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鸣山庄虽然坐落在星湖当中,但从建筑结构上来看,简直可以称得上是一座府宅园林,山庄布局紧凑,建筑精巧,空间尺度比例协调,以精致的造园布局,深蕴的文化内涵,典雅的园林气息。
山庄山水布置蕴含着浓郁的隐逸气息,占地面积广阔,却不杂乱,反而布局严谨,建筑虽多却不见拥塞,山池虽小,却不觉局促。
凤鸣山庄分两部分,境界各异。前部为住宅,后部为花园。花园有小轩三间,轩前略置湖石,配以梅、竹、芭蕉成竹石小景,还有曲折蜿蜒的花台,穿插峰石,借白粉墙的衬托而富情趣。
住宅区前后三进,屋宇高敞,内部装饰雅洁,外部砖雕工细,东有避弄可通内宅。
此时,一群人正默默无言地在花园一小亭台中等着李虎夫妇出来。大家焦虑不安,如坐针毡,殷木山实在难以在那沉默的氛围里坐着,干脆站了起来,在那亭台外面小道上来回走动。
大家都怕这少年听完自己命运多舛的经历,一时难以承受发生什么意外。
“木山,你别走来走去了,你着急有什么用?让他们好好地解释给他听,他年纪还小,要接受这残酷的事实是需要一个过程的。”一位身穿青袍、精神矍铄,双目深邃却炯炯有神的长须老者手执拐杖语重心长地说道。
“欧阳老先生,我也知道这个道理,可我就是着急啊。”殷木山尴尬地回答道,“我们这么人这么多年的努力,全都寄托在他一个人身上啊,要是他没有陆将军的气魄胸襟,我们十多年的忍辱负重不都全白费了吗?”
听了殷木山的话,那位叫做欧阳先生的老者也一言不发,正襟危坐,双目朝后院中正中的轩室凝视,显然他与殷木山一样也都忧心忡忡。
李涯的武艺他们早就知道了,李涯在红雾城的一举一动,通过安插在红雾城的眼线,他们了如指掌,也正是有了这些耳目的消息,他们才跟着那孔镖头得到了李虎所住之处,才能够在镇南王手下士卒之前将李虎夫妇接到了凤鸣山庄。
当尉迟霸手下骑兵风尘仆仆直奔红雾城时,他们在猫头山设伏,一举击杀了尉迟霸派出的所有骑兵,在搜索骑兵尸首时无意中得到了那封密信。
他们艺高胆大,顺势换了边疆士卒的衣服,骑上了战马,手执武器准备去红雾城营救李涯,可哪里知道一行人还没到红雾城就碰巧遇上了那邀功心切的仲弘,还主动将李涯交给了他们,让他们白白捡了一个大便宜,兵不血刃就将李涯救了回来。
本来抱着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殊死一搏心态去红雾城的众人做梦都没想到,事情完成的这么顺利,这真让他们喜出望外。
可眼前对李涯以什么样的态度来接受这血海深仇,他们一无所知,十多岁少年的思想情绪谁都无法把握,唯有寄希望于老天,但愿虎父无犬子,否则多年亡命天涯、刀头舔血的生活就全付之东流了。
“如果你觉得难受就哭出来吧!”尚荷见李涯眼圈通红,嘴唇嗫嚅,冷冷地看着自己,生怕他有个三长两短,抚摸着他的头,安慰道。
李虎见屋里这气氛沉寂到了极点,心中也是忐忑不安,多少年来他一直等待这一天的到来,昨晚他更是辗转反侧,无法入眠,将这席话进行了反复练习,可现在说完了,他却觉得言语没能将他的想法表达完整,但又不知道怎么补充。
李涯本欲大哭一场,可是怎么也哭不出来,他连父母什么样子都不知道,虽然他们惨死于冷桓手中,但这对他来说一点痛楚都感觉不到,他顿时怕失去眼前的养父母,而亲身父母的仇恨则如同重负一样压在他的心头,成为了他的负担。
