消息传来,刘嫖屋中的陶器一日换了三批。
刘嫖看不惯栗姬,而栗姬也从来都看不惯刘嫖。两人形同水火,如今,栗姬之子为皇储,刘嫖心头又急又恼:她一直都在唐姬、王娡和王皃姁三人之子身上打主意,因这三人身后并无什么背景,所出之子非长非嫡。若能为太子,必定对她心怀感激。可如今刘荣为太子,她若是不加紧,只恐日后刘荣为天子,她便要受那栗姬挟制了!
这念头一定,刘嫖免不得带着阿娇频繁出入汉宫。
而那天天跟在陈阿娇身后转来转去的刘彘,便就这样进入了馆陶长公主刘嫖的视线。对于这个刘彘,刘嫖一直都是知道的,陈阿娇好颜色,当年见到刘彘就不撒手,到处粘着跟着跑。所以最开始,刘嫖是动过念头要扶植刘彘上位的。
可不知何时起,阿娇忽然转了性,再不理刘彘,刘嫖便停下来,准备再好好看一看:毕竟她是想要扶植女儿为后不假,但她也心疼女儿,希望她能过的舒心顺意。
如今刘彘倒贴了过来,且似乎黏人无比,刘嫖的心思便又开始活络了:王娡刚刚被贬了做良人,而王皃姁还是夫人。怎么看王娡都更适合同她为盟友。
她心思一活络,对王娡便亲热了几分。王娡受宠若惊回去细细一寻思,便有了主意,把刘彘叫跟前密语了好一会儿。。电子书下载
而陈阿娇这边也防着呢,眼见着阿母对王娡亲热了几分,她也隐约猜到阿母要打什么主意了。王娡那头的窃喜她也看在眼中。知道过不久,可能刘彘便会说出那个‘若得阿娇为妇,当以金屋贮之’,她心头有些发急,生恐再如同上一世那般就被刘嫖许给了刘彘。忙请了两个兄长密议了会儿。等到他们离去,她脸上才好看了些许。
之后,再次进宫,她便赖着陈须,或是陈蟜。每每再不肯落单。
…………
这一日,刘嫖带着阿娇同陈蟜二人入宫,正好撞见面色红润趾高气昂的栗姬。栗姬被婢女搀扶着慢慢出来,仰起头用眼角瞄了刘嫖一眼:“长公主来了?”
刘嫖按捺下不快,笑道:“栗姬气色真是不错,想必是人逢喜事精神爽。”
栗姬慢慢地转了头:“长公主方才说什么了?我却是正好没听到,万望公主再说一次才好。哟,这不是堂邑翁主吗?方才真是没瞅见,瞧瞧,我这眼神也不好了。长公主此次进宫竟未带美人献给陛下,难道是转性了?哈哈,瞧我说什么了,人啊,总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栗姬总觉得自己失宠是因为刘嫖献了的美人夺了刘启的注意力,可她却也不想想,刘嫖献上的美人刘启是受用了不少,但有几个起眼的?
刘嫖心头无名邪火乱撞:“栗姬说的太多了,人啊,总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告辞!”
她带着两个孩子转身便走。
栗姬却笑的越发张狂:“那就不送了,真是的,长公主还是那么冲动。”
陈阿娇路过她的时候看了一眼:世上便总是有这样的人,有福,却不懂得惜福。
她可以肯定,阿母心头想要废太子的念头此时已然达到了高。潮。她看向陈蟜,见他面色严肃的对她点了点头。看来,次兄也是明白了。
栗姬却不明白,在她看来,刘荣成了太子之后,她多年的郁闷之情终于可以一吐为快。可她却忘了,太子,不是天子。一步之遥,有时候也可能是隔了千万山壑。
…………
不错,刘嫖如今心头想要废掉刘荣的念头,已然有些迫不及待了。
或许刘荣是个不错的皇子,可他千不该万不该有栗姬那样的母亲。大汉以孝立国。若刘荣不被废,那么等他成了帝王,她刘嫖岂不是天天都要看着栗姬的脸色过活:是故,刘荣万不可为天子,看来,这下注之事,需早做决定了。
刘嫖收敛了脸色,朝着长乐宫而去,等到了长乐宫,便是一通感概:“阿母,您猜我来的路上遇见谁了?”
