贪功冒利,生怕别人抢了他的功劳,自己就做了主张!
如今果然出了大事,怪谁?
姚二老爷情绪激荡,眼神因愤怒而狂乱起来,犹在大声的喝骂那些上门讨债的农人,大骂阿景,让他叫人去把人赶走!
整个花厅中,充斥着他愤怒而尖利的声音。
“二叔,您冷静点,既然这是圈套,必是人家早算计好了的,要怪只怪咱们在明处人家在暗处!事已至此,咱们商量商量该如何解决吧!”姚存慧轻叹着劝道。
郝掌柜等众人脸上均显出不平、不快的神情,抿着的嘴唇线条也直了直。
这件事是二东家自己惹出来的,闵家粮铺也是以他自己的名义买下的,跟姚家米行何干?
但他们跟姚存慧一样心知肚明,眼下不是计较这个的时候!那些农人既然认定了如此,而姚二老爷又与姚家米行东家是亲兄弟,这件事想要彻底撇清,那根本就是不可能!
众人均想,二小姐当日抢走印鉴,怎么不顺手把二东家给绑起来?
“这有什么好商量的!这个亏,我绝不会认!大不了去见官!”姚二老爷的声音明显的小了下来,姚存慧给了台阶,他也就没有再硬撑着。
“二东家,如果二东家信得过,请将闵家粮铺的账册和交接到您手里的各类文书让在下和郝掌柜看看。”
“是啊二叔,林账房和郝掌柜专做这一行的,经验丰富,没准他们能看出点什么!”
“等会儿我送到你那里去。”姚二老爷勉强保持着风度,含糊点头。
“外头来了多少农人?”姚存慧扭头问阿景。
阿景见姚二老爷光顾着叫骂,郝掌柜等又一言不发,好不容易有个开口的林账房,说的又是什么账册、文书,他在一旁急得心里直冒火又不敢插嘴,听见姚存慧问到了,连忙说道:“二小姐,人数不少,总共有三百多人呢!”
众人忍不住又是一阵低低的抽气声,姚二老爷眼前一黑,握着椅沿的手直颤抖,浑身像被抽干了力气!
三百多人!三百多人围在姚家米行总店门口讨债,这是多么壮观的场面!单凭这事,大哥回来就饶不了自己!
如果只有三二十、三五十人,就算多赔些银子也就打发了,三百多人,该怎么办?
“不能让他们这么围下去!会出大事的!二东家,我这就陪您出去!林兄,闵家粮铺留下的账册文书,希望你抓紧时间看完,最好能够从中找出对我们有利的东西!”郝掌柜霍然起身,又向姚存慧道:“二小姐,您陪着林账房看账册文书吧!”
“好。”姚存慧顺从的点点头。她身为姚家的小姐,的确不宜出面应付这种场面。
姚存慧瞟了姚二老爷一眼,说道:“这件事跟姚家米行没有关系,要让他们清楚这一点,更不能任由他们在总店门口这么围着。”
姚二老爷心里一阵气闷,瞪了姚存慧一眼忍气吞声没有说话。
“二小姐说的是。”郝掌柜略一沉吟,说道:“这样,我把顺风茶馆包下来,请他们到茶馆中慢慢说去。”
“这个钱我来出,就这么办吧!”姚二老爷抬头说道。
郝掌柜没有异议,点头道:“事不宜迟,咱们分头行动。”
郝掌柜和姚二老爷出去了,林账房与姚存慧则细细翻阅姚二老爷心腹搬过来的一堆账册和文书。
账册自然是林账房懂行,姚存慧则拿起了那些文书细细过目。
半响,林账房重重一叹,将账册合上,颓然苦笑道:“二小姐,不必看了,这账做的天衣无缝,还有这两份契约,您一看便明白了!这一回,二东家是栽了!不但要栽,恐怕还要倾家荡产连囊儿都赔个干净!”
