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定风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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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定风流- 第12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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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定风流之千寻记 第九十章   相濡以沫

柳杏林急忙躲到墙后,看见一队九城兵马司兵丁飞快地跑了开去,人人脸上都有疲惫之色,这些人负责燕京治安戍守,今夜城中屡屡出事,他们奔波来去,早已精疲力尽。几个精力不济落在后面的兵丁,正面带不满地小声抱怨。

“又要赶往城门,九蒙旗营和江南郡军干什么吃的?一万多人,拦不住人家三百人?”

“听说云雷军造反了!两万多人包围了城门!咱们有大麻烦了!”

“怕什么,城内兵力就有十万,再传信附近边军,两下一夹击,两万云雷,还不立刻给包了饺子。”

“得了,胜也好败也罢,都是朝廷的事,只苦了咱们,上面一张嘴,下面跑断腿。”

……

士兵们唧唧咕咕地跑过,墙后转出一脸若有所思的柳杏林。

尧羽卫出城了?云雷军造反了?

这是不是说明,纳兰述和君珂都出城了?

柳大夫立刻觉得,他必须要出城。

这个呆子也不是完全不通世务,当然知道此刻城门难出,但他想了想,想起自己曾经给看守城门的一个老兵治好了他的烂疽,也许找到这个人能混出城去。

这么想定他便觉得一切解决,兴冲冲便往城门方向走,忽听身后脚步杂沓,似乎有人追逐,急忙避到一边,果然看见一个女子一边叫着救命一边披头散发在前面奔跑,后面追着一个男子。

此时的燕京治安,处于一种奇异的状态,守卫力量虽多,但大部分都放在城门和皇宫,以及各处要害衙门,一部分机动力量随时支援,城内到处巡查是在尧羽卫纳兰述还没有出城之前,当城门高悬假人头诱使纳兰述自投罗网时,所有城内巡查力量再次收束,准备和城门大军前后夹击尧羽卫,防止他们闯不出城门再回头散入京城,一定要把他们压死在两道防线之间。

谁知道人算不如天算,风云瞬息万变的城门之斗,导致全城汇集的兵力还没来得及对尧羽背后设置防线,尧羽已经出城,而纳兰述带着君珂反扑回城,这使已经奔往城门的各处兵力只好再次回头,散入城中搜查,军队整束总是不如个人跑得快,疲于奔命的兵丁又有点拖拉,这使城中防守出现了真空状态。否则这女子边跑边喊,早就应该有人前来查问。

“救命——”那女子似乎体力不济,声音嘶哑,气喘吁吁,手里抓了个染血的长簪子,似乎那是她用以防身的武器,她正在惶急绝望,一眼看见愣在巷子口的柳杏林,急忙奔过来。

柳杏林只看见眼前一波白光摇颤,转眼那胸就汹涌逼近,一惊之下转身就跑,跑了两步才发现自己在原地踏步,回头一看,那女子狠狠踩住了他的袍子。

“救我!”那女子见他回头,一把搂住柳杏林脖子,香气袭人,软肉狠挤,柳杏林吓得七魂出窍,急忙大力撕扯,一边撕一边道:“罪过罪过,姑娘姑娘,你快先放手,让我慢慢想法子救你……”

那女子忽然一低头,咬在了他的脖子上。

刹那间热流一涌浑身一酥,仿佛灵魂也因为这销魂一咬绽开一个缺口,柳杏林的身子立即软了下去,那女子眼神得意,拢住他脖子的双臂突然用力一甩。

身软体酥的柳杏林,立即被她甩了出去,一个踉跄扑前一大步,正迎上那个追来的男子。

那人原本没拿武器,此刻看柳杏林手忙脚乱地扑来,狞笑一声道:“哪来的小白脸,要给这贱人出头?找死!”伸手就去腰间抽刀劈来。

柳杏林大急,他也学过几手三脚猫招式,百忙之下头一低,躲过那人劈出的刀锋,反脚抬起,下意识墩在那人屁股上。

他学医之人注重强身健体,没有实战经验力道却不小,动作也灵活。那人看出他没什么武功掉以轻心,一愣之下已经被他蹬得向前一冲,正冲向那女子方向。

“哧。”

