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好,反正在这里,她怎样都好。
“雨良!快醒醒!雨良!”
阿秀迷迷糊糊听到有人在喊,她皱了皱眉,这不是想象中那个声音。
她勉力睁开眼睛,凝神看去,是一张熟悉的焦急的脸。
“你可算醒了!”孟千秋舒了口气。
阿秀侧头打量,身下颠簸不已,这是在一辆马车上,她斜斜躺在车垫上,车内还有三个人,李昱怀脸露关怀之色,看起来比孟千秋更着急,见自己看过去,忙道:“姑娘先忍着,我有个安全之地带姑娘过去。”
还有一个陌生男子,年级比李昱怀略大,约二十七八,持浮尘着道袍,脸如长松,目如死鱼,本来五官尚可,被那眼睛一衬,显得整个人死气沉沉。见阿秀打量他,也只微一点头。
李昱怀主动介绍道:“这是逍遥宗门下大弟子,我师兄,无争道人。”
阿秀略一颔首,问孟千秋道:“是你们,救了我?”
孟千秋听她言语中隐隐有遗憾之意,却不知为何,只点点头。
阿秀又在车厢内搜索一番,这样的地方,也藏不了人,那,那人,那怀抱,只是自己错觉吧!
还是,是做梦呢?
她垂下眼,低声道:“可知那两人在鬼王宗里的身份?”
车厢内众人皆摇摇头。
李昱怀不急不缓道:“不过我们去的时候,见你躺在地上,有一青衣老者正和那两个黑衣人缠斗在一起,三人功力皆是惊世骇俗,那两个黑衣人该是你说的鬼王宗的人,都手持圆剑,一招一式迅猛如电,快到极致。那老者手持普通刚剑,招式之间却是大开大阖,似慢实快,以一敌二,功力深不可测!”
“老者见到我们加入战圈,虚晃几招,便退开了,那二人也趁机逃走。我们怕你伤势过重,只好放他们一马,先带你回去再说。”
阿秀心念一闪,老者,是他吗?
她知道他有变幻面目的能力,因为他有无缺。在她找到丑婆婆的时候就知道,她与无缺算是擦身而过,就在她上山的七日前,无缺刚下山找顾因而去。他应该能找到他的。
那么她刚才的感觉,到底是真的还是错觉?
如果是他,说明他没死?那他有何打算呢?会恨自己吗?又为何救了自己?
孟千秋凝视着她,自在京城重逢以来,从没见过她脸上这般表情丰富的神情,一会儿喜一会儿悲一会儿忧。
他轻叹一口气:“以后不要一个人做这么危险的事情了!”
阿秀察觉到他口中的关切之意,轻声道:“至少,我们知道了,柳相的背后,除了天宗,还有鬼王宗。鬼王宗的人,必是跟着柳丛浩去的,之前忘忧阁内,并没有他们的痕迹。”
孟千秋与李昱怀的神色都凝重起来,兵权,朝堂,都在柳相把控之下,现在除了天宗外,还多一个鬼王宗!
以他们目前的实力,想夺这个天下,无异于虎口拔牙!
