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世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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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世欢- 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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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顾因一张冷脸多了些温度,即使还是不笑的样子,眼神能看出内心的欢喜与激荡,扶着郭城道:“我有朋友因救我受伤了,赶紧上山再说。”

    郭城频频点头,一面叫人来用竹轿抬了闵秋往上走,不一会儿功夫,就来到山顶。

    峰顶砍树平坑,一座大堡垒一样的木寨拔地而起,四周木屋成片,已经俨然是城寨的模样,看来蜀军是将此处当作基地了。

    郭城直接迎我们到总议事厅坐下,厅内一张长条的楸木桌,两排木长凳,一端一张大方凳,上铺一层白虎皮。

    郭城请顾因在方凳上坐下,立马就要跪地磕头,顾因又一把扶住了他,叹道:“郭将军,我再想不到,会在此处见到你们。”

    郭城站起身来,亲自给顾因倒了茶,满眼激动神色,答道:“说来话长。城门被攻破之后,我在一阵乱箭中跌下城墙,本以为必死,躺在地上,眼睁睁地看着梁军入城。没多久,多亏归阳真人赶来,救了我,将我放到城外一家农舍里,说要再去救你和皇上。谁知。”

    他说着说着,两行泪从眼角漫出:“真人去晚了一步。都怪我,要是他不救我,可能皇上就不会死。”

    顾因拍拍他的肩:“你和父皇一样重要,再说,父皇早已经抱定以死殉国,不必再纠结于此。”

    郭城缓了缓情绪,接着道:“后来,真人带着皇上,回了玉屏峰。我养好伤后,集结散于各地的蜀军,试图夺回益州,奈何人还是太少,每次都是白白折损兵员,何况我们的兵本就不多,渐渐快走到绝境。”

    “为何不从百姓中招募?或者招安山贼?”我忍不住插嘴道。

    郭城看我一眼,点点头,道:“这位姑娘甚有想法,与当时真人的说法差不多。”

    顾因颇意外地看我一眼。

    郭城接着道:“后来我们就照真人的意思,在这玉屏山中建了山寨,自己种粮种菜、打猎畜牧,先保证自己活下来,再行慢慢招募。不过,山贼嘛,毕竟官匪有别,还是怕彼此不是一条心。”

    我微微一笑,神神秘秘对郭城道:“郭将军,眼下就有个招募山贼的好机会。”

    “哦?”郭城不解地看着我。

    顾因解释道:“我那位受伤的朋友,便是山贼首领,这次,全靠他们救我。”

    “你看,虽然平日里官匪有别,可这乱世,大伙儿可都是一条心,那就是,赶跑梁军,对不对?”

    郭城愣了一下,打量我一番,忽大笑几声,看着我喜道:“小姑娘,你可知你一句话,解了我一个心结,我还自持官兵立场,可如今,你说得对,哪来什么官什么兵,至少现在,所有蜀国人,都是一条心。”

    嗯,孺子可教也,我横了一眼顾因,顺势循导:“这便是阴阳的流通变化,以前,官为阳、匪为阴,如今,梁军为阳,蜀人为阴。阴阳之要在于势,分清势,便能顺势而为、借势而起。”

    郭城若有所思的点点头,顾因又看我一眼,对郭城道:“你可先与闵兄谈谈,想必可以整合出一番计划来。”

    又道:“我今晚先歇在这里,明日,去观里探望师父,给父皇磕磕头。”

    “真人他。”郭城神色又黯下去,欲言又止。

    顾因神色一凛,看着他。

    “真人他那次入城受了重伤,一直未愈,一个月前,仙去了。”

    顾因显是没想到,呆了一刻,随即低呼道:“师父!”。

    那张完美而冰冷的脸上第一次有了表情,悲怆。

    当晚,营寨中央的空地上烤起了三只全羊,所有人围坐在一起,端起酒杯庆贺太子平安归来。

    取出箭矢的闵秋,包扎完伤口,半躺在为他特制的竹椅上,端着一碗茶,眼睁睁地看着我们大口喝酒。

    我撕下一根烤得酥脆的金黄羊排,递到他嘴边,边啃着手里的羊腿,一边道:“羊腿配美女,羊排赠英雄!”

