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了，那小子……没事吧。
勉强理了一条询问后，他便任由倦怠的身体重新陷入沉睡。
**
再次睁眼的时候，方俊能感到手心一阵异样的暖意。
下意识动了动下颌，他发现口腔已经没有之前管子的紧塞感，畅快多了。
心下刚涌上一抹爽快，侧眸瞬间他便注意到一个趴在他床边双手包着他左手沉睡的身影。
眼睛废劲地对着焦，他辨识了半天，终于认出来是叶程宇。
看着对方以一个极其别扭的姿势窝趴在他床边，方俊视线渐转柔和。
想动一动胳膊去摸对方发顶，但手上一点力气都没有。
不知是不是麻醉问题，脑袋还是昏昏沉沉混沌不堪，方俊舔了舔有点干裂的唇角。
又尝试了一会儿，他好不容易让几根手指有了点动作。
正当他为自己虚弱的身体感到挫败时，那个趴在他床沿的人似乎因为他这细小的动作有所感应。
神色迷蒙地从床边支起身，叶程宇本能地向方俊那边投去一瞥。
但注意到那个躺在床上的男人此刻正睁着一双明亮的眼回望着自己时，他登时清醒过来，慢慢撑起眉梢。
无言地注视着方俊，叶程宇下意识把对方左手裹得更紧，力道几乎要把对方揉碎。
嗓子有点滞顿，方俊冲叶程宇张了张唇，却没有发出声音。
但为了让对方放心，他重新认真注视着叶程宇，缓和了眉间紧绷的沟壑，朝对方勉强勾起一抹淡笑。
看着床上男人难得的露齿笑靥，叶程宇刚才还惊讶的表情渐渐阴沉下来。
片刻后，他裹着黑眼圈的眼睛浮上血丝。
看着对方那个复杂的表情，方俊唇角的笑意染上了点苦涩。
想把手从叶程宇手中抽出来碰一碰对方的脸，但对方却死死扯着他，不让他有任何动作。
又那么和那个男人疲惫的眼对视了一会儿，方俊张口，废力地摆着口型无声道：
——喂，程宇。——
“……”叶程宇眸中血丝更多，盯着对方嘴唇，辨识着对方言语，脸上紧绷的筋肉异常明显。
——你……——
“……”叶程宇咬紧牙关，专注地盯着方俊。
——没受伤吧？——
“……”
看着那个带着淡笑的男人温柔地开口，顺然，坐在床边的叶程宇感到胸口有什么东西迸裂开来。
紧扯着方俊的手，他深深垂首，额角抵上对方被自己包在掌心的手，看不清表情。
——程宇？——
方俊废力地晃了晃胳膊，想知道那个深深垂着脑袋的男人在做什么。
但观望了一会儿，他注意到对方废劲压抑的颤抖肩膀。
表情一瞬怔住，方俊哑然。
手掌被叶程宇捏得更紧。
方俊静默等待着对方。
但没一会儿，那个男人松开抱住他手掌的手，背过身去，掌心直接覆上面颊，低哑地抽泣起来。
方俊无言地望着他背影，掌心一点点握紧。
很想撑起身来把对方裹进怀里。
但此刻的他除了能做一些无意义的小幅度动作外，基本没办法活动。
“程宇。”嗓音沙哑到自己都不认识的地步，方俊刚开口就狠狠皱眉。
“……”叶程宇没转身，只是深深弓着背，任肩膀震颤着。
方俊望着对方痛心样子，不知为何，也莫名感到胸口抽痛起来。
微微清了清嗓子，他苦笑着望向对方，想尽量出声：“喂。”
“……”叶程宇强硬地想压下抽噎，却因为这种努力让声音更加磕绊。
“傻瓜。”方俊盯着对方，眉心挂着怜爱，“我这不是没事么。”
“……”叶程宇没回头。
过了一会儿，他突然一语不置地从床边站起来，大步流星地向病房外而去。
方俊目送他远去，眸中溢满不解。
但两分钟后，他便见对方神色沉凝地走了回来。
眯眼辨识着，方俊盯着对方那张故作镇定的脸。
但无论叶程宇怎么掩饰，方俊知道对方残留赤红色的鼻稍和眼角说不了慌。
视线有些游移，叶程宇重新在方俊床边落座。
