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定风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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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定风流- 第8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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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吸一口山间空气。

“田你个屁!”渐渐发觉上当的人群,相顾失色,便有人藏在人群里开骂,“敢情你是个骗子!军营呢?饷银呢?衣服呢?让我们出去!老子不干了!”

“军营会有的,饷银也会有的,衣服也会有的。”君珂神色自若,“今天本统领将你们召集来,首先就要告诉你们一个道理——劳动创造一切。天上掉下来的往往不是馅饼,是屎壳郎的粪球,但是你们完全可以把粪球沃进自家田里催肥,老天给予你的一切都未必是废物,单看你怎么看待和利用而已。”

“少废话!”那群大爷此刻哪有心情听她的粪球理论,大骂,“快打开墙,让爷们出去!”

“你听过集合报到过的兵还可以出营不干的?”君珂注视那方向,冷冷一笑,“进了我的营,就是我的兵!要么一路挣军功封妻荫子,要么就死在战场上!再要么,”她随意对里面指指,“死在这里!”

“老子哪里都不死!庆国公亲口答应老子这辈子营生!你个臭娘们敢留老子?明儿就叫你抄家满门!”

“抱歉,我满门就我一个。”君珂淡淡道,“死一个和死满门对我没区别;你若能出去,尽管找这公那公来死我满门,不过,现在,你敢再对我一字不敬,我就立刻死你一人。”

“你这臭娘——”

“啪!”

对面山腰一株树冠浓密的大树,突然射出一点乌光,来势凶猛,掠动树叶刷啦啦一阵大响,直射人群之中!

“啊!”

一声惨叫,人群里霍然栽倒一个人,胸前一支乌羽长箭,爆开热辣辣的血花。

四面的人惊骇地让开——谁射的箭?好快好狠!刚才那么多人挤在一起,射箭的人是怎么认出骂人的人的?

“收尸。”君珂淡淡一挥手,几个亲兵从墙头上翻过,直奔那死人,众人惊惶让开,由得他们快手快脚搬了尸体去了,地面遗留下一滩血迹,鲜红得刺目惊心。

几个亲兵搬着尸体爬过墙头,那尸体上墙时对君珂咧嘴一笑,君珂瞟他一眼,手指一弹,飞出去一张银票。其余几个亲兵艳羡地看着,痛恨自己怎么就没轮上“死一回”?

一句杀一人,悍然不留情。底下两三万人顿时被震住,叫骂的声音瞬间消失,君珂笑吟吟托腮看着,等人群完全安静了,才收了笑容,换了愁眉苦脸表情,一摊手道:“兄弟们,不是本统领心狠,我也是食君之禄,忠君之事。陛下有令,三天之内,云雷军十三营必须按期报到;一月之内,云雷军十三营必须在京城全军操演中拉出整齐队伍;年底之前,云雷军十三营必须在年末大比中拿到一个名次;御令如山,我这小小统领担不起,说不得要请诸位兄弟陪着一起担,否则我这个统领做不成还是小事,兄弟们辛苦几个月的饷银也就泡汤,饷银泡汤还是小事,据说诸位的每月例银还要削减。例银削减还是小事——听陛下的意思,今年七郡水灾,颗粒无收,赋税收上不来,流民大批涌入京城,朝廷开支困难,再养不起数万盟下兄弟,这次是给兄弟们一个机会,做得好,证明你们还是有用之人,自然能在京城长长久久呆下去,做不好,”她嘿嘿一笑,“只怕诸位就得举家带口,再回关外云雷城了。”

人群沉默了一刻,随即轰然爆发。

“混帐朝廷,过河拆桥!”

“当年老子的老子的老子跟随太祖皇帝,从云雷城一直打到燕京,胳膊都掉了一对半!如今这花花江山,他九蒙纳兰氏独享也罢了,还要把咱们赶出京城!”

“一个月那点银子,烧个烟泡就没了,那些九蒙王公,整日里花天酒地,还好意思勒扣算计咱们这点苦哈哈!”

“谁要赶咱们出京城,咱们就赶他们下王座!”

“赶他妈的!赶他妈的!赶他妈妈的!”

