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青道:“不不,束阳殿下您误会了,微臣乃是奉陛下旨意前来办差的。”
“放肆!”苏卓姬喝斥道,“唐青你好大的胆子!”
唐青道从袖中抖出一道圣旨来,念道:“逆臣苏卓姬谋朝篡位诛戮功臣、谋害先皇,其罪当诛,现命唐青前去将其捉拿收押至大理寺监牢,若遇同党顽抗者一律杀无赦,钦此。”
苏卓姬难以相信自己的耳朵,精致的面容变得扭曲:“你疯了!本宫就是皇帝!来人把唐青押下去!立刻绞杀!”
将士们悚然动容,唐青喝道:“谁敢?!”两个字简直掷地有声,刹那间场面剑拔弩张,所有人都不敢上前,又不敢退后,顿时形成了一个古怪的包围姿态,眼睁睁盯着包围圈中对峙的两人。
“束阳殿下,一切都该结束了。”
晨时至,朝阳起。
苏绚一手搭着鹿儿,从金鸾撵中走出。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是时百官跪拜,远处御林军朗声长喝,皇陵山内陡然回音四响。沿山号角呜呜吹响。成山成海的御林军于祭天台上散开,黑压压的一大片。号声停,监司之声尖锐传来,苏绚在他的带领下行祭祀之礼,念诵祭文。
许久后,礼毕。
苏绚站在高台上,俯瞰众人。
“众卿平身。”
苏蓉瑾的声音回荡在空气中,不亚于一道惊雷炸响,大臣们惊慌失措,将士们茫然抬头,有那么几秒中的时间,万籁俱寂,鸦雀无声。
下一刻,整个皇陵骚动起来。
“本宫回来了。”苏绚如是道。
“逆臣苏卓姬谋朝篡位,此乃天诛,众卿迷途知返,方是正道。”
一切尘埃落定,那些曾经的往事都悠悠如同隔世,一路走来,竟是做了这么多惊天动地的大事,然而苏绚仔细回想,却又仿佛与自己毫无干系。
“陛下,唐将军求见。”苏绚收回心思,赶忙道:“快宣!”
“唐卿!”苏绚像是见到了救世主,差点激动得要哭了。
“微臣叩见陛下。”唐青恭敬地行礼。
苏绚一直都觉得她第一次见到的那个唐青其实不是唐青而是她人生中出现过的最大的一次幻觉!
“免礼免礼!怎么样?众卿同意了吗?!”苏绚急切问道。
唐青:“回陛下,诸位大臣一致认为九公主年且尚幼,仍不足以堪此诸君重任。”
苏绚崩溃了:“我不管了!当初说好的,我让朝政恢复当初在位时的规模你就来会接任,可后来你又告诉我你其实是在逗我玩呢让我另寻诸君,好了我好不容易找着一个各方面都不错的你们嫌她太小?!束笙今年已经13了!本宫13岁的时候已经做了两年皇帝了好吗!?已经一年零八个月又十三天了!你知道我每天是怎么熬过来的吗!?知道吗!?”
唐青无辜地看着她道:“微臣不知。”
苏绚:“……”苏绚气绝。
不行!不能再这样下去了!苏绚一夜未眠,思来想去,决定明天就走!
跑路的计划在脑海中早就演练了千百次,路费也足够,半年前她已对外宣称身体抱恙,唐青一直在辅政,天时地利人和,不走还等什么!
“陛下!我们这次真的要跑路了吗!?”桃子有些兴奋地问。这一年中被苏绚耳濡目染,她现在对樊过充满了向往。
苏绚已经装扮成普通姑娘家的模样,看了她一眼,坚定地说:“嗯!”
