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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这声音极大,路过的宫人先是一愣,继而忙低头疾步离开。可刘姈哪里听不到,那些走远了的宫人都在窃笑呢?
刘姈大喊:“闭嘴!并无肉羹之事,你这是诬赖!”
“不,我这是在举例,”陈阿娇正色道,“公主还听不懂?那我再解释一下,这肉羹呢,就好比……”
“闭嘴!”刘姈大喊,“不用解释了,这个问题你过了!”
“翁主,阿姈还小,这就算了吧。”刘婧眼见小妹被陈阿娇玩弄于鼓掌之中,慌忙劝道。
“可是三公主与阿娇同龄,她是八月生的,而我是十一月,”陈阿娇为难的说,“其实,我应该叫公主一声三表姐,只不过,公主说我不配叫她表姐啊。”
“翁主!”刘莹刘婧皆大惊,“翁主说笑了,这是哪里的事。阿姈,还不快向翁主赔罪啊!”
“陈阿娇,我再问你,我大汉为何要同那匈奴互通买卖?夫子说了,民间贫贱之子皆不得读书,可那匈奴为何我汉人要去教其子嗣识字?”刘姈不听两个姐姐的,只质问她道。
这也是刘彘心头不解之处,其实,对于年仅五岁,还未习字的刘彘来说,这三策他皆不懂,是故,他一开始也以为那三策的厉害只不过是世人以讹传讹罢了。不过方才陈阿娇解释了一个之后,他却恍然大悟!虽然陈阿娇用肉羹做比听上去有些粗鄙,但是天下间道理都是互通的。
依刘彘想来,或许匈奴也同他的三个阿姐一般,看上去一母同胞应是和睦无比。但实则,总有如同三姐刘姈这种愚蠢的存在。
不得不说,对于一个还未开蒙,更为接触什么策略的五岁稚童来说,有如此见解,已属十分难得,不愧是后世被广为称赞的汉武大帝!
刘彘竖起了耳朵:他已然发现,阿娇有大智慧,她说的道理浅显易懂,且很容易理解。
此时,他还一心想听陈阿娇对第二策的看法,根本没有发现她在自己心中的形象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改变。
可惜,陈阿娇却看着那不远处的帝王仪仗熄了继续同刘姈周旋的念头,她打了个哈欠,漫不经心地道了句:“我乏了,雯音,我们回大母那里去。”
“陈阿娇,你别走!”刘姈却认为这是挑衅,她如何受得了陈阿娇这种漫不经心的态度?直气地要冲过来,却被她两个阿姐死死拦住,刘姈挣脱不开,只得大吼一声,“陈阿娇,你是不是输不起了?现在要走可以!跪下了给我磕三个头!立刻!”
“谁敢!”刘启在远处正同王娡说笑,忽然听到了这一句,不由得勃然大怒。
王娡也听到了,她此番出来本就是因为收到大公主刘莹的报信,可不料行到一半竟撞上了天子仪仗,恰逢今日刘启心头舒畅,便叫了她同行。王娡心头尚存侥幸,不肯放过这么好的复宠之机,便一路曲意奉承,却不料正好撞见了刘莹等人。
此时刘启已然疾步上前,王娡心头忐忑不安,却也只能趋步跟了上去。
刘彘遗憾地叹了口气,看来今日是无法再听下去了。他当机立断,转身偷偷地溜走:父皇这番气只怕一时半会儿是出不完的。只怕再迟疑会儿,他便会被人发现一直藏身在此,倒是只恐百口难辩!
刘启怒气冲冲大跨步走了过来时,便见愣在哪里,眼中含泪,懦懦地念了声:“舅舅。”
“娇娇,”刘启慌忙抱住她。轻拍其背部低声安慰,“没事,没事了啊。”
陈阿娇伏在他怀中,一句话都不说,刘莹和刘婧看着这一幕,忙低头掩饰住眼中的羡慕。唯独那刘姈,竟忘了掩饰,见刘启如此待陈阿娇,又想到了自己身上,竟委屈红了眼:“陈阿娇!你说话可曾算数?”
“闭嘴!你这般可还有个公主样子?”刘启斥道,“王良人,这便是你教的女儿?”
王娡心头一惊:“陛下恕罪!陛下恕罪!”
