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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菜主盘松鹤延年;围碟八个分别是素鸭脯、素火腿、素肉、炝黄瓜、拌参须、萝卜卷、发菜卷、果味条;五个冷盘:宫灯大玉、炒素鸡丁、三丝卷筒鸡、芝麻果炸、金针鱼翅;八大菜品:罗汉上素、醋熘鳝丝、三鲜海参、烧素鳝段、蟹粉狮子头、干炸蒲棒、香酥大排、扇面白玉,更有甜菜、汤菜、点心和水果不在话下。
至开膳之时,任老爷子亲自引着一名身姿俊逸、脸庞柔美的男子进厅。行至正中方介绍道:“今日有幸请得二皇子到场,为咱们诗社捧场,实乃我画乌社的荣光,二皇子言道,今日诗会胜出之人,除原先既定的彩头之外,更可获得一柄太后赐下的金织玉如意添彩!”
此言一出,厅中众人纷纷叫好。原先的彩头是一盆玉雕海棠,虽说贵重,却怎么也比不上御赐之物。
楮亭襄今儿赶来画乌亭,倒真是破费了。诗社确曾给他送了帖子,不过他并没有在意,谁知到午间的时候才得知流光邀约着一众青年才俊公子们都去了画乌亭,只得急急地赶了过来。来是来了,他来得太迟,又怎好空手到访,索性将当年太后赐下的一套九柄金织玉如意之中的一柄拿出添彩,算是给足了任老爷子面子。
“二皇子请入座。”任老爷子介绍完毕之后,便请楮亭襄在上首坐下。他是皇子,在这场上就他的身份最是尊贵,理所当然地应该安置在上首。
“老爷子不必多礼。”谁知楮亭襄环视厅内一周之后。目光落在流光的身上,面色愕然地说道:“卿云妹妹竟也来了?”
流光不得已站起来稍稍福了下身子,与他问礼:“二哥哥好。”
“老爷子不用麻烦了,”楮亭襄黠然一笑,一指流光身旁座位间的空隙,说道:“就给我在妹妹身旁加个座儿就成了,我也好同妹妹说会儿话。”
“好,二皇子请。”任老爷子赶忙吩咐奴仆在流光左面上个座儿,将楮亭襄请至席间。
楮亭襄坐下之后,对着流光大赤赤地笑道:“妹妹忒自私了点儿,一个人跑到雕栏山来玩儿,却也不与我知会一声!”
什么时候她出门还得跟他打招呼了?他是她家的看门狗不成!流光在心中暗骂了楮亭襄一句,微笑着对他说道:“卿云怎知二哥哥今日能得了空闲过来?二哥哥本是个忙人,怎好为着一点儿闲事叨扰了你。”
“妹妹好生牙尖!”楮亭襄笑睨流光斥了一句,又与萧彧和祁珩打过招呼,这才歇了一张嘴,打量起周围坐的人来。
流光的左面原是任老爷子和任驿的位置,流光和萧彧、祁珩坐得近一些,他们右面坐着左相之子侯明书,对面还有太尉之子朱晨、太祝令之子李斐然、御史大夫之胞弟胡海陶。楮亭襄把在座之人一一扫视之后,记入脑海之中,暗想回去以后,一定要在太后面前为这些才俊公子们多说好话,好与他们说项个夫人,免得都偷偷地打他卿云妹妹的主意。
流光不知楮亭襄正打着小算盘,今晚上的素宴她吃得新鲜,挨个菜色都尝了个遍。她不知道,这普度寺的全素宴在锦义府向来是津津乐道的,以“素有荤名。素有荤味,素有荤形”见称,有着不小的名气。
这一晚上,楮亭襄就一直坐在她的身旁,含笑以对席间众人,无形中也为她挡了不少桃花走。有二皇子在身边坐镇,光那气势,就吓跑了不少有心之人,偶有颇具胆量的公子前来敬酒,楮亭襄一见来人,二话不说,举起酒盏就站了起来,装作丝毫不晓得别人是来敬流光的,缠着人家硬是要喝上一杯,一点儿不给人表白心迹的机会。
如此,流光倒真是清清静静地用完了一顿全素宴,对普度寺膳堂的掌勺之人赞不绝口,连称有机会定然还要来光顾他们,一饱口福之欲。