“林账房这是何意?”姚存慧只觉得指尖都凉了。
“您过来看,”林账房向她招招手,翻到某处,指甲重重一划,又翻了许多处指给她印证着看,一边滔滔不绝的解说着。
见姚存慧微微发怔,林账房便住了声,想了想,转而说道:“简单的说,二东家是被人骗了!闵家粮铺卖给他的粮食,您知道是以什么价格从农人们手上收购的吗?高出市价整整五倍!也就是说,二东家买下闵家粮铺的粮食价钱虽然合适,但是还得向向闵家粮铺讨债的农人们支付一笔高出市价五倍的粮款!这可不是小数目!嘿嘿,那闵家一个小小的粮铺,竟然藏龙卧虎有如此做账、做文书合同的高手,实在是令人佩服!”
“为了盘下闵家粮铺,二叔的家底已经掏的差不多了……”姚存慧轻叹。恐怕他此时已经看到那些农人们手里的欠条了吧?不知此刻是何等心情!
“这还不是最要紧的,”林账房似乎不甚关心这个,继续说道:“那姓白的不是个善茬,哼,我担心的是,二东家买到的那些粮食,也会有问题!他这回怕是要人财两空了!”
“人才两空!”姚存慧脸色“唰”的变得苍白,心惊肉跳。无论是谁,恐怕都会承受不住这个打击吧?
林账房的话没有说错,姚二老爷买来的粮食有没有问题不知道,但是,当天晚上,莫名而起的一把火将闵家粮铺和仓库烧得干干净净!
因为白天的打击本就颓败丧气心痛到了极点的姚二老爷闻讯后惨叫一声,吐出一大口血当即昏迷了过去……
“二老爷只是气急攻心,无妨,无妨!只要放宽心好好静养,休息几日就好了。”大夫诊断之后,掠着花白胡子如是说。
姚存慧、马氏、毛氏等却暗暗说道:放宽心好好静养?此时这个不是难如登天吗!
“有劳大夫了,乔妈妈,拿了药方便叫人抓药去。好生送程大夫出去。”马氏见毛氏坐在姚二老爷榻前只是垂泪,只得开口吩咐。
“这可怎么办,这可怎么办呀!”大夫一走,毛氏再也忍不住呜呜咽咽的哭泣起来,揪着姚二老爷的被角,哀哀欲绝。
这一下子,将二老爷所有的积蓄家产都卖光了也不够赔的!
“二婶,您别这样,让二叔好好的休息吧!”姚存慧瞥了一眼榻上面如蜡纸、双眸闭合,奄奄一息的姚二老爷,与昨天上午的生龙活虎比起来简直一个天一个地,她心里也忍不住恻然!
毛氏闻言怨恨的瞪向她,朝她啐了一口:“你现在得意了?你赢了!哈哈,你赢了!你该满意了吧!不用你假好心,滚,还有你,”她一指马氏,厉声道:“都给我滚!”
“哎呀弟妹呀,她二叔都这样了,你还闹个什么!”马氏虽然也觉他们很惨,看起来很可怜,心中却又忍不住的感到快意!
“滚!滚!”马氏嘴角眼角一闪而过的笑意没能逃得过毛氏的目光,毛氏心头骤然火起,厉声咆哮着往外赶马氏。
“住口!吵,什么!”榻上的姚二老爷气息恹恹的喝道。
“老爷,老爷!”毛氏泪水簌簌而下,以帕掩嘴泣道:“老爷,你可不能有事啊,你不能不管我们娘儿三个啊!”
“瞎嚷嚷什么,我还没死呢!”姚二老爷喘着气,挣扎着要起来,毛氏忙挪了个引枕搀扶着他微微靠坐着。
“老爷,你好好休养着吧,就算天塌下来,也有我们娘几个陪着你一起!”毛氏心底成灰,泪水落得更快。
第169章 意外之变(二)
“二婶,只要姚家还在,天就不会塌下来。让二叔静心休息吧!”姚存慧轻轻说道。
无论如何、不管怀着什么目的,毛氏总归帮过她,如果没有毛氏,她想要在姚家内宅扭转局面翻身做主人,也没有这么容易。毛氏之所以会怨恨自己,不就是因为自己得了父亲的重用而二叔却没有得到吗?毛氏只不过是为自己的丈夫不平而已!
