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的族叔,当时的善王。”
丁念儿心口窒息,手心握紧。
族兄她不识得,却识得善王族叔,是一个慈眉善目的人。
“善王族叔是怎么死的?当时他在哪里?”
“善王死在大庭广众之下,还是在他的生辰上,微臣眼看着他眉开眼笑地与人说话,谁知眼一睁就倒了下去。”
“仵作确认是心口爆裂,刚说出来,在王府参加生辰宴的几个于氏族人,就又同时倒了下去。恐慌一下子扩散开来。微臣带领护卫封锁了善王府,一天一夜审查,却没查出来可疑之人。”
“然后就审查不下去了,因为天一亮,又接连有人暴毙。在防卫森严的情况下暴毙,而且死去的,只有灵圣以上的于氏高手。光天化日之下死了这么多高手,却连敌人的面都没见到。就算是太祖在世,也不能这样毫无征兆地杀人,有怀疑说,这可能是一种针对于氏血脉的类似传染病,是于氏逆天血脉的代价发生了。”
“传染病,这是闻所未闻的事。我们不信,便开始把重心放在了对主要人物的防卫之上,当天却没有再次发生。我们极尽其能咒骂,试图将暗中的敌人激出来,谁知对方悄无声息。”
“就在我们有些为传言动摇的时候,睿皇召集众臣子商议,说出了一个发现。从善王府上的死亡情况来看,每天死的人数都是四个。从前游历在外的族人死亡,同一天发现的也从来没有超过四个,若加上没有及时发现的,说不定也是这个数。”
“臣子觉得这可能是偶然,谁知,再一天,皇城中又死了四个于氏高手。”
“什么传染病会限制每天的死亡人数?没有。这绝对是人为。虽然不知是什么原因,但那个敌人,每天只能杀死四个。”
“敌人还未知,每天四个的绝命咒却确实地悬在头顶。皇城外被封锁了消息,皇城内却已经恐慌。睿皇明着镇定主持大局,暗中却召集了微臣并另外几位心腹大臣,紧急下了诏书,立下当时只有灵皇级别的六皇子为太子。”
“越过前面的皇子立下六皇子为太子的主要原因,是因为灵圣以下的于氏族人没有出现暴毙。睿皇是怕自己出现意外,无人来主持大局。”
说到这里,丰叔开始闷声哽咽,他闭上眼睛,眉目拧紧,脸上神情是一片痛心与肃然。
眼泪沿着丰叔干枯的纹络流下,丁念儿眼泪跟着流了下来。
这之后,经历了什么,让丰叔说不下去。
兄长最后怎样了?
他紧急立下太子的时候,是什么心情?
丁念儿仿佛看到兄长独处时绝望、无助、痛苦的神情。看着自己的族人接二连三离去,却无能为力。自己的性命也朝不保夕。
盛世繁华,一朝面临危险境地。
只恨当时没有陪在兄长身边。丁念儿心口抽痛,捂着胸口,想催丰叔继续诉说,却说不出话来。
良久才出声,“然后呢,然后?”
丰叔艰难地睁开了眼,双目圆瞪,眼球赤红,“然后,就在太子刚立下,杀害于氏族人的那个凶手,出现了!”
丁念儿呼吸一窒,双眼爆红。
“谁?!!”
凶手是谁?
怎么出现的?
丰叔咬牙切齿,“凶手自己出现了!”
“就在太子立下,我们这些心腹大臣离宫之后。”
“他不但出现,还把我们这些皇上的心腹大臣抓到了一处。公主,您知道我最恨的是什么吗?”
“我最恨的不是凶手太强大,而是他们,那些狼子野心的人,是因为他们的背叛,于氏才会惨遭剧变。”
“石洪,巴迭颂,宋慈,殷黄俊。公主,您一定要记住这几个人。就是因为这几个人成了凶手的帮凶,于氏帝国才被瓜分,于氏族人才惨遭诛杀,于氏血脉才被定为了妖物,无以生存。”
丁念儿咬着牙,“我知道,我猜得到,一定和他们有关。丰叔,您接着说,说下去。我要把他们的罪行牢牢记清楚。请告诉我,所有的事!包括那个凶手,他是谁?”