她吃得倒是痛快,全然不知楮亭襄不知不觉之间为她挡了多少酒去。饶是楮亭襄常年应酬的酒量,也喝得差不多了。到宴罢任老爷子宣布获胜之人时,流光才惊觉楮亭襄真有些醉了,忙让祁珩把他搀扶住。免得在大庭广众之下丢了面子。
得胜的,是太祝令之子李斐然,以一首七言律诗博得头彩。李斐然年纪不大,是一个很羞涩的男孩。流光担忧楮亭襄不慎在众人面前出丑,无心品诗,与他道贺之后,便搀扶着楮亭襄离了席,去了普度寺。
楮亭襄醉成这般模样,他们自然不可能乘夜下山回去,萧彧就去同普度寺主持借了禅房,照料楮亭襄睡下。因这是寺院。不好扰了僧人清修,几个人只好各自回房休息。
这时辰对流光来说还早了一些,她肯定是睡不着的,禅房里干净是干净,却没什么有趣之处,她便走出房间,打算在寺院里逛一逛散散步。
普度寺占地面积很广,几乎占据了雕栏山大半个山顶,各色花草树木栽种着都有,山石树木环绕,环境清幽怡人。流光沿着石路漫步,脚下踩着石子,身周蝈虫鸣歌,花木溢香,自然的气息笼罩着她,让她一路行来,心境安然而祥和。
不知不觉之间,流光步入一片茂密的竹林之中,竹节高矗,遮挡住了皎洁的月光,在夜里显得有些森然,身处寺院之中,佛门清净之地,流光倒也并不惧怕。她平和地走在深邃幽长的竹林小径上,越见深入,越得宁馨。
周围的灯光渐渐弱了,只剩下从枝叶缝隙间透过的月光射进竹林,隐约还能照亮来时的小路。怕在林子里迷失了方向,流光顺着小径回返,却不慎在岔口走岔了路。看着眼前陌生的精致,流光有些无助,该走哪条道儿,才能回去?
袅袅梵音传入耳,流光合计着遇上僧人问上一问便是,索性沿着错道继续往前行。身旁的景色不断变换,不多时,她站在了普度寺的一侧偏殿之前。一个年老的僧人打坐在殿内的蒲团上。按照特有的频率一下一下地敲打着座前的木鱼。
老和尚是背对着流光团坐的,兴许是听见了流光的脚步声,他一面敲着木鱼,一面说道:“女施主请进。”
流光疑惑于他怎么知道来人就是个女子,但是她还得同他问路,便步进殿内,停驻于老和尚身后。
和尚仍旧没有回头,只顾一下一下地敲打木鱼,若非没有规律的敲击声传入耳内,流光会以为他已入了定。她急着回去,没法在这看他打禅,便出言询问道:“大师,请回走那条路能回到禅房?”
老和尚答非所问地说道:“顺应本心,自然能到向往之处。”
流光有些来气,这和尚是念佛念傻了不成?跟她一问路的打什么哑谜!正打算出去自个儿寻路,和着木鱼敲打之声,和尚念起了佛经。他念得含糊,流光听不清楚到底念的是什么,但是阵阵佛音入耳,她的气息渐渐地平定下来,归于一片宁静。
“女施主可找到了去路?”老和尚一语惊醒了流光,她此时才惊觉自个儿的脚步早已停住,竟在这殿内听他念完了一段佛经。
“去路在哪儿?”流光不自觉问了出来。
此时,老和尚从佛前转身面向流光。他头戴明黄毗卢帽,身穿五衲衣,手持一柄木制小锤,大赤赤地将流光的面容扫视了一眼,语气平缓地说道:“女施主为情所困吧。”
以前,见多了坑蒙拐骗的行径,不少和尚道士打着算命看相的幌子,专逮着女人和老人行骗,就为轰得人不察相信了去,方赚得钱财。流光估摸着这儿的人都特迷信,这个老和尚搞不好把她当作一个常在深闺女子,好骗得很,随意张口就是一句批语,妄图从她身上坑些银子出来,嗤笑地问了一句:“什么是情?”
一个和尚,懂得什么情!瞎蒙的吧!
“女施主请看。”老和尚挽袖将木鱼端起,送至流光眼前,说道:“和尚敲了一辈子的木鱼,倘若不是这一个,和尚就觉得不自在,总是不愿再敲响,这便是情。”
流光细细一想,这和尚说得也不无道理,他敲了一辈子的木鱼,对木鱼有了感情,摸着别的木鱼,自然就有陌生的感觉,不若往常用的那一只顺手。于是她又问道:“那什么又是爱?”
