着四人道,此刻他身上散发出了作为秀才的威严。
孙永昌四人感到一种无形的威压扑面而来,脸色有些发白,江云瞥眼看去,可以明显看到,那石头低着头都不敢抬起来了。
这个石头,年纪跟江云,狗蛋差不多,也是江云儿时的玩伴,平时看起来憨头憨脑,没心没肺的,在江云印象中,也是天不怕,地不怕的主,没想到,此刻却这般胆。
接下来,钟延泽就询问起他们昨晚的事发经过,问的很仔细,一边问,一边察言观色,语气严厉,就像是在审案一般。孙永昌,牛贵都是老实巴交的村夫,平时就不大话,少有经过这般阵仗,此刻在钟延泽的秀才威压下,回答话来更是磕磕碰碰,不成言语,至于石头,更是低着头一个屁也不敢放。
胆大的倒是狗蛋,显得无所畏惧,钟延泽大部分的询问,大多都是他回答的。
第四十四章 嫌疑脚印()
在找几人询问,大致了解了一番事情经过之后,钟延泽脸色一直很严肃,他把江云拉到一旁,对他说道:“江小哥,如今看来,这个官司不好办。现场留下的线索比较少,事发的时候又在晚上,缺少人证物证,要捉拿这个凶手,很有难度啊。”
江云沉声道:“钟伯,这件事如此恶劣,不论如何,都要尽力捉拿凶手,否则民愤难平,人心不服。”因为对方跟那钟进是本家,所以他对对方总是存了几分成见。
钟延泽道:“这个是当然的,凶手当然要捉,总要有个交代。只是现在看线索有些少,若是谷伯能够醒来,提供一些更有价值的线索就好。”
江云想起对方先前说的,在现场发现十道不同的新鲜脚印,觉得对方应该对这个案子,还是有初步判断的,便一拱手问道:“想请教钟伯,刚才看过现场,可有些什么眉目?”
钟延泽拉着他,来到那处凌乱不堪,有着血迹的地方,这里应该就是当时的事发现场,因为是泥地,土质松软,所以留下的脚印还算清晰,虽然看起来交错零乱,不易辨认,但那是在寻常人眼中,在钟延泽这样经验丰富的乡老眼底下,足以明察秋毫。
“我刚才已经观察了孙永昌等四人的脚印,再加上昨晚事发到场的王姑娘和幽兰都是女子,脚印很容易辨认,排除这六个人后,现场就剩下四个人的新鲜脚印了,再排除谷伯的脚印,另外三个脚印,若无意外,凶手应该就在其中。”
钟延泽一边跟江云说着,一边把他所认为的疑似凶手留下的脚印,一一指给对方看。
江云见了,连连点头,术业有专攻,对方经验丰富,是这方面的专家,他不得不服。这时又想起,刚才对方见过了孙叔,狗蛋等人的脚印,王秀莲,幽兰的女子脚印也好辨认,但谷伯的脚印,他应该不知道的,当下就问道:“钟伯怎知这三个脚印中,没有谷伯的脚印。”
听他问起,钟延泽微微一笑,道:“刚才我在你家时,已经找了谷伯的一只鞋,看了一下脚印。”
江云听了,由不得不心生佩服,对方看起来早有准备,确实是在认真查案,没有敷衍之心,刚才自己的那点担心倒是多余了。
这时钟延泽又从袖口掏出三张白纸,亮给江云看。他给江云看得这几张白纸,并不是普通的纸张,而是通过特殊工序处理过的,上面涂了一层具有黏性的细粉,专门用来拓印痕迹。
他给江云看的这三张白纸上面赫然印着三道清晰的脚印,正是他刚才拓下来的三个疑似凶手的脚印。
江云看过之后,点点头道:“这么说来,钟伯认为,昨晚行凶的人,有三个了。”
钟延泽摇摇头,道:“这个尚未确定,凶手应该就是在这三人之中,大有可能是三人,但也不排除可能是两人,或者是一人,其它的脚印,有可能是路人无意经过留下的。”
江云沉吟道:“事情发生在晚上,现在又是大清早,有路人偶然经过的可能比较小。”
钟延泽道:“你说的不错,可能是比较小,但我们也不能排除这个可能,你说是么。”
江云点点头,道:“是的,钟伯说的是。”
顿了顿,他又问道:“那么依钟伯看来,凶手行凶的动机是什么?”
