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宗主一双眼微眯,眼内精光化为一片利刃,微微点了点头。
“前辈此番闭关,乃是去了东瀛?”阿秀心中一动,问道。
严宗主微错愕,这才郑重地看着阿秀道:“果然是集了天宗与阴阳宗两家之长,如此聪慧。”
阿秀认真解释道:“这并不难猜,前辈刚才诗中一开头便提到,千帆,万海,想是走了不少水路。而阿秀又恰巧知道,柳相与倭奴贼子之间,又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才做此想。”
严宗主哈哈笑起来,眼中射出称慰神色:“看来我这次,不会白回来跑一趟。千秋有你相助,柳相怕是,不能随心所愿了。姑娘,请船上相谈。”
阿秀跟着严宗主纵身一跃,来到小船上,篷前缀着草帘,泛着如水波一般的鳞光,阿秀不由多看了一眼,立时睁大了眼,那草帘之中,竟编着根根银线,怪不得能闪光。
进到舱中,更是别有洞天。
小小船舱不同于外观的普通单调,竟是精巧雅致,五脏俱全。
一盏不小的梅花案几,下置茶炉上置茶具,从茶盏到茶钳一应俱全。茶案对面是一卷经书,旁有笔墨纸砚。
舱壁两旁还有类似多宝格的隔板,书案之上的格子中,书卷玉瓶高低错落,摆放有置。
书案之下,则是食盒茶罐等物,还有个鎏金铜顶的八仙过海手柄香炉,精巧非常,连何仙姑头上的金钗鹊羽的羽毛,都根根分明。
再仔细一看,这些物件都由似钓丝般的细线牢牢绑在格中,想来小船遇到大浪之时,也不会翻落下来。
舱底铺了厚厚的毡毯,下面垫了一层防水布,上面放置蒲团。
阿秀一面在蒲团上坐下,一面心中暗叹不已,真是巧心巧思巧布置!
香炉中正飘着淡淡的青烟,升上寸许,便融散在空气中,只余袅袅清香,只扑鼻端而来。
那香极淡,只留了一丝丝余味,偏就那一丝淡如水的香味,从鼻而入,上冲脑,下侵胸,瞬间呼吸都清新了几分,似鼻尖充盈的,不再是这河水莽莽之气息,而是空山新雨、大雪初晴之后的山川灵气。
呼吸几口,脑中变得前所未有的清明,全身经脉血液如清洗过一遍,浊气尽除。
“这是什么香?”即使以前在宫中,用遍好香,阿秀也从未见过这般神奇的熏香,淡而不乏,香而不浊,不是花香果香,也不是药香,如钟灵毓秀之气,闻之忘神。
严宗主在她对面,从容坐下,道:“说起来,也到了该物归原主的时候了。”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一零九章 合作()
他探手到案下的多宝格,只听“吧嗒”一声响,暗格打开的声音,然后,再盖上。
手拿到案上时,手中多了一本书,天香谱。
“这是?”阿秀迟疑着拿过来,翻看着。
是本关于香料的制作秘谱,记载了多种香料的制成法,包括线香、薰香、香粉各有列举,正奇怪严宗主为何说物归原主,忽然发现,这制成之法中,竟包括了制香吉时,日月位置,山水地势,还有香料五行之分。
这是,阴阳术!
她豁然抬起头来,严宗主点点头:“这本是阴阳家族之秘本,不知被哪一代的逍遥宗主得了,一直传下来。但我研习多年,也只得其一二,有的部分,阴阳术语,也看不懂。想来,还是归还原主好一点。”
阿秀握着香谱的手便微微颤抖起来,阴阳奇书,遗落三本,这想来该是其中一本了,没想到,是关于香料制作的!
应该是当年阴阳家先祖被追杀的时候落在逍遥宗手中,如今,得还归来,奶奶该很高兴吧!