    他接过羊排,无奈的看着我:“雨良,我伤口疼,能拜托你一件事吗?”

    “嗯。”我点点头,托着下巴凑到他跟前,诚恳道:“义不容辞。”

    “你去把脸洗干净,然后在我旁边坐着,不要说话。”

    “把我当月娘疗伤啊。”我做了个鬼脸,正想拒绝,看他一脸惆怅的样子,完全不似平日里的活泼,叹口气,道:“好吧,你先告诉我,你和她的故事,我就答应你。”

    闵秋的眼神立刻变得悠远而温柔,像蒙上一层雾,怕是已坠落到回忆里,望着天幕上一轮弯月,许久方道:“我负了她。”

    我呆呆地看着他,从来没想到,一个男人若温柔起来,连每一根胡须都可以是温柔的。

    他看着月,我看着他,过了好久,我忍不住问道:“然后呢?”

    “讲完了。”

    “啊?”我才明白过来我被耍了,跳起来气哄哄道:“这脸我从此以后都不洗啦!”

    回到人群中,又自顾自啃了一个肥得流油的羊腿,回头看看闵秋,还那般惆怅的模样,忍不住心一软,罢了,去给那什么月娘当会儿替身吧。

    从屋里洗完脸出来,往中央广场走去,经过一片山崖边,忽见山石上站了一个人,顾因。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十五章 阴阳家不是算命的() 
夜空下,只见顾因如天神一般昂首背手而立,霁白的月色映着刀削般的侧脸轮廓,山风撩动衣衫,猎猎翻飞,似天边的星辰,无边孤寂,无限清远。

    “雨良。”他略沙哑的声音唤道。

    啊?原来早看见我啦,我颇不好意思道:“那个,我回来洗把脸。”

    他依旧望着天的那一边,喃喃道:“良雨良,好奇怪的名字。”

    我也好奇怪,他们每个人都要说这句话。

    也许是那格外凉的山风,让我第一次说了实话,关于名字:“奶奶说,这个名字,以良开始,以良结束,预示着让我回到原点。”

    “那是什么意思?”他转过头来,清冷的目光落到我脸上。

    我走过去,站到他所立的大石下方:“我也不知道。”

    我摇摇头:“不过奶奶说不知道也没关系,以后自然会知道。”

    “阴阳家,到底是做什么的?”

    天哪,他竟然在跟我聊天,他还会聊天?

    我难以置信地看看他,正经解释道:“阴阳家相信,我们生活的这个世界,万事万物都有其规律。

    你看,日升月落,斗转星移,春夏秋冬,年复一年,风云变幻于天,水土滋养于地,万物生而盛,再而衰,生生不息。

    阴阳家在日积月累、代复一代观察万物之后,将他们的本源提炼出来,那便是阴阳不息、五行流转,衍生了我们的世界。再试图以阴阳五行的规律,预知将来之事。”

    “阴阳家先贤们,观星占日,定位二十八星宿,制定节气历法,助农耕牧收;

    以阴阳五行之术,衍生八卦,再六十四卦,演算出多种卜筮之法;

    以五行归纳食经药经,调阴阳之气,配给五脏,可却病养体、益寿延年;

    以五德终始之说,判朝代兴衰,看历史变迁;

    将五行术数融入兵法,创兵阴阳家之战术,排七十二阵法,创奇门遁甲术,有神出鬼没之效。

    上至皇室登基、祭天,下至百姓婚嫁、丧葬,都会用到阴阳之学。”

    “但有一些略懂皮毛的小人,将卜筮之法用于夸大骗人,将几时生病几时发财这等事都算得一清二楚,纯属胡掰。”

    “真正的阴阳家,当会明白,这世界有定数,有的人称之为宿命,但这过程中,更充满了无数的变数,也即是偶然。比如百年前我们家族的智者,预言孟会祸起后宫,这便是定数,但何时会起,因何而起,因何人而起,这些,都是变数。”

    我一说到本行,便滔滔不绝,偏头扫了他一眼,见他毫无反应的样子,不满道:“知道了吧,以后不许说我是算命的。”

    他的眼神如夜空一般深邃,迎着山风道:“那蜀国的命运,也是这世界的定数吗?”