丰叔闭上了眼睛,艰难稳定了一下情绪,再度睁开眼。
“凶手出现了,微臣才出皇宫,一晃眼却到了一个密室。微臣明确知道自己看到了他的样子,可是,微臣没用,就算是看到了,微臣努力回想,却无论如何想不起他长什么样子,想不起他是什么声音,连他的性别年龄都不记得,更不知道,他是谁。”
丁念儿攥紧了手。
这是什么能力,能让见过自己的人,完全想不起自己的声音样貌。
“微臣只记得他说过的话。他将我们抓去,是要我们成为他的帮凶。他虽是强者,可是他不能杀灵圣以下级别的人。他的目的,是将于氏血脉诛杀殆尽,且只有这一个目的,所以,他要借助我们的力量,诛杀于氏灵圣之下的族人,并许以于氏天下。”
“微臣至今也不清楚他为什么要诛杀于氏血脉,更不清楚他为什么会有这些限制,包括每天只杀四个人的限制。可是,微臣清楚地知道,那四个人叛变了。”
“在那凶手的诱惑之下,这些狼心狗肺的人选择了叛变!”
“微臣现在想来,都恨不得吸他们的血,吃他们的肉。因为欲望,他们忘记是谁给了他们现在的荣华富贵。如果不是太祖,我们都会饿死在穷乡僻野。他们已经位极人臣,却还忘恩负义地肖想着恩人的天下!”
第195章 天罚()
丁念儿攥着手,看向丰叔已经瘫痪的身体,“您的筋骨是怎么回事?”
“微臣明白,按照凶手的计划,如果他们四个机关大臣成了帮凶,于氏就真的在劫难逃了。微臣试图反抗并劝阻他们,结果被凶手废掉了筋骨,扔在那个密室里。如果不是凶手每天只能杀四人的限制,我已经死在那里!”
“公主,微臣无能,当微臣想办法离开密室,天下却早已经掌控在石洪这些人的手里。睿皇被害,其他的于氏皇族也都被杀死了,只有一部分来得及逃离。天下就这样易了主。微臣无力回天,只能躲起来,眼看着他们瓜分天下,眼看着他们把凶手的杀害说成天罚,眼看着他们把于氏血脉说成妖物,眼看着于氏血脉为了生存放弃修炼隐姓埋名,再无音讯。”
“微臣痛心,自己唯一能做的,只有给睿皇他们刻下牌位。微臣一直在等,等着能够遇到一个于氏的后代,告诉他们这一切。”
“于氏帝国的灭亡,是因为石洪他们的背叛。”
“于氏不是妖物,也不是天罚。”
“虽然不知道凶手是谁,动机是什么,但凶手,确有人在!”
老人说完,看在丁念儿脸上,没有开口。
丁念儿注视着丰叔,缓缓开口,“我的亲人们,可有下葬?”
老人低下了头,须臾才痛心地摇了摇,“尸骨无存!”
“石洪他们的举动,并没有受到世人的认可。子民们痛斥石洪等人造反,皇族的尸身被子民好汉们收走。民意始终是站在于氏一侧,然而,石洪他们控制着权势,为了掩盖他们的罪行,威慑民心,石洪他们用武力收集皇族的尸身,藏尸的被诛连,已入土被挖坟。尸身被聚集在祖庙,举行了他们所谓的天祭。”
“石洪哄骗天下人,于氏确是妖物,并非他们虚构。此等妖物,若上达天听,便会降下天罚,遭天遣,引雷劫!”
“子民们不相信石洪的话。当时天地晴明,石洪与天下人作了赌。若天不降罚,他便自处谢罪。”
丁念儿提高音量,“所以,天降雷劫了吗?”