钟延泽露出一副深思的神色,过了一会儿才道:“深夜田间行凶,劫财的可能几乎没有,那么就只有一个解释,就是结怨了,有可能谷伯平时跟某些人有了过节,结下了仇隙,因此蓄意深夜来加害。”
江云补充道:“当然,也有可能那凶手跟我江家有怨仇,而加诸于谷伯身上。”
钟延泽扫了他一眼,道:“江小哥此话也大有道理。不知江小哥心中可有什么认为可疑的嫌凶对象?”
江云转过目光,有意无意的在不远处人群中朱友贵和钟进两人身上扫了几眼,他虽然心中有所怀疑,但现在无凭无据,不好直接说出来,何况他对这钟延泽也不是很信任。
钟延泽察言观色,顺着对方的目光,也看到了远处的朱友贵和钟进两人,再考虑到刚才对方对待朱友贵,钟进两人的态度,心里顿时恍然,原来对方怀疑的人,莫非就是朱友贵和钟进?
江家和朱家,钟家都是沙河村的大户,利益相争,彼此之间有些怨隙摩擦,并不足奇怪。
钟延泽的眉头不觉微微皱了起来,目光中有了几丝变化。
他轻咳一声,问道:“江小哥,听说前一阵,你家闹了一场租子的纠纷?”
江云道:“是的,前一阵子一些佃户因为天时不好,吵着要把租子减作两成,我答应了。”
江家的这件事,影响也不小,在其它的村子多有传闻,钟延泽也听说了。传闻中对于这件事,大家都议论不一,有认为江家仁义良善的,更多的人却是认为此举愚蠢迂腐,加上以前江云在乡间就有迂腐呆气的传闻,多数人认为就是这位江家小哥胆小怯懦怕事,一看到佃户闹事就怂了,欺善怕恶,没有当家人的手段,还有人就此断言,江家在这位江家小哥的手上,很快就会败落,家中的上百亩良田也要被人瓜分了等等。
钟延泽此刻便以一副长辈的口吻,提点对方道:“江小哥,去年本县确实天时不好,干旱严重,大部分田地都歉收,减免租子可说是仁义善举。不过今年刚刚开春,已下了几场小雨,雨水还算充足,起码现在来看,并没有去年干旱的征兆,这时便要减免租子,实是无理要求,对于无理要求,就该坚决果断拒绝,免得其得寸进尺,气焰更是嚣张,以后就更难以服众了。”
江云听了,没有作声,或许对方说的是一番好意,但对他是对牛弹琴。上百亩良田,一成的租子有多少,作价起来,也不过区区几两银子,当然,几两银子对一些小户人家来说,是一笔不小的收入,足够一年用度所需。
但是现在,江云只凭一首小诗,就能挣到五六十两银子,加上他对于现在正在抄写的西厢记信心十足,所以对这点小钱就没有放在心上,他闹由他闹,不值得计较。
对于钟延泽的劝诫,他只是敷衍了几句,见他似乎并没有听进去,钟延泽就没有在这件事上多说了,转而提醒他道:“这次的事情,会不会还是跟那场租子的纷争有关。”
江云想了一下,道:“应该不会吧,毕竟我已经答应了佃户们的要求,他们心满意足,哪还有这么大怨气。”
两人正在这里说着,这时一个高大粗壮的身影朝着这边走了过来,正是那个王铁柱。
钟延泽看到了走过来的王铁柱,江云指着现场附近的田地,对他解释道:“这块田地,就是王铁柱他家租种的。”
钟延泽点了点头,没有说什么。
王铁柱径直走到两人的跟前,拱手作了一揖道:“见过钟伯,见过东家!”