轻微一声锐器入肉声响,柳杏林霍然回身,正看见那男子身子抵在那女子面前,弯腰低头,还是一个踉跄扑出的姿势,那女子面色有点苍白,双手紧紧抓住了什么东西。

两人维持这古怪姿势一秒,随即那女子咬牙,将紧紧握住的东西狠狠一拔。

“噗。”

鲜血激射,足有丈高,那人此时才抽搐倒地,咽喉正中,一个深可见骨的贯穿伤。

而那女子手中金簪,从尖端到底端都鲜血淋漓,很明显,刚才那男子扑过来的一霎,正扑在了她的金簪上,一戳到底,刹那毙命。

至于到底是巧合还是故意命中,只有那女子自己知道。

此时半空血雨降下,那女子机灵地跳开,柳杏林张大了嘴,此时才反应过来。

他杀人了……

他杀人了……

因为他这毫不留情的反蹬,这人才会被簪子刺死。

悬壶济世拯救生命的大夫,杀了人……

最后一个念头劈入脑海,柳杏林瞬间傻了,脸色惨白,踉跄后退,砰一声,撞在了身后墙壁上。

“你怎么了?”那女子越过那人尸体,着急地来拉他,柳杏林两眼发直,喃喃道:“我杀人了。我杀人了。我我我……我违背祖训……我杀人了……啊……”

他蓦然抱住头,张嘴便要嘶喊。

“啪。”

一个响亮的耳光,在黑巷子里余音袅袅。

“你喊出来,你就又杀了一个人!”那女子柳眉倒竖,卷起袖子,揉着用力过度的手腕,“你吼什么!人是我杀的,不用你担干系!”

柳杏林捂着脸,五个大指印清晰可见,眼神却清醒了点,呆呆看着对面女子半晌,不确定地问:“柳咬咬?柳姑娘?”

“对了。本家。”柳咬咬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眉开眼笑要抚摸柳杏林肿起的脸,“一笔写不出两个柳字,合着老天安排你来救我。”

柳杏林赶紧避开她的禄山之爪,苦笑一声,不敢看地面尸体,喃喃道:“这个时候你怎么会在这里?”

“天快亮了,赶紧离开这,边走边说。”柳咬咬嫌恶地将尸首踢开一边,拉着柳杏林就走。

“我们……我们就这么……”柳杏林一边被她拉着走一边频频回头。

“不这么着那该怎么着?”柳咬咬没好气,“等苦主来?等官府来?然后将我五花大绑,送上刑台?”

“我……”

“大夫,我知道你仁心仁术,看不得这些。”柳咬咬突然回头正色道,“可是这世道是吃人的,生死之前,太多的善只会伤人伤己。”

柳杏林沉默,半晌叹息一声。

两人情绪都平静了一些,互相说了说情况,柳杏林才知道柳咬咬被人欺辱,是因为得罪了人。

当初胭脂巷纳兰君让被刺,常家的小公爷死在了柳咬咬的床上,之后这事虽然被那纳兰君让压下,但常家死了继承人如何心甘?几次三番询问柳咬咬,柳咬咬当然什么也不能说,按照上头的授意,一口咬定自己当时被打晕扔出去,不知常世凌的死因。

常家之后也被崇仁宫暗示警告,隐晦解释了常世凌的死因,常家满腔愤恨无处发泄,不免迁怒柳咬咬,觉得是她给常世凌招来祸患,之后常家人对柳咬咬多有暗中打压,常家一些旁系子弟也借机对柳咬咬多加骚扰,先前就是常家二房的一个庶子,对柳咬咬垂涎已久,今夜原本要来求欢,再次被柳咬咬拒绝后恼羞成怒,便想趁今夜燕京事乱,奸杀了柳咬咬,事后推给尧羽卫便是。柳咬咬一路逃窜,才碰巧遇见了柳杏林。

“你要去哪里。”柳咬咬说完自己的事,问柳杏林。

“我要出城,你还是回去吧,前面很危险。”

柳咬咬雪白的牙齿咬着鲜艳的下唇,艳色灼人,“我也要走,燕京城我不能呆下去了,常家势大,已经逼得我难以生存,如今又杀了常老四,我留着也是一个死。”

“那我们一起走。”柳杏林想也不想。

他蹬蹬蹬行出几步,没听见身后有脚步声,疑惑地回头,看柳咬咬还站在原地,不禁傻傻地眨眨眼睛,道:“走啊,你崴脚了?”

