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世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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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世欢- 第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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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拉拉顾因,道:“看这样子,必是有何内情,何妨让王城主说完。”

    顾因依然持着剑,眼睛里喷出火来:“你害了忠心为国的高老城主,杀了蜀军八员大将,开门迎敌,将整个巴东城双手奉给梁军!还有什么脸叫我殿下?”

    那王镇山热泪纵横,身子颤抖起来,“扑通”一声跪到在地,仰头看着顾因道:“老臣这一跪,跪的是先王,是高老城主与那八员大将,但老臣,上不愧于天,下不愧于地,即使殿下杀了老臣,老臣也还是一样问心无愧!”

    顾因气得手哆嗦,剑尖微微颤抖,似随时要刺向王镇山咽喉,语气却更加冰冷,充满鄙夷道:“似你这般卖国卖友之人,有何资格对天对地?”

    王镇山双目噙泪,本是白净的脸皮涨得紫茄一般,梗着脖子惨声道:“殿下是更愿意看到巴东八千将士惨死沙场、城中五万百姓血流成河吗?”

    顾因被他问得一愣,旋即凛然道:“三尺男儿为保家卫国,马革裹尸又如何?哪个堂堂大丈夫没有精忠报国之志?若人人这般贪生怕死,还建什么国,守什么家?”

    “殿下!”王镇山的声音都嘶哑起来:“若是蜀国大军还在,我巴东男儿,必勇上战场。可当日,梁军五万大军围城,孤城啊!巴东就是一座孤城啊!”

    他泪水滚滚而下:“箭矢只有两万,粮草只够五日,用完了就没了!只有八千血肉之躯,拿什么去和粮草充足后援有力的梁军抗衡?”

    “还有城中五万百姓,老弱幼小!若是死战,梁军破城之后,又必要发泄心头之气,益州那惨烈屠城,难道还要再来一次吗?”

    顾因一时没了言语,剑尖颤抖得更加厉害,脸上一阵白一阵青。

    王镇山哽咽着,看着顾因道:“殿下!卖国卖友、无耻卑鄙之徒,这些骂名我都不怕,我只愿这蜀国土地之上,多些人活下来!只要少些荒野横尸,少些流离失所,如今这样,我背上千古罪名又如何?”

    “呵!”顾因一声轻笑,剑尖垂下来,寒冰似的眼里,有清泪沿眼角而下,他踉跄着往后退两步,喃喃道:“照你这么说,是我和父王的错了?梁军来了,我们不用抵抗,打开城门欢迎就是!为何要牺牲那么多人的生命,来成全我父子的名声?哈哈!”

    “顾因。”我一颗心揪着疼,跑到他身边,拽着他手:“你冷静一点,王城主不是这个意思。”

    他大力挣脱,将我甩开,转头看向闵秋,一双眼通红,问道:“闵兄,他说得对吗?我和父王错了吗?我们不该以死抗敌吗?是我们害益州满城冤魂吗?”

    闵秋也面色沉重,见顾因忽然转向他,略呆了呆,拍拍顾因肩膀,道:“顾兄,处境不同,不可如此轻言对错。若换了我,也必会站上城楼挡住敌人,哪怕只有最后一口气。但,王城主的做法,也不无道理。事已至此,他虽选择了委曲求全,苟活于梁军之下,但他保住我们,说明心仍向蜀。”

    那王镇山叩头匍匐在地:“殿下,老臣并没有说老臣对,我说的只是无愧无悔,让我重新来一遍,我仍然会这么做。但是,我的心,何尝不痛苦,高老城主对我恩重如山,当日我对他提此建议,他坚决拒绝。后来,见我们军力比之梁军,有天壤之别,他便,自杀成仁了。”

    “他是自杀的?不是被梁军刺杀?”顾因眼神一片迷茫。

    “是,老城主不愿对梁军俯首,也不忍看战士与百姓陷入战争泥沼,服下封喉毒药,追随蜀王而去。他的妻女,如今都在我府中安住,我必好好待之。”

    “而那梁军刺客,确实想来刺杀老城主,不过来的时候,老城主已经仙去,他本欲杀我,我称只要保得一城百姓与将士性命,巴东愿开门迎梁。”

    “如此,才与梁军谈妥条件。可老臣,每每想起蜀王与老城主,都如万箭攒心呐!”