    我思索一番,道:“阴阳之气,时时流转,盛极必衰,衰而再生,乃是定数。

    天下分为九州,自古以来,九州一统,九九归一,天下兴。孟后期,分四诸侯国,各自据地称王,互不交通,虽仍归属于孟,龙气已弱。此乃蜀亡之外因。”

    “从内相看,一国兴盛,需平衡农商官学兵,农为土、商为火、官为木、学为水、兵为金,金木水火土,五行相生相克,任一方气弱,便会失衡。蜀国一直轻兵,算是内因吧。”

    他收回凝在夜色中的目光,又转头看着我,道:“那你说,还能再复国吗?”

    声音中充满企盼。

    “吁——”我叹出一口气,道:“天下会再统一的,蜀国还在不在我不知道,但是这座城,这片山水,这些人,都还会在。”

    他有些黯然地低下头,用微不可闻的声音道:“我懂了。”

    看来我还是说得太直白了一点,我懊恼地拍拍额头。

    他跳下石头,走到我身边来,沉声对我道:“对不起。”

    我转头抬脸看着他,离他那么近,热热的鼻息似乎都能扑到脸上,这人,好像只会生活在沉重的气氛里。

    我故作生气,眨眨眼,俏皮道:“又背着我说我坏话啦?”

    他嘴角微微一动,笑了,冰山竟然真的笑了!那笑,就如这山谷的夜风一般,撩得人心旷神怡。

    “我知道,你一直觉得我不近人情。”他两眼中似罩着月色,看着我幽幽说道:“我只是,真的笑不出来,你不知道,我多羡慕你和闵兄,说说笑笑的样子。”

    难道他刚才看见我和闵秋说笑啦?为什么他要这样看着我,继刚才笑了一下下之后,现在他的眼神,竟然有点,温柔?

    听了他的话,心中又多了一点滋味,好像是心疼,以前只觉他天生自带冷气,从未想过他遭遇的是怎样的事情。

    父亲在自己眼前自杀,国家在自己脚下灭亡,而自己的肉身,又遭遇日复一日夜复一夜的折磨与痛楚。

    忍不住抓过他的大手,努力握了握,宽慰道:“不要自责,也不要活在过去,往前看,可能一统天下的就是你呢!”

    他嘴角又动了动,反手握过我的手,诚恳道:“谢谢。”

    虽然是座冰山,手心却温暖;虽然是我先拉他手,不好意思的却也是我。

    赶紧抽出手,假装扯扯衣衫,转移话题道:“天兵志呢,大好的机会放在眼前,要学起来呀,等你一统天下!”

    他微微蹙着眉,有点不好意思道:“我一直以为,那本无字书,是用来骗人的。”

    我翻了个比山还高的白眼,刚才的一点怜惜消散得无影无踪,吼道:“我们良家传了几千年的宝贝,你说是骗人的!!”

    他好像特喜欢看我生气,抿了抿唇,道:“那你先教教我,怎么学?”

    “你掏出来看看。”我双手叉着腰。

    “现在?这里?”

    “对!”

    他略带不解地看着我,犹疑着从怀中掏出天兵志,翻开一页,那闪着白光的小字,如神迹一般,浮现在黑色绢页上。

    他那天塌下来都不动的五官瞬间张开来,忽然合上书,一把抱起我转了两个圈。

    吓得我赶紧抓紧他,闭上眼睛:“大哥,别掉下去,这是悬崖边!”

    他放我下来,手还不松开,嘴边的热气呵到我头发上,喃喃道:“雨良,真的太谢谢你了!”