群情愤怒,嚷声冲天,要不是衣服脱光,只怕此刻便得捋袖子甩上衣以示抗议,十三盟民日常混迹贵族王府,眼看九蒙的奢靡,自己没份,早就积压了一肚皮的怨气,哪里经得起这样的撩拨。

君珂也不阻止,微微地笑,刚才那段话,前面那部分是真的,皇帝确实下了这样的命令,当然目的是要她知难而退而已;后面那部分是她加的,她才不在乎在数万人面前假传圣旨,他们短期之内,根本就出不去,等他们出得去,自然又是一番心态和天地了。

“兄弟们。”君珂手往下压了压,示意众人安静,“既来之则安之。老实说,本统领也想给诸位好营房、好饷银、好武器,好配给,和御林骁骑九蒙旗营一样。但心有余而力不足,上头不给,我总不能变出来,本统领为了这云雷军,也为了诸位不至于被逼迁回云雷城,只得先将诸位留在这里。不必担心,还是那句话,想出头靠自己,”她指指那布挡着的东西,“那里是两千顶帐篷,十个人一顶,你们自己搭建;吃喝会派人送进来;转过山坳,有一处平地,你们的拉撒就集中在那里,那里撒了菜种,需要你们亲自提供肥料。”她搔着脸,漫不经心地说,看见底下冒烟被雷的表情,恍然一笑,“哦,忘记说了,外面送进来的吃的,只会是干粮主食,想吃菜自己种,所以千万别嫌远,不然到时候没蔬菜便秘什么的,本统领不负责。”

盟下大爷:“……”

“就这么多吧,诸位安心呆在这里。”君珂叹口气,“我也不指望诸位操练什么的,好歹三天集合的任务我完成了,以后的,走一步看一步吧。”

她说完当真伸个懒腰,站起身左顾右盼一阵,便踱着方步准备下去了,盟下大爷们大急——就这么被撂在这里了?得撂到什么时候?当真被困到年底?还有,连衣服都没有,山里的蚊子也能咬死人呀。

“大人!统领大人!”一堆人涌过去喊,“好歹你得把衣服还给我们呀——”

“哦对了。”君珂好像没听见众人的泣血诉求,自顾自对那边墙下道,“后面高山上有条出山的小路吧?虽然险,寻常人爬不上,但也得防着,派几个人去把路给断了,啊?”

“统领大人。”底下有人粗声粗气地道,“那路太难走,真要断,得最起码半个月以上。”

“那也得断啊,不然人跑了怎么成?”君珂“自言自语。”

底下听见的大爷们,眼睛亮了。

人群里有了骚动,一个接一个地传过去——后山上有小路,可以逃出去!

更多的人却盯着高墙——墙虽高,却有可供攀爬处,众人结成人梯,冒点险,也未必出不去。

这么一想心便宽,连连催君珂,“统领大人您去休息吧,小的们知道您用心良苦,一定会在里面好好操练的。”

“兄弟们真是体贴,过两天派人来带你们操练。”君珂笑容可掬,“记得搭帐篷啊,不然山间蚊子多,能咬死人的。”

“是,是,统领大人辛苦,统领大人好走。”众人急不可耐地催促,心中冷笑——操练?等你走掉,咱们就回京城,找人操掉你的脑袋!练掉你的骨头!

君珂笑眯眯地翻了下去。众人听见她在那头招呼,“把衣服都运走,送到京城,和兵部那群老油子要军衣!就说大爷们都光着在等,他兵部总不好意思再拖吧?”

大爷们眼前一黑——这下要裸奔回京城了,统领这手好狠!

垂头看看松弛的肚皮和赘肉晃荡的大腿,再看看同伴,咬牙自我安慰——好歹大爷我尺寸不小!

那头君珂在懒洋洋打呵欠,“昨天忙了一夜,大家都辛苦了,现在都去睡吧……”声音渐渐远去。

山坳里被困的一群裸奔大爷们,眼睛亮起来了。

“来来,搭人梯!”立即有人招呼,“搭几十个人梯,把上头的刺先弄掉。”

立即涌来一群人,在高墙下搭起人梯,小心地躲开那些看起来很古怪的黑色洞口,刚刚颤颤巍巍垒起几人高,上头那人手一搭,也不知道触及了哪里。

“啪!”

