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并没有得意,沉声道:“这闵秋,吃穿用度自带贵气,看似吊儿郎当,实则行事严谨,昨晚只是打劫,便动用那么多兵法战术,绝非普通山贼。若是直接相求,他反而会疑神疑鬼,只需给他点明厉害,但凡他有点野心,自然就明白这是个天大的好机会。只是,他到底安何心思,我还看不准。”
“可他,若真要娶了你,咋办?”无缺微微发急。
“猪脑子。”我白他一眼:“他心里住着个死人,谁都走不进去。”
经过一日动员,闵秋决定,先化整为零,大伙儿进了益州城再说。
第二日一大早,我和无缺、闵秋还有十几个山贼,拉了三车麦子,直奔益州而去。
我穿着一身破麻衣男襦,闵秋还特意往我脸上抹了几把麦秆灰,衣衫上沾些粪泥,浑身臭烘烘的。
闵秋一路瞅着我的大包袱,道:“你不是偷了我们山寨的金子吧?”
我“切”一声,“还说呢,一点报恩的心都没有,都不给我两块金子当报酬。”
“没拿你压寨就算不错咯。”闵秋嬉皮笑脸道。
这人,若不是见过他对月娘那般深情的样子,还真以为是个痞子。他背后又有什么故事呢?我想着。
三日后,便到了益州城。
车队以贩粮之名进得城内,城门守兵还特意指引我们往城东公所送粮去。
这是一座废城。
原来的朱红城门,只剩下门框,残缺的城墙坍塌下来,堵住了一半门洞,从另一半能容两辆马车并肩而行的门洞穿过之时,还能见到砖块上深深的箭孔和锈红的血迹,彰示着这里曾经发生过多么惨烈惊心的战事,又埋葬过多少含恨而逝的英魂。
城内人烟稀少,户户大门紧闭,随处可见残破的窗棂和只剩一半的土墙,偶有开门的商铺,内有个把人影闪烁,倒是不少野狗成群结队从街上跑过,除此之外,一片死寂。
我们运粮的马车经过,碾压过石板路,“咯吱咯吱”的声音格外刺耳。
我算是明白了,原来城,便是一座接一座,数不完的方块似的房子。
闵秋叹息一声,道:“你可知为何这些狗儿都这般肥壮。”
“吃得好呗。”我随口答道,立马想到它们吃的应该是,不由打了个寒颤。
战争,真的那么可怖么?
沿路卫兵甚少,据无缺分析,应该是梁军主力往东而去,准备攻巴东。巴东城城主乃蜀王忠心下属,且有长江天险,易守难攻,正好可以缓解益州压力。
我们特意绕路往蜀宫前面走过,纳罕的是宫门也只有小队卫兵把守,门锁紧扣,贴着封条。
到了城公所门口,才略有人气,一队队士兵来往进出,门口也三步一岗五步一哨。见我们运粮来,也未多加盘问,只指着大门旁边的收粮站让我们过去。
我心一动,悄声对无缺道:“这里有没有监狱?”
无缺低声回道:“监狱没有,不过官员收审都是先押往这里,有刑房。”
“太子一定在这里。”我肯定道。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七章 好消息与坏消息()
“你算出来的?”前面假装卸货的闵秋回头道。
“如果你有重要人犯,会关押在什么地方?”
“最让人想不到的地方和看守最严密的地方。”闵秋沉吟道。
“这里不就是?”我摊摊手。
无缺喃喃念道:“这里不是监狱,确实想不到;也有很多卫兵,确实看守严密。”
闵秋还是不太相信,“按惯例,皇宫内的地牢才是最难劫狱的。”
“可是他们现在有那么多兵力去看守那么大一块儿地方吗?还得守城门,还得维护城内秩序,肯定得关押在兵窝子里。”我费力解释道。
“那如何确定呢?”