柳咬咬偏头盯着他,瞅了半晌,笑了起来。

“傻子……傻子……”她摇头,“就你这简单脑袋,是怎么在燕京活到现在的?城门有上万大军,重重上锁,严看死守,不许一个人出城,你怎么走?”

柳杏林傻眼了,半晌道:“我……我有熟人。”

“谁?皇太孙?沈相?”

柳杏林脸更红,“西泽门一个看门的老兵……”

柳咬咬清脆地笑了,她一笑,柳杏林立刻闭嘴,他不笨,自然知道她在笑自己荒唐。

“燕京的城门,谁也闯不过去。”柳咬咬敛了笑容,若有所思望着城门的方向,“除非,让它自己开。”



“燕京的城门,在它不想开的时候,就算云雷军,也别想打开。除非,让它自己开。”

在柳咬咬说出那句话时,另一个方向,有人说出了一句几乎同样的话。

薄雪在渐亮的天色映照下变得透明,被青色大马的马蹄踩碎,马速极快,将马上人的碎语伴风卷走。

“你可有什么计划?”

“燕京并不是铁板一块,昨夜的事,在有心人眼里这是个机会。纳兰君让沈梦沉之所以不惜调动江南郡军,一心要将我雷厉风行迅速解决在燕京,也是这个原因。夜长梦多,燕京的事多了,做梦的人也就多了。”

“话虽如此,就怕有些人的梦做了,我们也未必讨得了好,你呀,为什么不肯走?”

“因为我想和你死在一起……”

君珂诧异地抬起眼,不明白这人怎么突然这么意气消沉。

“……在八十年以后。”

沉默半晌,君珂轻轻笑了下。

“你真是什么时候都不肯灭了自己威风。”

“先信自己,再驭他人。”纳兰述淡淡道,突然一揽君珂的腰,“下马!”

两人飞身而起,落入一条街道之上,一声唿哨,青马头也不回,朝前驰去。

“这里是哪里?”君珂打量这条街道,整条街十分清静,只有一家住户,更特别的是,这家住户整个后墙高阔异于常人,墙头飞檐都贴以金箔,天光一照灼灼刺眼,一派富贵招摇,这种风格令她心中若有所悟,果然听到纳兰述道:“姚家。”

随即他掏出两条黑巾,给自己和君珂都蒙上,拉着她就往里冲。

“咱们要干嘛?”

“打人。”

君珂还没反应过来,纳兰述已经拉着她越过高墙,昨晚整个燕京都无眠,姚家的人也没睡,几乎两人刚刚落地,就有大量护卫涌了上来。

纳兰述和君珂七分认真三分做作,挥舞着刀剑在姚府后院闯来闯去,看起来一副要冲入内院杀死主人的凶悍模样,然后再被姚府护卫一次次逼了回去,混战中纳兰述不住呼喊:“兄弟们,西边有空缺!”

“往南边去!”

“先出去,等下接应我!”

一边喊一边乱扔石子,四处风吹草动,源源不绝的护卫奔出来,被引得草木皆兵,打了一阵,眼看人越来越多,纳兰述又喊,“对方有备,走!”拉了君珂便跑。趁着转身还踢死了两个。

他转身逃跑的时候速度略慢,一个赶上来的护卫劈手一抓,“哧啦”一声一样东西从纳兰述腰囊里掉落,纳兰述浑然不觉,拉着君珂咻一下迈过高墙,逃之夭夭。

纳兰述跃出墙,箭一般的身形就慢了下来,回头看去,果然姚府的人也不追,只是迅速将四方门户都布置得更紧了些。

“虽说姚家是商贾之家出身,不过能在大燕朝廷里历练了那么多年而没倒,果然没那么傻。”纳兰述隐在暗处,看姚府过了一会儿,开了大门,有人前呼后拥而出,几乘车马,匆匆往皇城方向而去,眼底露出一丝笑意。

“你刚才掉下来的是什么东西?”君珂心知纳兰述闯姚府那叫装模作样,关键是要将那东西送到人家手中。

“某人的重要资料,但是只有一半,而且被我抹去了最关键的主要人物,只是隐约有个指向。”纳兰述冷笑,“姚家和沈家斗了多少年?如今姚家好容易得到点某人的把柄,怎么舍得不利用?”