阿秀看出了二人所想,神思也从缥缈中收回来,淡淡道:“无妨,只要将兵权握在手中,任何江湖势力,都不足为惧。让忠亲王,提前上吧。”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八十六章 出路()
清晨,坊间朦胧的晨雾还未完全散去,带着一丝早秋的清爽,似有若无地四处飘荡,笼罩着沿河点点人家。
丁巳快步沿着河堤走了六七里,四下静悄悄的,只偶尔布鞋踩到落叶,发出微弱的沙沙声,他只好再尽量轻的放缓步子,做贼一般,拐进一个不起眼的小巷子,巷内道路交错,他又拐了几道弯,停下,略等了等,一个娇小的身影闪电般从巷内一座高墙上翻下,悄声向他道:“没有跟踪的人。”
丁巳提着的心才稍微放下,这个姑娘看起来虽然有点不靠谱,功夫还是一等一的好,那日要不是她,自己贸贸然冲上去,救不了师父不说,自己小命肯定早丢了。
“我在门口看着,你进去吧。”香铃儿警惕地看着四周道。
丁巳点点头,来到巷内一扇不起眼的小红漆木门前,照着来人传递的暗号敲了敲门。
门“吱呀”一声开了,门内人看清是他,一把将他拉进屋内。
“可有人跟着你?”来开门的是李昱怀,难得收起了笑,一本正经的看着丁巳,一面带着他往里走。
“铃儿说没有,她在外放哨。”丁巳还是不敢大声说话。
李昱怀不笑的时候,脸色有点阴沉,带了几分凶气:“你的身份很重要,我会再派些人去你们院四周暗地里护着你,但千万要小心,不要被人发现你和姑娘的关系。”
“我晓得。”丁巳也严肃道,他有些担心,昨日见师父没回来,便知道事情不好,后来有人通知他,师父在此养伤,让他悄悄来一次,他更忧心了。
从没想过,无所不能的师父,还会受伤!是谁,还能伤她!
丁巳一面想,一面跟着李昱怀往里走。
这是一间小小的四合院,只前后两进,沿着庑廊穿过内院,院内窗下一个婢女正守着冒着浓浓药味儿的炉子,李昱怀指着内厢房道:“姑娘会在这里住一段日子。”
丁巳有点忧心,这段时间以来,他一直继续在外摆摊,除了过往的路人,更多的是拿了拜帖上门请他相看的客人,其中不乏京中权贵。
想来是除了京帮帮忙宣传之外,周府请他的事情也传了出去。他看的每一个,不管是测字还是算卦,都是经过师父之手的,师父一面帮他算,一面教他金钱卦的六十四相,究竟如何看如何解,渐渐地,他也能独自给人说上几分。
可若是师父不在家,让他完全独自掌门户,他还真有点忐忑。
进了内厢房,孟千秋站起身来迎了他们进去,他倒是一脸轻松之意,眼睛含笑道:“丁兄来了。”
“殿下!”丁巳知道他身份之后,不敢冒犯称兄道弟,每次见面都规规矩矩半跪行礼。
孟千秋拍一拍他的肩:“起来吧!在外面千万莫要这么喊,等我正名之时,你再拜不迟。”
“是。”丁巳站起身,往屋内看去。
见一素白罗衫女子,乌发云髻,斜斜坠在雪白颈项间,杏眼桃腮,肤如凝脂,眉不扫而黛,远山含翠,唇不点而红,娇艳欲滴,不嗔不笑的面容静如秋水,沉如春月。
“师,师父!你,没事吧?”丁巳看呆了眼,结结巴巴道,虽早猜到,那丑面不是师父的真面目,昨夜惊鸿一瞥之下,也看了个大概。
可到了近在咫尺地看着这个静静坐在罗汉榻上的女子之时,他还是压抑不住心内的不置信与惊艳!
这么美的师父,为何要戴上那么丑的面具!
怪不得,怪不得连孟太子殿下这样的尊贵人物,都要尊她为友,待她为上宾。
“没事,先坐下吧。”阿秀微颔首,语气一如既往的平静淡然。
“可是吓到你了?很抱歉之前一直瞒着你。”
丁巳坐到李昱怀身旁,听阿秀如此说,忙站起身道:“师父折煞徒儿了!您对徒儿有救命之恩,又有教导之益,就算再瞒我什么,也不能说抱歉啊!”
阿秀见他慌乱又一本正经的样子,唇角微微一翘,道:“那金钱卦,本是阴阳学中最简单的,世人看看周易,也能通晓几分,我实在算不上什么师父,也无意教你真正的阴阳术,你我之间也没有什么拜师之礼,你不用真正把我当什么师父。”
丁巳仍严肃道:“师父在我心中,永远是师父!不管你当不当我是徒弟,反正我会当你是师父!”
孟千秋一把扯过他坐下,懒洋洋道:“好啦好啦,你小子,尽会爬高杆儿。先把这差事办好了,不要丢你师父的脸!”