我不答话,看着收粮的士兵将车上的粮食倒进斗筐里,扯了腰间一个钱囊,趁人不注意,将几串铜钱并碎银子散到麦子中去。
“你做什么?”闵秋不解道。
“一会儿我给你制造机会,你功夫最高,趁机溜进院子里去,以你的聪明才智,相信你能找到太子的。”我朝他??眼。
他无奈道:“想不到我堂堂闵帅竟然要为你做侦察兵,罢了罢了,拿到天兵志,记得分我几页。”
眼看我们这车粮食,倒上了他们的粮筐,装上车就要运往院内,车刚进院门,我就哭天喊地扑将过去。
“干什么?”门内门外两队卫兵立马操着长枪长刀围拢来,挡在门口。
我眯着眼哭喊道:“粮车,粮车,等一下!”
我鼻涕眼泪直冒:“大哥大爷们,开开恩,让我去找找我的钱啊。肯定是刚才搬麦子的时候掉进去了。”
我举起空空瘪瘪的钱袋子道:“这可是我好不容易攒了三个月,给我那瞎眼老哥治病的钱啊!”
一听说麦子里掉钱了,士兵们眼睛一亮,领头的那人不怀好意地笑着,道:“行啊,那你去找啊,我们兄弟也帮你找找,可好?”
其余人都跟着起哄,挡门的长枪也稍微收了收,
我一面往院内粮车处挤,一面假装委屈道:“那可是救命钱啊,大爷们,手下留情啊。”
那几人也跟着挤到粮车边上,七八双手伸到麦子里掏啊掏,忽有人喊道:“哎,还真有钱!”手上举起来三个铜板。
只听另一人也道:“嘿!还有碎银子呢,这臭家伙,还有几个钱嘛。”说着就把银子塞衣兜里。
四周围还几个站岗的卫兵闻声也按捺不住,围了过来,七手八脚地在麦子堆里掏着。
我哭得更大声:“官爷们啊,给我留点儿啊!我大哥的命就靠这点儿钱啦!”
混乱中,一个身影一闪,悄悄溜进了院内。
我们留下一人在公所外接应闵秋,其他人先行离去,找了附近不远一家客栈住下。
王胖子负责往城中找寻其他潜入城中的山贼接头,
无缺负责去找寻城中以前忠于蜀王的人,
我则跑遍周边几条街巷,终找到水粉铺子,买了一堆香粉,
又找到几个人去屋空的农舍,拿了几把铁锹锄头回来。
半夜时分,闵秋方回来。
他照旧一脸吊儿郎当的笑,撩起袍子,大大咧咧往榻上一坐,好整以暇地看着我们焦急不安的几双眼睛,扬起一只手道:“茶来!”
无缺早泡好茶端了过来。
闵秋先牛饮一杯,咂咂嘴不屑道:“陈茶,还全是渣。”
再看着我们道:“有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你们想先听哪个?”
“好消息。”我抢答道。
“好消息是,我可以确定,太子就关押在公所院大堂后侧院的小屋内。”闵秋用手指关节轻敲着茶碗盖,自信满满道。
我一颗悬着的心放下来,无缺忐忑问道:“坏消息呢?”
“坏消息就是,侧院中暗哨有四个,明哨六个,门口守卫两个,屋内守卫两个,一个时辰换一班。且院外就是士兵居所,我粗略算了一下,随时在的大概有一百人。”
众人都倒吸一口凉气,防守如此森严。
“你有何定计?”我看他一副自在的样子,知他必有想法。
他嘿嘿一笑,拿着空茶碗,举到我面前,我撇撇嘴,到桌上取壶给他添了水。
他方道:“只要不惊动卫兵,我们就能把太子偷出来。”
“废话。”我白他一眼,“那如何才能不惊动卫兵呢?”
“你跟我两人去,我自有办法。”他朝我挤挤眼。
我狐疑地看他一眼,把一肚子问号吞回去,他又接着道:“等我说完,还有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你们先听哪个?”
