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说!”姚老爷虽体会到了这个理,可任谁兴头头上被人泼了一盆凉水都不会显得太高兴,当即瞪着马氏冷冷道:“嘉儿素来稳重聪慧,最是识大体的,相信她一定能安安稳稳的保好胎!她肚子里的可是谢家的长房嫡长孙,谢家也定会照顾好她!嗯,嘉儿可是谢家明媒正娶的嫡长媳妇,只要她安安稳稳生下了孩子,她的地位就无人能动!她那么好的孩子,亲家老爷夫人还有姑爷岂有不敬她疼她的?一两个小小的妾室便能随便爬到她的头上去?谢家还不至于这么糊涂不讲究!”
“老爷说的是,妾身不过心里担忧,随口那么一说罢了,老爷您可千万别往心里去!这样,明日我便去一趟普净寺,供奉些香火钱、捐几斤香油求佛祖保佑嘉儿平平安安,如何?”马氏连忙说道,尽管听到姚老爷提起妾室时不屑的语气心里隐隐觉得有刺,仍是低眉顺眼的陪着笑。
“这样也好。顺便,求个平安符吧!”姚老爷略一沉吟便点头同意,脸色也缓和了许多。
“是,老爷!妾身记住了!”马氏虽然有些诧异这么大老远的求了平安符又有何用,不过既然老爷吩咐了,她照做也就是了!
姚老爷淡淡“嗯”了一声,抬眼望望一角湛蓝高远的天空,心情仍是剪不断理还乱。
“老爷,”马氏眼角悄悄睨了姚老爷一眼,手中的绢帕无意识紧了紧,试探着叫道。
“你还有事?”姚老爷转头,眸光一凛。
马氏被他的目光逼得心下一滞,下意识别开目光,眸底闪过一丝被人看穿的慌乱,顿了顿,陪笑着道:“这些日子我见老爷神情有些疲倦的样子,是不是太辛苦了些?老爷也要注意身体才是!”
“胡说!我身体向来好好的,几时疲倦了?”姚老爷登时警惕起来,探究的目光直视马氏。
姚家生意上存在了那么致命的一个危机,偏偏如今连对手是谁、什么时候会不会又出招突袭都不知道,他的心情岂有多好?
这些日子他强作镇定,就是为了不让人看出他的不对,马氏这一句话可谓是恰恰拍马屁拍到了马腿上!而马氏这么说其实不过是为接下来的话打下铺垫,并非真正看出了什么不对,这一声训斥可谓挨得不谓不冤枉。
马氏心里委屈极了,心想我身为你的夫人,关心你一句有何不妥?你至于用这种杀人的目光看着我吗!
第100章 南下
“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妇道人家,不要见风就是雨、妄加揣测!”姚老爷见马氏呆呆的出神,顿时不耐起来。多年夫妻养成的习惯,他知马氏此时定是还有别的话要同他说。
马氏怔了怔,心下微微懊恼,可话已开口却不好半途而废的,斟酌再三,陪笑道:“妾身娘家的二哥,近年来也颇有长进,老爷既这么忙,妾身想,让他跟在老爷身边为老爷打打杂、跑跑腿,能替老爷分担一二,也是他的造化,也让老爷能够轻松一点儿!”
姚老爷眉毛高高的挑了挑,心中更加警惕起来,面上却不动声色的松了下去,沉吟片刻,淡淡问道:“夫人怎么突然想到要说这个?”
她娘家的二哥一直都在,这些年也没听她提起过,突然在这个时候提起,想让他不起疑都难。
马氏早已琢磨好了说辞,本来还寻思着如何为姚老爷解释一番原因,此时听见他主动问起原因,正中下怀,马氏面上微黯,轻叹道:“还不是因为慧儿!慧儿一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千金大小姐都到铺子里去帮忙了,可见老爷的生意着实是忙的紧了!慧儿到底是个女孩儿家,又不曾许人,这样下去——终究不太好!妾身便琢磨着看看能不能找别的人为老爷分忧,想来想去,妾身能想到可以用上的,除了娘家人还有哪的人呢!”