“火气这么冲,遇见谁了?”窦太后一面说,一面招了招手,“娇娇过来。”
雯音立刻将雪猫递给阿娇,阿娇抱着雪猫走了上去:“大母,您看球球又胖了。”
窦太后伸出手摸了摸那猫,只听它喉咙里头发出舒服之极的‘咕噜’声,又冲着窦太后娇娇糯糯地喵了一声。窦太后自从眼睛看不见后,便对声音极为敏感,如今听了这猫叫的好听,也笑了:“是胖了不少,同大母说说,你阿母遇见谁了?”
刘嫖便看向阿娇,只见阿娇道:“是栗夫人,她说了阿母好一会儿。大母,栗夫人怎么变得这般奇怪?”
听闻是抢了梁王太子之位的刘荣之母。窦太后冷笑了一声:“她怎么了?”
刘嫖方道:“也无事,就是有些高傲了。我气不过那刘荣抢了阿武的位子,却还未多说,便被她给呛了。她还装听不见我说话。”
“哼!”窦太后冷哼一声,“狂妄自大,如今不过是个太子之母,便敢压在你头上。那日后,岂不是要压在老身头顶才舒服?都怪那个窦婴,阻断了阿武的前程,立了个这般不肖的皇子为储!”
“小弟是不能再立为太子了,可是阿母,就这样让刘荣上位,我可是不甘心!”刘嫖喝道,“一想到日后我要看着栗姬的脸色过活,我就不舒服。”
“少言几句,”窦太后道,“须知隔墙有耳。”
“有耳便有耳!我偏要说,阿母您也想想,我大汉以孝立国,这刘荣日后肯定是要向着栗姬的,只怕到时候,阿母同我,还有娇娇都过不舒心。与其等到那时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我还不如现在便想个法子废了刘荣!”刘嫖装作怒气冲冲道,“我不管了,纵死,我也要废了刘荣。”
窦太后被她一番话说的也是心有戚戚:“刘荣是个好孩子,可他阿母不成器,可薄皇后无出啊,立谁方好?”
“立谁不就是阿母您一句话的事?”刘嫖道,“阿母何不选个舒心的立了?”
窦太后心念一动?:“舒心的?”
这倒是不错,看来,即使刘武不能为太子,她也不该如此消沉。太子必须有,那为何不选个向着窦氏,听话的孩子?
只是……
“大胆,你是寻谋了多久?”窦太后一拍小几,“别忘了你的身份,这事关江山社稷之事你也敢插手?”
刘嫖道:“不瞒阿母,自从刘荣当了太子,我便开始在寻思了。阿母知道我从来都和栗姬不对付,她的儿子要做了天子,有我的好日子?只是我没想到,不过刚刚当了几天太子,她便高傲到这种地步了。比我想象中更加狂妄自大。”
“来人,传栗姬同太子荣来。”窦太后略一思考,便道。
内侍领命而出,片刻便至:“禀太后,栗夫人道身子不适,又言,太子荣正在随陛下听朝,无法来。”
“呀,”陈蟜惊呼,“栗夫人身子不适?可我们进来的时候,她还在上林苑看花呢。”
窦太后脸色冷了:“栗姬,果然心太大了。连我的传唤都如此阳奉阴违!阿嫖,你说的对,刘荣决不可为天子!”
…………
窦太后此言一出,刘嫖脸上便是一喜,她正要说话时,却听外头禀告,十皇子刘彘求见。
不用问,又是来找陈阿娇的。
窦太后似乎想到了什么低头摸索着阿娇的位置:“娇娇,你觉得彘儿如何?”
“刘彘?”陈阿娇明白,这是窦太后在试探她的看法了,或许,窦太后同阿母一般,都想到了联姻之事。她心头一震,想说不好,可记得所谓的帝王养成任务,便改了口,“当个小弟还勉强可以。”
窦太后变笑了:“那就是还不错?”