她和他们本就没有什么深仇大恨。
“用不着你在这儿说风凉话,你给我滚出去!”毛氏恨恨的瞪着她。
“住口!”姚二老爷低声呵斥,喘息着轻轻道:“你们都出去,大嫂,有劳您了,请您也回去吧!慧儿,二叔有几句话要跟你说。”
毛氏见丈夫直着目光固执的望向自己,只得点头答应,临走时警告的瞪了姚存慧一眼。
马氏笑着说了几句“好好休息”之类的场面话也出去了。
姚存慧从棠梨院出来时,便忙去了朱雀南街。
今日的总店里,上至掌柜管事,下至伙计跑腿,人人都面色凝重,气息收敛,整个院落中流荡着紧张低沉的气氛。
昨日那些农户,郝掌柜已经帮着暂时打发了,可虽然如此,这一笔银款是非付不可的,目前只能是跟对方的代表商量,按照市价而不是市价的五倍支付,至于结果会怎样,眼下还说不好。
姚存慧来到总店的时候,郝掌柜已经派人去闵家粮铺、仓库那边善后了。据他派去查看情况的伙计回报:烧得干干净净,一颗粮食都不剩!
“这把火蹊跷呀!”郝掌柜轻叹摇头,却也无可奈何。
姚存慧亦是如此认为。
这样一来,姚二老爷买下的是粮食还是草屑都没有人知道了,死无对证!
两人正讨论商量着如何彻底解决这件事,伙计来报:购粮的白公子来了!
郝掌柜冷冷一笑,眸光一寒:“二小姐,您不必出面,小老儿去会会这后起之秀到底有几斤几两!”
“您心里已经有主意了?”姚存慧微微一笑。
郝掌柜淡淡笑道:“也不算什么好主意,现买现卖罢了!他不是使了花招阴二东家吗?小老儿就明着跟他要价!”
姚存慧隐身在隔断背后,听着郝掌柜与白慕鸢的对决,忍不住新潮澎湃、叹为观止!
郝掌柜身为姚家米行的总掌柜,果然名不虚传!
一番滔滔不绝、丝丝入扣、有理有据的道理分析下来,差点没把白慕鸢堵得说不出话来!
郝掌柜表达的中心意思很明确,姚家米行身为皇商,首先要顾的是民生,售粮的对象是广大百姓;西域正在打仗,暗指白慕鸢此时购进这么多粮食是想奇货可居、居心不良!
最后,郝掌柜明白坦言:白公子如果真的铁了心要从姚家米行购这两千石上等粳米,除非以高出市价一倍的价钱,否则姚家不卖。
白慕鸢心里冷笑,嘴里讨了几句便宜与郝掌柜发表了几句不满,竟然同意了,要求是第三天后交粮!
郝掌柜也当即点头答应。
“那就这么说定了,有劳郝掌柜三日后将粮食送到——”
“对不起!”郝掌柜淡淡道:“对于一次性购买超过千石的客户,姚家米行管卖不管送,请白公子自己派人来取粮!我们只管送八十石!”
“这算什么规矩?郝掌柜不会是针对白某人吧?”白慕鸢似笑非笑瞟了郝掌柜一眼。
“您多心了,”郝掌柜依然淡淡道:“按照姚家米行多年来的经验,即便府上雇佣大量长工的,最多一次也只购买不超过百石大米,这是正常的消耗范围。”说毕,别有深意的瞅了白慕鸢一眼。
“规矩是你们定的,既然如此那也罢了!”白慕鸢温和一笑,“我自己派人来取,不必麻烦贵处伙计了!”
郝掌柜微微点头施了一礼,不语。
白慕鸢也点了点头,临走前深深的瞥了郝掌柜一眼,暗暗冷笑。周边地区及京城中那些小粮号暂时已在自己的掌控中,姚家即便想用高价从别家店铺购粮救急也不能够!还有那些讨要银钱的农人——
要不了几天,姚家米行就等着关门大吉吧!
“白慕鸢此人怕是不会善罢甘休!”郝掌柜沉沉叹气:“不知老爷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应该很快了,郝掌柜放心吧!”望着高远湛蓝的天空,姚存慧轻叹。
两日前的晚上。金陵。谢家。誉华堂谢府运夫妻俩的卧室中。
谢府运与爱妻刚刚不那么激烈的运动了一场,此时正搂着爱妻丰腴柔软的身体怜爱万分的亲吻着她的脸颊、纤细的脖颈。
直惹得怀中人娇声不耐呢喃起来,谢府运方低笑着放过了她,让她枕着自己的手臂,另一手绞着她的一缕发丝放在鼻子下嗅着,轻轻说道:“岳父大人今日经过金陵码头,已经启程回京了。”
要从上海浦运粮回京,自然是走运河水路最方便快捷。
“爹没事吧?”姚存嘉连忙问道,随即又有两分沮丧轻叹:“既然经过金陵,爹都不来看看我……”
“这等时候,岳父哪儿有这份闲情逸致呢?”谢府运笑道:“我倒是赶去码头见了他一面,他很好,你放心!”
