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其少主窃得他所爱的豪门姬妾,使二人如愿以偿;裴铏的《聂隐娘》和袁郊的《红线传》,均写身怀异技的女子因知遇之恩,为主人排难解纷的故事。这些小说中所赞扬的侠义人物,都是从个人经历的关系上“知恩图报”,这反映着民间的一种道德观。
最著名的豪侠小说,是以单篇形式流传下来的《虬髯客传》。它的作者,以前一般认为是杜光庭,其实杜所作《虬须客》实为《虬髯客传》的删节本。宋代类书《绀珠集》中有裴铏《传奇》的节文,其中“红拂妓”一条显然出于《虬髯客传》,所以这篇小说有可能原来是《传奇》中的一篇,后来别出单行,而又佚去作者之名。小说中写隋末天下纷乱,杨素的宠妓红拂慧眼识英雄,私奔李靖,二人在客店中又遇到意在图王的“虬髯客”。后虬髯客见到“李公子”即李世民,知天下有主,又不甘称臣,遂远去海岛称王。这是一篇艺术性很强的作品,不仅构思巧妙,而且同时写三个具有英雄气概的人物,各有各的个性,各有各的风采,在彼此映衬中更显得生气勃勃。所以“风尘三侠”的典故广传于后世,读过这篇小说的人更难忘记这三个鲜明的人物形象。再则,小说于英雄豪迈之气中,穿插儿女之情的旖旎,读来尤觉深有情趣。
对豪侠小说,过去往往评价不高。其实,这种小说作为平庸人生和卑琐人格的反面,代表着人们对于自由豪迈的人生境界的向往,有其独特的价值。
晚唐传奇中还出现了许多具有讽刺性的作品。中唐时期以《枕中记》、《南柯太守传》为代表的讽世小说,着重于表现作者对人生的理解和解脱的愿望,而晚唐的这类小说则是有意识对作者所不满社会和政治现象加以讥刺,两者有所不同。最明显如李玫的《徐玄之》脱胎于《南柯太守传》,而突出描写蚁国君臣昏愦糊涂、是非不分,勾勒出当时政治现实的缩影,并以蚁国的最终毁灭喻示了唐王朝行将崩溃的前景。
又如张读的《杨叟》,写会稽富翁杨叟因“财产既多,其心为利所运”而得“失心”之疾,需食活人之心。其子拜佛求之,于山中逢一胡僧,许予己心,但求一饭。饭毕,僧却跃上高树,将杨子嘲笑奚落一番而化猿跃去。文中对那些既利欲熏心又崇信佛教、想要求佛来杀人助己的富翁,讽刺极为锐利。
晚唐传奇中讽刺作品的抨击范围很广,也很大胆。虽然艺术性强的作品不多,但它既是晚唐讽刺小品的先声,也是后世讽刺小说之滥觞,很值得注意。
爱情题材虽说在晚唐传奇中显得衰落,但毕竟还是出了几篇较好的作品。如皇甫枚的《步飞烟》,写身为豪门姬妾的步飞烟为追求爱情而遭毒打致死,较生动地刻划了她“生得相亲,死亦何恨”的坚强性格。另外,像薛调《无双传》写一对青年男女在社会动荡中悲欢离合的故事,也很动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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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节 唐传奇的地位和影响
唐传奇作为文学史上开始进入成熟阶段的短篇小说,难免还存在一定的缺陷。譬如史传为传奇的形成提供了重要的营养,但同时传奇也就往往采用史传的简洁笔法,奇…_…書……*……网…QISuu。cOm而省略必要的交代和细致的描述,有时更用归纳的方法写人物,这对小说而言,其实是不合适的。又譬如《云麓漫钞》说士子欲以传奇显“史才、诗笔、议论”,确实唐传奇作品中普遍存在议论成分,有的还夹有众多诗篇,这也造成小说文体的不纯。