    “你愧对于他们,我则愧对于蜀国十万冤魂,可是这样?只因我,极力主战,死守益州,才将满蜀军民置于了梁军箭矢之下!男儿保家卫国,拼死杀敌,我做错了吗?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究竟是大丈夫之举,还是不自力量?”顾因满脸迷茫之色,哀恸万分。

    “你背蜀迎梁,我该杀你,可你又保全了蜀人性命,我又不能杀你。那究竟,我该怎么做?”

    顾因靠着洞壁,缓缓滑坐于地,神情似迷路的小孩,眼神涣散,泪水潸然而出。

    我从未见过他这般模样,即使在监狱中遭受千般折磨,他睁开眼依然是铜墙铁壁一样的汉子。

    我蹲到他身旁,掰起他肩膀,盯着他眼睛一字一句道:“顾因,你听好了!”

    “你没有错,你带领将士百姓一起抗敌保家卫国,是铁铮铮的英雄好汉!如果不是你们抗敌在先,梁军也不会如此轻松就与巴东谈好条件。因为他们也怕,怕蜀国遍地都是不怕死的汉子,有你的因,才有保存巴东城这个果。”

    “是梁军的错,他们侵城夺地、滥杀无辜,冤有头债有主,那些蜀国受难的百姓都知道,一切都是梁军的错!你明不明白!”

    “王城主只是出于考虑巴东一城的安危,才出此下策。你不一样,你是国主,若一国如此,天下只会生灵涂炭,沦为暴虐之人的游戏之所,你为何要将那些莫须有的罪名安到自己头上?”

    他的剑“哐当”落地,双手捂住脸,泪水从指缝中冒出来,双肩抖个不停。

    闵秋过来拍拍我的肩:“让他冷静一会儿吧。”

    其实何止是他,我心下也茫然。

    王城主做错了吗?

    在蜀人看来,他背叛家国,开门迎敌,卖友求荣,无耻无格,千刀万剐也不为过!

    但他如此做法,保全了八千将士性命,让多少盼儿归的娘亲、盼郞还的女子不必再以泪度夜;又保全了城中五万百姓,让多少家庭免了支离破碎、流离失所!

    究竟谁对谁错?

    此夜,如千年一般漫长。

    也不知到了什么时分,闵秋与三行已靠着墙壁打盹,王镇山依旧跪在顾因身前。

    顾因终于抬起了头,他轻轻握了握我的手,再缓缓推开。双目赤红,神色却坚决如铁,看着王镇山道:“后世自有公论,蜀已亡,天意如此,我不杀你。”

    他缓缓站起身来,向跪于地的王镇山鞠了一躬,平静道:“你保存了那么多蜀人性命,我该谢你。”

    又转身往洞口走去,道:“但我与父王,不会原谅你。”

    “殿下!”王镇山的声音已经变得暗哑:“老臣早知殿下会来,特意常常出城到此,只为摆脱那些卫兵,能与殿下一晤。今日能得一见,感激万分,巴东虽暂屈于梁,但若他日湘军西来,巴东,自会有接应!”

    顾因不再言语,也不回头,推开头顶洞盖,跃身上去。

    我与闵秋三行紧随其后,出得屋来,才发现,天已将明。

    墨青色的天光,在地尽头撕裂出一条极细长的边,山上树木枝叶褪去夜色,在凌晨的暗白中若隐若现,三行打头,一路避开哨岗处的梁军,到得山脚下来。

    我们四人都不再言语,默默前行,忽一阵疾风从身旁林中冒起,一柄银色长剑似青蛇般吐着信子,倏忽而至。

    来不及反应,人影就已窜至眼前。

    痛!我只觉胸口一凉,还未看清眼前人,那长剑已入体即出。

    “雨良!”我听见顾因与闵秋的声音同时响起,眼前一黑,最后一个念头:那人,竟是冲我来的!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三十一章 阴阳之气() 
那火又来了!

