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金国天命汗向朝鲜李珲国王致礼,数日前,大明以二十万兵马出征我国,尽被我大金击溃,你国一万余人,悉为我国所招抚,你国兵士各在其营,没有做使唤人口。过去金朝元朝的主子,曾经三四次举国与中原归于一统,然而都没能享有国家长久,仅经历几代,这是我平素就知道的,现在大金也无意占关内寸土。今与大明结怨,也不是我乐有此举,实在是遭欺凌太甚才有这样结果。仰上天公正,眷佑我国,得以全胜。
你朝鲜出兵助战大明,我也知道不是你本意,是迫于势耳,不得已为之,因大明救你国抗倭寇,所以报答其恩情,听调出兵。昔日金国大定汗的时候,你朝鲜的大臣赵维忠叛乱,占领四十个城池,后来他要归附金国,大定汗说:‘朕征讨大宋,虏获徽钦二帝的时候,朝鲜国王即不帮助大宋,也没有帮助朕,是持公道的国。’于是不接受赵维忠的归附。由此而论,你国与我国原没有嫌隙,今战场上擒获你统兵将领十人,因为国王的缘故,都留其性命。
国王当知道,普天之下,不是只有一个国家,岂有让大国独存,小国尽亡的道理?我听说大明皇帝要把大金和朝鲜的土地,分封给他的皇子,我等将受其辱。我们两个小国,何不联手抵抗?国王还有什么事不敢违背大明,请详细告诉我。”
朝鲜国王李珲接见了大金的使臣,看到努尔哈赤的书信,又听了张鹰京等三人的报告,惊恐不知道如何是好,与群臣商议很久,定出国策,令平安道给大金回信:
“朝鲜国平安道观察使朴化顿首,致书大金国天命大汗,承国王口谕,我二国接壤而居,大明与我们二国经历二百年,毫无怨恨,今贵国与大明生仇,因而大明征四方兵马讨伐,致使生灵涂炭,不仅仅殃及邻邦,而且天下四方皆动干戈了,此非是贵国的善事。
大明与我国,犹如父子,父之言,子敢违背吗?盖大义所在,不可抗拒,事属即往今勿复言。张鹰京等人回来,才知道事情原委,然而对于邻国,自有外交之道。大汗来信说:今与大明结怨,不是乐有此举。推知大汗能克制于自己,遵循大道,与大明各守疆土,我二国修复前好,不是很美满的事吗。”
努尔哈赤在大殿接见朝鲜使臣,通事将回信当庭宣读,贝勒大臣们听了,都十分地气愤,杨古利对大汗说:“朝鲜国王太无理了,即不亲自回信,叫平安道代笔,又处处维护大明,指责我国的不是,应该给他点颜色看。”阿敏大声说:“李珲他总是跟着大明的后头跑,还搭理他干啥,干脆把他的元帅兵将都斩了,让他知道点厉害。”
二十六。抚朝鲜北征(下)
努尔哈赤侧目扫一眼阿敏,轻声说:“鲁莽。”阿敏赶紧缩回去不敢再吱声。班布理跨前一步,出列说:“朝鲜依附大明,已经上百年了,难以一下子改过来想法,我国与他们仅隔一江而居,还是没有争端为好。”努尔哈赤点头,对朝鲜的使臣说:“你家主子来信说:我二国修复前好,不是很美满的事吗。朕以为说的很在理,大金有诚意结交李珲国王,他的兵将在这里没有一丝损伤,择日尽数归还你们。”朝鲜使臣急忙行礼说:“感谢大汗的恩德,能带回人马,臣的使命就完成了,回去见到国王,一定回转达大汗的诚意。”努尔哈赤命费英东款待使臣,安排姜宏立及其兵将回国。
在大金凯旋欢庆,安抚邻国的时候,大明朝廷内外,慌乱一团,传言努尔哈赤就要攻打京城,大户人家纷纷收拾财物细软,偷偷逃亡南方避难,都担心象元朝南下那样,铁蹄踏过,城池变成放马的草场。