“这么说,粮食也都顺利买到了?”姚存嘉忙又问道。
“这个我倒没问,”谢府运笑道:“不过,他老人家看起来精神很不错。”
今日翁婿俩见面,压根儿就没提半个字生意上的事,只是拉了几句家常,随后便匆匆相别了。谢府运心里不禁暗赞,对这位生意场上精明得过分的岳父大人高看了许多。
“那就好。”姚存嘉的手轻轻的抚上自己的腹部,叹道:“也不知京里那边怎么样了!”
“二妹不是一直有跟你通信吗?”
“即便家里真的发生了什么,她哪里会告诉我呢?”
“唔,织造坊有人上京,我叫人打听打听!”
不出郝掌柜所料,两日之后,又有人前来购粮,同样的两千石。郝掌柜和姚存慧不用猜想也知道此人与白慕鸢定是一伙。
郝掌柜冷笑着又应了,只不过将交粮的日期定在了十日之后,理由是:姚家收购的新粮正在路上,最迟要在十日之后才能供粮!
姚家派出去收购粮食的各路人马都在白慕鸢的掌控之中,收粮的成效如何对方自然清清楚楚,所谓的粮食还在路上,不过是拖延时间的推托之词而已,对方冷冷一笑,当即应了下来,付了订金。
“二小姐,老爷真的能赶得及回来吗?”郝掌柜忧心忡忡。
“放心吧!”姚存慧轻轻道:“咱们当初跟爹可是约好了的,如果一切顺利,就不必派人来回传信。这么长时间,不是都没有人回来传信吗?就这三五日之内,爹也应该回来了!”
“万一逾期——”
“那就再拖延几日,”姚存慧挑眉微微一笑:“毕竟,先前刚刚卖出两千石,这又来两千石准备的时间长一点也是在所难免!他们既然认定了咱们拿不出来,又怎么会不肯故作大方、摆高姿态呢?”
用不着拖延,四日之后,姚老爷果然回来了!京中米行这才知晓,姚老爷是前往上海浦、跟南洋商人购粮去了!
并且,姚老爷已经跟南洋商人签订了购粮协议,南洋粮商将成为姚家米行新的供货人!
而姚老爷此行回京,随船带回了新粮五千石!粮食粒粒雪白,颗颗饱满,捧在手上,触感细腻,散发着令人舒适的淡淡的米脂清香,一看就是上等货色!
此事一出,整个北方粮行皆震!包括白慕鸢在内。
谁也没有想到,姚老爷竟然会另劈蹊径,超越大周,将目光望向了海外!众人大为叹服敬佩:到底是浸淫商场几十年的老商人,思维想法非常人所能相比!这手段,也只有他想得出来!
白慕鸢父子目瞪口呆,陷于震惊中半响回不过神来!
“这不可能!这不可能!”白慕鸢俊美的脸上一片灰败,反复喃喃念叨着这一句话。
“我就说过那姚家不会这么轻易拿下,唉,你偏不信!”白老爷长叹,痛苦的闭上眼睛:“其实,咱们可以一步一步来,你没有必要——”
“爹!”白慕鸢打断父亲的话:“这件事我认栽了,主子那里,我自会交代!”
“你交代,你交代得起吗!主子——会要你的命的!”白老爷不忍的转过头去,一滴浑浊的眼泪从眼角溢出。
“放心吧爹,”白慕鸢惨然一笑:“主子不会让我死的!”
他死了,就等于这一局他彻底的输了,他的主子,不是一个肯甘心认输的人,所以,他不会让他轻易的死!
当然,他已经做好半死不活的准备了。
姚老爷带回了源源不断的粮食,姚家米行再没有断源之忧!而那些派往各地收购粮食的伙计掌柜,实际上除了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