刘莹刘婧听了这一声‘王良人’也吓得跪倒在地,却什么都不敢说,只能低着头。
唯独刘姈听了这话却立刻反驳:“父皇,阿母是美人,不是良人啊!”
“闭嘴!”刘启怒了,“竖子也敢顶撞于朕!?”
‘朕’这个字,一般用于祭祀或颁旨等正式场合。如今刘启说了这个字,刘莹吓得一颤,跳起来捂了刘姈的嘴,一把按下去同自己跪在一处。刘婧也连忙按着刘姈的背部,不让她有机会挣扎开。
王娡更是吓得面如土色,生怕刘启一开口。她这个刚刚被贬成良人的身份,又要下降一级了。
要知道,从良人升到美人,她熬了多少年,等了多久,好不容易生了刘彘方升了美人!可是只一息,只一息,她这么多年的辛苦,便付之东流了。
陈阿娇见刘启张口,似乎又要贬那王娡,忙道:“舅舅,莫要,莫要,是阿娇的错,都怪阿娇没有忍住同三公主打了赌。”
刘莹刘婧两人一听,更慌乱了……万一陈阿娇说出前事,说出刘姈要让她和亲等言论。只怕今日,无论如何都不能善了!
“什么赌?”刘启忙问。
可陈阿娇却掩了口,只摇头:“舅舅,莫问了。”
刘启原本只是做寻常一问,如今见她如此做派,心头更惊:“到底是什么赌?娇娇,你实与我言!”
“舅舅,莫问,莫问!”陈阿娇拼命摇头,泪水却滚落了出来,就连声音也哑了。
刘莹等人的心悬的更高,只怕下一瞬,陈阿娇便要不管不顾将一切都说出来。
“娇娇,你告诉舅舅,舅舅为你做主!”刘启子女不少,可无论谁,都不如这个侄女与他相处时间最长。他几乎是看着她一点点长大的。如今见她如此委屈,心头怒火便越发高涨。
“舅舅,我出来太久,大母要担心了。我走了。”陈阿娇忽然从他怀中钻出来,一边擦着泪,一边跑了,她的婢女雯音也慌忙跟了上去。
她这一走,刘莹和刘婧心头皆是一松……终于不用再提心吊胆了!
刘启从来没有看到陈阿娇如此委屈的样子!
他心头的怒火燃地越发猛烈,拿手一指那刘莹:“你,告诉朕,阿娇到底是怎么了?究竟是什么赌约?”
刘莹吓了一跳,慌忙道:“父皇,其实无什么事,她只是同阿姈开玩笑……”
“你来说!”刘启看向刘婧。
“父,父皇,只是玩笑,玩笑而已……”
“都不肯说实话?”刘启怒极反笑,“王娡,这便是你养的女儿,真是让朕大开眼界啊!”
王娡泪流满面:“陛下,陛下啊,我实在不知。阿莹,阿婧还不快说实话?!”
刘婧战战兢兢刚要说话,却被刘莹抢了先:“父皇,是阿姈年少无知,今儿个心情又不好,所以说错了几句,娇翁主年龄小,恐是误会……”
“闭嘴!”刘启一脚踹了过去。
刘莹捂着刘姈之口的手顿时便松了。刘姈仿佛被吓傻了似得,一句话也不说,只傻傻地看着刘莹捂着腹部滚到一旁……
“你们呢?同我说实话,这究竟是怎么了!”刘启看向那些宫人。
能被刘莹姐妹带在身边的几乎都是心腹之人。她们见刘启问,只往后缩了缩,皆低头沉默不言。没有人会傻到将真相说出来得罪王娡同三位公主。
“看来你们是分不清谁才是天下之主了!来人,将这些宫人都拖下去,棒杀!”刘启冷冷吩咐道。
棒杀!
众人心头一乱,有几个已然有些松动了……荣华富贵是可贵不假,但是性命更可贵啊!如今得罪了王娡同三位公主只不过是做不成一等内侍和婢女。再怎么说,王娡在这宫中还达不到手眼通天的地步,小心些,还是能有机会活下去的!
终于,刘婧的一个心腹婢女忍不住喊出声来:“陛下,我知道,求陛下饶命,我知道娇翁主为何如此难过,我知道!求陛下恕罪,求陛下饶命啊!”