“那我们先出去,你一个人在屋里静静,不管怎么说,我们一直把你当孩子,不管你叫李涯也好,陆涯也罢,甚至陆少爷也行,在娘的心中,你永远是我的儿子。”尚荷说道这里,胸口一热,心中仿佛高湖大坝裂开了一个决口,瞬间泪崩了,掩面迅捷而去。
李虎慢慢退出房间,顺手将那门拉上,望着妻子的柔弱的背影,三步并作两步跟了上去。
待房门被关上的一霎,李涯也忍不住抽泣了起来,越哭越伤心,最后径直趴在那床榻上哭了个够。
一直以来,他只想在如花绚烂的青春时光去追求那武艺的最高境界,然后踏遍千山万水、崇山峻岭、高原湖泽、百川阔海去看日出、看夕阳、看春夏秋冬,去结识豪杰,可是这现实的世界总是阴错阳差地跟他开玩笑。
白象郡处于帝国南段,凤首山又处于星湖之中,临近冬季,山上树叶并未脱尽,到得灰云扫尽,落叶满山,晨霜白得像黑女脸上的脂粉似的清早,太阳一上屋檐,鸟雀便又在吱叫。
星湖岛上的乌桕树,红叶落后,还有雪白的桕子着在枝头,草色顶多成了赭色,根边总带点绿意,非但野火烧不尽,就是寒风也吹不倒的。
李涯哭了个痛快,直到后来心中一怔,我为什么哭,父母虽然身死贼手,可我却被养父母冒死救了下来,看来这救自己的那些猫头山土匪都是父亲的手下,他们忍辱负重这么多年都没觉得委屈,我哭什么呢?再说光哭也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啊,于是自言自语道,“不哭了,哭得都饿了。”
想到这里,李涯走到床边,推开轩窗,满园的常绿植物丝毫没有收到冬季的影响,在那青天碧落之下,不但感不到岁时的肃杀,并且还可以饱觉着一种莫名其妙的含蓄在那里的生气。
“我该去看看娘了,我怕失去她和爹,他们不更怕失去自己吗。”想到这里,李涯突然感觉到很惭愧,虽然自己是个孤儿,可是他从小并没有缺少一点父母的关怀和爱护。
相比曲通,他可谓是幸福万倍了,就在自己差点身陷囹圄时,他们都想尽办法救自己,这样想来,自己真的是太不懂事了。
沿着那园中小径,李涯走了没多久,就见一群人都在那亭台里劝尚荷,李涯走上前去,一下子跪倒在地,轻声道,“娘,涯儿让你操心了。”
众人见李涯跪在地上,赶紧上前去拉他起来,尚荷更是情不自禁地一把将他搂在怀中,紧紧地抱着这个“儿子”。
殷木山、欧阳辰、裴松等人纷纷颔首而笑,心中的忧虑顷刻烟消云散,露出了一脸轻松。
“好啦好啦,既然一家团聚,我们就该好好地庆祝下。”欧阳辰老先生建议道,大家纷纷赞同,一群人跟着老先生走向那大厅去了。
午膳时分,欧阳辰在大厅设宴招待众人,老先生再三建议,李涯方才同意坐在李虎身边坐在那主客之位。
凤鸣山庄的仆人很快将各人面前桌上酒樽斟满,欧阳辰意气风发举起手中酒樽,朗声建议道,“历经十多年的黯淡无光的时光,今天我们终于又聚在一起了,首先让我们告慰陆将军在天之灵。”众人神情肃穆,纷纷看着欧阳辰先生,听他继续说下去。
欧阳辰站起身来,讲酒樽撒向地面,祷告道,“祈求将军保佑,老夫等人一定将好好辅佐公子,将他培养成将军一样丰功伟绩的大英雄。”
李涯跟着众人一起毕恭毕敬地照着欧阳老先生的动作做了一遍,以酒祭奠父亲亡灵。
第十九章 壮士暮年()
午膳桌上,李虎向李涯介绍欧阳辰先生道,“这是欧阳辰老先生,当年你父亲跟从圣上起兵征讨时,老先生担任你父亲的军师,老先生见多识广、算无遗策,乃当今人杰,现在正是凤鸣山庄的庄主,按辈分你该叫上一声爷爷了。”
李涯心怀敬佩地望着欧阳庄主,顺着李虎的意思,作揖施礼,叫了一声欧阳爷爷。
