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现在大燕正和东堂南齐都有摩擦,实在不宜再分兵和云雷缠战,就让这两只狼,先去和别人厮杀吧。
纳兰君让的上书,获得了大燕皇帝的首肯,这封便是答复的圣旨。
看完皇帝的答复,纳兰君让慢慢将圣旨收起,在心底默默叹息一声。
君珂。
我只能做到如此。
为我大燕江山,也为你我不致立刻成生死之敌。
君珂。
那日我并非毫无神智,发生的一切,我隐约记得。
你绝了我的恩,便是断了日后的路,天涯再见,你死我活。
我不惧战场之上杀人百万,却终究不愿看见你对我挥起屠刀。
且让,此君。换一个暂时和平,天地寥廓,看你背影远走,在大燕独自品尝孤独的风。
……
拆开另一封军报,却是侦查到的君珂目前的动向,关于她莫名其妙停军西康的军情。
纳兰君让也愣了愣,低低道:“西康?怎么会绕道到西康?目前西康边军驻军是……”
他霍然将军报往几上一拍,唰地站起身来,“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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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了!”
仰化城纳兰君让变色大喊,西康府城外云雷军临时驻扎的军营里,君珂哗啦一下推倒麻将。
她两眼发光,神情兴奋,手指连搓,动作猥琐。
作为新一代的搓麻高手,来异世两年居然到现在才能一解对麻将的相思之苦,君珂泪如雨下,怀抱赌资,仰天长叹:“风萧萧兮易水寒,一条白板入梦来,英雄,终于有用武之地了啊!”
柳咬咬愤然一把推开白玉麻将,大叫:“再来!”
“谁有闲工夫理你?”君珂站起身,点点头,“三局十二场,输了八场,嗯,这倒退的水准,够混了。”
然后她退到帘后,过了一会出来,众人转头一看,齐齐“哗”地一声。
帐篷正中立着笑微微的少年,白衣如雪,风姿清越,个子虽然矮了些,但身形的清瘦弥补了这份不足,反而看起来皎皎如瘦月,如承雪的青竹,半卷的帐帘越过冬日的风,将他的鬓发吹起,他含笑伸手轻轻一挽,优雅而略带女子的媚,看到人屏住呼吸。
“哪来的丑八怪?”柳咬咬托腮,眼珠子骨碌碌直转,眼神充满嫉恨,还有点小小嫉妒,思考着自己如果穿上男装是不是也有这风姿?应该更俊吧?不过低头一看自己窄窄肩膀大大的胸,圆滚滚的臀和不高的个子,再摸摸自己那粉白柔润的脸,半晌不得不颓然承认,她就算扮成男装,也是粉嫩可爱系,万万不能有君珂的优雅英气的。
“胡说。”老实孩子柳杏林立即反驳,眼神发亮,“小珂,从来没见你穿过男装,真好看……哎哟!”
桌子底下不知道谁踩住了他的脚,一碾、二碾、碾到老实孩子白了脸。
“确实丑。”一直黑着脸嫌人多的纳兰述,唰地站起来,一把牵着君珂向外走,“为了避免这么丑的人给你们带来痛苦,我牺牲一下带走了。”
“哎哎我还没翻盘呢!”根本没抬头,专心数赌本的许新子,这才后知后觉跳起来,可惜君珂早已脚不点地被纳兰述给拽跑了。
两人出了门,门外已经站了一排云雷军,不是云雷嫡系,是后来在鲁南招收的新兵,排成几个百人阵,等在帐篷外。
一个白脸汉子奔了来,在君珂身前一个军礼,“禀告统领大人,云雷第七营第八分队第三四五小队,集合完毕,等候指示!”
鲁南招收的新兵,都被打散了编入云雷各营,而优秀的嫡系云雷士兵,现在基本都是负责各级管理的队长小队长,柳咬咬不仅擅长作战,居然还擅长管理,君珂已经问过她哪里学来这些东西,柳咬咬笑而不答,君珂也就没有再问,只要她愿意,总有一天会知道的。
“好。”君珂一笑,“兄弟们不必紧张,不是什么要紧任务,你们按吩咐做就行,等下我要出去,你们分批进城,听我号令行事。”
“是。”
纳兰述和君珂各自上了一匹马,君珂带了丑福,纳兰述带了晏希,四人直奔西康城而去,一进城门纳兰述便道:“丑福,你觉得人多不多?”