这会儿终于敢正视方俊的脸，他长长吸了口气，用带了细微鼻音的声线开口：“醒了。”
方俊无奈地望着对方。
慢慢抬起胳膊，他指尖探向叶程宇面颊。
触碰到对方皮肤的瞬间，他能感到叶程宇微微颤了一下。
温柔地蹭着叶程宇尚有些湿润的眼角，方俊调侃一笑，缓缓开口：“哭什么，嗯？”
“……”叶程宇刚才好不容易收拾好的表情又有些崩塌。
这回，他想侧开脸却被方俊扳回来面向他。
“我醒了，你不该高兴点，嗯？”方俊勾起唇角。
“……”看着对方那个安慰的表情，叶程宇也勉强地弯起眼角，沉默了许久才开口，“我——高兴。”又有泪水涌出，他嗤笑着重复，“我很高兴。”
“你这是高兴的样子么？”方俊帮对方蹭掉新泪水，语气捉弄，眸中却满是宠溺。
叶程宇用手覆上方俊贴着自己脸颊的手，微微抓紧，侧着脸浅吻着对方手腕。
方俊任对方温存地吻着自己，笑意愈加泛起甜意。
“方俊……”抓住方俊手掌，叶程宇和他十指相扣，侧着眸淡淡。
“嗯？”方俊躺在床上，侧着头望向他。
“我爱你。”眼圈再次泛了红，叶程宇抿了下唇，直接侧开脸。
头一回听对方如此正儿八经的话，方俊皱眉。
兀自沉默了一会儿，他笑了笑，缓缓点头：“喂，我才刚醒，你想让我心脏病么。”
“我以为再也没机会说了。”叶程宇垂着头，声音带着自嘲。
“……”方俊脸色千杂的望着他。
“我以为——”声音有点颤，叶程宇顿下。
平静了一下情绪，他咬着牙，嗓音异常低沉地勉强说出后面的话：“——会失去你。”
方俊望着那小子侧开的脸，默默点了点头。
任一阵留白在两人间飘散，他踌躇了一会儿才开口：“抱歉，让你担心了。”
“你让我怎么办，嗯？”哧着，叶程宇始终没看他。
方俊感到两人交握的手掌上再次有液滴坠下。
“怎么办？”方俊握紧叶程宇手掌，废力地想把对方往自己这边拉一拉，“凉拌。”
感到对方力道，叶程宇皱眉望向他：“你——干什么？”
“我拉不动你。”方俊有点挫败，“你过来。”
叶程宇伸手蹭了蹭眼角的泪，慢慢向方俊方向凑。
“近点。”
瞅着两人间的距离，方俊淡淡吩咐。
叶程宇把脸直接凑到方俊面前。
“再近点。”方俊继续。
“还怎么近？”叶程宇瞅着对方快对眼，“再近就——”
“我想亲你。”方俊直接干脆。
“……”叶程宇愣。
不过几秒后，方俊便揽过他后脑，小心翼翼在他额角印下一吻。
唇在叶程宇额角贴了许久才离开，方俊松开他，望着对方朦胧的眼，笑：“说实话——”大拇指蹭上对方眼角，他柔和道，“这是我第一次见你哭。”
叶程宇尴尬地想侧开眼，方俊急忙制止了他：“喂。”
“……”叶程宇皱着眉。
“我喜欢你为我哭的样子。”
叶程宇眯眼，一脸费解：“你发现小子简直——”
“说明我媳妇儿有颗温柔的心。”
“……你意思是我像女人？”
“哎，这你自己承认的啊，我什么都没——嘶！”
“怎么这么欠？”
“诶诶，太特么野蛮了吧，我才刚醒，你别再给我弄晕过去。”
“……”
本是一句玩笑话，结果叶程宇真停了手。
方俊很意外地看着对方。
正要跟对方解释什么，身后病房门却倏然传来一阵咯吱声。
叶程宇和方俊同时向门口望去。
定位门口人影的瞬间，方俊意外地睁大眼眸。
对方沉稳迈到床边，垂眸望着方俊，视线凝重：“小俊，醒了。”
方俊望着他，勉强一笑：“爸——您怎么来了。”
叶程宇松开拉住方俊的手，粗糙地蹭了蹭脸，恢复一脸正经站到一边。
方父闻言，无奈一叹：“怎么，我儿子性命垂危，我不能来看看？”
“……”方俊干涩地抿了下唇。
侧头望向站在一边的叶程宇，方父之前脸上那种塑料人般的春风笑意荡然无存，只是淡淡冲他吩咐，朝外面走廊歪了歪头：“麻烦你出去一下。”