欧阳辰此刻乐得喜笑颜开,看着面前这位少年,连声称赞道,“不错不错,虎父无犬子,这孩子眉眼之间有着一丝侠骨傲气,不愧为陆霄之后啊。”
然后,李虎为李涯依次介绍了殷木山、裴松等众人,他们当年都是陆霄将军手下骁将,李涯父亲被冷桓编织罪名构陷入狱后,他们有的弃官还乡,有的则是死里逃生,近年来才得到音信才逐渐聚到了一起。
“冷桓这禽兽不如的家伙,要不是当年陆将军率众将士扼守神鹿郡全力保他,他早就成为那刀下冤魂了。”那门口桌边的一位面阔额宽、丰上锐下、脸色冷漠的汉子一拍桌子气愤道。
李涯循声望去,这是刚才李虎为他介绍的赵季城,当年是陆将军手下先锋,为人勇猛而有胆识。
众人闻之悲愤扼腕,频频叹息,李涯不知道为何,呆呆地看着李虎。
这一表情被欧阳辰看在了眼里,解释道,“当今圣上冷渊共姐弟三人,他排行老二,姐姐冷月公主、弟弟冷桓王爷。”
“当年冷桓性格孱弱,不善谋略,作战更是屡战屡败,在一次战争中折了三万将士,皇帝冷渊为了树立军威,大义灭亲,一怒之下令手下将冷桓拖出营帐斩首,是陆霄将军和其他将臣苦苦哀求,圣上才绕他一命,允许他戴罪立功。”
欧阳辰描述的那一段历史对李虎而言更是历历在目,见欧阳辰先生语停,他接着说道,“后来你父亲任冷桓副将帮他打了很多胜仗,树立了冷桓的威望。“
“后来圣上分封天下,你父亲与刘凡一样能封郡王于江南,冷桓身处中都怕皇帝心起芥蒂对他不利,便提出甘居神鹿,你父亲边将这神鹿郡王让给冷桓,自己位于其下,掌握神鹿军队,负责全郡的治安和边界防卫。”
李涯听了心中疑惑,既然父亲手握重兵,当年为何会被冷桓陷害呢,难道没有奋起反抗吗?
欧阳辰敏锐地捕捉到李涯的疑惑,说道,“冷桓表面上对陆将军非常客气,但暗地里却培养了一支神秘的黑影军团,其中不乏武林高手”。
“在你出生的那年秋天,你父亲参加冷桓精心布置的宴会,最终被他关入大牢,并以叛逆之罪秘密处决。”说到这里,众人纷纷面显悲伤怆然之色。
一代英雄堂堂正正、光明磊落,最终却身遭荼毒,让世人唏嘘感慨,而亲身经历这一场变故的人则刻骨铭心,难以忘怀。
欧阳辰老先生悲痛难安,喃喃说道:“当年老夫也看走了眼,见那冷桓性格软弱,当初虽替将军感到不值,但从未料到他心肠如此歹毒对将军下了毒手。老夫隐居这凤鸣山庄才一年有余,就传来将军惨死的噩耗”。
说着,欧阳老先生捶胸顿足伤心不已,令众人更是心中悲怆。
李涯见此情景,深受感染,心道,看来当年父亲与这宴席上的众位长辈出生入死结下了深厚的情谊,鼻子一酸,差点流出泪来。
酒过三巡,众人请欧阳辰老先生分析这天下大势,老先生多年经营者凤鸣山庄,在这星湖手下有上千人,分散在大小岛屿上,日常在沿海与内地经营粮食、丝绸、陶瓷、铁器等各种货物,所以足不出户,便通晓天下大事。
欧阳辰见众人注视自己,起身说道:“当今帝国有玉门、天山、天水、清河、永安、临江、望海、玉龙、苍漠、白象、神鹿、中都十二郡,以鸣江为界,南方有白象、神鹿、临江三郡,北方则九郡。”
李涯见欧阳老先生对帝国情况信手拈来十分钦佩,见欧阳先生继续道,“南方三郡相对北方九郡而言,河流众多,农业发达,物产丰富,百姓安居乐业。”
“而北方九郡近年来却连年大旱,庄稼收获微薄,加上皇帝晚年贪图享乐,不断加大百姓赋税,弄得民不聊生,十室九空,好多人都全家向南逃亡,留在本地人越少,则苛捐杂税越多,今年夏季苍漠郡就发生了多次暴动,最终被残酷镇压下去。”
李虎不禁好奇道:“为什么皇帝晚年会变成这样呢,帝国建立才不过二十多年,就和前朝末期一样的腐朽黑暗了。”