“沈梦沉的东西?”君珂惊诧,“你怎么得到的?”

“他隐于暗处盯紧我尧羽,我们难道就不知道对右相大人多多关心?”纳兰述一笑,“都在互相算计,不到鱼死网破,说谁赢都太早。”

“皇三子一系被纳兰君让和沈梦沉打压多年,如今这一场围剿不成,燕京还出现大难,正是皇三子的一个反击契机。他之所以还没动作,是因为大军都在纳兰君让手中,不敢轻举妄动。我刚才送出去的这份东西,不仅攀上了沈梦沉,还连带拖上了纳兰君让,这两人同气连枝没什么稀奇,但如果同气连枝搞一些秘密手段,你叫纳兰弘庆屁股怎么能坐安稳?”

“话虽如此。”君珂皱眉,“沈梦沉和纳兰君让都不是笨人,两人一旦面对之类指控,必然会合力自保,朝堂之上,谁能是这二人联手的对手?”

“现在只怕也未必合力得成。”纳兰述微笑,“狐狸多疑,别有心思,我已经在他那里种下了怀疑的种子,他和纳兰君让之间,现在要想信任对方,也不容易。这些事不是一时半刻能看出效果的,我们先找个地方,安心地等。”

他拉着君珂,取出点易容用具,简单改了改容貌。随即绕过几条街道,此时街上已经渐渐有了行人,只是大多神色不安,频频往城门和城北方向张望,并不住交头接耳,两人都是普通装束,坦然混入人群,在城西北一家普通的染房门口停住。

“李大妈,我们是鲁南王二强他朋友,听说您这里有活计,现在还需要人吗?”纳兰述憨里憨气开口,居然一口鲁南口音,配着他染得黧黑的皮肤,活脱脱一个乡下小子。

院子里一个正指挥伙计把布匹下染缸的胖大妈抬起头来,打量两人一眼,撇撇嘴,“乡下人,身子骨怎么还这么细?来做工可以,包两顿吃住,一年一两工钱,年底结算。”

这是相当黑的价钱了,普通小工,一月一两银子也是该有的,这老娘们可好,一年一两,还是年底才给的,万一有什么不好,工钱给扣了,还得白做活一年。

但也只有这样的黑店,才敢不问来由就招没有路引铺保的伙计,这些店多半都有官府背景,纳兰述竟然连这种关系都有。

“好唻,有得吃住我们兄弟就满意了。”纳兰述抓抓头,憨厚地笑。

这动作活脱脱就是学的鲁海,君珂心中一痛,眼圈顿时微红,赶紧垂下脸掩饰。正好那胖女人在问纳兰述,“你这兄弟怎么不说话啊。”

“他哑巴咧。”纳兰述将君珂揽过来,温存地摸摸她的头,“又想家。”

君珂心底一暖,攥紧了他的手。

“得了,别在这现兄弟情深了,王二,带他们进去收拾,整理好了就开始做工。”

两人跟着一个伙计进门,进了二进院子一间破旧的大屋,一进门就是一股酸臭冲鼻,脚臭汗臭还有长久不晒的被褥散发出的馊臭,君珂险些吐出来,看一眼纳兰述,他面无表情,丝毫没闻到的样子。

屋内是大通铺,被窝卷挤得像沙丁鱼罐头,那伙计冷冷对墙角一指,“你们俩个,以后睡这里。”便理也不理他们出去了。

等人走了,君珂才悄悄问纳兰述,“你从哪找到这样一个黑店?”

“燕京不需要铺保,并有一定官府关系的黑店有十三家。”纳兰述平静地道,“这是地理位置最好,出入相对有退路的一家。”

君珂沉默,微微震撼——纳兰述的意思是说,这十三家他都有布置,单看他愿意用哪家。换句话说,悠游自在的尧羽卫和纳兰述,果然未雨绸缪,在什么地方,什么时候都不曾放松了警惕。

“我们出去干活,不要引人怀疑。”纳兰述揽了她的肩向外走。

君珂没有反对,眼神低垂——两人从城门汇合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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