墙头那些黑色管子蓦然一震,射出一大团白色的东西,飞到半空霍然张开,唰一下笼罩了那些人梯,大爷们还没看清什么东西,只觉得浑身一刺并一紧,惊惶之下拼命挣扎,人梯顿时不稳,轰然倒塌,一连串坠下来几十个,一时打滚呼号,四处乱滚,却始终滚不到人群中心,被那怪物吓的纷纷避开的其余人,才看见那射出的东西竟然是一张张网,每张网都柔韧细密,缀满小刺,越挣扎便越往人肉里钻,那些光溜溜的家伙,很快身上便起了一道一道的棱起的红痕,活像穿了件袈裟。

这是尧羽武器名手小陆,根据君珂的奉献,研制出来的“飞网弩”。君珂的抓捕器是枪管设计,这里还达不到那样的生产水平,也没有那样的材料,小陆加以改良,以弩箭的推动力加以发射,劲道不逊于枪膛推动力,抓捕器用的是普通线网,现代重视人身权利,不提倡人身侵害,小陆可没这个顾忌,使用了韧性很强的丝,在上面又涂又抹又加料。新设计新玩意,还没来得及试用,如今盟下大爷,幸福地开了苞。

此时被网罩住的人,惨呼不绝,其余人心惊胆战,畏步不前。外头有人嬉笑,还有人在喊:“没毒,解开网就成,这网还多了是,兄弟们,尽管试!”

笑声里那些发射过网的弩箭被撤换,一批新网弩推进了洞口,盟下大爷们此刻看见那黑洞洞的东西如见蛇蝎,哗啦一下赶紧散开,没人敢在那东西射程范围内再站着。

此时已经到半下午,蚊子开始上市,众人衣服都脱了干净,哪里经得起咬,眼看着皮肤上大包串串红,可这露天席地无法躲藏,没办法都奔往帐篷堆放地,十人一组开始搭帐篷。

这些大爷们从来没吃过苦,哪里懂搭帐篷,折腾几个时辰才勉强搭好,手上早已出了无数血泡,那些大爷们坐在帐篷里,用头发互相帮忙挑血泡,一边挑一边骂,骂君珂,骂皇帝,骂那十个不讲义气骗人进营的新校尉,一个个咬牙切齿,发誓出去一定要把君珂卖进最底层的窑子里,把十个混账校尉送进象姑馆,找全燕京最丑最肥的婆子,轮流睡他们!

发狠归发狠,终究是不死心,眼看夜色降临,外头吊下了晚餐,果然只有主食,一人两个馒头,连个萝卜条都不给,要喝水,转过山坳后头有溪水,走一里路就是。

大爷们啃着干涩的馒头,没有水,直着喉咙拼命噎,半天才咽下一块,噎得直翻白眼。

要撒尿,想就地解决也不成,遍地都是人,撒了招人厌,自己也污糟,只得拖着快要散架的腿,来回两里多路去撒尿。

大爷们觉得这样不成,这哪是人过的日子?没吃没穿没地方睡,荒山野岭喂蚊子,在这里别说过一个月,一天那也活不下去。

“那边山壁不是有树么?”有人把主意打到了山壁的树上,“找几个会攀爬的,趁着夜色,慢慢从树上爬过去,那里那怪网射不到。能出去几个就几个,只要有人能回京城,就能搬来救兵,咱认识的人,随便谁,也够那臭丫头喝一壶!”

都觉得这主意好,耐下性子等天黑,大爷们心怀逃生希望,难得没吵没闹,不敢聚成一团讨论,便每个帐篷公推一个联络人,于是班长诞生了;联络人互相悄悄窜连着,一片帐篷一片帐篷地传递消息,后来又觉得麻烦,在某片的联络人中,再选一个口齿利落精干众人都服气的,做每片的联络人,于是队长诞生了;每片的联络人聚在一起,还得有个话事人,选出擅长攀爬的能手,于是校尉诞生了……

一盘散沙的大爷们,第一次这么大规模地集合在一起,为一件事努力,末了商量完毕时,都觉得很兴奋很得力,这种群策群力的感觉不错。觉也不睡,尿也不撒,两万多人屏息凝神,等天色黑透,四面无声,确定人都走开,便按照事先约好的暗号,一批最精干京城认识人头最多最有路子的勇士,弯腰悄悄出了帐篷。

两万多人沉默在黑暗里,用细长的呼吸和紧迫的呼吸,相送着承载重要使命的勇士,两万多双眼睛绿莹莹闪在帐篷的黑色背景里,像一群被困的饿狼。

勇士们绕过高墙了,高墙没动静!