经略杨镐把南路兵马收回沈阳城,清点战败三路损失的兵将,士兵阵亡近十四万,将官死伤一千三百多名,丢失辎重马车五万辆。这么大的损失,怎么敢上报到朝廷?杨镐将巡按陈王庭和总兵李如柏都叫来,合计如何写上报的奏章。陈王庭说:“如果实报这些数目,朝廷岂能饶了俺们,不如轻报一点。再说明一下,李维翰巡抚辽东的时候,军备废弛,致使此次出征粮草不济,军士不齐,才有战场上的失利。”
杨镐赞同说:“这样说好。”李如柏接着说:“还有把责任多推给杜松和刘挺一些,他们两个人,都违令进兵,一个进的急,独自抢先进入战场,另一个行动缓慢,迟迟不能到达指定地点,致使四路兵马不能同时合围,没胜建州,实属二人之过。”杨镐忙说:“好好。”李如柏又说:“俺也没有战胜努尔哈赤,不宜再当总兵了,请经略大人令俺弟弟李如桢代理吧,他是随大人从京城来辽东的锦衣卫都督,让他当总兵,在朝廷上也说得过去。”杨镐点头说:“应该应该。”三个人一起又合计奏章里上报伤亡人数,一致通过去整报零,定下:将官伤亡三百一十员,士兵死亡四万五千人,骡马丢失两万八千匹。辽东各个边城尚有兵马四十二万,请圣上派军饷,再次出征建州,有此次教训,定能战胜建州。奏章思路整理出来,杨镐有一点安心了。
朝廷的辅臣、尚书、御史们正在惊恐不知所措,除了上奏要严惩败军之将,又相互指责推卸责任外,拿不出扭转败局的策略。
先有御史杨鹤上奏章,把所有朝臣连同万历皇帝一齐指责一遍,杨鹤在奏章里清楚地写道:辽东战事失败,不知彼也不知己,丧师辱国,罪在经略;不知机宜,只知道催出,无能的是辅臣;调度不周密,束手无策,失察的是枢部;至尊优柔不断,又是至尊自己失误。
敢说实话,就属于大逆不道,不用皇上看了,太监直接处理,奏章扔火炉里,因为没有说太监的坏话,杨鹤只是乌纱一撸到底,没有抓人。成了平头百姓的杨鹤,再不用上朝,带着家眷,搬迁去南京避乱。
大学士方从哲上奏要求重罚经略杨镐及上届巡抚李维翰,这个奏章答复的最快,明朝各个时期的太监都乐于酷刑。当年朱元璋为了诛杀大臣,发明多种行刑的办法,有剥皮塞草,千刀万剐的凌迟,弃市等种类,这些处罚大多由宦官监刑,只用于三品以上的朝臣和封疆大吏,一般的罪犯,无论江洋大盗还是绿林好汉,大多押入死牢斩首,宦官最恨的不是他们,灭门九族就算完事了。
到万历朝,刑罚规定更加详细,剥皮或者凌迟时,如果刽子手看着犯人可怜,下重手整死受刑的人,刽子手将连坐,受同样的惩罚,所以,定刑的大臣,想死都不容易,得罪了太监,结果会很惨。方从哲上奏后,从大内下来的旨意为:巡抚李维翰的处罚是剥皮塞草,传游辽东;经略杨镐的处罚是弃市。圣旨一下,吏部与兵部联合派人出使辽东,将李维翰、杨镐捉拿回京城。
辽东两员大吏,都处以极刑,但还是没有整治局势的办法,御史们接着弹劾其他边将,辽东总兵李如柏又成为众人的话柄,方从哲再上奏章说:李如柏收过建州的金银美女,所以此次出战,李如柏阵前观望,建州也没有射李如柏一箭,应当定李如柏有通敌之罪。李如柏闻听京城的传言,自知难逃一劫,悬梁自尽。
开原总兵马林见战场上活着回来的将帅,都没有好结果,自己心里也没有底,好在他官级小,朝廷里没有人认识,没被弹劾。但是马林不敢大意,在开原率领驻守的三万兵马,修整城池,修缮器械,又与蒙古喀尔喀部的介赛贝勒拉关系,共防建州,就是为了让朝廷里能说一个好字。
蒙古喀尔喀部在开原以东,阜新以北,又分为五个小部,四代人以前五部贝勒是兄弟五个,到现在五部贝勒都是堂兄弟,其中介赛部,牛羊最多,兵马最强,有铁甲骑兵近两万,介赛自持比临近小部强大,任意纵兵杀掠他的堂叔堂弟,一次,出兵抢夺巴岳特部,捉住部中父子六个贝勒,介赛命令全部斩了,理由是他们胆敢反抗抢劫,巴岳特贝勒大骂:“介赛,你不是人,黑心肝比狼还毒。”介赛听到,哈哈大笑说:“我就不是人,我是山里的老虎,当然比狼狠,我还是天空的鹰,天上地下我都是大王。”从此介赛身上必穿虎皮,头上必插鹰的羽毛,扬言将做蒙古的大汗。