丁巳听有差事,忙坐下,乖乖地看着阿秀。
“周府估计这两日间,又会请你去问话,你便如此说”
周大将军背着手,在正院厅堂内来回踱着步子,已有三炷香的时间。
三天前,得知是柳相的人保的金左傥之后,他便请了丁先生回来,请他算算此事如何了结。
丁先生推演之后,当时是这么说的:此事之象为蛊卦,卦中爻象如推磨,顺当为福反为祸,心中有益且迟迟,凡事尽从忙处错。祸福在此一线,且祸根绵延,若处理不当,怕是要毁祖业根基。
看起来炙手可热的权柄,实则是烫手的山芋,看起来风调雨顺的时机,实则是藏雷埋暴的前兆。该起之人因此事而起,该伏之人因此事而伏,顺应上心,放手放权,方能免灾。
周大将军亦是半信半疑,又将这几句话日夜琢磨,也不知究竟该如何。
直到今日上午,皇上亲旨,金左傥无罪有功,命其重掌西路大将军印,驻守晋中。
周宓辨事不明,识人不清,延误战事,革绥远将军印,降为南阳郡总兵,听令调遣。
忠亲王忠勇两全,圣上遵其护国之心,掌四平将军印,领中路军五万人南下,守卫襄阳。
虽烈日炎炎,周大将军却浑身冷汗淋淋。
这不正应了那丁某所说吗?该起之人因此事而起,金左傥,忠亲王,都起来了,该伏之人因此事而伏,还能有谁伏,他儿子周宓呗!
他知道柳相是给足了他面子,没有把金左傥真正被害的缘由给捅出来,而是压了下去,也没有真正要治周宓的罪,只算了一个延误战事而已。
这混账小子,来了这么一出,偷鸡不成,反蚀了几十把米,如今忠亲王要去南阳,周宓哪还有立功之日?不将他寻个由头发落出来都是轻的!
而现在周家,领兵打仗的,除了周宓,还有谁?幼子才九岁,虽有女儿作为柳家媳妇,但他还是不放心。
只有兵权,只有兵权握在手里,才踏实。
亲家之好,也不过是利益之合。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从此事就能看出,柳相在处理这些事情的时候,并不会看女儿的面子,当然也不会给周家面子。
他又想起那陌生女子的预言,周家两年必亡。
一颗心上不着天下不着地,跳得更厉害。
要是找到那女子问问就好了,不过,还有个丁先生,对,还是得找他!
周大将军想到此,朝外喊道:“去请,柳树胡同丁先生!”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八十七章 动静()
丁巳走后,孟千秋有些不解地看着阿秀。
“我们真要帮柳家打天下?”
“是你们孟家。”阿秀坐得有些累了,斜斜往后靠在团枕上。
孟千秋忙起身体贴地给她挪好团枕位置:“可是现在谁都明白,孟家,只剩一层虚名而已。”
阿秀见他情绪有些低落,一双眼闪着雪亮的光,细细解释道:“如果我们现在,在朝廷内夺了权又如何?外患依然在,到时候你在明面上,一面要对内对付柳相天宗余孽,包括鬼王宗,对外,还有虎视眈眈的梁国,一心依靠柳相的湘国,还有不知情形的越国,来路不明的倭奴,你能保证稳得住脚吗?”
“不如先攘外,借他们的力量,越快统一天下,越好!”阿秀眼中透出希冀神色,黑如点漆的眼珠莹莹发亮:“等用完周家的力量,再对付周家,就等于削了柳相的臂膀,所以这一战,你必须去!孟不能输!”