“原来如此!”姚老爷点了点头,没有说同意也没有说不同意。
“那么老爷的意思——”马氏心中一紧,赶忙加问了一句。她偷偷瞟了姚老爷一眼,从他的脸上,看不出他究竟是何意思。
姚老爷不紧不慢道:“此事还得从长计议,你二哥素来管着你娘家府里的事,对生意上并不了解,不是那么容易便能替我分忧的,容我再想想以后再说吧!至于慧儿,不过也就这些日子在铺子里打打杂罢了,生意上的事哪里真要她去抛头露面了,过些时候她自然仍是回府做她的千金大小姐!”姚老爷说着一笑,瞅着马氏道:“难为你记得关心慧儿,也不枉她叫你一声母亲!”
马氏心里有些不自然,讪讪一笑,垂眸道:“那可不是,慧儿怎么说也是我的女儿嘛!”
“嗯。”姚老爷不置可否的点头轻轻应了一声,说了声还有事要办便离开了。
马氏蹙眉,盯着他远去的方向半响不做声。
她知道姚老爷对姚家的生意一向来看得很重,就算是姚家族里的人想要进入帮忙,除了极个别的他都会找各种理由婉拒,自己今日提起这事他没有直接拒绝已经算是较好的结果了!
可是,正因如此,偏偏他冷不丁的就让姚存慧参与了进去!马氏想着,忍不住又是心头一沉。
她哪儿知道,在这个随时可能出事的节骨眼上,姚老爷怎么可能再往铺子里放陌生人?这个时候想托关系进来的,一律被他列为心怀不轨、别有居心的怀疑对象。心存疑虑令他不愿直接拒绝,可是,也绝对不会用,他的主意便是一个“拖”字,且看最后是否有人会按耐不住跳出来!
次日,姚老爷一早便叫去了姚存慧。
父女两个说了几句闲话,姚老爷突然话锋一转,笑问姚存慧道:“想不想去金陵看望你姐姐?”
姚存慧一怔,微微有些讶然睁大了眸子望着姚老爷,眸底闪过犹疑。她不解父亲怎么突然提起这个来。
“谢家——不是刚刚来人说姐姐一切都好么?”姚存慧笑了笑。
“呵呵!”姚老爷一笑,轻叹道:“可是不亲见到底不放心呀!你只说,你想去还是不想去。”
“想,当然想了!”姚存慧连忙说道。
“嗯。”姚老爷显然对她这个回答早在意料之中,微笑道:“那么回去准备准备,明日便出发吧!”而后又交代道:“谢家是讲究规矩的人家,到了那里要稳重端庄,切不可失礼人前,明白吗?”
姚存慧想了想,笑道:“外祖母家也是极规矩的人家,慧儿行事说话比照着在外祖母家所见便是,而且,姐姐必定会提醒慧儿的,爹爹放心便是!”
姚老爷目中闪过赞赏,笑道:“孺子可教也,不愧是爹的好女儿!你姐姐有孕在身,你过去了多说些宽心的话给她,嘱咐她一切以身体为重,务必要好好保重,切不可为了小事动气。”
姚存慧心中不由得“咯噔”一下,点头笑道:“慧儿记住了!姐姐从来不是不识大局之人,她一定也明白这个道理的!”
“爹是不放心啊!你就说这是爹特意交代的,让她务必保重身子!”姚老爷轻叹一声,又道:“好了,爹就说这么多,你们姐妹情深,你过去了多关心关心你姐姐,等你回来爹再细细问你。”
言下之意你过去了要仔细观察你姐姐的生活状况,回来了好向我报告!
不亲见女儿的生活状况,想着马氏的话,姚老爷心里到底不安,思索了一夜,决定派遣姚存慧为“钦差大臣”南下谢家,亲自去探视一番。
妹妹思念姐姐,在姐姐有孕的时候登门探望这是天经地义。如果姚存嘉的亲生母亲还在,由她去更加名正言顺,而且许多话根本用不着自己交代,做母亲的自然会细细的嘱咐女儿。可惜,如今只能由姚存慧去了。
姚存慧心领神会,点头微笑道:“爹爹放心,慧儿明白。”顿了顿又道:“爹,其实,慧儿亦有事要同爹爹说,正想南下一趟呢!”
“哦?”姚老爷深深瞟了她一眼,含笑道:“爹的慧儿不知又有何事?”
