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围塞满了很多枕头,枕头都嵌着各种五颜六色的琥珀,同她那赭石色的皮肤十分相称。
舞女长得非常娇媚动人,尽管黄色的面罩使她的脸孔显得有些细长,却有一种迷人的诱
惑力。
凯特林吻了她一下,坐在椅子上。
“你刚刚起床,宝贝?”
她那桔红色的嘴唇现出一丝微笑。
“不,”舞女回答道,“我在工作呢。”
她把长长的胳膊伸向一架钢琴,钢琴上杂乱无章地堆着很多乐谱。
“阿姆布罗泽在这儿呆过了。他弹了弹新歌剧的曲子”。凯特林点了一下头,不十分感
兴趣。
哥劳德·阿姆布罗泽及其舞剧《贵族琼特》对他来说倒无所谓。而米蕾对此的兴趣也只
限于她演这个剧的主角安妮。
“舞蹈太美了。”她自言自语地说,“我将倾注全部的精力跳这个舞。我要是跳好这个
舞,就能得到很多宝石。我的朋友!我昨天在奔德大街看到一颗珍珠,颜色是黑色的,真是
迷人透了。”
她很逗人喜爱地看着他,停住了嘴。
“好宝贝,”凯特林说,“同我谈什么黑色的珍珠,完全没有意义。我的钱库已是空空
如也了。”
她坐了起来,用一双黑黑的大眼睛看着他。
“发生了什么事,德里克?发生了什么事?”
“我那尊敬的岳父大人下了狠心,要掐断我的生活来源!”
“你说些什么呀。”
“换句话说,我那忠诚的老婆要同我离婚。”
“多傻,”米蕾说,“为什么会这样?”
德里克讥笑地说道:“多半是为了你,我的心肝儿。”
米蕾耸了一下肩膀。
“她真是太蠢了!”
“实际上也的确太傻。”德里克压低了声音说。
“你准备怎么对付这件事呢?”
“我能说什么呢?我的心上人儿?一方是占有万贯家财的他、冯·阿尔丁;另一方面是
债台高筑的我;因此也就不必问强大的一方是谁了。”
“这些美国人真不可靠。”米蕾说,“要是这个女人能够听你的就好了。”
“看来,”德里克说,“我们毕竟得采取点措施。可是什么措施呢?”
她满腹疑团地看着他。他凑近她,抓住她的双手。
“如果那些债主象一群恶狼一样向我扑来,你不会离开我吧?我爱你爱的要命,你不会
离开我吧?”
她把手从他的手中抽出。
“你知道,德里克,我对你的感情有多么强烈。”
从说话的声音就可以听出她是在撒谎。
“事情就是这样,”德里克慢悠悠地说,“老鼠就要离开沉没的船了。”
“你怎么能这样想呢?德里克。”
“少来这一套!”他愤怒地说。“你要抛弃我,对吗?”
她耸了一下肩。
“我对你很感兴趣,我的朋友……,差不多可以说,我是爱你的!你的确很迷人,可爱
的小伙子,但不切实际。”
“你是不是想说:你是男子的受用之物,是他们的玩物。对吗?”
“天啊!假如你硬要这样说的话!”她又靠在枕头上,把头向后一仰。
“我发誓,我是爱你的。”
“算了吧!”他走到窗前望着外边,背朝着这个舞女。米蕾马上站了起来,看着他,投
以不理解的目光。
“你在想什么?我的朋友。”
他越过她的肩膀凝视着远方,撇嘴一笑,使她觉得很不舒服。
“说真的。我正在想另一个女人,亲爱的。“
“想另一个女人!你在想另一个女人?”
“不要激动,我的脑海里出现了一位长着蓝眼睛的女人的肖像。”
米蕾严厉地问道:“你是什么时候遇到她的?”
德里克·凯特林嘲弄地一笑。
“我在萨沃旅馆的楼梯上和她打了个对面。”
“怎么,她同你说过什么吗?”
“根据我的记忆,我说:‘对不起’,她说:‘没什么’。就是这些。”
“然后呢?”舞女步步紧逼地问道。
“然后就什么也没有了,谈话结束了。”
“我对你所的一切,感到莫明其妙。”米蕾说道。
“一位长着蓝眼睛的女人的肖像,”德里克深思着说道,“但愿今后不要再和她相
遇。”
“为什么?”
“她会给我带来不幸,女人给我带来的总是不幸。”
米蕾从沙发上跳起来,用长长的手臂搂住他的脖子。
“你是头驴,德里克!”她喃喃地说,“你是头大蠢驴。你是个漂亮的小伙子,我非常
爱你。但是,我不想使自己变得两手空空,真的。现在你听我的,事情很简单,你应该同你
老婆和好。”
“和好,但是事实上行不通。”德里克无可奈何地说道。
“为什么?”
“因为同冯·阿尔丁是开不得玩笑的,一旦他拿定了主意,你就别想阻止他。”
“我听说过他,”舞女点头说道。“他是美国最大的富翁之一,对吗?前几天他在巴黎
买了一颗世界上最好的宝石,‘火心宝石’。”
凯特林不回答。舞女继续说道:“绝妙的好宝石,它应该属于象我这样的人,为了宝石
我是不惜生命的。除了我以外,谁还能配戴这样的宝石呢!”