钟延泽认得他,问道:“铁柱,这块田地,是你家租种的么。”
王铁柱答道:“回钟伯,正是我家租种的。听说昨晚谷伯在这里被打,所以特来看看。”
钟延泽仔细看了他几眼,见到对方神色如常,并没有什么异状。
这时他又低下头去,看到地上对方留下的脚印,这一看,眉头就紧皱了起来,不为别的,只因为地上留下的脚印,正是他刚刚所说的三个疑似嫌凶的脚印之一。
顺着他的目光,江云也发现了这一点,脸色微变,看来这个王铁柱,还真的大有嫌疑。
看到两人神色不对,王铁柱似乎知道两人所想,事实上在来的路上,他就听到一些闲言琐语,说他跟昨晚的这件事有关。
“钟伯,东家,你们不会怀疑,谷伯就是我打的吧,难道人在我的地头上出事,我就是打人的人?天底下哪有这样的道理。”
王铁柱也是痛快,直接质问了出来,反正事情出在他的地头上,他也脱不了干系。
钟延泽道:“话不能这么说,人虽然是在你的地头上出事的,当然不能说就是你的错,天底下确实没有这样的道理。”
王铁柱拱拱手道:“还是钟伯明事理。”
说完挑衅似的看着旁边的江云,意思仿佛在说,你若再怀疑我,就是不明事理。
按狸说这里是王铁柱他家租种的地,王铁柱的脚印出现在这里,是天经地义的事,不过现场那个可疑的脚印是十分新鲜的,留下并没有多久,由不得不让人怀疑。
江云沉着脸,喝问道:“铁柱,我问你,昨晚或者今早你可来过这里?”
第四十五章 曹乡老()
“来过,昨晚地里正在灌水,我来过地里看水。”对于江云的质问,王铁柱十分痛快的承认。
江云又问道:“大概是什么时候的事?”
王铁柱答道:“大概就是二更天的时候。”
江云和钟延泽对视了一眼,脸色更凝重了,从孙永昌,王秀莲他们的描述,发现谷伯出事,也就是二更天的时候,时间可说是十分吻合。
江云又问道:“你到地里来看水,碰到谷伯了没有。”
王铁柱回道:“没有,我到地头转了一圈,没有发现任何异状,就回去继续睡了。”
江云冷声道:“希望你说的是实话,不过你有很大的嫌疑,是无可争议的事。”
王铁柱一听,顿时就火了,怒声道:“东家,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我说了,只是照例来地里看水,难道这有什么过错,怎么就赖上我了,你这是蓄意污蔑陷害,我知道,上次闹租子的事,你对我怀恨在心,所以就要借这个机会陷害我!”
江云没理会他,看向旁边的钟延泽,道:“那你听听钟伯怎么说,看你在这件事上有没有嫌疑。”
钟延泽轻咳一声,肃然道:“铁柱,你先不要激动,据现有的线索来看,你确实是不能摆脱嫌疑的,当然只是嫌疑之一,事发现场出现三个可疑脚印,你是其中一个,还有另外两个嫌凶。”
听钟延泽这么说,王铁柱更是急了,怒道:“笑话,我自己的地头,有我自己的脚印,这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就凭这个,就要说我有犯罪的嫌疑,这不是明明白白的冤枉人么,说给谁听都没这个道理。”
钟延泽板起面孔道:“怎么没有这个道理,这件事,整个村子的人都有嫌疑,你王铁柱不过嫌疑大些而已,你不服气也得承认,而且只是说你有嫌疑,又没有说就是你干的,你这么急着撇清干系是什么意思,莫非你心虚。”
“心虚?不是我做的,我为什么心虚,告诉你们,没有证据,你们别想平白诬赖人!”王铁柱更是急眼了,气得额头青筋暴突,紧攥拳头,若不是顾忌对方是乡老,只怕就要挥拳相向了。
“铁柱,你这混帐东西,在这里鬼嚎什么,不得对钟伯无礼!”这时只见朱友贵走了过来,朝着王铁柱训斥。
王铁柱仿佛找到了救星,快步来到朱友贵身旁,说道:“朱老爷,你是本村户长,一向德高望重,你来评评理,没根没据的,他们凭啥诬赖我有打人嫌疑?难道事情发生在我的地头,就是我干的?”
