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错。”金九龄眼中带着讥讽,淡淡道:“人总是不会嫌弃钱财太多的,就像花家明明富可敌国,可至今为止花老爷子还在忙于生意,就连花家都没有满足,我即便有几□家,却也自然不会满足。”
花满楼无奈的摇摇头。
他没有说的是,抢来的和赚来的,是从根本上就不同的,然而眼前这个人已不会听从劝诫。
陆小凤揉了揉眉心,抬眼看向远处,依然是不曾望见边际的密林,嫩绿的树叶在明晃晃的阳光下泛着微光,如果不是亲眼见到他也不会相信,那个在江湖上有名有望、正直勇敢、武功一流的捕头,会变成这种模样。
“我有些不明白。”陆小凤弯下腰,从地上捡起金九龄绣花的白绸,上面鲜红的牡丹在白艳艳的光亮下格外清晰,“你既要截镖,又不想别人认得出你,直接把行镖的人杀了岂不是更方便,又何必打扮成这副模样坐在路中央绣女人绣的花?”
金九龄沉默了一下,叹道:“再怎么说,那也是人命。”
陆小凤摇了摇头,忍不住道:“你若这么有道德,现在躺在地上的也不是你了。”他指腹从牡丹上划过,心中竟想起当日薛冰的那双鞋子——那是一双红色的鞋子,上面绣着黑色的牡丹,与手中这朵牡丹一模一样。陆小凤还记得当日假上官丹凤看见那双鞋子后,神色间的震惊,他试探道:“这块修了牡丹的白绸,是做鞋子的材料吧……还有一种应当是红色绸缎和黑牡丹。”
金九龄怔了怔。
陆小凤眉峰微挑,逼近一步道:“有红鞋子的人不只是一个人,或许是一个组织,而你之所以让旁人看到你在绣牡丹,是因为你想要——祸水东引。”
金九龄睁大眼睛,过了许久才半眯了眯眼,突然觉得对方的聪明已经超乎自己想象,难怪这个人总能在危急时刻化险为夷,金九龄承认道:“你猜的完全正确——是我漏算了,你竟也知道红鞋子组织。不过红鞋子里的女人也不是什么良善之辈,她们的大姐是公孙大娘公孙兰,她有很多化名,女屠户、桃花蜂、五毒娘子、*婆婆、熊姥姥——这些人的名号,你应该听过。”
陆小凤垂在身侧的左手指尖微动,原本明亮的眸色此时却微微有些低垂,他从不知道,薛冰竟会和熊姥姥这么可怕的女人在同一个组织。
但在他心中,薛冰依然还是那个爱脸红、爱咬他耳朵的女人,他比任何时候都更迫切的想去问一问——霍休、金九龄,最终全是他不可预知的答案,他不希望自己喜欢的女人也会是这样的人。
不会。
“陆小凤,我们是朋友。”金九龄叹息一声,“你放过我,我们便还是朋友。”
陆小凤苦笑一声:“正因为我们是朋友,所以我一定要带你去见官。”
金九龄脸色一变,蓦地苍白起来:“陆小凤,若我不是金九龄,而是花满楼,你也这肯这么做?”