开原距离蒙古喀尔喀部较近,马林见介赛的兵马凶悍,便主动派出心腹联络介赛,送去金银各百两,老酒十坛,说马林敬重豪爽的将来的蒙古汗王,愿意与介赛结盟,共同对抗建州。介赛收到礼物,一高兴,派阿布图率领二千铁骑,驻防开原,协助马林守城,并且转告马林说:“如果建州出兵开原,喀尔喀兵马必先到城前助阵,踏平建州,如北风吹白草。”
马林手下,几乎没有骑兵,见到蒙古铁骑来驻防,心里有了底,再送介赛盔甲一千副,腰刀一千把,自感觉开原如同铁城,无人能破,慢慢大意起来。驻防的蒙古兵马,时常在大金边境内偷牛羊,抢粮抢物,骚扰不断,努尔哈赤接到边境急报,决定出兵开原,征讨总兵马林和喀尔喀部阿布图。
二十七。出征开原(上)
萨尔浒大战过去三个月了,努尔哈赤几乎是五日派出一个近探,十日一个远探,潜入开原、沈阳、辽阳、广宁和锦州等地方,收集大明的动向,看辽东兵马有什么动作,打探到的结果是,朝廷一个圣旨连一个圣旨地发到辽东,都是诛杀大臣定罪武将的旨意,辽阳城中驻守的五万兵马,与沈阳城内八万大军,依然由萨尔浒战场上退走的将官统领,各在城池里游荡,没有再次出兵的意思。与大金临近的城池开原和铁岭,两城共有三万七千兵马,仍然由总兵马林统领。
马林坐阵开原,收买蒙古喀尔喀部贝勒介赛,联络叶赫部的贝勒布杨古和金台石,拉开与大金再战的架势,可是开原道郑之范,却是个手握大权的贪官,掌管着开原、铁岭的兵马钱粮,有他在这里说的算,谁统领人马,都不用想带出精兵强将。兵部费吃奶劲讨来的粮草军饷,送到开原城,还不够郑之范一个人挥霍,几万兵丁不但没见过饷钱,就是连饭都吃不饱,兵器甲胄破废了,才修整几样,就得欠账,马车坏了没法修理,马匹饿死,剥皮下锅做汤。但郑之范自己,每天都过着和万历皇帝一样荒淫的日子。
开原城文官武将的心思爱好,都被大金的探马查得清清楚楚,上报到大汗的手里。努尔哈赤召集大臣贝勒们,合计眼下的局势。萨哈连额驸先说:“大明征调全国兵马,一战溃败,可能无力再与我国交战,大汗不如趁着这次大胜,与大明和谈,如果万历同意两国罢兵,就象朝鲜国王说的那样,各守疆土,不是件美满的事吗,请大汗斟酌。”努尔哈赤没说话。
额亦都不赞同说:“大明自恃是天朝,在辽东还驻扎有几十万兵马,岂能答应与我国平起平坐?即使答应了,也必然是缓兵之计,等他们整顿了兵将,一定会再次出兵围剿,不如用出击代替防守,现在出征大明,辽东没有主帅时,我国容易获胜。”费英东跟着说:“应该出征,即使要和谈,也得是大明皇帝来求咱们。”多数贝勒大臣,赞成马上出征,努尔哈赤点头说:“大明战败的将帅,大多已治罪,不久将再任命经略和总兵,与我国开战。沈阳、开原、铁岭是大明在辽东的前哨,朕已决定,即日将用兵开原,八旗各个额真,分头预备。”
命令下达,大家各自办差,费英东、额亦都检查攻城的车马器械,统领八旗的贝勒布置出征的人马,何和里与李永芳安排人装扮成商户或是书生,先潜入开原做内应。
开原城是明朝在辽东的最前卫,它的东边临近建州,北边紧挨着叶赫,西边接壤蒙古喀尔喀部,因此这里的集市最繁华,条条街路店铺林立,看不见边际,做买卖的各色商人极多,有一簇簇的蒙古人出售马匹、牛皮、羊绒和肉干,还有一队队的女真人推销关东三件宝:人参貂皮鹿茸角。山珍野味,现打现卖,蜂蜜獾油,松子猴头,稀货干货,样目繁杂。更多的是大明关内各省的商人,在这里叫卖铁锅瓷碗铧子官盐,布匹绸缎,居家用的东西,无所不有。大金的买卖人傲巴麻领着上百商户,赶了几十马车的货物,在集市里讨价还价,贾朝辅等几个书生,头带纱帽,身着长衫,手摇折扇,在街市上指指点点。