柳府,柳相国沉着脸听完了长子的汇报。
“真的是她?”他背手临窗而立。
窗外是后园,竟是个小小的菜园子,种满了辣椒、扁豆、青菜。园子一角,一颗大青枣树枝叶繁茂,夏日将尽,树上结满了指甲盖大小的青色果子,坠得枝桠低垂。
柳相不喜欢一切没用的东西,包括那些只能开开花供人看的花树花草。
午后黑云骤起,渐渐盖住了白亮的日头,也许在酝酿夏日最后一场暴风雨。
他想起那天,也是一个乌云压头的日子,不过是冬日,云是寒云,风是朔风,饶是如此,他也不曾觉得冷,特别那火嘭地燃起之时,他心头也跟着燃起熊熊大火。
从此以后,他就是孟之功臣,万民敬仰歌颂!谁将孟从危难泥沼之中救了出来?谁灭了妖女赶走倭奴?
当然就是他!
若不是梁王也想来分一杯羹,挑得天下大乱,他早就坐上了那个位置!那该死的梁萧!
至于烈火中跳动的衫裙,那只是一颗棋子意料中的下场而已,送她入宫的时候,不对,送她入道观的时候,他就已经想好了这一天。或是毒酒,或是白绫,或是其他。
只是没想到,这棋子堪称完美,不但配合他拿到了所有想要的,最后还以死来成全他的名。她越惹怒众人,他的声威才越高。
只是万万没想到,这颗牢牢握在手中的棋子,竟然成了漏网之鱼。
她活着回来了!这绝对不可能的事情,偏偏发生了!是老天要跟他作对吗?
凤姑告诉他的时候,他还有点侥幸,天下相似之人那么多,万一凤姑搞错了呢?
直到儿子亲口告诉他,她不但回来,还功力尽复,还有若干高手相帮,以至于宫二亲自出手,都没有将她杀死!
五十多年来,他第一次觉得有点害怕,她知道的东西,对他来说,是致命的,她究竟想要如何?
他倒是不怕她说出一切真相,世人皆知那个妖女已死,谁会相信一个冒牌货的话呢?
他只是怕,她将那些学到的手段,尽数对付于他!
不,也不会,毕竟,在她心中,自己是父亲!
他心跳忽然停了一下,思路迅速展开,背着手的拳头捏得咯咯作响。
柳丛浩见父亲只问完一句话之后,就不再言语,静静侯在一边,对于父亲,他既敬且畏,可以说,畏占了大部分。
柳家今日的地位,都是父亲谋划而来,而他的事情,也只有透露给自己的,自己才知道。不该知道的,不要问。
而今日之事,他有点不解,父亲,有点紧张,看起来,好像是害怕,为何要怕那个死而复生的妖女?
“你悄悄的,将当年蜀中带过来的嬷嬷,都清理干净。”柳相忽然道。
柳丛浩更不解,为何要清理嬷嬷,但他不敢问,只垂首恭敬道:“是!”
“要尽快了。”柳相回头继续看着窗外,有点急切,有点低沉,似自言自语。
丁巳刚跨进周府书房厅堂大门,豆大的雨点便从天幕之上直坠而下,噼里啪啦地落在屋顶上,打在芭蕉叶上。
狂风卷起雨滴和着泥土的味道,从窗缝里送进来,给屋内郁浊的空气带点一线清新。
“丁先生不愧是通天之人,这雨,可是等先生进了门才敢下来的!”周大将军一早不像最初相见时那般傲慢,此时笑容满面,只似一个和蔼的老者。
丁巳比刚来上京时,长胖了不少,凹陷进去的骨头架子里,填了多多少少的肉,一身竹青长衫,配着月白银线革带,倒也能撑起来,配上他清目朗面,有几分玉树临风的仙姿。
他微微一笑,不客气地在太师椅上一坐,高深莫测道:“要选了好时机,才能避过暴风雨!”
周大将军听懂了他言中之意,在红木案几另一边的太师椅坐下,一手撑在案几上,侧面向他道:“何为好时机,还望先生指点!”
婢女奉上茶,再退了个一干二净,窗外雷声大作,屋内静默无息。
丁巳一手端着茶碗,一手盘着碗盖,轻轻拨动翠绿茶水,上好的西湖狮峰龙井!
待轻抿了一口茶水之后,丁巳方半眯起眼,突然来一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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