严宗主此意,一开始便表现出了合作的十分诚意,她也诚心诚意道:“谢宗主!宗主放心,月娘是天宗之人,阿秀不是。阿秀只愿同宗主一般,做个天涯逍遥人。”
毕竟,自己曾经是天宗弟子,隐于暗中,借孟王之刀,将逍遥派斩枝去桠,结过不少血仇。
她也要让严宗主放心,一来,此时的自己,已和天宗割裂得一干二净,二来,将来孟千秋坐了江山,借他之势的,也仍然是逍遥宗,不会是自己,不会是归元宗,也不会是阴阳家。
严宗主亲自煮了茶,徐徐点头:“有姑娘相助,乃千秋之福。”
“还请宗主细说,柳相,当真是鬼王之子?”阿秀想到此,合上香谱,纤手将书卷紧紧抓着,忐忑问道。
若父亲当真是鬼王宗的人,那他以前所说的什么前朝遗孤,都是骗自己的!
那自己这个长女,身负祖先使命的长女,也都是骗自己的!
用这个说法让自己那么死心塌地付出了一生么?
她有些想笑,有些想哭,一颗心七七八八,静候着严宗主的说法。
“你刚才说的没错,我出海,去了东瀛。到那边才知道,东瀛也有个鬼王宗,在当地得了东瀛大君信任,开枝散叶,收徒无数,称为武士。更为嫡系的弟子,传授鬼王宗绝技神功,除了鬼王斩之外,还有潜行术,刺杀术,遁地术等等,这样的弟子,在东瀛中,称为忍者。他们的这些秘术,与当年中土的鬼王宗,如出一脉,我细查之下,才确定,这便是当年被中原武林赶尽杀绝的鬼王宗后人。原来他们逃到了东瀛!”
“后来又无意中得知,鬼王宗之子,早已送入中原,伺机报仇,夺取中原天下,而那人,就是和天宗勾搭上的柳相国!我这才明白,为何当初倭奴能在山东如入无人之境,直扑上京!”
阿秀眼中升腾起水雾,心中翻山倒海一般!
那不是她的错,是因为柳相作为内应的缘故!五万大军,百万百姓,丧于倭奴之手,不是她的错!
虽然她一直认为,自己被火烧死实在是冤,但也从不否认,自己当初的所作所为,祸害朝政,祸乱后宫,以至于孟国力衰弱,被倭奴所侵,又被四分五裂!
是以她愧疚不已,自恢复记忆以来,以过苦行僧般的日子,折磨着自己,不欢喜不放纵不食荤,克情克己,小心翼翼行走在这世间,以期能挽回过往犯下的罪过。
可原来那不是她的错!
她有些难以克制心中的情感,泪水迷蒙,双手紧紧掌在桌沿,怕自己失控。
严宗主眼中闪过一丝怜悯,轻叹道:“姑娘原本也是可怜人。”
而阿秀对原来关于自己身世的猜测又更信了七八分,若真是那样。
她想着,不由紧咬牙关,再开口时,挟着无穷尽的恨:“若真是那样,必要一雪此恨!”
严宗主也不问她真是哪样,只继续道:“如果我没猜错,鬼王宗应是与东瀛大君达成了某种协议,目的很明确,瓜分中原。倭奴所得,或是金银财帛,或是中原土地。只不过他们没料到中原陷入四分五裂,倒是一时不能完全如愿。所以,柳相拼命地挽回孟当年的形式,而倭奴则咬紧越国不放。”
“他们的协议,或许就是越国是倭奴的。”阿秀冷冷道。
她将心思转到此行上来,更坚定了一往无前的决心,她要找到想要的答案,更不能让倭奴在越国得逞。
还好,还好那个人在。
“越国如今不用担心,义军勇猛,倭奴今日节节败退,大本营已撤往山东。”严宗主似是对越国形势很了解。
“所以我决定前往襄阳,助千秋一臂之力。”他冲开茶汤,碧绿的茶叶在白瓷清釉盏中片片舒展开来,盈盈清清,霎是好看。
“宗主不用担心襄阳。”阿秀思量着,笃定道。
“哦?”严宗主先挑眉看了没阿秀,随即眉心如茶芽般舒展开来:“对,我差点忘了,你还是阴阳家,还请阿秀姑娘指点。”
阿秀没想到他丝毫没有一派宗师的架子,突然多了点身为晚辈的羞赧,也多了些彼此合作的信心,垂了垂眼,方抬起头来,微笑道:“千秋有天兵志在手,他本身亦是有勇有谋,粗中有细,再加上忠亲王是懂兵之人,二人合作,哪怕是杨昌烈亲临,也是不惧的。”
“听姑娘意思,杨昌烈是不会争襄阳?”