“当小弟还不错。”陈阿娇道。
她企图树立只可为姐弟之情,不可为其他的意思。可明显,窦太后同刘嫖都不这般想:“你觉得不错便好。”
看来,阿母同大母两人都是铁了心要当月老了。
陈阿娇无奈,只能任她们喜滋滋地把刘彘叫进来,上下打量了一番。
幸好二哥陈蟜还算靠谱,朝她挤了挤眼睛,让她别担心。
“彘儿怎么平日不来我长乐宫,阿娇一进宫便来了?”窦太后笑道。
刘彘哪里得过窦太后这般关心,不免一时有些手足无措:“我,我是来找阿娇姐……”
刘嫖听得十分满意,看着他这恭恭敬敬的小样子更是心头舒畅:“哦,彘儿为何如此黏阿娇姐?”
刘彘忽然忆起王娡曾教他的话:“若得阿娇为……”
这是要来了?!陈阿娇立刻看向陈蟜。
“咳咳。”陈蟜咳了两声,“十皇子今年五岁了?长得真是壮实。再过两年便要开蒙,十皇子你见过人骑马吗?我的骑射得了师傅夸奖,要不要我教教十皇子?”
“阿融,不可胡闹!”刘嫖忙斥道。
“不是胡闹,男儿不可如此唯唯诺诺,如同鸡子般,否则怎么能护住妇人?”陈蟜笑道。
“五岁算什么男儿?不过是稚童罢了。”刘嫖道。
“童言童语更不可当真,若是说了什么败坏了什么名誉便不好了。”陈蟜振振有词。
“阿融说的对,”窦太后道,“彘儿还小,且再看看。”
刘嫖有些不忿,却只得应了声:“诺。遵母命。”
“喵~”怀中雪猫痛呼一声,陈阿娇低头去看,见它从她手中挣脱出右爪,挥动了几下。似乎是刚刚被她捏疼了。
她忙帮它呼了呼,借口更衣,便抱着猫儿出了长乐宫。片刻,刘彘也追了出来。
“阿娇姐,”他看着站在那花丛边的陈阿娇有些犹豫,“阿娇姐,今日……”
“今日你想说什么?十皇子,那一日我在假山石后看到你了。”
刘彘心头一紧,他还不懂掩饰脸色,那脸色便瞬时有些扭曲:“阿娇姐看到我了……我,我只是路过……”
“刘姈问我,抗击匈奴三策的意思,我本来不想说的,可她似乎很想知道,那么你呢?十皇子,你想知道吗?”陈阿娇并未深究,只换了话题。
刘彘脸上一怔:“你不会告诉别人我在假山石后?”
“不会,”陈阿娇道,“我不爱乱嚼舌根。无论你藏在那里想做什么,都不关我的事。”
刘彘犹豫了一下,终究点了点头:“我很好奇剩下两策的意思,在听阿娇姐说前一策前,我也不觉得那三策有什么用。可听了之后,便很想知道了。而且,我还想像以前那般同阿娇姐亲密。”
“容易,”陈阿娇嗤笑了一声,“只,你须得拜我为师。以师礼待之。”
“这……”刘彘顿了一下,“好。”
“你须得知道,徒弟是永远不能对师傅有任何肖想的,”陈阿娇笑了,“我们做一个交易,我做你的师傅,教你你想要知道的东西,你不能将这些说出去,可日后,你须要允我一件事,可否?”
第13章
多年以后,刘彘常常后悔:当年怎么就为了能同陈阿娇和好,为了能听那些学问,便傻乎乎的中计,许了诺言让她能自主择婿呢?
可偏偏,君王一诺千斤重,明明想吃,却因为诺言只能看不敢吃的日子,实在是太过辛苦了。若时光能够倒流,他怎么着也不会就那般傻乎乎地应了她一声‘好’,
可惜,此时的刘彘却乖乖地扬起他那可爱的小脸,听着陈阿娇给他讲学问:“十皇子,您还记得那三策分别是什么吗?”
这个简单。
刘彘早已记熟了,当下便如数家珍掰着指头道:“第一策,以夷制夷;第二策,互通买卖,教化匈奴;第三策,募民实边。”
“第一策我已然明白了,那匈奴想必同我三个姐姐一般。看上去亲密无间,事实却在互相防备,互相争夺阿母和父皇的宠爱,有时候还抢我的东西。”刘彘道,“而且我已经学着用了这第一策,如今二姐和三姐天天互相争斗,大姐有时候也卷进去争斗,最后获得最多好处的是我。”
陈阿娇听到这里忍不住咋舌:刘彘他用这么天真无邪的表情认真地讲着怎么让他的姐姐们内斗,真的好吗?