说着恨恨瞪着江云,接着道:“我知道,因为上次闹租子的事,东家对我怀恨在心,如今就借这件事对我打击报复,钟伯不明就里,被他蛊惑,就帮着他说话,朱老爷,你可要主持公道,为我作主啊!”
朱友贵拍了拍他肩膀,以示安慰,道:“铁柱,你不必激动,这件事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不是你做的,就冤枉不到你的头上,若真有人想要打击陷害你,我作为本村户长之一,自然不能看着这样的事发生。”
王铁柱一个劲作揖谢道:“朱老爷,你真是大好人。”
江云站在一旁,冷眼旁观着两人的表演,如果这件事,真的是朱友贵指使王铁柱做的,那么他不得不佩服两人的演技,无疑也是影帝级别的。
“王铁柱,我记得,你家的租地合同,是明年到期吧。”他冷不丁的说道。
王铁柱听得一愣,吃吃道:“东,东家,你说这个是什么意思。”
江云哼了一声,冷然道:“没什么别的意思,只是提前通知你,明年租地契约一到,这地就不续租了,你家还是换个东家吧,免得大家都不自在。”
王铁柱一听这话,额头冷汗霎时就冒出来了,他没想到,对方会突然说出这样的话,田里的地就是佃户的命根子,现在江云突然说这地不租给他家了,让他感到一阵莫名的心慌意乱,六神无主起来。
他家租种的七八亩地,都是上等良田,这几年下来,他家也投入了很多心血,每天累死累活,把这几亩地伺候的比自己亲爹还亲,前些天就刚刚挑了几大车的粪肥到地里,把地弄的肥肥的,就准备等着来年丰收,可眼下被江云这么一说,要把他们租种的地收回去,那他家这几年的心血不就要白费了。
地是东家的,东家不给续租,要收回去天经地义,这事他一点办法也没有,就是闹到衙门里,人家也占着理啊。
虽然心里一阵慌乱,但此刻他只能咬牙硬撑着:“不租就不租,不稀罕,难道除了你江家,就找不到其它东家了,朱老爷就是仁义大善人,正好去种朱老爷家的地,也比在你家干活痛快。”
他这话完全就是睁眼说瞎话了,村里人都知道,若说这朱友贵是仁义大善人,那天底下就没有恶人了。朱友贵家中的佃户可都恨死这位东家的,不仅租子贵,还有各种压榨盘剥,还放令人切齿痛恨的利子钱,很多户人家就是这样被逼得倾家荡产,卖田卖地,沦为他朱家佃户的。
而江家这样的东家,其实是佃户们心目中最理想的东家了,当家的人“痴傻呆气”,懦弱可欺,好糊弄,单单他家现在只收两成的租子,就令无数佃户趋之若鹜了,可以说,一旦王铁柱他家租种的这几亩地空出来,无数佃户都会冲上门来,哭着抢着要租种江家的地。
王铁柱对此也心知肚明,不过此刻为了争这口气,他只得这么嘴硬的说。
朱友贵这时也十分配合,拍着胸脯保证道:“铁柱,你放心,你要租我家的地,我十分欢迎,一定会给你家安排最上等的良田,租子也不会多要你家的。”
虽然得了朱友贵的保证,但王铁柱心里却依旧没有一点的底,村里人谁都知道,真信了这位朱老爷的保证那就见鬼了,很多时候这位朱老爷的话都应该反着来听的。
但他此刻也没有别的选择,只能相信了对方,作揖谢道:“多谢朱老爷!朱老爷真是仁义大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