第8章
刘启一边听着那婢女陈述,一边仔细观察刘莹等人脸色。只见刘莹面色发白,嘴唇颤抖,刘婧闭了眼睛泪如雨下,刘姈缩成一团,身子抖个不停。而那其余的宫人则一个个伏地不语,只拼命叩头……
想必,这次他听得是真话了。
王娡听着那婢女的话时,心头只恨不得根本没生过刘姈,或是在一生下刘姈之时,便亲手将她掐死:这个蠢货,这个该死的蠢货,她如此辛苦才从良人熬到了美人,可这个蠢货却让她所有的辛苦,悉数付之东流!更可怕的是,只恐她此次她将要失去的不只是美人之位,还有圣心啊!
更可怕的是,陈阿娇明明从前很爱缠着彘儿,可是如今大半年来,她再未踏足过临华殿!这,这要如何她才能挽回圣心啊!
若现在有人告诉王娡,登时杀死刘姈,这一切便能倒带重来,她会毫不犹豫立刻掐死她。可惜没有!王娡心惊胆战地偷偷看向刘启。
只见刘启听完了那话,问刘姈道:“那婢女可有说谎?”
刘姈浑身一颤:“我……我……”
“那婢女可有说谎?!”刘启再问了一遍。
“我只是一时心急口快,我不是故意的啊……”刘姈吓坏了,慌忙将自己抱的更紧。
王娡心头一紧,只恨不得自己再也听不到,看不到来的好!
因为下一刻,刘启身上涌现出的气势让王娡险些觉得自己难逃一死……
“你是天之娇女?不错,你是天之骄女。”刘启冷笑,“可是,若我大汉除娇娇外,再无宗室女可以和亲,我却愿用你去换娇娇平安。”
刘姈巨震:“父皇……”
“父皇?”刘启冷笑,“我当不起你这句父皇,免了吧!天之骄女?哼,胡言乱语!国策不懂你也敢满口胡言!?”
他转身离去,只抛下轻飘飘一句话:“你们四个,且跪着吧。”
…………
且不提王娡母女并着其心腹一干人等跪在那上林苑中后,王皃姁等人是如何‘无意’成群结队,不小心经过了好几次细细打量那羞愧欲死的王娡母女。
只说陈阿娇离开了上林苑,便选了人少的地方走。雯音是个乖巧懂事的,见她如此做派,也不多问,只小心的避开了人,两人一起到了那神仙宫后的林子里头去。
等到了这里,陈阿娇放将手放下来,哪里还有半点儿泪痕?
她优哉游哉地盘算着,那刘彘到底需要多久才会自投罗网来找她问剩余两策的意思。等盘算的差不多了,这才找了个地方一坐,闭了眼睛,便看起脑海中那些书来。
不知过了多久,她才听到雯音言:“翁主,快申时了。”
陈阿娇睁开眼:“快半个时辰了?那阿母她们应当是找来了。”
她伸手揉着自己的眼睛,揉到通红,方住了手。雯音学着她的样子,也逼出了些泪来,两主仆便抱作一团,哭了起来。
刘嫖同刘启寻来时,便见着这幅景象……
夕阳下,两个小姑抱成一团,哭的十分伤心。陈阿娇的衣衫都染上了泥土……
刘嫖深吸了一口气:“阿启,我,我……”
她气的浑身发抖,刘启又何尝不是呢?
“我已命了人传下去,从今日起,三公主刘姈降为翁主。永生不得恢复公主之位。”刘启见刘嫖气愤,方道。
他心头又何尝没有气?
刘姈是谁?除了知道个名字长相和年龄,他旁的一概都不熟知,可陈阿娇却是不同。她是他看着长大的,这情分本就难以比拟。再且,陈阿娇从受了委屈到如今,一句抱怨的话都没说过,只自己躲起来伤心。刘启看了,自然更心疼了几分。
“远远不够!”窦太后道。
刘启同刘嫖慌忙转身,却看到窦太后被扶了过来。
“阿母,您怎么来了?”刘启忙道。
“老身怎么不能来?”窦太后气地重重杵了杵檀木拐杖,“我的娇娇被人欺负了啊!你们一个个的都瞒着我?真以为我老婆子眼瞎了心也瞎了不成?还有,你那叫什么惩罚?啊?阿启,永生不得为公主就算重罚了?老身觉得应当说是永世才对!且,她还有封邑?你是不是现在装模作样地罚罚她,先骗过老婆子,等日后给她更好的封邑来弥补她啊?!”