不过,不得不佩服的是,刘彘如今才五岁,还未开蒙,别的皇子还在忙着玩游戏,为了块糕点打的不亦乐乎时,他却已然开始灵活运用计谋,真不愧是后来的汉武帝。
“第二策,我不太懂,我听说匈奴抢夺我们的东西,可为什么却要让他们习字,让他们和我们互相买卖呢?这多危险啊!还有第三策,募民实边。这个募民实边,要怎么做?我们招募人去实边,被杀了怎么办?还是很危险啊。”刘彘心头憋屈了好多天都想不通的问题,此时终于可以一吐为快。
“第二策是根据匈奴的国情来的,”陈阿娇道,“匈奴人穷,他们之所以喜欢抢掠我们的财物,便是因为他们自己的地是盐碱地,种不了粮食,他们如果不想被饿死,只能来抢我们的。可他们的马匹比我们的马匹更好,所以,如果能互通买卖,他们可以用马匹换我们多余的粮食。对我们彼此都有利。而教化匈奴,看上去是我们吃亏了,但其实不是。我们的文字历史源远流长,匈奴人在接受教导之后,极有可能被汉化。”陈阿娇讲道。
“阿娇姐,第一,盐碱地是什么?第二,粮食是何物?第三,文字我懂,可历史是什么?汉化又是什么?”刘彘大眼睛中闪动着求知的欲。望。
“盐碱地,就是不好的土地,粮食是我们所的栗米菜蔬等物什。历史就是过去的事,大汉并不是一开始就有的,在大汉之前,还有秦朝,在秦朝之前,还有周朝……”陈阿娇既然收了他当徒弟,便细细教导道。
“可他们有马匹,栗米菜蔬无有,为何不杀马来吃肉羹?”刘彘问道,“秦朝和周朝同大汉一样吗?原来我大汉并不是一开始便存在的?”
“等到你开蒙之后,夫子会告诉你历史。马匹的话,十皇子可愿日日吃肉,不食其他?”陈阿娇问道。
刘彘想了想,摇头:“不愿,肉羹是好物,可天天吃,日日吃,也会烦……哦,我懂了!只是阿娇姐,匈奴人真的会因为我们的历史和文字,便开始向着我们吗?”
“是与不是,你且等等看结果。”陈阿娇笑了。
刘彘点了点头:“那第三策,募民实边是不是因为当我大汉同匈奴互通买卖,匈奴人为了能够换到粮食,便不会杀了我汉人,因为杀了汉人,便无人同他换粮了?”
他又想了想:“可,谁会愿意去匈奴地界?若是我,我肯定是不会的。”
“必死之人,”阿娇笑了,“死囚中若有人愿去,便可免一死。”
刘彘眼神亮了:“从必死,到或不必死,定有人愿意去!阿娇姐,你是我见过最聪明的人!”
“聪明的不是我,”陈阿娇笑了,“是我阿父。这些我都是听我阿父说的。只是我记住了,然后我来教你。你理解的比我透彻。”
“堂邑侯当真很厉害!”刘彘不疑有他,连连称赞。
陈阿娇看着他兴奋的模样,低头摸了摸怀中雪猫的小脑袋,笑了:无论如何,都要给自己留一条后路,如今刘彘还小,或不会疑她,可她却要在等他长成前,将自己的后路巩固好……
'学生聪明伶俐,经验+1!'
系统适时提醒道。
陈阿娇脸上的笑意更浓了:之前因为选错了人,经验都被扣光,如今好不容易有了一点经验,只需再有999点,她便可以不再受制于系统,彻底摆脱生命永远在倒计时的命运!
…………
此时的长乐宫中,窦太后正与刘嫖闲话家常,两人已然达成了共识:要废掉太子刘荣。
而朝堂之上,太子刘荣却被晁错一句话,吓得魂飞魄散。
这话便是……削藩!
此言一出,众人还未反应过来,太子刘荣已然持表而出:“陛下,万万不可啊!藩王势大,此言一出,必会惹怒藩王啊!”
晁错的眼睛危险的眯起:很显然,在这个已然长成的皇长子身上,他看不到同他一般的理想和壮志,他只能看到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