但尽管如此,唐传奇毕竟展开了一片崭新的艺术天地。通过虚构的故事和虚构的人物,它比以往的任何文学样式,能够更自由更方便更具体地反映人们的生存状态和生活理想,从而影响人们的生活趣味,由此而言,它在文学史上有着非常深远的意义。传奇这种文言小说样式在宋代一度衰落,到元、明又出现了不少优秀的、较唐传奇在各方面都有所发展的创作,并被改写为白话小说。事实上,中国古代白话短篇小说在艺术上的成熟,与传奇体有很大关系。
由于唐传奇的兴起本身与民间文学有一定关系,在其发展过程中又不断吸收民间的素材,这使得文人创作同大众的爱好有所接近,这对于文学的发展也是很重要的。在众多的传奇作品中,我们看到追求自由的爱情成为中心主题,而妓女、婢妾这类低贱的社会成员成为作品歌颂的对象,这里面就反映着大众的心理。所以它为后世面向市井民众的文艺所吸收。最显著的是在元明戏曲中,大量移植唐传奇的人物故事进行创作,诸如王实甫《西厢记》源于《莺莺传》,郑德辉《倩女离魂》取材于《离魂记》,石君宝《李亚仙诗酒曲江池》取材于《李娃传》,汤显祖《紫荆记》取材于《霍小玉传》等等,不下于数十种。可以说,唐传奇为中国古代一大批优秀的戏曲提供了基本素材。
唐传奇也形成了独特的散文体式。较之六朝骈文,它是自由的文体;较之唐代“古文”,它又多一些骈丽成分和华美的辞藻。这些特点从小说的要求来看未免过于文章化,但对后代散文却不无有益的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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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节 唐代话本小说
十九世纪末,在敦煌千佛洞石窟中,发现了一大批写本书籍和图画文物,其中包括许多久已失传的民俗文学资料,根据原有的题目,其类型可分为话本、讲经文、押座文、变文、词文、俗赋等。有些整理者将这些资料统称为“变文”,如向达、王重民所编的《敦煌变文集》就是。但据唐郭湜《高力士外传》提及,唐玄宗以太上皇身份闲居西内时,常看人“讲经、论议、转变、说话”,可见这些民间艺术原来是有明确分别的,它们的特点也各有不同,而变文只是其中一种。所以现在一般不再用“变文”的概念统称这些资料,而加以分别对待。其中话本大体上没有韵文,大概只是用来讲说的。其余的或韵、散兼行而说唱并重,或纯为韵文而以唱诵为主。
从前面引用过的郭縠《高力士外传》、元稹《酬翰林白学士代书一百韵》诗注、段成式《酉阳杂俎》等材料,可以知道“说话”这种民间演艺在唐代已经十分流行了,只是当时所用的话本散失殆尽,侥幸在敦煌文献中留存下来的,有《庐山远公话》、《韩擒虎话》、《叶净能诗》①及《唐太宗入冥记》等。这些小说的语言文白相杂,口语的成分已经相当多。
以现存的资料而言,可以说代表了中国民间通俗小说最初的形态。
①题中“诗”有可能是“话”之误。此文全篇为散体,只在结尾处有一小节浅俗的韵文。
《叶净能诗》叙述唐玄宗朝道士叶净能的种种神奇故事,主要内容有叶净能入朝前惩处占人妻女的岳神和祟人女儿的妖孤及其入朝后带领唐明皇蜀中观灯、月宫游览等等。故事曲折,语言浅俗通顺,有些地方的描写也较细致。其中叶净能变酒瓮为道士,及导明皇观灯、游月宫诸事,屡见于其他唐人小说,可见是在民间传说的基础上加工修饰而成。
《唐太宗入冥记》叙述唐太宗魂游地府的故事。此事初见于《朝野佥载》,情节十分简略。话本却将这一故事演为洋洋长篇,仅今存的残文就有数千字。大意写太宗死后,魂入地府,遇判官崔小玉,为之延寿十年,复活人世。《西游记》第十、十一两回大体上即据此增饰敷演而成。从内容上看,这一故事当亦来自当时的民间传说。