阿秀点点头:“柳相急,梁王更急。虽不知是为何,但星象所占,梁国有蛰伏之青龙,即将现世,此龙会影响中原定数。若未出世即死,中原方能速定,否则,战火连绵,怕不好收场。”
“因此梁国看似争襄阳,实则放弃了越,直取孟之咽喉,想一举攻入上京。而忠亲王与千秋的任务,便是将计就计,趁梁南面空虚,占关东沃野千里。”
严宗主不由击掌大笑:“好!好!好!天兵志与阴阳家尽出,千秋这小子果然顺天应时啊!”
“那看来,襄阳是不用我去了,我便提前进京,看着柳相吧!”
阿秀浅浅回笑,继续道:“若宗主无事,不妨到巴陵,会会老朋友。”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一一零章 越国()
“老朋友?”严宗主眯起眼,随即领悟过来:“凤姑去了巴陵?”
“柳相是等不及了,想尽早将湘国吃掉,变成孟的血肉部分。”
“哈哈!”严宗主拿起茶盏,抿上一口,毫不掩饰地喜上眉梢:“如此甚好!对于湘国,姑娘是又有何建议?”
阿秀手指轻轻敲着茶盏边沿,细声道:“本来,是想让柳相先顺利接手过来,时机成熟之时,我们直接从他手上摘果子。”
“不过嘛。”
她罕见地露出一丝调皮神态,只不过带着面皮,只能看见她嘴微微斜挑:“越国即将变天,借此势,不如换个办法,让柳相手忙脚乱一些也好。”
“姑娘的意思?”
“湘国就先交给宗主了,如果不出意外,明年春天,我们会在巴陵相见。”
严宗主立马明白过来,笑得更加豪放:“如此,严某就在巴陵等着,且看看传说中能开山定国的阴阳术,是不是有那般厉害。”
阿秀并不谦虚,淡定道:“一切皆为借势而已。”
二人谈完正事,又闲聊了一番阿秀的阴阳两气,越国的风土人情。
阿秀忽然想起一事,道:“刚刚宗主过来的时候,小船无风自动,这般神奇,难道是逍遥神力办到的?”
“哈哈哈!”严宗主狡黠地眨眨眼:“你可看见那鱼竿了吗?”
“看见了,对,那鱼竿,可是钓到鱼了?”
严宗主洒然一笑:“那鱼竿,钓的不是鱼,是船!”
以鱼竿钓船前行!这份扉人所思的功力,着实让阿秀也震惊不已。
她双目闪着亮色,拱手道:“恭喜宗主!逍遥大成!”
七日之后,四人顺利进入越国境内。
越孟边境小镇竟然连关卡都未设,四人出示上京户籍,都顺利过去了。
要么是越孟有协议,合二为一,要么就是,越已经国不成国了。
阿秀觉得第二种可能性比较大。
镇上人迹萧条,他们不曾停歇,备上干粮,又一路往东南而去,许是冬天,一路山寒水冷,并无半分江南鱼米之乡的富庶之气。
一直到苏州,城内黑瓦高棱,楼阁鳞次栉比,雕饰精巧。数支活水在城中交织川流,小桥或如弯月或如长虹,连接起条条长街,街上行人车马虽不多,但酒楼茶肆商铺处处皆是,还是显出此地原本的锦绣奢靡模样。
四人寻了一间颇为清净的茶肆,临街靠窗而坐。
香铃儿看着大街道:“这边算不错了,倭奴贼子还没打进这边来,越往南,人越少。”
捧茶过来的店小二接口道:“可不是,只不过好多人家为避祸,都往西边去了,除了躲倭奴贼子,还要躲数不清的流民山匪,哎,这一年来还好多了。几位客官是外地来的吧?这南边自从有了万安军,倭奴贼子被打出海不说,流民山匪都少好多,稍微有点志气的汉子,都入义军杀贼去了!”