    熊熊火焰升腾而起,霎时将我吞没!火光扑面而来,如跗骨之蛆,所及之处,肌肤焦裂、血肉俱熔,像堕入炼金之炉,又像跌进烈焰地狱,永生受那不灭之火!

    好痛!

    我猛地睁开眼睛,浑身是汗,只是这次,醒了也真的很痛。

    室内烛影微晃。

    好久没做过那个噩梦了,我眨眨眼,试图抬起身子,刚一动,胸口似扎着刀尖一样。

    “嘶——”我吸了一口凉气。

    “雨良!”

    是顾因,他竟趴在我身侧床榻之上。

    “你醒了!”他暗哑的声音传来,一只大手抚上我的脸,俊朗的面孔容色憔悴,眼中全是焦急关切之色,毫无半分冷意。

    我抿了抿唇,点点头,来不及问为何他竟在这里,费力张口,道出最想知道答案的问题:“谁要杀我?”

    顾因转头端来一碗水,一手扶着我坐起,一手斜着碗,将水喂我喝下去,一面摇摇头,一面痛心道:“都怪我,一时分心,没拦住她。”

    我十万分个不解,我一个刚出山的无名小喽喽,一没欠钱,二没结仇,可当时那剑客,分明是冲我来的。

    我再问顾因确认一遍:“他是要来杀你的吗?”

    顾因脸露纳罕神色:“她应该是冲你而来。当时刺了你一剑,被我们三人围攻,并不再作攻击,而是以绝妙轻功脱身而走。似乎目标仅仅是刺伤你,其功力之高,甚至略在三行之上,以我们三人合力,竟然留不住她。”

    我更加不解,看看自己左侧肋骨处包着的层层白纱,细细道:

    “我并无仇家,若真是比三行武功都高,完全可以将我一击毙命,为何偏偏刺向心脏下方?”

    顾因的手覆上我额头,低沉的声音化为绕指柔:“先别想那么多,只管好好养伤,你昏迷了两日整,昨日还发起烧,迷迷糊糊一直喊父亲,喊痛,可是做噩梦了?”

    他今日与平时判若两人,我从不敢想象他也有这般深情温柔的时候,幽黑的瞳仁深处坚冰融化开来,潋滟闪烁,似三月艳阳、四月春风,缓缓从我心上掠过,暖意熏人醉。

    我怔怔地看着他,这份心意我何尝不懂?

    可是,这是别人的夫君!

    我轻轻将他手掰下,却被他顺手握在手中,我也无力挣脱,只好顾左右而言其他:“你,你还好吧?”

    他明白我所问何事,果然将我手松开,坐直身体,声音又回复些微寒意,叹道:“你放心,我想通了。这天下间,哪有那么多经纬分明的正与邪,对与错,而我,所能凭恃的,也无非是自己的本心罢了。”

    我松一口气,就怕他钻牛角尖出不来,是的,心安便是安,一切凭本心做选择就好。

    遂点点头,道:“我想再睡会儿。”

    其实我睡意全无,只是莫名害怕面对这样的他,我宁愿他还是那副冷冰冰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

    他扶着我小心翼翼躺下,道:“再睡会儿吧,天亮了再唤你起床喝点粥。”

    躺下假寐,脑中纷乱异常,一会儿是那噩梦中的烈焰地狱,一会儿是那剑客冰冷的剑刃,一会儿是顾因温柔关切的眼神,却也不知不觉睡着了。

    等我再迷迷糊糊醒来之时,耳畔传来悄言交谈之声。

    “可如今你这样子,还瞒得了谁?是骗自己吗?”是闵秋的声音,听起来带着几分责备。

    “我不知道,我,努力过,可是,做不到。”是顾因低沉的声音,说不出的彷徨迷茫。

    “你总要做一个选择,如果那个答案不是雨良,就不要乱她的心。”

    “若是闵兄,会如何选?”

    一阵沉默,良久,闵秋方道:“曾经,我也面临这样的选择,后来,我选了男儿大业,再后来,我后悔一辈子。”

    室内又陷入沉默。

    我除了胸口,心也开始疼,顾因顾因,这冷冰冰的一个人,何时开始能让我这么疼?