“只是花满楼不会是你,他不会害人。即便他同样是陆小凤的朋友,却也绝不会像你一样拖朋友的后腿——你又怎么和他相比。”小龙女语气淡淡,也并没有带着讥讽之意,可听在金九龄耳中却比被人扇了一巴掌还难堪——就连陆小凤也不得不承认,小龙女说的是对的,他从来都很放心花满楼,就算眼睛看不见,花满楼也从不是拖后腿的一个,而是能与他并肩作战的有力帮手,因为花满楼的心从来都善良、强大。
——这是一个不存在瑕疵的人。
林朝英用长剑卷起金九龄扔到常漫天脚边,打量了一下自家古墓派的小徒弟和未来徒婿,见两人都不曾受伤,才微微放下心来,她拍了拍小龙女的肩膀,想要说什么却有些隐隐不确定的样子,最终沉吟道:“你们若有机会可到京城看看,我在路上曾见一三十多岁的白衣男人与龙儿长相相似,观其行程大抵是要往北去的。”
花满楼神色一凝,虽然认识不久,但花满楼也看得出,古墓派这位祖师婆婆并非多话之人,若非心中有一定把握,今日也不会开口——林前辈所见的白衣男人,必定和龙儿的容貌有八分相似,甚至更多。
“前辈放心,我们一定会去的。”花满楼郑重道。
林朝英点点头,伸手摸了摸小龙女的发顶,看着花满楼道:“你们都是好的,我年轻的时候识人不清,未想这么多年后还能找到一个古墓派的弟子——虽然你的性格极好,但我还是要说一句,若是将来你心中有了旁人,我会毫不犹豫的把她带走。”
花满楼摇摇头:“不会的,花满楼只有一颗心——况且,前辈永远也不会有这种机会。”
林朝英缓缓转过身,冷冷道:“记得你今日所言。”话音未落,人却已在几丈外,她身后的道袍男子也不急不缓的一步迈出几丈远,除去先前见识过林朝英和王重阳的几人,在场之人皆定睛骇然。
常漫天哆哆嗦嗦指着两人离去的背影,惊骇道:“这两位……究竟是什么人?”
“世外之人。”陆小凤仰了仰头,赞叹道:“自有化境的武功却从不争名夺利,出手随心随意,这才是真正的逍遥江湖。”
花满楼深以为然的点点头,半晌轻笑一声:“不过陆小凤,你还差了些。”
陆小凤闭了闭眼,无奈摊手道:“我知道你想说什么。”
花满楼:“哦?”
“你想说我放不下——放不下江湖上那些漂亮女人。”陆小凤叹了口气,“若真能放下,我也不叫陆小凤了——
“我得去一趟神针薛家。”
他眉间的皱起渐渐拉平,轻巧的翻身上马,拉扯马缰转了个方向、小腿猛地夹紧马腹,棕马吃痛飞奔而去。
有什么事,还是当面问清楚比较好。
……
经历了连连烈日,三人下了山,还未到江南境内,花家青衣短袍的家仆已经等在山下,花平大老远的用手掌挡住太阳,一个劲儿的往前瞅,目光在小龙女和上官雪儿身上不断徘徊,最终定格在年龄略大一些的小龙女身上。
——虽然两个女孩看上去都是小姑娘,另外一个却也太小了。
只是这个大一些的,却也不过十七八岁的模样。
华平心中想着,动作却不慢,连忙将车帘掀开,“少爷,少夫人,……小小姐。”——这个十二三岁的小姑娘,其实应该不是少爷和少夫人的孩子吧?
“……”花满楼笑了笑:“花平,这位是上官姑娘。”
“是,上官小姐。”花平从善如流,眼睛却不再往两位女眷身上看:“少爷,老爷和夫人都很想念少夫人……和少爷,特地叫小的在这里等候,就怕此处交通不便,耽误了车程。”
花满楼摇了摇扇子,心知这个所谓的“想念少爷”定然只是花平随口附带的。
果不其然,当马车堪堪到达花家门外时,花家那扇朱红色的大门已经堆满了人,花二哥双眼放光的摇着手里的扇子,挤开人群喊道:“七弟妹来了没?”