她叹了一口气,较为实际地说着。
“你不懂这些事,德里克,你是个男人。冯·阿尔丁很可能把这块宝石给了他女儿。他
就这么一个宝贝女儿嘛。”
“嗯。”
“如果冯·阿尔丁死了,她就会成为一个非常富有的女人。”
“她现在就很有钱。结婚的时候他爸爸给了她几百万美元。”
“几百万?数目真是可观。如果有朝一日她突然死去,你不就可以继承这笔财产了
吗?”
“如果目前这种情况继续下去,当然由我继承。”凯特林慢悠悠地说道。“据我所知,
她还没有立遗嘱。”
“我的上帝!”舞女说道,“这是一个多么好的解脱机会啊!”
一阵沉寂降临在他们之间,凯特林大笑起来。
“你真是个比较实际的人。但是我担心你的愿望难到实现。我老婆身体很好,非常健
康。”
“那好啊,”米蕾说,“可是她总会遇到意外事故。”
他死盯着她一句话也不说。她继续说道:“你是对的,人们不应该想这些不切实际的事
情。但是,我的孩子,你不能离婚。你的老婆应该放弃这种想法。”
“她要是不放弃呢?”
舞女睁大了眼睛。
“她会的。她那种女人特别害怕把事情弄得满城风雨,有一两件事她肯定不愿意让她的
熟人在报纸上看到。”
“你指的是什么?”凯特林严肃地问道。米蕾仰面大笑起来。
“我亲爱的!我说的是罗歇伯爵。我很了解这个人。请你不要忘记,我是个巴黎人。她
结婚之前,那人可是她的情人。”
凯特林气愤地抓住了她的双肩。
“你完全是无耻的捏造!你不要忘记,她毕竟还是我的妻子!”
米蕾显然有点吃惊。
“你们英国人都是些怪物。”她抱怨地说。“也可能你是对的。人们都说,美国人天性
冷淡,是吗?尽管这样,她还是在同你结婚之前爱上了他。然后她的父亲插了一脚进来。这
位可怜的小姐不知流了多少眼泪,但是最终还是屈从了父亲的意志。现在,事情有了一些变
化。他们几乎每天碰头,本月十四日她和他在巴黎还有一个约会。”
“这一切你是从哪里知道的?”
“我?我在巴黎有些朋友,亲爱的德里克,他们认识这位伯爵。一切都安排好了。她借
口去利维埃拉,但实际上是去巴黎看伯爵,以后……天知道!请你相信我,一点都不会
错!”德里克·凯特林呆若木鸡似的站在那里。
“懂了吗?”米蕾多情地说,“如果你离了婚,那你可以搞点小动作,使她非常狼
狈。”
“怎么能那样搞?住口!”凯特林叫道:“闭上你那该死的嘴!”
米蕾大笑着坐到了沙发上。凯特林拿起帽子和大衣,砰的一声关上了门。舞女坐在沙发
上还在暗自发笑。她对自己的行为感到满意。
第七章 两封来信
当卡泰丽娜·格蕾小姐吃早饭的时候,桌子上放着两封信,其中一封是一个女人的字
体,别外一封是用很讲究和庄重的信封寄来的。
第一封信的内容是这样:
“亲爱的格蕾小姐:请允许我们对您为我们那可怜的堂姐所付出的劳动表示衷心的感
谢,她的死对我们来说是一个沉重的打击,虽然我们早就知道了,她长期以来已经是不省人
事了。我们听说,她立了一个很可笑的遗嘱。当然世界上决不会有一个法庭会承认那样的遗
嘱。我们相信您那非凡的智慧会立即领会这个事实。我的丈夫说,在我们私下之间了结此事
是最好不过的了。您如能接受我们热忱向您推荐一个合适的职务,那对我们来说将是莫大的
欣慰,我们并且希望,您不会拒绝接受我们的这份薄礼。
忠实于您的
玛丽·安娜·哈尔费德
卡泰丽娜看完这封信后,神秘地一笑。她又拿起了第一封信。大略看过之后,就把信放
在桌子上,凝视着前方,陷入了深思。假如当时有一位目睹者在场,也很难猜透她的心思。
卡泰丽娜·格蕾小姐今年三十三岁,她本是名门闺秀,由于她父亲失去了全部产业,因
此她从小就不得不自力更生。她在二十三岁的时候便到哈尔费德女士家里当养女。
哈尔费德女士十分挑剔,尽人皆知。她的养女换来换去已不止一人。她们满怀希望而
来,饱含泪水而去。卡泰丽娜来的那天正值风和日丽,人们都说有一位降魔的人出世。卡泰
丽娜有一套本领,她能使老太婆、狗和孩子都乖乖地听话。
她二十三岁的时候,是一个沉默寡言的姑娘,有一双水汪汪的眼睛。到了三十三岁,她
就变成了一位喜欢思考的妇女,但那双眼睛还是那么楚楚动人,并用一种不大在乎的、但绝
对坚定的目光观察世界。除此之外,她还有一种幽默感,依靠这种幽默感,她在这个世界上
成功地保护了自己。
早饭还没吃完,门铃就响了。侍女说哈里松先生来了。
这位医生身材高大,体魄健康,他紧紧地握了握卡泰丽娜的手。
“早上好,格蕾女士!”