繁荣的集市让县官现管们肥得流油,而吞下最大头的,还是开原道郑之范,如果哪一路商家敢不慎忘记了郑大官人,那他的买卖就等着血本无归吧。
大金的商户租下当街的铺子卖货,这天,一个管家模样的人,领着几个衣着同样华丽的奴仆,到柜上挑选貂皮虎皮,盛气凌人地晃进店内,张口都是蛮横的话,挑拣东西摔摔打打。卖货的伙计赶忙上前施礼恭维,一个仆人更着脖子,伸出大手指头往后摇,傲气地说:“俺们郑府管家老爷要看看皮货,有没有像样的,都摆出来。”伙计忙弓腰向管家说:“这位爷,您往里面请。”管家如同木头人一样,动也不动一下,没有搭理伙计。
掌柜的听见外面吵闹声,从后堂走出来,对管家说:“是郑老爷要的货,我们这有叶赫最好的东西,包您满意。”管家没有反应。仆人们翻腾差不多了,挑出貂皮整二十张,虎皮四十张,都是一等的货,两张虎皮是一张貂皮的价,一张一等貂皮银价是二两五钱,这些皮子正好值一百两。掌柜的扫一眼皮货说:“郑老爷看得起小店,这点东西就送给老爷,当小的们孝敬大人的。”
管家一听白送,一下子从看天的木头人变成了活人,而且活得眼睛放光,他本打算找个理由,用二三十两银子强买呢,可是人家说白送,管家的嘴也会动了,对掌柜的说道:“俺不认识你,怎这样大方?”掌柜的说:“开原城的兵马帮着我们防守城池,郑老爷从来都照顾我们的生意人,早就想感激老爷,却没有门路,这点东西,实在是不成敬意。小的还有个请求,管家老爷要是赏脸,在下今晚请老爷您到酒楼喝一杯,以表达我们的敬意如何?”管家的眼睛也会笑,嘴高兴地动弹:“好说,好说。”
当晚,大酒楼里山珍野味十桌,陈年老酒百坛,傲巴麻和郑管家成了莫逆朋友,并且通过管家,转赠给郑之范一小皮箱礼物,书生贾朝辅也被介绍到郑府做教书先生。
1619年夏,努尔哈赤率领四万八旗兵马出征开原,代善率两红旗先行。武谈带着三十人走在最前面,远离大军探路,三十人骑马走到一处浑河水叉子的时候,发现有一群牛有些奇怪,二十多头牛和几匹马成一群,不在地上吃草,却急急往前走,可是看不见放牛的人,如果没有人放牧,牛群咋往前跑呢?武谈领两个人追上去查看,接近奔跑的牛马时,突然牛群里冒出三个女真人,翻身上马,扬鞭逃跑,并且连连回身向武谈他们射箭,武谈领人追赶,撵上其中两个,把他们打落马下,另外一个带着伤逃走了。
武谈逼问抓到的人,两人说他们是金台石贝勒派出来的,到建州打探,看看是不是努尔哈赤在集合兵马。武谈把两个叶赫人押送到大汗营帐,报告有一个叶赫人逃掉了。
这时八旗兵马已经行进到浑河南岸,因为近两日天下大雨,山洪爆发,河水猛涨,泥沙乱石,在暗流里翻滚,大树枯枝,随波沉浮,浑河已经趟不过去了,四万人马被阻挡在河边。
努尔哈赤对贝勒大臣们说:“天刚放晴,山水还是很大,恐怕要三四天,水才能下去,我们是等水退了进兵呢,还是现在回兵?”大家都不同意回兵,代善说:“各旗人马准备了很长时间,还没有到地方,因为河水大就空手回去,大军怎么能有士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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