“降了!石洪向天请问之后,晴明的天,忽然阴云密布电闪雷鸣狂风乱作,天柱般的雷电,笔直地降到了皇族尸堆之上,一道又一道,大火连烧了一天一夜,直至全部化为灰烬。”
丁念儿咬着牙。为什么会有天罚?真是天罚吗?
可是,她清楚地知道,于氏绝对不是妖物。
爷爷,父亲,兄长,大家心中想着的,只有为天下谋福。
如果这也算妖物之心,那妖物又有何罪。
“石洪还站在高台之上,宣告世人,他当时的话,微臣记得清清楚楚。‘这等威力,不是人力所能为,确是天降怒罚。于氏妖物欺瞒世人,明着为世人谋太平,实则抢夺修炼资源。否则,同样是人,为何偏于氏天赋如此逆天,只要承了于氏血脉,得道飞升便指日可待。为何太祖之前于氏血脉默默无闻,太祖一出,世上天才,尽出于氏?于氏,确是妖孽。大家不要被眼前的太平所蒙蔽。’”
“世人开始动摇了。石洪又说,‘你们以为太祖与高祖飞升便是得道?不,他们不是飞升,而是成了魔。成魔的他们,早已经被上天降罪处死了!’”
丁念儿瞪圆了双眼。
爷爷和父亲也死了吗?
石洪又怎么会知道?
丰叔双目圆睁,“石洪就是这样,欺骗了世人。”
丁念儿深吸一口气,“所以丰叔,你也认为爷爷和父亲已经离世,于是立下了爷爷和父亲的灵位?爷爷和父亲,真的不在了吗?他们怎么可能成魔?我不信,无论如何我都不信。就算我会成魔,我也不信爷爷会成魔。”
丰叔看进丁念儿的眼里,“公主,微臣也不信,微臣坚决不信。这是石洪的一面之词,是他的私心,微臣如何能信?天罚似乎很像天罚,但这也可能是那逆天强大的凶手的能力,只要有一丝疑问,微臣就绝不去怀疑太祖。”
丁念儿抓住丰叔的胳膊,“那你为什么相信,爷爷和父亲已经不在了?”
丰叔窒息一刻,沉默让丁念儿心口作痛。
“因为,石洪拿出了神书。”
“太祖飞升之时,神书被带走了,只留下了部分残片以供纪念。太祖没有将它留下,因为它太强大。一旦它存在,世人就会惧怕。万一于氏后来的皇帝变成了昏君,太祖不想这本造福世人的神书最后会变成威慑天下的武器。”
“可是,石洪拿出了太祖已经带走的神书。”
丁念儿眼角再次发酸。
爷爷真的已经遇害了吗?
父亲是不是因为得了什么消息,才急匆匆修炼飞升?
那个凶手是谁?
他为什么要诛杀于氏?
将千年前的往事听完,丁念儿心中的疑问不减反增。
仇恨固然已经根深蒂固,但不能让仇恨冲昏了头脑。她必须冷静下来,看清自己的敌人究竟是谁。
一个巨大的疑团萦绕在丁念儿心间,她清楚地明白,一定要接触到那个石洪,才能慢慢解开谜底,寻出真相。
丰叔还活着,石洪他们呢。
丁念儿抬起了头,“丰叔,你是怎么存活下来的?”
一个凡人,要活千年之久,不容易。除非修为已是尊者。
“虽然废了筋骨,但还能修炼延寿。修炼的寿命到了尽头,还能药撑。冻一冻,又能缓缓,只要想活着,只要能撑住,再来个百年也撑得!”丰叔闭着眼道。
丁念儿看着丰叔苍老的面庞,心中难过。说得那么简单,这是有多不容易。
这样的活着,不叫活着,是人间炼狱。
她曾在阴间听说过,人世间有一个在地狱边缘为活命挣扎的人,活着忍受犹如十九层地狱般的苦处,还不如死了。
她怎么也没想到,这个人会是丰叔。
他是为了于氏才撑着承受这份苦楚。
丁念儿伸手握住了丰叔的干瘪的手,“丰叔,你撑着,是为了什么?告诉我,我去实现!”