    他生气的样子,他温柔的样子,他流泪的样子,他这样彷徨的样子,包括他冷着脸的样子,都让我如百爪挠心。

    奶奶,我该怎么办?

    如果心安便是安,那想要一个不属于我的人,要如何才能心安?

    放弃,是的,雨良,放弃!

    我很快给自己交出了答案。

    放弃方能心安。

    想及此,我睁开眼睛,若无其事喃喃道:“我要吃饭!”

    顾因与闵秋同时扑到床边:“雨良!”

    待我吃完一大碗米饭拌山参枸杞老母鸡汤,终于觉得自己又活了过来。

    李昱怀与三行也来看我,四人凑在屋中方桌旁,你一言我一语地讨论起那刺客之事。

    李昱怀道:“能在顾兄等三人手中轻松脱身,这般功力,必是三大宗之人,但在我的地盘刺杀我的人,逍遥宗可以排除。”

    “哪三大宗?”三行问道。

    “逍遥宗、天宗、归元宗。哎?”他忽然转头看向我。

    “雨良姑娘不是阴阳家吗?”

    “啊。”我看着他点点头。

    他满脸疑惑:“那你为何不会太极宗的功夫?”

    “太极宗?”我听不太懂,解释道:“我会太极,可只会招式,没啥用。”

    李昱怀更加疑惑:“姑娘不知道太极宗?”

    我摇摇头,奶奶从没说过山外的事。

    李昱怀看着我道:“本来天下有五大宗,除了刚才那三个,还有一个太极宗,正是阴阳家中的武学高手,可与逍遥宗、天宗比肩,后来阴阳家族被追杀,太极宗也随之消散。”

    我瞪大了眼睛,原来阴阳家族还有武学高手?可这太极,我练来练去,也只是招式而已,奶奶也没传过我什么练功心法呀?

    三行插嘴道:“还有一宗是什么?”

    “鬼王宗,其武功专走歪门邪道,宗内之人也专行恶毒诡异之事,早已被江湖力量联和剿杀,消失于世。”

    “当今武林顶级高手,除了三大宗宗主,还有两位,一个便是殿下的师父,归阳真人,相传归阳真人本身便是归元宗的人。还有一位,便是佛门的三戒大师,传闻这两位的功力,更在三大宗师之上。”

    闵秋摸着腮帮子的一圈胡须道:“如此说来,排除逍遥宗的人,佛门也可以排除,那只剩天宗与归元宗了。”

    “归元宗也可以排除。”顾因沉着脸道:“师父确实是归元宗的人。”

    李昱怀点点头:“那就是了,归元宗一直游离于江湖之外,甚少参与江湖争斗。”

    顾因抬起头来,怪异地盯着我,道:“雨良,你真的没有练过任何内功心法吗?”

    我愕然地点点头:“当然。”

    他两道浓浓的黑眉皱起来:“可在给你查探伤势之时,我发现你真元异常浩瀚,甚至超越你这年龄极限,却一直锁而不出。”

    “那是什么意思?”我根本就没练过内功,都听不懂他的话。

    “若说真气是水,那真元便是水之源,真元的强大与否,决定了真气的力量与攻击方式,是修炼内功之人,最注重的关键所在。可是,你的真元却只蛰伏不出,因你完全不懂心法引导,真是奇怪。”

    闵秋也插嘴道:“为何会这样?”

    顾因摇摇头,继续道:“更奇怪的是,你体内,有两股寒热相反真气,游离于各窍穴间,散而不聚。如果真和太极宗有关,那么你体内的真气,该是太极宗的阴阳之气。”

    “阴阳之气?”我想起那日,在水底,背上涌入两股奇怪的气流,那难道就是顾因说的阴阳之气?

    顾因站起身来,在我床前踱着步子,细细思索道:“我曾听师父说过关于太极宗的事,却不知,原来太极宗本就是阴阳家,如果真是阴阳之气,为何又与真元完全无关呢?”

    我却没工夫想那些事情,只问他们道:“那照刚才所说,伤我之人,就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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