    冰山,终于开始融化了。

    我们回到广场中时,郭城正与闵秋碰头畅谈,见得我们,黑红的脸放出光来,细长的眼睛更是眯成一条缝,先与我们打过招呼,再意气风发道:

    “属下刚刚与闵兄弟一番详谈,才知以前的想法多固执偏见,那些落草的兄弟们,与我们一般盼着赶跑梁军,夺回属于我们自己的土地!

    闵兄弟那边,就益州以东黑树林山区中,至少能招揽来五个城寨的人,约两千多人,我们自己还有三千余人,若能将益州周边的青壮年都集结起来,至少能组成一万人的大军。

    如此,用两个月集结,三个月操练,我们准备,明年春天,夺回益州!”

    “万万不可!”我大惊失色道!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十六章 打不过就跑() 
郭城等三人俱是一愣,闵秋打趣道:“良仙姑难道什么时候又给起了一卦?”

    顾因倒是沉默不语,静静看着我。

    郭城突然被泼一盆冷水,略显不满,沉声道:“良姑娘有何看法?”

    我也不能直说,奶奶早看过卦象,认为蜀国复国无望,九州终将归于一统。

    只得从阴阳之说替他分析道:“阴阳相合,万物生长,必有其规律。将军的想法甚好,收编所有对梁军不满之兵力,整合起新的力量,但一个新的事物成长,必是从弱而强。人数虽多,战力能否与处于正阳的梁军相匹?”

    “军队中也讲究五行,兵马器将粮,兵心、马匹、利器、将领、军粮,缺一不可,如此短时间,可能将这五行都顾上?何况梁军占城池之利,只要坚守不出,益州城也不是一两天就能攻下来的。”

    我掰着手指头道:“这是其一。其二,就算占了益州,对将军与蜀国也只有百害而无一利。”

    “此际放眼天下,正是阴阳之气不稳,内争外斗层出不穷之时,首先梁军不会善罢甘休,他们有巴东作呼应,恐又推大军至蜀中,将军能否有把握应付连场死战?

    其次如何管城,城中百废待兴,若没有安定的外在环境,又如何让城中百姓重归以前的平静安稳?

    再有,有共同目标的联军是一条心,可若赶走梁军,这联军中若有二心,将军可有办法安抚与处置?”

    郭城楞了楞。

    顾因接话道:“雨良说的有道理。不说其他的,三个月的操练之期为时过短,梁军都是久经沙场的凶悍之兵,相比他们,不得不承认,我们收编起来的队伍,只能算是乌合之众。再加上,马匹与弓箭都极缺,经验丰富的将领也甚少。”

    郭城终脸色暗了下去,紧握的拳头砸上大腿,叹口气,道:“那该如何是好?”

    闵秋也皱着眉道:“难道要等到湘王发兵,我们才能有所动作?何况现下巴东也失了,湘国要来援,更难上几分。”

    我眉头转转,对三人笑道:“你们可知,山中狼群,是如何扑倒猛虎的?”

    闵秋眯起眼看着我,似乎猜到了我要说什么,顾因也道:“你的意思是?”

    “逗弄!”我坐到郭城旁边,拿起桌上的酒杯摆弄着道:“不时骚扰,打不过就跑。”

    “等老虎累了,再群攻而上,瞄准咽喉,一口致命。”闵秋坐直身体,接口道。

    郭城也缓缓点了点头,一张脸又重新亮起来,道:“姑娘的意思,只对他们小目标作战,慢慢守着我们的队伍壮大,等太子回来之时,再大举反攻!”

    我举起酒杯,大喝一口,抹着嘴点点头:“要等适当的天下之势,就像我日间说的,顺势而为、借势而起。”

    顾因也到我旁边坐下,道:“一来,让梁军不得安稳;二来,用实战操练我们兵员;三来,出则专,入则散,蜀州多山,退入山中,梁军便不敢大肆追击,也保存了我们的人。”

    他越说越两眼放光,拿起酒壶,给我斟满酒,举起来道:“阴阳之学,果然精深。顾因代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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