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后温热的触感是抱了自己整整一夜的男人,年轻,强悍却又异常的温柔,自己被他紧紧搂着,绵长而平稳的呼吸喷吐在背上的肌肤,他已经熟睡很久了。背后传来源自那个年轻人的心跳,有力地震动着,将自己的心跳也同调了。风无昧抬起还很酸痛的手轻轻放在西门冬里覆在自己胸前的手上。他们的手都是修长、有力、满布粗茧的手,那是长期拿刀执剑磨砺而成的手。
很温暖。
原来被人拥在怀里,是这么的温暖!
风无昧轻轻移开了西门冬里紧紧圈着自己的手臂,缓缓地,将身体翻转,直面他,细细地看他。
他很俊,比二年前更多了几分成熟的魅力。他很爱笑,纯净而无害地笑,把人的心防可以轻易卸除地笑。他有一双一笑起来就会显得有些下垂的眼睛,可是风无昧知道,西门冬里的笑有很多种,就像他的眼睛中藏着的火光有很多种。
他是一汪平静无波的深潭,可是一旦沉入,便会知道,在那看似平静的水面之下其实暗流汹涌,一个不小心,便会被他卷入暗流之中不得翻身。
风无味苦笑了声。
西门冬里,你骗人的本事实在是太过高明了。用不着言语,只要一个笑容就好,一个诚恳老实,童叟无欺的笑容,只怕什么人都会被你骗得团团转了吧。
真心也好,假意也罢,我信你,信你的怀抱,信你怀抱中的温暖。西门,我孤单了很久,若要许我,最少一世。西门,最少一世啊,你别让我失望!
紧闭的双目轻微地颤动了一下,缓缓睁开。温热的手指爬上了如玉的双颊,俊美而诚挚的脸上露出满足的笑容。
「你什么时候醒的?」他的声音还带着浓浓的睡意,手指抚上了红肿未褪尽的双唇。残留在身体上的记忆再次复苏,身体也因此而颤了一下。
「我没睡。」话音依旧清淡,不过却没了冷意。
「为什么不睡呢?」将人向怀中搂了搂,寒冷的冬晨可以尽情分享着爱人的体温,没有比这更让人感到幸福的了。
「睡不着。」棕色的美丽双眸静静地盯着他。「虽然想睡,可是身体还很痛。」
「伤到了?」睡意瞬间散去,温和的眼睛涌起一丝惊惶,「我已经很小心了,应该不会伤的啊。无味,让我看看。」
风无昧缓缓摇了摇头,主动凑近在西门冬里的唇上印下一吻。
「没有伤,只是不适应。」
「下次我会更小心些的。」吻着他的发角,西门冬里的唇边漾起美丽的笑容,「以后便会好的。无昧,舒服吗?」
没有回答有些犹豫的眼睛在四目相对里闪烁了一下,低垂下双眼,浮起红霞的脸抽动了一下,才缓缓点了点头。
「是吗?太好了!」西门冬里闭上了眼睛,「我原来还怕我是第一次,做得不够好让你生厌。无味,我好想可以像现在这样,抱着你,爱着你,一生一世,永远不再分开。」
「可是怎样才能永远在一起呢?」风无昧微蹙起眉。
西门冬里猛地睁开眼睛。
「我们一个在新唐,一个在西夷。」风无昧悠悠地说道,「你有你的使命,我有我的职责。」
「可是……你可以来新唐……」
「来了又如何?你要我以什么身份跟你相守呢?」风无昧的眼神黯淡了下来,「我是个男人,而你是西门世家最为重要的继承人。我们怎么在一起?你嫁给我?还是娶我?」
「那些形式有什么意思,我们相爱便可以啊!」
「可是继承人总有一天要娶妻生子,完成对家族的责任。」风无昧的手慢慢爬到西门冬里的脖子,「西门,如果没有昨夜,你要做什么我都不会管也无权管……」
「所以?」
「昨夜……我们在一起了……」风无昧垂下眼睛,圈在西门冬里脖子上的手陷肉几分。「如果你当真娶了妻子……我很可能……会控制不住杀了你……」
「呃……无、无昧?」呼吸变得困难,西门冬里明白,风无昧一点也没在开玩笑,不觉得惊出一身冷汗。