“多什么?”丑福疑惑地四面望望,“没什么人啊。”
“多。”晏希上前,面无表情一把拐走了他,“主子,我们要逛街。”
“好。”纳兰述正色点头,“可以在合理距离内进行合理范围内的逛。”
晏希抿嘴,点头,将丑福夹在腋下走了,丑福挣扎,抗议,拳打脚踢,拒绝被夹……无果。
“小珂。”纳兰述肃然对一脸警惕的君珂道,“你觉得咱们的计划可行不?”
“我觉得没问题,”君珂发现人家一本正经,根本没有试图靠近,立即便有些讪讪的,急忙投入到正经讨论中,“西康是西康大营所在地,是大燕西北一线的大营之一,更是当年向帅大营所在地。军中部将,多为向帅亲信,向帅死后,接任者是他最亲信的部将钟元易,在此盘踞多年对抗西鄂羯胡,势力雄厚,极得军望,据说钟元易是向帅生死吻颈八拜之交,正仪之死,于情于理,都要通知他真相。”
“是啊。”纳兰述长叹,随手把住了她的肩,“就不知钟将军反应会如何?”
君珂丝毫没有注意到肩头的禄山之爪,沉思道:“正仪活着的时候,曾和我说,要去找叔叔伯伯一起造反,当时我笑她幼稚,诸将军经营多年,各有羁绊,怎么能跟随她抛弃一切干这杀头勾当?可如今正仪死了,而当初送正仪入京的,正是钟元易,他如果得知真相,必然雷霆震怒。”
“我看也是。”纳兰述叹息着手往下移,从君珂的肩膀移到手臂,“向正仪死后,朝廷紧急对各处边军将领进行调换,但向帅当年声势太大,半数以上大燕将领都出于他麾下,换来换去,还是差不多,而钟元易在西康多年,更是根基稳厚,朝廷没有合适理由,连换也换不成,这倒给了我们机会。”
君珂点头,认真地道:“正仪的尸首,云雷一直好好保存着,为此不惜抢掠三城,寻到了玄冰棺,就算钟元易不肯报仇,最起码,他也该把正仪的尸首,归葬她父亲身边。”
“你也太好说话,钟元易这次识相便罢,不识相?直接叫他身败名裂死无葬身之地。”纳兰述冷哼一声,手从君珂手臂一滑,落在了她的腰,满意地搁那不动,“流花许氏不是偷偷给了你密信吗?什么内容?”
君珂隐约觉得腰上有点异常,转眼又被这话吸引注意力,答道:“只有八个字,‘老而弥辣,先攻其子’。”
纳兰述“嗯”了一声,突然转了话题,“小珂,这西康虽是军城,看起来倒热闹。”
四面街市,人流不息,将近年节,各处集市更是人头涌动,道路两边排满摊贩,满地里窜着挎篮叫卖花生瓜子的小孩。
君珂注意力顿时又被这繁华吸引,笑吟吟一路逛过去,道:“是啊,两世为人,我今天居然是第一次逛街。”
纳兰述挑挑眉,心想君姑娘你这是第一次陪我逛街才对,忽然眉毛一皱,道:“两世为人?”