话一出口,丰叔情绪激动起来,他看向那一摊的血池,眼里冒着火光。
“我们一起发过誓的,我们不认天,不认地,只认太祖。可是那些人,轻易违背了自己的誓言!”
“公主,好孩子。微臣什么也不为,只盼着石洪他们受到天罚,只想看到于氏重活于天日之下。现在看到公主重生了,微臣愿化作利刃,助公主从那些狼心狗肺的人手里,把江山夺回来。高祖之后,再无人飞升,石洪他们一定还活在某处,拼命修炼,臣要手刃他们。”
第196章 父‘女’()
昏暗的密道里,察觉不出日头的偏移时间流逝,丰氏家主站在其处心中思量,待回神时,已觉肚中饥饿,不由一惊。
竟去了那么久,还未出来。
丰氏家主往石门处看了一眼,心内疑惑。
石门在这时候轰隆隆打开,丁念儿从内走出,看了丰氏家主一眼。眼睛有些微肿发红,丰氏家主惊异地抬起眼。
丁念儿道,“你进去吧,宗主要见你!”
声音似平静,却不平静。
丰氏家主满脸诧异地走了进去,走几步又返过身,诚然里边有千年前的牌位,还有于氏先人的故事,但一个千年之后的后代见了听了不至于会因此红肿了眼睛。莫非这丁念儿是受了强迫?
若真是受了宗主强迫,丰氏家主觉得这有些不地道。向这么强大的敌人复仇这件事,何必就非要让一个纤细的小姑娘承担。更何况她还一个哥哥。
丰氏家主转弯出来刚要说话,却见丁念儿已经往回处走了。他心一惊,喊道,“前面机关重重,非你能自由行动,快回来。”
丁念儿闻言回看了一眼,却又二话不说继续前走。
丰氏家主扬扬手要阻止,却发现那丁念儿眨眼安然通过了最危险最复杂的机关之地,回过身来扬扬手,示意他安心。
丰氏家主眼眸中露出惊艳,最终把扬起的手放下,点了点头。
看来他是小瞧这位小姑娘了。
这些机关耗了千年之心力,可不是简单之人能破解。
眼见丁念儿转过弯再看不见,丰氏家主有些沉重地轻微地叹了口气,再转身进了石门。
宗主背对着入口抬头看着血池上的牌位,呼吸均匀,不知在想些什么。
“宗主,不肖子孙丰义元拜见。”
宗主沙哑地嗓子响起,“去吧,宗主令已归丁念儿,从今起丰氏族人以她为主,听其号令,不再听命于其他于氏后人!”
丰义元猛然抬起头,“怎么……”
不过是见了一面,宗主怎么改了章程。
听命于一人和效忠所有于氏后代,这完全不是一个概念。这就好像,从中选出了帝王。
宗主明知还有其他于氏后人,为何轻易就下了这个决定。他老人家就这么信任那个丁念儿?
丰义元还没质疑出声,宗主又道,“老天一定有它的定数,万幸老头子我等到了这一天。”
似感叹,似肯定。
“石洪他们,必然会迎来他们应有的下场。义元,我心知你没有真心依从,但她,定能让你心服口服。”
“去吧,不必常来了!”
丰义元揣着满嘴的话没说出口,就听宗主仿佛在向面前的牌位说话,“当年您便说过,公主若不是那一身重病,以她之才定能替您把守江山,安定万世。太祖,您是金口玉言,小子深以为信。”
说完这些,这位老祖宗便控着轮椅入了内室。
丰义元目送着他离开,疑虑重重地离开了此地。
宗主口里的公主,是那个他常常挂在嘴上的人吧,怎么突然提了起来?
丰义元一路出来回到祠堂,见丁念儿负手站在堂内,他眼睛亮了亮。别的不提,能独身从密道里安然无恙出来,就这份实力,也令他佩服。
想来,宗主的决定,必有他的原因。
只是这个决定,要怎么,才能传达给丰氏族人?他们并不全知道宗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