「可是我不一定会真地下手。」风无昧轻轻叹了一口气,「但也可能会斩了你的手,或是削了你的鼻子。」
「无昧,你可不可以……先松手?再掐下去,不用你动刀子,我可能就真的要没气了。」西门冬里苦笑道。
「西门,你说的没错,我是喜欢你。」风无昧深深地看着西门冬里,一眨也不眨,像是要把他的一切全部刻入脑中,永不忘却。「关于昨夜,我也不会后悔。」
「如果你会后悔,我会很伤心的。」西门冬里柔声说。
「昨夜,我不会忘记的。」风无昧浅浅地笑着,伸出食指轻轻描绘着西门冬里的唇形。
「我们还有许多个夜晚,以后的每一夜都会比昨夜美好,我保证。」西门冬里张嘴咬住了风无昧点在唇上的手指,轻轻地舔,轻轻地吮。
「可是,我们之间的障碍太多。」风无昧抽回手指,慢慢摇了摇头,用着几分哀伤的神情看着他,「我想了一夜才想明白。」
「你想明白什么?你什么也没想明白!」怔了一下,突然猜到风无昧的想法,西门冬里急得捂住风无味的嘴,「我不准你说,不准你说要离开的话。男人又如何?我们是相爱的,我只愿与相爱的人共度一生。相信我,我们绝对可以在一起。所以,请你别说分手的话。」
「西门,你不了解我。」风无昧拨开了西门冬里的手,从床上坐起,「我们这样的人其实很可怕,压抑二十几年的情感一旦爆发便无法控制。我的心里有一头猛兽,如果有一天你触怒了它,我不敢想象自己会做什么事。你有你的责任,你总有一天要去面对,要去承担,而那是我无法承受的。西门,我不想做出让你和我都受伤害的事情。所以,我想,我们还是先分开一段时间吧。」
「不行,我绝不答应!」西门冬里怒叫了一声,将风无昧拖来压在身下,「昨天我们还好好地在一起温柔,为什么只是一夜,你就冒出这么多奇奇怪怪的想法?是我们之间的感情昨夜还没有印证够吗?如果这样,我会一次又一次地让你明白我对你的执着究竟有多深。我会让你再也说不出分手这种话的。」
风无昧没有挣扎。
他也没有必要挣扎。因为他也很想知道,眼前的这人,究竟爱着自己有多深。
唇是火热的,心也是火热的,反而那滴落在他唇边的水珠,又冷,又涩。西门慌了,气了,所以才会这么狂猛吧!
呵呵,西门,你真可爱,果真还是个未尽成熟的孩子!
这么捉弄他的自己,实在是——太恶劣了。
只是,西门,你真的不知道,我这个人的固执跟独占欲,是会出人意料的强啊!
还有一点,你大概忘了,我风无昧还有一点,那就是很记仇,无论什么事都会睚皆必报,以牙还牙,以眼还眼。
不知道多少次的狂热情潮之后,满脸疲色的风无昧突然展现了一个绝艳的笑容。西门冬里的身体还在颤抖,深埋在那温暖体内的欲望还在享受余韵的快乐,就觉得颈窝一麻。眼前,风无昧的笑越来越模糊。在昏睡过去之前,蒙胧之中,他似乎听到风无昧在他的耳边轻声地低喃:
「西门,要是爱我,就来找我。二年二个月又十一天,我给你这么长的时间。如果到那一天之前,你对我的爱还没有改变,你能把我找出来,我就会跟你走。不过这期间,你若敢跟别人偷腥,就把脖子洗干净等我回来砍你!」
「无昧,你做什么?」
「西门,我忘了告诉你,我这个人很喜欢记仇。那年你暗算我的事我不可能平白地甘休。西门,我爱你!所以,西门,一定要来找我,把我找回去。敢不来找我,我一辈子都不会原谅你!」
「我就是这么别扭的人,这么别扭你还是喜欢着,对吗?西门,早点找到我,别忘了,别忘了……」
深深的吻,几乎要揉碎的身体,柔软而汗湿的发,棕色的,清亮的双眸,以及那可恶的,一招得手后得意的笑。
我忘不了你,怎么可能会忘记你!