“坏消息。”王胖子抢答道。
“坏消息就是太子被关在屋内铁牢里,手脚都绑有镣铐,而钥匙并不在室内守卫身上,且我试过,那牢房墙有两尺厚。”
“那好消息呢?”
“好消息就是,我有这个。”闵秋两眼神光一现,从衣袖里滑出一把小刀,正是那日他用来给我切开绳索的小刀,他摩挲着刀鞘,道:“此刀削铁如泥,能”
“切玉刀!”他话未讲完,我脱口而出道。
他眼神一凛,如电一样扫射过来,盯着我道:“你怎么知道?”
我也一愣,是啊,我怎么知道?
可是看见这把刀,这个名字就自动浮现在我脑海里。
“我,”我嗫嚅道:“我听奶奶说过,削铁如泥的,切玉刀。”
他仍旧死死盯着我的眼睛,道:“我给它取了个新名字,如月。”
他抽出刀来,刀身弯弯,泛着黄亮的光,确实如一钩新月。
我被他看得略不自在,催促道:“快赶紧商定计划吧。”
自古劫狱,不外乎两招:明抢与暗逃。
明抢我们是抢不过,只能来暗的。
逃,也无外乎两条路:上天或入地。
从大门逃?那跟明抢也差不多。
我们思来想去,最后确定了唯一可行的方案:挖洞偷人。
还有三个问题要解决:
挖墙怎样才能不被察觉?
什么时候动手偷人?
偷出来往哪里逃?
无缺今天的活动派上了用场。
他佩服地看我一眼,喜滋滋道:“我今天照雨良姐的吩咐,找到了三家尚在城中且对蜀王和太子都忠心不二的人,一个是御厨,屠宫那天他刚好回家去了;一个是太子小时候的奶娘;还有一个是以前宫中的歌女。”
“信得过吗?”闵秋质疑道。
“他们现在在做什么?”我问道。
“御厨自己开了饭庄,奶娘在儿子家,儿子是个郎中,那歌女嘛,现在是一家妓院的老板娘。”
“奶娘好,他儿子是郎中还能治病。”王胖子插嘴道。
“可是奶娘对太子有感情,他儿子不一定啊。”闵秋微微皱着眉。
我盘算一番,对无缺道:“明日你带我去见见他们,我看看面相与宅子风水,再做决定。”
说干就干,当晚我们便行动起来,先挖洞入院。
我与闵秋并几个山贼来到公所后的围墙外,闵秋指了指院内那侧院和小屋的位置。
这围墙里外皆是树丛,恰好能掩护我们。
刚准备动手,就听院内传来哨岗经过的声音。
我们静听了一会儿,发现这外院的巡逻卫兵不到一刻便经过一趟,要掏出一个可容人经过的大洞,也不是两下锄头的事儿,挖墙的动静那么大,守卫不发现才怪。
众人面面相觑,如何是好?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八章 劫狱()
我与闵秋在深夜的街道上边溜达边琢磨,黑暗中不时有流浪的狗儿跑过,我灵机一动,道:“去多拿点煮熟的肉骨头来,越香越好。”
闵秋虽不解,也吩咐山贼照办去。
很快,香喷喷的肉骨头回来了。
我观测地势,选了吉点,让闵秋用他的如月刀,在墙脚掏了小小的洞,将骨头全塞了进去。
“这是?”闵秋还是看不懂。
“你跟我来。”我带着他和山贼们躲在街对面一间院子后。
骨头的香味飘远,不一会儿,两只路过的野狗嗅味儿而来,发现了小洞后面的宝贝,开动双爪,噗噗噗刨起土来。
一会儿又来了两只,狗儿们急切地扒着土,那洞口渐渐变大,却也只是容野狗通过,不易被察觉。
闵秋忍不住轻笑,揉揉我头发:“这也行?这就是名副其实的钻狗洞了。”
我悄声道:“等我们行动那晚,再把这洞口扩大点就行。”
闵秋转过身子,背靠在墙上,仰头道:“侧院的围墙低矮,出来的时候,我背着太子应该没问题。至于牢房嘛。”他看着我道:“我们从天而降。”
我沉声道:“惊动守卫怎么办?”