“早安,哈里松先生!”
“我这么早来打扰您,”医生说,“因为我估计哈尔费德那些可爱的亲属们会来串门
的。这位哈尔费德女士可是一条有名的毒蛇。”
卡泰丽娜一声不响地把哈尔费德女士的来信递给医生,并看着他带来的那只惊恐不安的
小狗。
“卑鄙龌龊的毒蛇!”他叫道,把信扔到桌面上。“您不要怕她,孩子,完全是无稽之
谈。那时老夫人头脑很清醒,同她和我一样。她所讲述的法院之类的话完全是吓唬人的,您
不要生疑,您将对继承这笔财产。”
“对此我从来没有怀疑过。这些人同哈尔费德女士已故的丈夫稍有点儿沾亲带故,女士
活着的时候,他们谁也不没有关心过她。”
“您是一位很明智的人。”医生说,“我比谁都了解,近几年您是多么不容易。您最有
权利得到老夫人的这笔财产。”
卡泰丽娜深思地微笑了一下。
“医生,您说说,您是否知道这笔财产的数目?”
“嗯,我想年利是五百镑。”
卡泰丽娜点了一下头。
“我也是这样估计的,”她说道。“现在请您读一读这封信。”
她把那封封面考究的信递给了他。
医生看了一遍,惊奇地喊了一声:“不可能,简直是不可能!”
“她是考淘尔德人造丝公司的股东,这个公司一直生意兴隆。四十年来,她的年收入都
在八千到一万镑之间。据我说知,这些钱她一笔也没动用过。您是知道的,她很俭朴。我总
是那样看她,她花每个铜板,都得算计算计。”
“另外,这些年来她的财产一直有增无减。亲爱的孩子,您将是一位非常富有的女
士。”
“是的。”卡泰丽娜肯定地回答道,“我将会是这样的。”
“我衷心地祝贺您!”医生说,“请您不必为那些敲竹杠的人操心。”
格蕾小姐却很大方,她说:“我认为她的举动还是可以理解的。”
“有时我对您倒是不太理解。”医生摇晃着头说道。
“怎么不理解?”
“您的所谓‘是可以理解的’怎么解释?”
卡泰丽娜只是笑着。
吃过午饭时,哈里松医生把这条消息告诉了他的太太,她极为激动。
“是的,哈尔费德女士是一个十分富有的女人,谁也不知道她到底有多少钱。我很高兴
她把这笔财产留给格蕾女士。这个小姐是个圣女。”
医生做了一个鬼脸。
“同圣女打交道,我感到很不舒服。作为圣女,卡泰丽娜太人格化了些。”
“她的幽默感使她成了圣女。”太太说,“如果你不是这样认为的话,可以简单地说,
她长得很美。”
医生似乎不以为然,他说道:“是的,她的眼睛很美。”
“噢,你们这些男人,简直是什么也不懂。卡泰丽娜若是穿上得体的衣裳,那才算美丽
呢。”
“可是,我认为她的穿戴十分得体。”
下午三点钟光景,医生太太去看望卡泰丽娜小姐。
“我多么为您高兴啊,孩子!”她热切地说,“整个村子肯定都象我一样为您高兴。可
是,您有什么打算吗?”
“可以说还没有。”
“您不会长期地留在这里吧?”
“是的,我想去旅行。我对世界了解的太少了。”
“这一点我相信。您在这里呆了整整十年,这期间您几乎没有什么空闲。”
“说得明确一些,可以这么说,我想体验一下生活。这就是说,我不想局限于个人的一
得之见,而想到外地去看看那里发生的事情,看看有哪些令人振奋的事,当然啦,如果这一
切都允许我去见识见识的话。这这里,在玛丽麦德村,实在是太平淡了。”
“您说得对。”医生太太说。
“我首先去伦敦。”卡泰丽娜说,“在那里我要同律师谈一谈。然后我将去国外旅行。
当然在这之前……”
“怎么?”
“我要穿戴一下。”
“您看,这正是要紧的事。我同我丈夫刚才还得到这件事。您知道吗?卡泰丽娜,若是
您在穿戴上多少费点神,您会更漂亮些。”
“从我身上产生不了什么美。”卡泰丽娜笑着说道:“当然,如果有几件新衣裳,我也
会高兴的。可是我发现人们没完没了的议论我。”
“可是这对您来说是新鲜事啊!”哈里松医生太太干巴巴地说道。
傍晚的时候,卡泰丽娜到维妮夫人那里去告别。这是一位比哈尔费德女士大两岁的老
妇。老妇总以为,哈尔费德女士比她先死是她的一个胜利。
“我对燕妮不知说过多少次:每餐喝上一小杯酒,就能活到一百岁。如果燕妮不是那么
顽固地忌酒的话,那她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