二年二个月又十一天!为什么要离开?为什么要故意设下这样的挑战?难道我的爱还无法让你安心,让你信任吗?
没关系,我上天入地,也会把你找出来。我会让你看到,西门世家无人能敌的追踪术。
风无昧,你是西夷第一名探,可你别忘了,西门冬里,也是新唐第一的名捕啊!
好,风无昧,你的挑战,我接下了!
十天后,当西门冬里咬牙切齿,形容憔悴地出现在永宁王府的内苑之时,正在下棋的王府主人们吓了一跳。
「西门冬里?」
「你怎么一个人回来了?」
丢下手中的白玉棋子,永宁王走到西门冬里身前问道:「你们见到他了吗?有没有冒犯到他?」
「你这问得不是多余吗?他完整回来了。」永宁王妃扔下手中的黑子也施施然地走过来,「比起那个,我更想问的是,你跟风无昧两个人进展得怎么样了?他人呢?为什么没跟你一起回来?」
西门冬里咬着牙,默默地看着眼前雍容华丽的两人。
被人这么死死盯着,滋味当然不会好受。所以永宁王忍了半天,终于还是摸着鼻子坦白:「呃,三天前,风无昧是托人捎信给本王说有要事要赶回西夷的……他的人马也已经离京了……」
「那您还问我那种废话?」西门冬里的脸色不好,语气也相当不好。
「这个……本王只是关心你们嘛。」永宁王干笑两声,自动闪到王妃身后。
「小冬里,你别气啊。看你们的样子,一定发生了什么事情吧。」永宁王妃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一脸兴奋莫名的诡异神色。「不如详细说来听听,说不定我能给你出出主意!」
「用不着娘娘费心,属下自己的事属下自会解决!」西门冬里从怀里摸出个帖子直接塞进了王妃的手中,「所以,属下要料理自己的事情,有段时间就不能为王爷跟王妃效力了。」
「咦?你这是什么意思?」王妃叫了起来。
「没什么意思!」西门冬里笑了两声,「只是想请假。」
「请假……可是现在还有不少案子在等你……」永宁王皱起眉。
「您换别人去。」
「那你要请假多久?」
「不知道!」
「不知道?」永宁王睁圆了眼睛,脸色有些发青。「你当儿戏吗?」
「所以王爷,您要帮我。您帮我,我说不定可以快点把人抓到然后早点回来帮忙。如果人一直抓不到……您就找人把我的差事顶了吧。」西门冬里无所谓地摊手,「或者您直接跟我爹提,叫他换个人当代理好了。」
西门冬里走了,永宁王手撑着下巴一脸哀怨地看着自己的王妃。
「这下好了,我手下的大将又少了一个。」
「哎呀,有什么关系,不是还有我吗?」王妃笑着把他的头揉到自己胸前,「西门冬里跟风无昧两个本事都不小,追来追去的一定很好玩。你就当他是在进行特别训练好了,还不用咱们出经费,多好!」
「好什么好!」永宁王自王妃的胸前挣脱开,脸上已有薄薄的怒气,「你就是这么爱玩。眼下年关将近,积的重案已经够多了,正是要西门冬里做事的时候。现在他走了,谁去帮我缉凶破案?」
「我啊!」王妃亮晶晶的双眼灼灼地看着自己的爱人,「我跟你说过好多遍了,让我去帮忙查案吧!」
永宁王呻吟了一声,头痛欲裂。
「九九,答应我吧!」王妃轻轻咬住了永宁王的耳垂,察觉到怀抱中的身体微微一颤,王妃的眼中闪过一抹得色,「你最听我的话了,不是吗?」
永宁王长长地,长长地,叹了一声。