他从地上抓起一把土,“蒙汗药,来招天女散花。”松开手,尘土簌簌落下。
我赞许道:“好计。”
闵秋晃晃脑袋,“你要不要算算,我们这番出征,是凶是吉?”
其实我早已卜过,吉凶掺半,卦象中却有龙见血,也就是说,救出来了太子,却仍然会遇血光之灾。
为安他心,我笃定道:“大吉!”
第二日,我随无缺去见那三人。
第一个御厨,已经俨然一副饭庄老板的模样。
饭庄不大,离公所不远,看来主要是做这些兵丁生意,店内人来人往,颇为热闹。出了饭庄,我对无缺道:“此人忠心虽在,可惜毅力不坚,只怕到时候官兵查找犯人时,会扛不住压力。商人,唯利。”
第二个奶娘,更是不行,儿子为赤脚郎中,一家六口挤在一间小院里,再无处可藏人,且有那么多外人,相当不利隐藏。
只剩第三个,歌女了。
白天的妓院,分外安静,侧门打开,一个婢女将我们迎了进去。
那歌女名风三娘,已是徐娘半老年纪,胸脯高耸,风韵犹存,鹅蛋脸长丰鼻,倒不是奸诈之相。她遣开下人,亲自添了茶,朝我们习惯性的媚笑,道:“两位英雄,何时才能救出太子殿下,奴家心中甚急啊。”
语声轻浮飘忽,辨不出真假,我打量四周,屋子布置清雅,只一桌一塌两椅一屏,从此处看来又不是浮华之人。
许是欢场呆久了,她让我觉得面具感颇重,人往往在突如其来的压力下才会露出真面目。
我长叹一声,故作愁苦试探道:“风老板还是不要盼了,我们只怕,救不了殿下了。”
“啊?”她一惊,眼中妩媚退去,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失望与黯淡。
“我们昨夜查探过,守卫相当之森严。”
她满眼迷蒙之色,缓缓坐在软榻上,嗓子也沉下去,道:“那也得一试对不对?可惜我不会半点功夫,不然,早提刀劫狱去。”
“蜀国都已经亡了,你现在的日子,尚算不错,对太子,为何还如此执着?”
“事到如今,说出来也无妨。当年深宫寂寞,我与做侍卫的表哥偶遇,暗自好上了。后被蜀王发现,宫女私通侍卫,当处死。当时尚年幼的太子求蜀王开恩,认为宫女老死宫中,有违人伦,救了我们一命。且将上了年纪的宫女都允了自愿出宫,那一拨有幸出宫的宫女,哪一个不对太子殿下的大恩大德没齿难忘?”
“那你表哥呢?”我奇道。
“出宫才发现,他在乡下早有妻女。”她讪然一笑:“不过托太子殿下的福,我现在过得也很好。”
于情于理,她都是最佳选择。我又问道:“难得风老板如此念恩,只不过若救出太子,如何安置呢?”
她听得事情有转机,眼神又活起来,自信道:“平日就住我房中,我床底有暗格,有人来查,便躲入暗格内,我称病卧床不起便是。”
阴阳讲究和谐流动,暗格无可逃之处,颇为凶险,可惜我也想不出更好的办法。
又闲聊一阵,出得门来。
无缺道:“此地如何?就是来往杂人太多太乱。”
“妓院往来人杂,反而是藏身的不错场所,只是她这地方,总隐隐透着血光之灾,我有点担心。”我揪着眉头道。
可惜再没有更好的选择。
我们又花了一天的功夫,研究商讨了行动的各种细节,第三日夜,子时,吉。
劫狱行动开始。
我解开我的大包袱,闵秋与无缺都大吃一惊。
“梁军军衣!”闵秋叹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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