老和尚咧嘴一笑,接着说道:“这爱,有大爱与小爱之分。佛渡众人,怜悯众生,拯救苍生脱离苦海,是为大爱;父子母女、夫妻伦常、**女爱,是为小爱。”
“一夫多妻,新人进门,旧人泣漓,纵然是夫妻,又算是什么?”流光再问,难道丈夫对旧妻的遗弃,也算是爱?
“失小爱而投大爱。夫怜其无养,以衣食侍之,是为慈悲;妻以德怀容之,宽纳夫之所爱,是为大德。”
“如此说来,岂非世间男儿都以抛妻另娶,投身佛门大爱为荣了?!”流光不以为然地笑道。说旧妻爱其所爱,尚且还算说得通,说丈夫另娶,恩养旧妻竟然是一种慈悲的怜悯之情,这老和尚,当她是三岁孩童不成!
“佛门修行戒嗔、贪、痴,是为三毒,女施主勿要恼怒。”老和尚语重心长地劝流光道:“贪恋前生,痴眷今世,施主为小爱所困,蒙蔽一双慧眼,是以会曲解和尚之意。”
“你怎么知道?”流光惊问。这个和尚知道她的事?
“我佛慈悲,怜苍生之苦,渡世间之人。”老和尚敛下笑容,回转过身面对佛像,一面敲打着木鱼,一面念叨道:“yin、邪、奸、欲、贪、痴、颠、狂之辈,皆需度以正道,心存大善,以行德感化,去邪网,存善德。”
流光有些急了,这和尚,不是故意吊她的胃口嘛?他话中透露出对她来历的了然,问他不说,却又跟她扯起佛理来。
想到这里,流光赶紧一礼与老和尚赔罪道:“大师,请恕罪我不敬之罪。您说我为情所困,敢问大师,我如何才能解困?”
老和尚仍旧没有转身,只是应和着木鱼声的节奏,一字一句地说道:“女施主勿需多礼,和尚乃佛门中人,怎会为此介怀。和尚送施主一句:老松连枝亦偶尔,红紫事退独参天。金沙滩头锁子骨,不妨随俗暂婵娟。”
说完,他又默默念起了佛经。
和尚念经的声音犹似一曲催眠镇魂之音,等流光再次清醒之时,已身处在森森茂密的竹林之中。她站在林子间的那条幽深小径上,细细地回想自己是怎么走回来的,却是怎么也想不起来了。只依稀记得遇到了一个身穿五衲衣和尚,说什么大爱小爱皆为度化世人,又念了一首与锁骨菩萨有关的诗,那和尚的面容她却如何都忆不起来了。
第二卷 怨恨别离 第一百六十七章 巴掌
甩了甩混沌一片的脑袋。流光决定还是回去睡上一觉算了。自个儿的头脑有些晕沉沉的,也许睡一觉起来会清醒一些,于是,她便转身沿着石路返回。
尚未走出竹林,一个男人的身影偏偏斜斜地走过来。林里只透着些微月光,流光看不大清楚男人是谁,待他走得近了,才隐约认出是楮亭襄。
他不是喝醉了?不在房里休息跑到这儿来干嘛?
楮亭襄走到流光跟前,一脸喜色地握起流光的双手说道:“妹妹原来在这儿,让我好找!”
满身酒气扑面袭来。流光眯眼仔细地观察了楮亭襄的面容,他的双眼半眯半张,嘴里呼着酒气,脑袋一偏一斜,确是醉酒之人的神态。
“妹妹怎么不和我说话?”楮亭襄见流光不语,撑开了双眼,松开握住她的一双手,端着她的脸拉近了一些,偏着脑袋盯着她看了半响,又说道:“果真是我的卿云妹妹。”
说完,顺势就扑在了流光身上,将她的肩膀紧紧搂住。
醉酒之人都有点儿头重脚轻。流光费了好大的力气,才将他托稳住没有摔倒。心里暗骂楮亭襄,喝醉了酒就不能老实一点儿在房里睡觉,非得到处乱跑,他摔死了不要紧,可别连累她啊!