君珂呃了一声,心想心境一松就说漏嘴了,连忙道:“哦,我说的是两地,嗯,就是冀北遇见你之前,我也没逛过街。”
“为什么?”纳兰述的手,温柔地搁在君珂腰侧,四面有人发现“这对少年”的怪异,纷纷侧目,纳兰述眼光淡淡瞥过去,那些人都觉得连眼睛带心头,都仿佛被针所刺,赶紧远远让开。
君珂此刻只想着补救,人在编谎话的时候思维总是无暇他顾的,摸了摸脸道:“嗯,以前被一群古怪老头子困着,说我骨骼清奇,人间少有,必须要好好研究,以便培养出更多的绝世人才,所以我自小没有出门一步,都在一个屋子里,他们要来研究就研究,不来我就乖乖等着,小白鼠一样的生活……”她的声音低了下去,有点黯然。
身边的纳兰述没说话,君珂低着头,心想他必然是感同身受,会不会为我一掬同情之泪?嗯,大街上众目睽睽他落泪,必然不愿意被我看见,我还是照顾一下他的情绪,不要看他为好。
一低头看见纳兰述搁在她腰上的手,眉头一竖怒从心起——这贼心不死的混账!不知道两个男人大街上搂腰很难看吗?正要恶狠狠将他的手甩下去,忽然想起此刻纳兰述正“忧伤泫然,感同身受”,心中一软,抓住他的手便柔和了点,准备轻轻地,温柔地,不伤他自尊地,放下去。
正在那轻轻、温柔、不伤自尊地慢慢拉,忽然听见头顶那货长吁一口气,喃喃地,神往地道:“这都什么人呀……”
君珂含泪,心想您开骂了?唉,不要骂太厉害,小小骂一骂我也很感动了……
“这都什么人呀!真是太幸运了!”纳兰述表情怅惘,充满神往,“这么好的事儿,怎么没轮到我?我也想这样的好日子,小珂被我金屋藏娇,我要来研究就来研究,我不来她就乖乖等着,像小白兔一样温柔,像小白兔一样柔软,像小白兔一样依恋我,像小白兔一样雪白好摸……”
“……”
半晌一声低吼。
“纳、兰、述!”
临近年节的西康城大街上,忽然听见了一声闷雷,随即刮起了两道旋风,一道白的闪电恶狠狠踢出一脚,闪电般穿入人群,一道黑的原地跳起,尾随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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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个时辰后,城南一个地下赌场,迎来了面沉如水和君珂和一脸肃然的纳兰述。
赌场庄家殷勤地迎了进去,目光发亮——这俩人气质尊贵,年纪又轻,进入赌场时的眼神步态,很明显是从来不涉足这类场所的新人,八成是哪家公子哥儿,来这里开开眼界玩玩手,这是最好宰的那一类人,有钱,要面子,有后台,稍稍一榨,就是一座金山银山。
庄家赶紧将两人带到雅室,开出最大的盘赌,坚决要把这对菜鸟给榨到笑着进来哭着出去,至于这俩小子有没有钱,会不会赖,后台大不大,他可一点不担心,在这西康城,再大的后台,大得过咱的吗?
该赌场的首席庄家进了雅室,第一眼就盯在了纳兰述身上,在他眼里,这小子可不一定就是个新手,有种人气度天生,看骰子的神情再冷漠,眼神底那种掌握一切的睥睨之态,依旧熠熠在目,第一眼盯住了骰子的质地,第二眼盯住了他手里的骰盒,盯得这位出千老鸟手一颤,竟然觉得心虚。
不过这位庄家很快就诧异了,出来赌的竟然不是这刃锋暗藏的黑衣少年,而是那个一看就是真正新手的白衣少年。
君珂搓搓掌心,一脸跃跃欲试,她可不知道纳兰述连赌术都精通,在她的计划里,她才是今天的赌王,赌输之王。
纳兰述也不会出手,他在热孝中,涉足这类场所那是因事从权,亲身赌博万万不能,不然这赌场从上到下,想穿件裤衩出去都难。
“万年老坑玻璃种!”君珂财大气粗,啪地甩出一块翡翠,“小爷的赌本,先押这个!”
庄家探头一瞅,眼睛便亮了,这么一大块水色极好的翡翠,价值万金,果然是个羊牯!
骰子滴溜溜转,瓷盅答答脆响,庄家眼睛越来越亮,“公子,本赌场开局规矩,第一局,要比猜大小。”
“行!”
庄家笑得更开心了,他一手听声辨数绝招,西康无人可及,以往用这一手,不知掏空了多少人的家底。
六粒骰子盛在瓷盅底,骨碌碌乱转,庄家屏气凝神,横摇竖撞,手势如风,蓦然“啪”地一声,向下一盖。
狞笑浮在脸上,正要说出点数赢了那翡翠,君珂头一抬,眼底金光一闪。
“三个六!”
庄家一怔,君珂手一伸,盖子被她抢先掀开,骰子鲜红的六点朝上,三个六。
“哈哈哈我赢了!”
雅室里响起君珂欢快的大笑,庄家神色震惊,随即恢复平静——瞎猫撞上死老鼠,这种事以前也是有的。
才不信你次次赢!