花夫人原本正衣冠周整的翘首遥望,突然冷不丁一个弹指敲在他头顶,“跟你媳妇儿学学,少大呼小叫的,小心七童他媳妇儿听了害羞,不肯出来了。”
眉目清秀的花二嫂害羞的笑了笑——她在婆家的时候总是很害羞的,半点没有在大金鹏王面前掏霹雳弹的雄壮姿态。
花二哥琢磨着初见七弟妹时对方淡然的姿态,明明是个不谙世事姑娘,只怕也不明白这世俗的道理,想来想去他愣是想不出这女孩害羞的模样……所以娘亲是不是想多了。
正思虑着,却见花夫人理了理身上的衣袖,笑眯眯的往马车走去。
天青色的帘子一掀,花满楼已步下马车,紧跟着与他的大手相握的便是另一只纤细白皙的手,微微从车帘中探出。
作者有话要说:——
刷花家地图……
☆、第四十七章
第四十七章
【表妹】
花夫人眼睛在儿子身上扫过;顺着那只小手看过去,只见帘子一动,便出来个白衣墨发的小姑娘,眉眼间模样竟是难得的清雅。花夫人心下喜欢,又忍不住多看了几眼,却觉得这姑娘与自己儿子站在一起;实在是难得是相配。
说到花家其他几位公子的婚事;花夫人是从不担心的;只是若论到这最疼爱的小儿子的婚事,她却不知该如何决断了——世人皆知花七公子自小便双眼已盲,就算容貌上佳、谈吐不凡,却也是有缺陷的,真正与花家相当的人家自是不愿嫁女儿;可要说那些为了花家财富送来的闺女,花夫人却看不上眼。
只是拖着归拖着,真要说不急,那也不可能。
此时好不容易见儿子有喜欢的女孩带回家来,还漂亮乖巧得不得了,花夫人立马喜笑颜开,从儿子手里抢过儿媳妇的小手道:“这便是龙姑娘吧?和七童一起赶路回来累不累?七童是个男人,又是第一次和女孩相处,只怕照顾不好你,有什么需要都跟伯母说,把这里当做自己家就好了。”
花夫人是个很和善的夫人,她有一双和花满楼长得像极了的眼睛,就连温柔的语调也如出一辙。
小龙女唇角微翘,她黑亮的眼睛眯了眯,点了点头。
——七童的家,就是她的家。
花夫人巧妙地点出花满楼‘第一次和女孩相处’,本意是给小姑娘吃个定心丸,却没料到听的人还没什么反应,当事人那张清隽的脸上却红了片刻,花满楼连忙往花老爷和几个兄弟的方向偏过头去,不忍再听。
只是花二哥却当没看见似的哧哧一笑,说起话来语调七拐八弯:“哦,原来七童还是第一次啊……”
花满楼表情很僵硬。
旁边手里牵着一条小黄狗的花六童瞧着花二哥笑了一下,脸上的表情却一本正经,他人畜无害的疑问道:“怎么难道二哥第一次相处的女孩,不是二嫂么?”
花二嫂害羞的模样还没有完全退下去,只是红着脸默默地看过来,眼睛静静的盯着花二哥,显然是听到了花六童的话。花二嫂温柔的笑了笑,双手娴静的收在腹部,很是端庄,她在花夫人身后对着花二哥轻声道:“相公,其实我也不是那么想知道。”
——她眼睛在看过来的角度微微凌厉了几分。
明明就是很想知道的样子。
“……哈哈哈哈哈。”花二哥哼唧两声,闷声道:“当然、当然是你二嫂啦。”——你二嫂就在旁边看着我你让我怎么说,啊,你敢说你不是故意的。
花满楼摇着扇子低声轻笑,肩膀上却搭上一只有力的手,花满楼当然认得出这只手,小的时候他总爱牵着花如令的手,现在他虽然年纪大了,不再像拖油瓶一样跟着父亲,却依然能够辨认的出,花满楼笑了笑:“爹?”
“七童也长大了。”花如令拍拍他的肩膀,欣慰道:“这小姑娘看上去不是寻常人家的孩子,你们在一起也是颇多缘分,我不会多问,但你要好好照顾人家——”花老爷犹豫了一下,欲言又止,最终在花夫人瞥过来的眼神频频示意下问了出口:“你可有向龙姑娘家里提过亲?如果没有,我已经叫管家备好了聘礼,随时可以送过去。”……赶紧把人给定下来才是!