束河公主不舍地摸了摸她的脸,“要记得经常回来看姐姐啊。”
苏绚:“会的,这次多谢皇姐帮忙我才能这么顺利的溜出来。”
“别谢我。”束河公主哭笑不得说:“唐将军若是知道了还不知要怎样挤兑我呢,我可怕他得很。”
“管他呢!谁让他说话不算数!”苏绚道。
“马车在城外接应你们,姐姐只能送你到这了。”
束河公主目光温柔,笑着说:“去找你的真爱吧。”
桃子第一次出宫,对热闹的市集和各种五花八门的东西都产生了巨大的兴趣,像个观光客一般走走停停那里瞧瞧这里看看。
这哪里还叫跑路啊……天黑之前能出城门吗?苏绚啼笑皆非地跟在她身后。
走着走着,忽然发现不对劲。
苏绚虽然许久不曾习武,但武人的直觉依然敏锐。
有人一直在跟着她们。
苏绚停下脚步,猛地朝后转身。
刹那间,天地万物仿佛失去了声音和颜色,只有眼前人。十几步外,那人一身麻布粗衣,武人高大挺拔的身躯,阳光下的脸庞英俊无比,带着令人屏息的刚毅美感。
苏绚双眼通红怔怔地看着他,眼泪不住往下掉。
“哭甚么,别哭了。”大掌温柔地抹开她脸上的泪水,微微笑了起来。
“虎、虎哥……真的是你吗?呜呜。”苏绚用尽全身力气去抱住他,然后嚎啕大哭起来。
带我走吧,我们永远不会再分开。
第99章 (99)()
将近过了小半个时辰,抱头痛哭互诉衷肠山盟海誓都差不多了,苏绚方才如梦初醒,忙掀开车帘对外头的人道:“车赶快些,唐青那厮追来就麻烦了!”
“不怕。”霍飞虎按按她的肩膀,沉声道:“有虎哥在。”
苏绚笑笑:“嗯,不是怕他,他那个人难缠得很,我懒得应付。”
车外桃子不怀好意地说:“陛……小姐你又在说唐将军的坏话啦。”
苏绚哼了一声,抱着霍飞虎赖在他怀里不肯起来。
赶车的人正是莫符。去年平定绛城之后,苏绚便将他遣回北疆了。那时北疆战乱未平,多一个人在霍飞虎身边她心里就多一点安心。
这将近两年的时间里她一直有给霍飞虎写信,但是因为唐青从中作梗,她现在才知道霍飞虎压根没收到几封。也正是因为一直没有收到霍飞虎的回信,从开始的担心、期待、到后来慢慢变成了猜疑、惶恐、愤怒、绝望……心里每天都在痛苦矛盾中挣扎,表面上还要装作很开心快乐的模样,林林总总,把她折磨得愈发变得情绪化,如今靠在霍飞虎怀里,还仍然觉得不真实。
她会控制不住地去想,她不在的这段时间里,霍飞虎会不会又喜欢上了别的女人?老夫人还会像以前那样喜欢自己吗?霍飞虎会娶自己吗?窥觑他的人这么多,保不准他以后还想纳个妾呢?到时候妻妾成群了自己就该一边凉快呆着去了,是了,男人没一个好东西。
“怎么?”霍飞虎看她紧抓着自己的手越来越用力,低头问了一句。
“嗯……”苏绚抬眼对上他深邃而专注的眼眸,愣了愣。
“没什么,见到你太高兴了,做梦都在想你呢。”苏绚低声笑道。妻妾成群?呵呵,尽管来吧,敢死来一个弄死一个。
“你瘦了好多。”苏绚摸摸他的脸,皮肤也变粗糙了,战争果然是最磨练人的。
“没有以前好看了呢。”
霍飞虎抓住她的手放在唇上轻轻亲了一下,看着她笑了笑。
苏绚被他看得有点着迷,情不自禁地凑上去亲他,呼吸交错,唇舌缠绵。
时值寒冬十二月,在四季如春的绛城一直没觉得有多冷,越往北上越冷得厉害。
一夜之间,天与地之间唯是白茫茫一片。
对从小在绛城长大,没见过下雪的桃子来说,一觉醒来宛如来到了一个全新的世界。
“小姐快来看呀下雪了耶天哪下雪了好美啊天哪天哪原来雪是这样的哇哇哇……”
苏绚无比嫌弃地啧了一句:“少见多怪。”像从小在南方长大的她十来岁第一次见到雪的时候兴奋得直接上嘴啃了几口这种事情她才不会说出来呢。
“阿嚏……!”寒风吹得她一个哆嗦。
“上马车去。”霍飞虎道,“外头冷。”
苏绚立马说:“等会的,我再走走。我穿这么厚了,没事儿的啦。”
出城的道路也被雪盖住了,不算太厚,走在上面会出沙沙的响声,特别有感觉。
莫符在后面牵着马车,桃子跟在他身边帮他打伞。
苏绚和霍飞虎走在前面。
苏绚问道:“还有多久到樊凡啊?”