《韩擒虎话》叙述隋代武将韩擒虎辅佐隋文帝灭陈的历史故事,里面也掺入许多神怪之谈。其中韩擒虎率军大战陈将任蛮奴,破“左掩右夷阵”和“引龙出水阵”一节,文字虽然质朴,描写却颇有声色。以种种奇异的阵战来描写大战场面是这一话本值得注意的特点,后来元明平话、历史演义小说于此一脉相承。可以说,这一话本实是后来盛行的通俗历史小说的先声。
除上述以外,句道兴的《搜神记》述神异故事,描写详细,语言通俗,既非志怪小说,文体也不同于唐人传奇,很可能是据“说话”整理记载,也值得注意。
唐代话本小说留存数量有限,艺术粗糙,无法与传奇相比,但在小说史的研究上有重要的价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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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节 讲经文与变文
在敦煌写本中,讲经文与变文的关系最为密切。这两种文本留存的数量最多,在文学史上的意义也最为重要。
讲经文是僧徒在寺院中举行“俗讲”活动,即对经义作通俗讲演时所用的底本,现存数量颇多,主要有《佛说阿弥陀经讲经文》、《妙法莲华经讲经文》、《维摩诘经讲经文》、《父母恩重经讲经文》等等。顾名思义,讲经文是用来讲解经义的,所以文中每引一段经文而后讲解一段,讲解时有说有唱。佛经中的内容,本来有许多是具有文学价值的,特别是富有奇幻强烈的想象,而讲经人为了吸引听众,又尽量发挥其想象力,穿插丰富瑰丽的描摹和生动形象的譬喻。形式上,在讲说时大量采用赋体的形式来铺陈描写,在咏唱时多用七言歌行和五言诗体,使讲经活动更富有艺术魅力,而为当时人所喜闻乐见。如《维摩诘经讲经文》讲说经文中诸天帝释、天龙鬼神等等来类毗耶城菴罗园听佛说法,云:
于是四天大梵,思法会而散下云头;六欲诸天,相菴园而趋瞻圣主。各将待从天女天男,尽拥嫔妃,逶迤摇拽(曳),别天宫而云中苑(宛)转,离上界而雾里盘旋。顶戴珠珍,身严玉佩。执金幢者分分(纷纷)云坠,擎宝节者苒苒烟笼。希乐器于青霄,散祥花于碧落,皆呈法曲,尽捧名衣。……八部龙神,望金仙而启首;龙王龙兽,赫示威光;龙子龙孙,腾身自在。跳踯踊跃,广现神通。不施念怒之容,尽发慈悲之愿。更有三头八臂,五眼六通,掣霜剑而夜目藏光,挂金甲而朝霞敛耀。呼吸毒气,鼓击狂风。得海底之沙飞,使天边之雾卷。掷昆仑上(山)于背上,纳沧海水于腹中。眼叙走电之光,只(口)写血河之色。总来听法,皆愿结缘。……
这长段的铺设,想象瑰奇,辞藻华美,给人以深刻的印象。如果与唐代文人创作的俳赋如刘瑕《驾幸温汤赋》①、周繇《梦舞钟馗赋》、王棨《玄宗幸西凉府观灯赋》等比较,可以发现两者形式上非常相近。又如《佛说观弥勒菩萨上生兜率天经讲经文》中,为说明人生短暂而虚幻的道理,以流畅通俗的七言歌行描摹一个女子盛时与衰时截然不同的情状,也很鲜明生动。总之,讲经文既发扬了印度佛教文学的长处,又综合、吸收了我国诗赋等文学样式的表现手法并使之通俗化,它对变文等讲唱文学的形成发展无疑起了相当大的促进作用。
还有一种“押座文”,也是宣讲佛经的。所谓“押座”,意即压座,就是安定四座听众的意思。它是俗讲时在正式的讲经开始之前所唱诵的叙述经文大意的七言诗篇,篇幅较为短小。其性质与后来话本的“入话”、杂剧的“楔子”、传奇的“家门”以及弹词的“开篇”相似。
①作者、篇名从敦煌遗文伯5037卷。《开天传信记》作刘朝霞《驾幸温泉赋》。
变文是民间曲艺“转变”所用的底本。对“变”字的解释,历来有多种不同的见解和推测,或认为是梵文citra(图画)的音译,或认为是“变更”、“神通变化”等义,或认为是佛教语“因缘变”(因果变换)的简称,迄无定论。