其实最后一句才是重点。
花满楼想了想古墓派祖师婆婆和传给自己先天功的王道长,又想起以往自家哥哥送聘时那一长串挂着鲜红绸缎的马匹,两者一相结合,顿时有钟怪异的感觉:“龙儿以往一直住在百花楼中,她的师父是隐世之人,只怕不愿意被打扰。”
“既是隐世之人,行事也该迅捷方便,待我回头给亲家修书一封,正好商定你两人的亲事。”花老爷立刻拍板定论,最后长叹了口气:“你成家之后,爹也终于能放下一桩心头大事。”
还不等花满楼心中感动,花六童连忙也抢声道:“六哥也放下了一桩心头大事,以后娘亲再也不用拿我说事了。”花六童仰了仰头,委屈道:“大家总说你是因为我这个当哥哥的还没娶老婆,所以自己也不肯娶,明明以前七童只是没有遇到合适的人嘛,我冤枉啊。”的确挺冤枉的。
花满楼忽然有些庆幸。
若非自己在合适的时机稀里糊涂的捡了个小姑娘,只怕他再也不会像现在这样,遇到一个属于自己的合适的人了。
……
花家是个很大的家族,但家里真正能当做主人的人口也不过就是十八口人,除去花老爷花夫人和未婚的六童七童,其余五个花公子都各自娶了老婆,大哥二哥还有了娃,这个大富之家算得上是三世同堂。
更难得的是,花家第二代哥嫂弟妹和谐相处,平日里各房的关系也好得很,亲亲近近一看便是一家人,不过这样的日子到底还是稍显平淡了些。
于是小龙女的到来恰好给花家注了一道活水,得知七童带了未婚妻回家,几个嫂嫂早已经坐不住了,二嫂跟着花夫人去前头迎接,大嫂则忙着叫上妯娌等在小花园里。
也不过一会儿的功夫,小花园里竟坐了满满一圈的人。
“好姑娘,伯母真喜欢你这样的丫头。”
花夫人拉着小龙女坐在身边,她说的也不是虚的,对小龙女她是真真喜欢的不得了。也不是哪里养出来的孩子,乖乖巧巧的不说,小姑娘虽然看上去清清冷冷的,言语间却是极为单纯,心地更是干净的不得了,真是让人疼到骨子里。
——难怪七童竟突然上了心了。
“伯母是好人。”小龙女听着花夫人的话,突然抬起眼,认认真真道:“伯母是七童的家人,就是龙儿的家人,我会保护你。”
小姑娘清冷而郑重的语调方一出口却叫周围的人均是一愣,花夫人已忍不住笑出声来,后面竟是越想越觉得好笑:“好孩子。”她笑着挑了挑眉,温声打探道:“保护你喜欢你这种话,七童有没有对你说过?”
不明白花夫人为什么这么问,但小龙女还是轻轻点了点头,眉间也柔和了许多。也不过下一刻,她若有所觉的微微抬头,恰好看见远处坐在兄长中间的花满楼一双无神而黝黑的眼睛正对着自己——他眉眼温和,只是在她看过来的瞬间,那只正摇着扇子的手却不自觉的微微一顿,唇边带出一抹浅浅的笑意。
坐在花五嫂身边的祝梓然看着两人的默契,无意识的扇了扇手中的贵妃扇,只觉得心中气闷。
祝梓然乃是花家的表亲,说远了其实与花家也是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不过要说近了,祝梓然也得叫花满楼一声表哥。这些日子她一直在花家小住,为的便是见一见花七公子——可是听闻花满楼在她住进来之前便已搬出了花家。
可没想到,祝梓然等了整整一年的时间,这个前二十七年都不曾有过心仪之人的温和公子却带了自己的未婚妻回来,怎能不叫祝梓然着恼?
花五嫂饮了口茶,敏锐的觉察到身边人突然变低的情绪,微微疑惑的侧过头来看了她一眼,见她跟前的盘子和茶水都不曾动过,犹豫了一下,低声道:“祝姑娘,你怎么了?可是糕点不合胃口?”
祝梓然生硬的笑了笑,将压低的情绪收在眼底,同样小声道:“早上吃得多了,这会儿有些积食。”
花五嫂深深的看了她一眼,她自是知道祝梓然喜欢花七公子,不单她知道,就连四位大嫂和婆婆花夫人也清楚的很。花家前五位少爷都有了婚配,花六童也有指腹为婚的妻子,然而这位表小姐却仍要在适婚的年纪跑来花家,其意显而易见,只是现在七童已经有了心爱之人,祝梓然若再认不清形式,只怕不止花满楼,就连花夫人也要恼了。
“你若不舒服便回去歇着吧,身体要紧。”花五嫂笑了笑,拍了拍她的手,“我叫花连送你回去。”
祝梓然沉默了一下,终是点了点头。
跟着花连路过桃花亭时,她进了亭子小坐,一会儿觉得心中不甘,一会儿又想起小龙女比自己更胜的容貌,只觉得喉咙里噎的难受,一时间心绪难平。
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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