霍飞虎道:“明日就到。”
苏绚:“唉我突然有点紧张,我是不是长胖了啊?是不是变难看了。”
“你以前也没有很好看,所以现在也不难看。”霍飞虎回道。
苏绚惊讶地看着他,有点不敢相信:“哟你现在还学会挤兑人了啊?”
“我也没有以前好看了,正好么。”霍飞虎一本正经地说。
“噗。”苏绚乐不可支地笑了起来。
霍飞虎把她拉过来半抱着往前走,想了会,问了句:“唐青很好看?”
苏绚想想说:“是啊,打个比方,楼明皇后够好看了罢?他比皇后还好看那么一点点。”
苏绚比划着:“一点点呢。”
霍飞虎抿着嘴不说话了,半响才说了一句:“不男不女的,成何体统。”
苏绚笑到不行,道:“是啊,所以我一直看他不太顺眼来着。”
被两人惦记的唐将军在遥远的绛城突然觉得鼻子有点痒,想打个喷嚏。
“怎么?”虞沉锋转过头来。
“没。那天杀的闯祸精估计又在变着法儿地损我了。”唐青道。
虞沉锋低声笑了起来,道:“席钦之昨日已出发前往樊国了。”
“亡羊补牢。”唐青道:“起了罢,待会随我入宫去看看束笙,这储君身子骨未免太弱,吹会儿风就着了凉,日后由你教她习武罢。”
说着正要撑起身,身旁的人却突然翻身压了上来。
“储君武指?这般艰巨的任务说给我就给我了?嗯?总得先给我赏点甜头罢……”说着蓬勃的物事从身后顶了进来。
“这大清早的啊……”唐青哼了一声。
天空阴暗,下着小雨,潮湿阴冷的寒气无孔不入。
唐青脱下外袍,抖了抖外袍上的水汽,转身交给侍从。
安和寝殿内,唐青进来的时候,正瞧见九公主苏蓉怡伏在玉案上尽心尽力地看奏章,鹿儿沉默而笔挺地站在她身后。
“微臣见过束笙殿下。殿下还在用功呢?”
苏蓉怡抬起头来看他,脸上的稚气还未完全褪去,眼神却很清明坚毅。
“唐将军来得正好呢,本宫有许多疑虑解不开,正要向唐将军请教。”
唐青淡道:“朝政上的事微臣怕是无法替殿下分忧了,微臣倒是可以替殿下着人去请林丞相过来。”
苏蓉怡撇撇嘴,低声道:“那算了罢,老丞相啰嗦得很,一个道理说半天呢,席大人又去了樊国。”
唐青没有理睬她话中隐含的几分抱怨,又道:“微臣予殿下引荐一位武术师父,日后殿下可跟着他学习武术。”
虞沉锋单膝跪道:“微臣虞沉锋见过殿下。”
虞沉锋不在朝廷供职,只领了军衔,帮着唐青处理唐家内务,苏蓉怡尚且年幼也没有听闻过此人,看了看他,又看了看唐青,然后点了点头,说:“知道了,日后有劳虞师父教导了。”
唐青随意拿了本放在案上的奏折看了看,上面有苏蓉怡的批文,还有不懂的疑惑。
唐青感觉有点滑稽。
虽然苏蓉怡在唐青淡漠的神色中没有捕捉到任何一丝异样,但依然准确地猜透了唐青这时心里的想法。就读懂人心这一点来说,她或许能成为历任储君中最出色的一个。
苏蓉怡道:“这些奏本是只予席大人过目的,大臣们不会再看到了。”
唐青没说什么,嘱咐道:“殿下玉体抱恙,需多加休息,无事的话微臣便告退了。”
苏蓉怡点点头,说道:“行罢,武指师父留下罢。横竖无事,我想现在就练练武。”
虞沉锋看了唐青一眼,笑了笑,“是。”
苏蓉怡从椅上下来,披了外袍,忽然又叫住已经退到门口的唐青。
“唐将军,皇姐她……还会回来吗?”