“爹,”姚存慧面色突然凝重下来,正色道:“女儿想南下买地。咱们姚家做的是粮食生意,不能在这粮源上头被人掐住脖子!”
姚老爷眸光闪了闪,默默的凝了她片刻,轻叹道:“傻孩子,远水解不了近渴。现在买地又不能立刻出产粮食,这个时候,资金不能浪费在这上头了!况且,金陵那边的土地有多贵你是不知道,这还罢了,恐怕有钱还没地儿买呢!”
“如果,女儿有解决近渴之计呢?爹爹是否愿意考虑这远水?”姚存慧的眸光闪亮闪亮的,如同天幕中璀璨的星子。
姚老爷一时愣住了,微闪着眸光凝着姚存慧,一时忘了回答。她充满自信的神情和语气令他一时有些恍惚。她是开玩笑,还是认真?
“爹爹,如果慧儿有法子能解近渴,爹爹可否考虑慧儿的提议?”姚存慧手心微微有些紧张,忍不住又问了一遍。
“慧儿有办法?你且说来听听。”直觉的,姚老爷觉得她即将说出的办法一定有用,可细想想,又觉得不可能!他和几个心腹商量了无数次,绞尽脑汁,最后能得出的唯一的也是最笨的办法就是不惜一切代价收粮,除此之外,除却投降臣服,还有第二种法子吗?
姚存慧微微一笑,缓缓说道:“爹,对方既然能够令那十几个供粮大户连交情都不顾一致倒戈,那么在大周境内,咱们能够收到的粮食定然不多,没准,这里头还有为咱们准备的陷阱!所以,我们索性不必考虑在大周购粮,可以将目光投向海外!”
“海外?”姚老爷一愣,脑子里顿时闪过一道亮光,他面上的笑容越来越大,心情激荡之下,不由得拍案笑道:“不错,不错!爹竟忘了,还有海外!”
姚存慧顺势从袖中取出一张薄纸,在书桌上展开,一一指给姚老爷看:“爹爹请看这一片南海周边的岛国,慧儿查过地域志,那边气候温暖,盛产水稻,相信能解咱们姚家燃眉之急!如今我们要做的,就是派人前往实地查看一番,将我们需要的粮食都订下来。爹,这件事您和二叔、大掌柜他们都不便出面,如果爹放心得下慧儿,慧儿愿意跑这一趟。”
姚老爷眸光微黯,轻叹道:“你说的不错,如今爹和你二叔他们若是离京必定有人会追查行踪,爹也没有把握能否做到完全保密。你出京,却不会显眼。只是,此事关系重大,你——行吗?”
姚老爷顿了顿,又道:“你一个从未出过远门的姑娘家,要乘船出海,虽然不是太远,可海上风大浪大,你能受得了吗?再说了,到了南洋那边的国家,人生地不熟,你怎么跟人家接上头?人家又怎么肯轻易信你?还有生意上的谈判,涉及到的问题就更多了,你——能应付的过来么?”
姚老爷忍不住有些后悔,若早知有今日,就该早早的将这个女儿带在身边栽培,那样也不至于到了如今抓瞎了。
姚存慧呆了呆,笑道:“如果爹爹相信慧儿,慧儿就一定能够做好。不如,爹让林掌柜陪慧儿去吧,有他在总好一点,而且他的身份也不显眼。慧儿打算先到金陵看望姐姐,争取能够借用谢家的帮助出海,如果能够争取到谢家的人随行,那就更好了!”