店小二说得红光满面,打了那么久的仗,终于看到了新希望。
“万安军!”香铃儿喜滋滋看着众人道:“是师父领的军!”
“师叔,还能领军?这么厉害?”三行不由咋舌。
“那时候我和师父天天在台州的小渔村里转,见着倭奴就杀,后来遇到一支自发组织的义军,师父便将他们收了来,带着大家一起跟倭奴作战。”
香铃儿颇为自豪地介绍着:“后来,周边村镇的好多人都来了,再后来,还有越军逃出来的逃兵逃将,要加入我们。”
“嘻嘻,我才离开半年,没想到万安军竟然这么有名了!”
三行一颗心变得火热,热切地看着翩翩道:“我们也去,我跟着师兄师叔上战场,你在营中等着我。”
翩翩摇摇头,微嗔道:“铃儿都能上战场,为何我要留在营中,我跟你一起。”
香铃儿拍手笑道:“一起去一起去,杀一个倭奴就少一个祸害,那些倭奴贼子说话跟鸟叫一样,一见你厉害就吓得叽哩哇啦到处乱跑,可有意思了。”
阿秀微微摇头,也只有香铃儿能把上战场说得那么有意思吧。她一面听三人闲聊,一面低头翻着那本天香谱。
香铃儿不一会儿又凑过来:“姐姐你在看什么?”
从她跟阿秀表面顾因师妹的身份起,便不再叫她姑娘,直接喊姐姐了。
阿秀往她面前推推,道:“呶,讲香料的制作。”
香铃儿睁着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神奇道:“哎,还有这样的书册啊?我以前小时候倒是喜欢摘花儿自己来做香露香粉的。”
她一面说一面朝着三行道:“二哥你还记不记得,那年在玉屏山,我们把你师父养的一颗金桂上的桂花全摘了下来,后来被真人罚去山中采寻雪莲,你还差点掉进雪洞里。”
三行不好意思地挠挠头:“铃儿,能不能,说点我小时候威风的事?”
三人听了都嘻嘻哈哈笑了一阵。
阿秀认真问香铃儿道:“你喜欢制香?”
却见香铃儿已看着香谱秘法,一动不动,似乎阿秀说话都没听见。
阿秀见她模样,自言自语道:“看来是喜欢。”
三行替她回答道:“铃儿特别喜欢香,不然为何叫香铃儿呢?从小就要把身上弄得香喷喷的,都是自己做的各种香料。后来出入江湖,被师叔严令不得再用香粉了。”
“为何?”翩翩奇道。
“江湖上有专门的跟踪术,用特制香粉,很容易被敌人盯上。”
翩翩虽然为天宗做事这么多年,却从未独自出入江湖,闻言恍然大悟,江湖之大,无奇不有啊。
阿秀则看着香铃儿,后者正聚精会神地翻阅着书册,一双猫儿眼闪闪发亮。
江南风味的素斋小菜,一碟碟端上来,不知是因快到了此番行程目的地,还是因感觉离那人近了,阿秀深觉心安,胃口大好,竟出人意料地进了两碗饭,看得香铃儿目瞪口呆。
“姐姐,是不是江南的食物特别合你口味?”她合拢张大的嘴,带笑问道。
“唔。”阿秀净着嘴,坦然应道。
“以后,上京事了,你和顾师兄一起,和我跟师父就住江南好不好,咱们人多热闹,才好玩呢。”
“怎么能漏了我们俩。”三行揽过翩翩秀肩,抗议道。
“以后啊。”阿秀喃喃念道。
她早定了归隐川中小谷的心,陪奶奶安度晚年,香铃儿的话却如同石投江心,将这番决心荡出圈圈涟漪。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一一一章 算己()
金州近海,本是江南丰饶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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