骰声不断,清脆如急铃,庄家凝眉闭目,集中全部精神。啪啪啪啪,一连串盖盅之声。
“二个六一个一!”
“三个一!”
“三个四!”
庄家脸色一次比一次凝重,君珂报得一次比一次快,她完全不懂骰子,不知道那些点数代表的术语,但无论如何,数出来的点数,完全正确。
庄家脸上冒汗了。
其余雅室的赌客也跑来了,纷纷跟押。
更多的人看热闹——这小子是真不懂还是装不懂呢?猜骰子这等高深技巧一猜一准,却连点数代称都不知道?
“一二三!”最后一把啪地压下,君珂报数声同时响起。
她面前筹码成山,难以计数。
四面哗然惊叹。
庄家脸皮抽搐,汗珠滚滚而下,有人快速进来,在他耳边低语几句,庄家吸一口气,蓦然神色凶狠,冷冷道:“公子真是善于藏拙!今日我等领教,下一局不宜再猜,咱们比掷大小如何?”
“为什么不继续玩这个?”君珂头摇得像拨浪鼓,“你输了就不肯给我玩下去?天下哪有这样的道理?”
“在我城南赌场,我们的话就是道理!”
“那不行。不行不行。”君珂还是摇头,“我不会掷骰子,我只会听。你逼我以己之短对你之长?你想得美。”
“你会听?你会作弊吧?”庄家身后不知何时多了几个彪形大汉,其中一人一拳擂在桌上,“说!你怎么作弊的!”
“哎呀!”君珂一声惊叫,她放在桌边的那块翡翠,被这一拳擂起,落地碎成两半。
她呆呆看着碎了的翡翠,不动了,那模样完全就是被那凶悍的一拳,给吓傻了。
半晌扁扁嘴道:“我没有作弊……”
“嗯?”巨大的拳头伸到了她鼻尖,手腕转动着,骨节格格地响。
君珂皱皱眉——好臭。
一直默不作声闭目养神的纳兰述抬眼看了看那拳头,心想切下来喂幺鸡幺鸡吃不吃?
在君珂面前耀武扬威转手腕的大汉,忽然觉得手腕冷飕飕地,像是被什么利器给戳了一下,仔细一看什么都没有,心中打了一个突,冷哼一声将手收回,杀气腾腾瞪了君珂一眼。
君珂吸吸鼻子,向后缩了缩,低低道:“欺行霸市,无耻之尤……”
“你说什么!”
“我说。”君珂赶紧道,“咱们赌大小,赌大小。”
她此刻终于服软,庄家倒松了口气,原先还担心是谁家高手故意来搅局,今日要有一场麻烦,如今看来,这小子完全就是傻不懂事不识抬举,既然这样,那就不必客气了!
庄家眼底闪烁着凶光——这西康城内,谁敢在咱城南赌场这样疯赢?来来去去,敢不给咱家公子一点面子?赢了这么多还不肯收手,好言相劝还敢拒绝?城南赌场开业十年,还从来没有人敢这么不给面子,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
公子爷今天就在赌场,城南赌场的面子不能落,等下不管这小子是赢是输,都扔进执法营里,弄他个死去活来,再让家里出尽家产,磕头赔罪来领人!
“赌大小!”
一声招呼,继续开赌,众人兴致勃勃围观,都以为猜大小那么牛的这少年,掷骰子一定不在话下,正期待看一场龙争虎斗,谁知道一路观战,脸色渐渐变了。
输!输!输!
好大一只羊牯!
无论比大还是比小,必然输。
众人抹汗——猜大小准到惊人,比大小衰到惊人,大爷好歹你掷赢一次呀。
世上有这样的人吗?神一样的猜骰子,猪一样的掷骰子!
君珂面前山一样的筹码渐渐塌下去,高山变成土包,土包变成小丘,小丘变成平原,平原上寸草不生……
君珂开始打欠条,借筹码,伸袖子频频抹汗,又输了一刻钟,她跳起来,将骰子一掷,“不玩了!”
“承惠一百八十九万三千九百零六两。”庄家阴恻恻地笑,“六两零头给您抹掉,余下数额,看这位少爷立即赐下。”
“这么多!”君珂瞪大眼睛,对纳兰述吐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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