第101章 南下(二)
姚老爷眼睛一亮,不觉点头笑道:“这倒也不失为一个主意。”织造府每年生产的布匹除了宫里御用、上用,还有一大部分是专门用来出口的,谢家跟外国人打交道比他们可有经验多了!有谢家帮忙,至少底气上会足一些。
只是不知,谢家因此会不会看轻了他们姚家?毕竟,两家才刚刚结为亲家,交情还不是很深。
“慧儿会先试探一下谢家的态度,然后再同林掌柜商量斟酌着办此事。依慧儿的主意,虽然咱们有事求到谢家头上帮忙,可总不能给他们一种低三下四巴结恳求的感觉,咱们姚家,可不是那样的人家。”
而且,姐姐还在谢家生活呢,谢家上下若因此看轻了姐姐,姐姐将来的日子还怎么过?姚存慧心中如是想道。
“慧儿此话正合爹爹心意!”姚老爷心怀大慰,眉目舒展不觉微笑着连连点头,语重心长说道:“慧儿要始终记住,不卑不亢方能得人敬重诚服,低三下四的巴结讨好只会令人心生轻视而不齿!谢家的势咱们可以借,但绝不能自降身份,如此,双方的交往方能长远。切不可将姿态放得太低,自贱者人亦贱之,就是这个道理。”
想当年,他娶了云相家的女儿,云家一家人无不认为姚家携恩求报,对他极为蔑视不齿。他就是靠着不卑不亢、刚柔并济八个字,终于获得云家的接纳和云相的首肯,成功的借到云家的势,将生意越做越大。在云氏过世之后,云家也并不曾对姚家疏远。
那个时候可比如今难熬的多了,每一步都要费尽心思琢磨,每一次出手都要恰到好处,既不令人觉得失礼亦不令人觉得有心巴结,其中分寸的拿捏、人心的猜测、事情的推断,一分一毫都不可出错,他也从来没出过错。
别人错了,大家一笑置之,没准还因此而传为一段名人轶事;他出错,便是一场笑话!谁叫人家都是底蕴深厚的高门世族而他只是一介商人呢?
他清楚的记得,那一年云相奉旨赈灾安徽,粮食却在半路上被突然爆发的山洪尽数摧毁,是他将姚家全副身家压了上去,倾囊而出相助云相,将所有粮食火速运往灾区,不够的花重金购买。
粮食终于赶在赈灾期限的最后一天到达,当时,灾区群情激昂,民众情绪暴躁,府衙已经被愤怒的群众团团围住,如果再晚一天,谁也不知民众暴动起来会发生什么后果。
正是此事之后,云家一家人方对他有了彻底的改观,真正的接纳了他。云家人很清楚,奉旨办事不力的后果是什么,高高在上的那一人是不会听什么山洪暴发、自然意外无能为力之类的解释的,罢官下狱,那是最轻的处罚。若被有心人趁机牵连陷害,抄家灭门也不是没有可能。
有了云家明里暗里的帮助,姚家的生意才得以畅通无阻的在北地迅速崛起并扩展,最终达到了今日的局面。
可是今日,又将面临一场新的考验了!
“慧儿明白,谢爹爹教诲。”姚存慧恭声答应,心底对姚老爷的话深以为然。
“慧儿说要买地?可是有什么主意了?”姚老爷又笑问。原本他是没有兴趣听的,可是现在,他改变主意了,觉得很有必要听一听,因为这个女儿,总能给他以意想不到的惊喜。
姚存慧精神大振,笑着说道:“慧儿并不曾想过买金陵的地,诚如爹爹所言,金陵的地一来太贵,二来有钱未必买得到,不是上上策的打算!慧儿想要买进的,是湖乡一带的地。”
“湖乡?”姚老爷愣住,脑海中似乎从来没有过这个地方的印象,他思索了半响方迟疑道:“慧儿说的,可是太湖东南面的那个水乡泽国之中的湖乡?”
姚老爷到底是读过许多书的商人,想了一会儿居然想起有这么个地方。
“正是那里。”姚存慧高兴的点点头。
湖乡,后世应该称之为湖州,是太湖之畔有名的鱼米之乡,曾有民谣传唱“苏湖熟,天下足”,其中之“湖”便是指的湖州,其鱼米富庶从其中可窥见一斑。
然而,那是后话,此时的湖州,诚如姚老爷所言,乃是一片水乡泽国的荒芋之地,居民稀少,一片荒凉,若非大运河从旁经过而又紧靠着太湖,想必姚老爷也未必记得这个地方。
姚存慧从地域志中翻开到此处心中一惊大感意外,没有想到富庶的湖州竟然是这样一幅荒芜模样;继而,她的眼睛又是一亮,怦然心动,这是老天给她的绝好机会,将荒芜变为粮仓的机会,不是吗?
“那里的地,买来了又有何用?”姚老爷觉得甚是荒唐,有些怪嗔的盯了姚存慧一眼。
如果不是先前她出了那样一个好主意,姚老爷这会儿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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