京城顶上,厚厚的云层遮住了阳光,鹅毛一样的大片雪花纷纷扬扬地飘落下来,用不了多久就将京城笼在一片白茫茫之中。西门冬里骑在马上,回首望着城门那边高大的皇城和安静的街道。马儿「呜」地长嘶了一声,西门冬里调转马头,扬鞭向西而去。
「少爷回来了,少爷回来了!」川中西门世家的正门前,风尘仆仆的青年跳下马,将马缰扔给一脸喜色迎出来的下役,踏上石阶时,伸手摸了摸蹲守在府门前威风凛凛的石狮。
「少爷,你总算回来了!」须发皆白的管家西门健从门内冲出来,一把将西门冬里抱住。
「健伯,您老还好吧?」西门冬里笑了笑,伸手回抱。西门健是爷爷的随从,自己是从小他看着长大的。名为主仆,其实跟亲爷孙差不多。西门健虽然年纪大了,不过身长体胖,红光满面,看来精神很好。一年多没见,西门冬里见了他感到格外亲切。
「快进来吧,老爷夫人要是见您回来了,一定高兴得很!」西门健拉着西门冬里的手就往里走。
熟悉的院落,热悉的花木,熟悉的山石,熟悉的人们。只是一年多没见,这里的一切都这么叫人怀念。西门冬里笑着,跟在忠仆的身后,默默地向后走。
当初从京城出来,自己马不停蹄直扑西夷王都。其实也没指望能在西夷将风无昧抓到,只是想,风无昧一定会回去交旨,然后再躲起来,所以自己要去那里才会有他下一步行踪的线索。如果风无昧动作慢点,自己单身轻骑说不定可以赶上。只是可惜,到了王都,风无昧已经离开了。
一路追着他,从西夷又追回新唐,奸几次差点追到他,可是还是让他跑了。风无昧易容的本事实在太高,或男或女,或高或矮,或肥或瘦,西门冬里不得不佩服风无昧,他那个「千面离魂」的称号实在是当之无悔。
西门冬里还清楚记得,去年秋天,他追着风无昧留下的痕迹来到西湖。碧波烟渺处,帆影点点,他靠在桥边的柳树边看着湖岸穿梭如织的行人。
因为一点希望,他三天三夜没睡觉,形容已经十分憔悴。正看得心焦气躁的时候,一个满脸皱纹,弯腰驼背的老婆婆柱着拐杖来到他的面前。她的衣衫褴褛,面色蜡黄,一双手缩在破袖子里,没说话,只是用一双垂坠着眼皮,睁也睁不开的眼睛默默看着他。西门冬里在怀里摸出一块碎银递给她,可是她却只站在那儿没有接过去。
「拿去吧,老婆婆,我带得不多,您先拿去买点白馍吃。」西门冬里把银子塞进了她的怀里。
她楞了一下,然后用嘶哑而含混的声音回了一声:「老身不是乞儿。」
西门冬里微讶,不过见那老人也没有要还钱的意思,便点了点头对她笑了笑。
「公子,在等人吗?」老人的声音沙哑难听,像面破锣,不断地漏着粗砂,听着刺耳又别扭。
「是。」西门冬里点了点头,一双眼睛还在紧张地看着行来往去的人们。
「家人?」老婆婆站在那儿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在询问。
「一个很重要的人。」西门冬里眼睛发涩,却又舍不得闭闭眼睛,生怕失落了什么细节。
「有多重要?」
虽然觉得眼前的老人有些怪异,西门冬里也没太在意,继续答道:「没人可以比的重要。」
老婆婆站了很久,都没有说话。许久之后,她从怀里摸出个破破的布袋子,拴在了西门冬里身边的柳条上。自始至终,她也没把袖中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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