公主出嫁,无论如何都是有汤沐邑的。窦太后如今却是要绝了刘姈的后路,这是在担心到时候刘启心一软,为了弥补刘姈给她更大的汤沐邑啊!
至于永生和永世一说,则更是严厉了。永生是代表着刘姈活着,而永世,却是就算刘姈死了,都不得追封公主!
“阿母,这也太……”刘启瞠目结舌:他虽然还没想到封邑之事,可窦太后此言一出,真就是要断了刘姈的后路,刘姈再如何不堪,好歹也是他的亲女啊!
刘嫖在一旁听了却是觉得心头大快,只这话她却不能说。只能假装听不到,过去抱住了女儿。这一看,更是让她疯狂了:“娇娇,我的娇娇,你的眼怎么红的那么厉害?”
雯音适时地哭了几声:“翁主一直在哭,一直在哭。长公主,公主都快哭了一个时辰了啊!”
窦太后这一听更是不得了了:“我的娇娇,快,我苦命的娇娇,快来大母这里!我的娇娇啊!谁敢说你不是天之骄女,谁敢让你去做和亲公主?谁敢,我拼了这条老命不要也要生啖其肉!”
她瞎了的眼中流出浑浊的泪来。刘启哪里见过窦太后流泪的样子?他心头再也受不了了,叠声应道:“阿母,阿母,我听您的!传下去,刘姈永世不得封为公主,永世无汤沐邑!”
刘姈完了!
陈阿娇抬起头来:她原本只是本着小心谨慎的念头想尽量让自己显得足够委屈,如此便可以让人忽略她今日在上林苑内对刘姈时那些对话,毕竟,那些对话,她为了勾刘彘上钩而说,节外生枝的风头,她可不愿出。
却不想,竟然出来个这样的结果。
原来她还是太低估窦太后和皇帝舅舅对她的疼爱了么。
只是这一次刘姈也真的太倒霉了。虽然上辈子,她嫁给了陈蟜之后,尽拖陈家后腿,甚至还公然养了个面首。
但这辈子,她只是个七岁女童,如今又只是口舌之利而已。却变得连普通的翁主都不如。只怕从今日起,刘姈不仅没了身为公主的一切尊贵,还会变成整个大汉的笑柄了……毕竟,纵观历史,能活成刘姈这样的公主真的是举世无双。
说实话,陈阿娇觉得心头很是痛快:刘姈变成这德行,想必可,她转念一想,却明白今日之事传出去,只怕世人都要对她的荣宠议论纷纷了。被议论,她不怕,她只怕此事传出去后,某些人会共同以谣言来对付她。而三人成虎的故事,陈阿娇在那些史书中已看了太多,她并不愿自己变成一个活生生的实例。
如今听了窦太后的话,她伏在窦太后怀中便哭道:“大母,算了吧,若是被人知道三公主因为我……”
“是了,是了,”窦太后叠声道,“险些为了个这么不知所谓的人坏了我娇娇的名声,你们一个个给我听好了!那刘姈今日是触怒了我,诅咒我,所以才被罚的!听到了没有?”
陈阿娇哑然了……这算不算是她重生以来遭遇的第一个‘莫须有’之罪?
窦太后还在低声安慰,不断叹息说自己的心肝被人给伤的如此凄惨,说的刘启头都要垂到地下去。末了到阿娇该出宫时,窦太后还忍不住将自己戴了五十多年的暖玉摘了给阿娇戴上。宠溺之情,溢于言表。
也正因为如此,陈阿娇心头要除去窦婴的念头便越发浓烈起来。
…………
戌时末,天已然黑头。
上林苑中宫人已渐少,王娡的腿脚已然失去了知觉,她抬起头来,看向那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三女刘姈:“蠢货!你怎同陈阿娇比的?你是什么命,她又是什么命。你大姐过两年便要许人,此次受你连累,只怕这婚事也多舛了,你二姐更不必说,她与你年龄仿佛,只怕连带的声名也要不好!”
王娡说着,发现两个女儿眼中都多了怨恨之色,心头方略略的舒服了点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