欧阳辰老先生感慨地说道,“这一点似乎是历史必然,从本朝往上三个朝代都没有超过五十年,最短的仅二十多年便灭亡了,这就为谋朝篡位提供了借口,一旦哪个地方势力坐大就会觊觎这皇位,但朝代无论如何兴替受苦的仍然是老百姓。”
“先生的意思是不过三十年,也许这天下又要陷入动乱纷争了?”众人心中不安,齐声问道。
“这就很难说了,此次苍漠郡动乱,相邻的玉门郡、玉龙郡和望海郡不但不派兵支援,反而趁机占领了苍漠郡的一些肥沃田地,这很让人深思啊,长期以来各郡百姓已经只知郡王,不知当今皇帝了。”
欧阳辰话锋一转,盯着李涯道,“凡事都有两面,从我们为将军复仇这件事来说,现在要对付的只是冷桓一人,目前我们在白象郡这地盘上还是非常安全的。”
听了欧阳辰一番分析,李涯豁然开朗,望着大厅众的各位前辈,不仅心中多了一丝担忧,这些人为了给父亲报仇已经远离了正常的生活,若是他们再有个闪失,将来又有何面目对那九泉之下的父母?
想到这里,李涯心中暗暗下了决定,既然是自己的仇恨,就凭一己之力去了断上辈的恩怨吧。
午膳结束后,李涯一人回到后院轩室中自己的衣服收拾整齐,准备偷偷远离凤鸣山庄。
他觉得无法再面对这些长辈,看到他们历经风月沧桑、现实侵蚀仍保持对父亲的忠肝义胆,如同那磨刀石上千锤百炼的刀刃不但没有失去棱角,反而更加锐利,更加光芒四射。
李涯发觉自己无法承受这义气之重,在心里也难以理解,这一切如同那千钧重担压在他幼稚的心灵之上一样,使他窒息,难以呼吸,唯有离开这里,才能轻松的呼吸外面那自由的空气,哪怕是身死命陨。
夜色很快来临了,原本是清空气爽的日子,到了傍晚反而飘起雪花来。
毫无征兆的一场大雪就这般袭击了这片静谧幽美的小岛,纷漫的雪花划过窗外,连绵的雪花在冷风的欢迎下,时而跃腾,时而翻滚,时而急行,时而漫步。
雪,就像是顽皮的小童一般,禁不住新奇的大地的诱惑,游窜在树上花间,而李涯的心,也早已飞跃在天际,跟随着雪儿飞荡在宽广的天穹之下。
飞翔,这是雪的宿命,也是雪的一生,一旦它落到了地上,生命就失去了活力,等待它的终将是消逝。
而在这雪夜,凤鸣山庄的众位壮士好汉聚在一起,三五成群,围炉煮茗,念叨着“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寒沙梅影路,微雪酒香村”“柴门村犬吠,风雪夜归人”等诗句。
他们尽情痛饮,似乎这多年的憋屈、愤懑、不甘都在那酒杯之中,酒入愁肠,化作点点泪水,多年的豪迈洒脱,都随着那过去的时光一去不复返了。
看着大厅众位前辈的洒脱、落寞、愤慨……等各种神情,李涯在雪地里跪地拜了三拜,随后拭去眼角的泪滴,念叨一声,“各位前辈珍重,李涯就此别过,深情厚谊,无以为报,唯有叩拜。”
说完,他转身离去,留下了两行足印,消逝在茫茫雪地里。
行到那码头,李涯见四周一片雪白,那空灵的岛屿在茫茫天地中显得那么的落寞孤寂,远远眺望星湖风景,但见一片迷蒙的水汽弥漫着。
远处的山峰,只有几行辨不清楚的薄影,山上的积雪和树木,大略可以看得出来四围枯秃的树干,好似怯寒般的在那里呆立着。
站在码头,极目四望,甚而至于那缥缈的星湖的,此刻却不能看清了,凤首山岭、房屋、竹树,尚勉强可见,稍远则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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