“二哥哥怎么不在禅房里休息?”流光拨开他的双手,一个转身钻到他的腋下,将他一面搀扶住,一面问道。这人倒好,这儿跑出来,只得她出力弄他回去!这附近半个人影子都没有,想找个帮忙的人都找不着。
“萧彧说你出来了,嗝——”楮亭襄歪歪斜斜地跟着流光走着,打了一个酒嗝,接着说道:“我就出来寻你了。”
“你倒是会找路!”流光嗤了楮亭襄一句。这人都喝醉了,还能找准了方向寻到她,没点儿能耐还真做不到!
“妹妹在哪儿我都能找得到!”楮亭襄笑嘻嘻地回了她一句。
流光斜睨了他一眼,这醉酒之人最难侍候,偏偏这个男人喝醉了还能噎她的话!她在心里悄然叹了一气,她跟他置什么气呢!把他弄回去才是正经。
楮亭襄很重,流光力气不大,她搀扶着他踉踉跄跄地往回走,还没撑到走出竹林,就竭了力。不得已只能将他往路边一放,让他倚着竹子站稳,好歇口气。竹子不是树干,怎能撑得住楮亭襄一个大男人的重量?眼见着竹枝弯曲。楮亭襄一个不稳就要摔倒,流光赶忙伸手一拉,却是力不能及,跟着楮亭襄一同摔倒在地。失去按压的力道,竹枝反弹回去,正巧在流光脖子上扫过,划出一道血痕。
“哎呀!”流光痛叫出声,撑在楮亭襄身上单手摸了下脖子,感觉有点儿润湿,怕是出了血。
“妹妹伤着了?”楮亭襄听得她的叫唤,急急地挣扎着要起来看她的伤势,但是流光还撑坐在他身上,他便将流光抱住,急切地询问:“伤到哪儿了?”
看她手摸着脖子,楮亭襄连忙探出一手,一面捏住她肩膀一侧往下拉,一面奋力地撑起身体看她的伤处。
“你轻点儿!”肩膀被他捏得生疼,流光一手捂着脖子,一手挣开他的手臂挥舞了一下,不想“啪”的一声,打在了楮亭襄的脸上。
听到声音。她怔住了,看了一眼自个儿的手掌,连忙说道:“我不是故意的!”刚才楮亭襄拉她,把她的肩膀捏得生疼,她才要挣开他的手,谁知竟会刚好打中他!
楮亭襄却像浑然不觉似的,撑坐起上半身,拨开她的头发,看她脖子上的伤。
“呀,流血了。”带着酒味的气息充斥在流光的周围,楮亭襄虚着双目看向那道渗血的伤痕,伸出舌头就是一舔,将滴滴血珠舔舐进口。
流光震得全身打了一个战!头皮开始发麻。楮亭襄却还没完,他把渗出的血舔尽,一面轻轻对着流光脖子上的伤口吹气,一面安抚流光道:“妹妹不疼,不疼——”
一滴汗珠儿垂挂在流光的后脑勺。她完全不敢相信,此时在她脖子上不停地哈着酒气的是平日里精明能干的二皇子楮亭襄。她是知道有些人喝醉了酒行径是与平时有些差异,可这反差也太大了一点儿吧?
“二哥哥,我不疼了。”流光忍耐住想惊声尖叫的冲动,握住楮亭襄抚在她脖子上的手,这么让他吹下去也不是办法,她都快被他哈出的酒气熏晕了。
“喔。”楮亭襄松开了她的脖子,却是一手指上自个儿的左脸,笑嘻嘻地对流光说道:“我这里疼,妹妹也帮我吹吹吧。”
流光满头黑线。这个男人,真的喝醉了么?她怎么觉得他的样子越来越无赖了……
“妹妹,疼!”见她不给他吹脸,楮亭襄不依地扭动起来。
流光翻了翻白眼。谁叫那一巴掌是她打的呢!认命地凑近楮亭襄的左半边脸,轻轻吹了几口气,十分无奈地问道:“好了吧,不疼了吧?”他要是还说疼,她就一耳光甩到他右脸上去,让他两面一起疼!
“嗯,妹妹真好!”楮亭襄毫不吝啬地赞美了流光一句,然后脸一歪,埋进流光的颈窝,脑袋搁在流光的肩头上,双手环住她的腰身,越抱越紧。
“二哥哥?”流光疑惑地唤了楮亭襄一声,楮亭襄却是不答,等了一会儿,见他还是没动静,便转过头看向楮亭襄,却不想,正巧看见楮亭襄笑得甜甜的睡颜,不知何时,他竟然趴在她的肩上睡着了。
“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