勇士们接近山壁了,山壁没动静!

勇士们开始爬树了,树没动静!

勇士们爬到树的中段了……有动静,什么东西一闪而过,唰!

勇士们唰地撒手跳下,跌在地上一声闷响,哼都不敢哼,两万多人发出一声紧张的呼吸,汇聚在一起像一个巨大的“呃。”

唰——那东西从树的中段毫不停留一闪而过,黑色的身体在夜色里拉开流畅的弧线——一只山猫。

两万人舒口气的声音,汇聚在一起像起了台风。

勇士们败而不馁,勇士们再接再厉,勇士们继续爬树,勇士们计算过了,这些附生在山壁间的树,十分结实,而且间距也不大,善于纵跃者,完全由可能顺着树摸出去。

勇士们这回爬得很顺利,进入了浓密的树冠,拉着柔韧的树枝前摆后摆的荡起来,一——二——三——

两万人仰起的脑袋跟着前摆后荡,汇聚成人头的波浪一——二——三!

“啪。”

不是人体顺着惯性飞到另一棵树上的声音,而是什么东西被突然拉断的声音。铁丝,或者钢丝。

“噗。”

在那些铁丝钢丝被拉断的同时,树顶同时一震,似乎什么东西被拉倒,喷出一片无色却有味的气体。

辣!冲!酸!臭!

刺鼻的味道几乎一瞬间便在人头济济的空地上弥漫开来,那种味道用刺鼻来形容实在过于单薄,充满了人类不可想象的各种恐怖的味道,接触到一点点,都会让人从肉体到精神遭受一次生不如死的折磨,并在很长的时间内,记忆犹新不敢再试。

勇士们瞬间晕了过去,从树上直挺挺栽下——没人去接,人群在闻见那气体的刹那,立刻用比兔子还快的速度四散逃窜。

山壁两边都有树,两边都有人攀爬,导致两边都围着人,更使那可怕的气体瞬间完成了对接,将两万人笼罩在辣椒水的魔爪下,无处可逃。

“蚊子太多了是吗,兄弟?”不知道哪棵树上传来不知是谁的懒洋洋的声音,一听就是刚睡完一觉心情愉悦的,“送上君氏原生态全自然绿色六神驱蚊水,六神六神,蚊子失魂!”

地上躺倒一堆赤条条汉子,两眼无神,呆滞失魂……

咳嗽、喷嚏、呕吐、哭喊……各种表达负面情绪的声音乱成了一锅粥,滚开在夜色里,穿透厚实的山壁,进入远远的正酣然高卧的君珂的耳中。

没能吵醒她。

君大统领美美地翻了个身,在鬼哭狼嚎的催眠曲里,展开一个甜蜜的笑容。



恐怖一夜过去,地下躺倒了一片壮烈者。

气体其实很快就散开,山坳太大了,但留下的后遗症却让人久久回味,恐怖这种记忆,是所有记忆中耐力最好的一种,它会盘踞在人的脑海里,赶也赶不走,所以这夜会打辣喷嚏的树,直接导致了两万云雷军,在很长时间内,看见那种树喉咙会痛鼻子会辣两腿会发软……

两条生路行不通,躺倒一夜缓过劲来的大爷们,在逃生这件事上展现了有生以来少有的韧性,将希望的重心,放在了那条“山壁小路”上。

他们花费了半天的时间,在七拐八弯的山谷间,终于找到了那条“小路”,找到路的时候,所有人都眼前一黑。

这叫路么?

这明明是绝壁!

先不说这路底下一截根本没有路,需要身轻体健的人先攀爬上去。

也不说爬上那一截后,山壁上那“阶梯”根本就是不知道多少年前猎户为了方便,随便顺绝壁凿出来的,浅得只能放下一个脚尖,不注意就会掉下去。

更不说就算运气好过了那段阶梯,是一段栈道,有栈道是好事,问题是栈道也是经年日久,有一截没一截,踩空了就要和祖宗相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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