唐青看着她,难得笑了笑,“陛下说过您会成为一个好皇帝,能让她安心把江山交付予您。既然了无牵挂,应是不会再回来了,殿下。”
第100章 (100)()
翌日午时,苏绚一行人抵达樊丹城城门下。
大雪纷飞中,高耸巍峨的城墙依旧固若金汤,进城出城的人依然络绎不绝。
不远处的茶水栈已经换了老板和伙计,人来人往,周而复始。
一切好像都没有变,却又好像都变了,熟悉而陌生。
苏绚的目光在茶铺停驻了很久,直到霍飞虎替她放下车帘,按着她的脑袋将她搂进怀里。
马车缓缓驶入城内,驶过熙熙攘攘的街道,最终停在将军府大门前。
霍飞虎牵着她欲下马车,苏绚却怎么也不肯,把他往回拉了拉。
苏绚一路都很紧张,从她离开樊丹城到现在,时间过去三年多,在她和霍飞虎发生了那么多事情之后,她与老夫人的关系也不止是干娘与干女儿那么简单了,这回是真的要变成儿媳妇了!这会儿眼看着就要和老夫人见面,那种紧张中又掺着几分害羞的感觉一下子放大了无数倍,苏绚突然有点不敢面对她了。
“怎么?”霍飞虎道。
苏绚:“我我我……我有点怕……再等等……”
霍飞虎:“怕甚?为何怕?”
苏绚心道说了你也不懂你是见亲妈我是见婆婆能一样吗……
霍飞虎揽着她的肩抱紧她,“你没有变难看,虎哥骗你的,别担心。”
苏绚有点哭笑不得:“好好好……我不是在担心这个,我是怕干娘还在为我偷偷跑去北疆不告而别的事生我的气,那等会她要是骂我打我,你可千万要替我挡一些啊……”
霍飞虎不免莞尔:“好。”
府内依旧是冷冷清清的景象,连平日里巡逻的侍卫都隐秘了踪迹,白雪覆盖着雕栏玉砌,亭湖白瓦,一片纯净无暇,宛若仙境。
老管家领着侍女早早立在殿门前,待得二人入殿便马上为其换下外袍,靴下沾的雪在暖和的厅中化了满地水。
老管家其实并不老,方才年过半百,脊背也依然笔挺,苏绚一见到他,一股久违的亲切感涌上心头。
管家恭身道:“见过将军、见过小姐。”
“王管家,好久不见了。”
管家亦道:“一别经年,今日得以见小姐平安归来,下属也甚是欣喜。”
苏绚笑了笑,霍飞虎问道:“我娘在何处?”
管家道:“老夫人此时尚在祠堂诵经,下人不敢打扰,一时半会怕是不会出来。午宴已布置妥当,您看是否与小姐先行用膳歇息片刻。”
霍飞虎不置可否,对苏绚道:“去祠堂。”
苏绚只好答应,还不忘了回头嘱咐管家:“那是我家丫鬟桃子,麻烦管家安顿一下……和我住一块就好。”
这是第二次苏绚来到霍家祠堂了,上一次来是她下定决心去北疆的前一天,那天她和老夫人絮絮叨叨地聊了一个下午,很奇怪,那么久过去了,但那时所说过的话她还清晰地记得。
祠堂里十分安静,老夫人闭目跪坐在蒲团中,手里檀珠捻动,唇齿微启似乎念念有词,却没有发出一点声音。她专注入神的模样让霍飞虎与苏绚都不敢轻易打扰,两人互看一眼,然后分别跪坐在老夫人两旁的蒲团上。
苏绚无心祷告,她转过头,仔仔细细地端详着令她日夜思念的容颜。
一丝不乱的妆发,雍容有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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