“转变”这种演艺形式当是从“俗讲”转化过来的,所以变文中有较多佛经故事,只是它不像讲经文那样分段引用经文而后加以解说,而是完整地敷演佛经中的故事。后来转为民间曲艺,内容也扩展到宗教以外。段成式《酉阳杂俎》提及,当时有所谓“变场”,当是表演“转变”的专口场所。表演“转变”的人,最初可能是僧侣居多,但唐诗里偶有提及的,都是女艺人,可见它后来已经完全世俗化了。
艺人在转变时,说一段唱一段,故其文辞韵、散相杂;唱词有七言的,有六言的,还有一种三、三、七句式的。说唱时配合以相应的图画,那些图画几幅一组,连缀成一卷,一卷便称为“一铺”《王陵变》中就有“从此一铺,便是变初”的话。随着故事的进展,说唱者卷动画卷,变换画面。晚唐诗人吉师老《看蜀女转〈昭君变〉》一诗,传神地描绘了一个蜀中女艺人转动画卷,富有表情地说唱《王昭君变文》时的情景:
妖姬未著石榴裙,自道家连绵水濆。檀口解知千载事,清词堪叹九秋文。翠眉颦处楚边月,画卷开时塞外云。说尽绮罗当日恨,昭君传意向文君。
现存变文的内容主要是三类:一是演唱佛经故事的,二是演唱历史故事的,三是演唱民间传说的。后二者往往相互渗透,即历史故事多带有传说色彩,民间传说常牵扯历史人物。另外有一种比较特别,数量也少,是演唱当时重大事件的。
演唱佛经故事的变文,主要有《大目乾连冥间救母变文》(简称为《目连变》)和《降魔变文》等。《目连变》出自《佛说盂兰盆经》,叙述佛门弟子目连入地狱救母的故事,对地狱的情状作了许多恐怖的描写。这篇变文,在敦煌卷子中有九种抄本,诗人张祐也曾嘲笑白居易《长恨歌》中“上穷碧落下黄泉,两处茫茫皆不见”句为“目连变”,可见是当时极著名的。其影响所及,至今地方戏中仍有许多剧种保留目连救母的剧目。《降魔变文》出自《贤愚经》,叙述佛门弟子舍利弗与邪魔外道的六师斗法,将他降伏的故事。六师先后变化出宝山、水牛、水池、毒龙、鬼怪等,舍利弗则随之变化出金刚、狮子、白象、金翅鸟、毗沙天王等将其克服,终于战胜了他。后来古典神魔小说中对斗法的描写,有许多受到此类变文的影响。
取材于历史故事和民间传说的变文较多,主要有《王昭君变文》、《王陵变文》、《伍子胥变文》、《孟姜女变文》等,可以说是变文的主流。
《王昭君变文》敷演昭君出塞的故事。今存敦煌写本分二卷,上卷残缺,只存昭君北行到达匈奴的一段,下卷述昭君在匈奴立为皇后,但她怀念故国,终于郁郁而殁。文中对塞外风貌和昭君怀念故国的感情有许多生动的描写。《王陵变文》原题为《汉将王陵变》,取材于《汉书·王陵传》,主要写汉将王陵之母不畏项羽胁迫,伏剑自刎的故事,写出了王母的不惧强暴、大义凛然的气节。《孟姜女变文》所写,即是著名的孟姜女哭倒长城的民间传说。
《伍子胥变文》是诸作中最好的一篇。它是在《吴越春秋》中有关内容的基础上增饰大量民间传说而成,大意写伍奢为楚平王无辜诛杀,其子伍子胥历经艰难险阻,从楚国逃入吴国,佐吴王灭楚复仇,最后因忠谏为吴王夫差所杀。它的情节比较丰富,人物性格也刻划得颇为鲜明。文中描写伍子胥的足智多谋,赋予许多奇伎异能,使他近似于一个异人术士,富于民间传说的色彩。其文字则在大量通俗的文言文、少量口语外又杂有许多骈文。如写伍子胥奔吴途中为江所阻,则云:“唯见江潭广阔,如何得渡!芦中引领,回首寂然。不遇泛舟之宾,永绝乘楂之客。唯见江乌出岸,白露鸟而争飞;
鱼鳖纵横,鸬鸿芬(纷)泊。又见长洲浩汗,漠浦波涛,雾起冥昏,云阴叆叇。树摧老岸,月照孤山,龙振鳖惊,江沌作浪。若有失乡之客,登岫岭以思家;乘楂之宾,指参辰而为正。”明显地表现出变文与辞赋的密切关系。
《张义潮变文》和《张淮深变文》分别以唐末收复河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