叶程宇面部一抽，随后视线渐转黯淡。
他再次瞄了眼床上方俊，刚要转身，却听到对方认真冲方父开口：“爸，别让他走。”
“……”方父表情有些阴沉。
叶程宇站在床边，皱着眉，有点无措。
双手顺入口袋，方父盯着方俊，沉稳道：“你们还在一起么？”
叶程宇抬头望向方父。
“对。”方俊倒是没什么顾忌，径直开口，“我们在一起。”
“……”
“还有，爸。”认真盯着方父，方俊放慢语速，异常郑重，“过段时间我会跟他在这边领证结婚。”
叶程宇哑然。
他不知道方俊是睡迷糊了还是怎么，居然在这种时候把这事儿抖出来。
觉得方父的脸色不可能好看，叶程宇侧着脸，已经做好被对方贬损一顿的心理准备。
但等了许久，那个站在床边的男人却没做出任何评价。
就连躺在床上的方俊也有点意外。
方父皱眉抬首，凛然地向叶程宇投来一瞥。
回望对方，叶程宇沉默着，能从对方黝黑的眸中辨识出一抹隐隐的敌意。
猜测了半天对方的想法，叶程宇才听到方父淡淡对自己开口：“之前帮小俊输血的事情，我要谢谢你。”
床上方俊一愣。
“你愿意和俊好，我现在也没什么立场拦你。”
“……”叶程宇视线渐深。
“但我请你搞清楚。”方父条理清楚，语气冷凝，“就算你真跟俊发展，我们方家也是不可能承认你的明白么。”
“……”叶程宇眯眼。
“你想害得小俊跟你一样被逐出家族，无名无份地过下半辈子么？”方父言语针对意味十足。
方俊躺在床上对父亲的表达十分挫败。
“方先生。”叶程宇沉默了一会儿才开口，“您是想用道德绑架我们么？”
方父眼角抽了抽。
“如果一个名分就能定义爱情的话，这天底下还会有那么多悲剧么？”
“……”
“只要方俊说断开，我绝对不会反对他。”叶程宇认真，“他做的决定，我会支持到底。”
“……”
“当然，如果你们真狠得下心为了这种事情把他逐出家门，那你们‘方家’也配不上拥有他这样的儿子。”
“……”
“而且对我来说无所谓。”叶程宇凌然，“如果您已经做了决定，我也没立场拦您不是么。”
“……”
“但我也想让您想明白，如果方俊被逐出家门，我就养他。”叶程宇望向床上一脸错愕的方俊，淡笑，“我养他一辈子。”
第70章 摆平方父（）
叶程宇一番话毕，方父少有地沉默原地没回应。
认真观望着对方，叶程宇飞速思考着接下来可能发生的各种情形。
比如老头子调用更大的家族背景来胁迫他，或者找个更合情合理符合现代主流社会价值观的理由来辩驳。
但静默等待了半天，方父只是侧眸望了眼躺在床上神情幽深的方俊。
双手背到身后，他眯起一双溢满阴沉的眼，声音带着不容抗拒的压迫力：“我问你。”
“……”方俊撑着眼皮，努力集中起精神。
“为了这小子——”朝叶程宇方向瞟了眼，方父开口，“就算被逐出家门你也无所谓？”
“……”闻言，方俊一愣。
几秒后，他脸上浮现出类似于苦恼的表情。
回望着方父丝毫没玩笑的脸，方俊眉眼渐深。
沉默了好一会儿，他才声音嘶哑地开口：“爸。”
“……”方父安静等待着。
“如果你选择放弃我，我没权反驳。”调转目光，他望向站在床另一边的叶程宇，视线渐转温柔，“但如果你让我选择放弃他——”苦笑，他慢慢敛起眉，“怕是没可能。”
“……”方父表情变得很难看。
他沉默地盯着方俊，似乎在辨识着对方说这些话到底是不是真心。
叶程宇站在方俊身边，为对方决绝的话感到心下颤动。
“爸。”缓缓闭上眼，方俊长长叹了口气，“我问你件事。”
“……”方父单手顺入口袋，没说话。
“当初妈要和你在一起的时候，奶奶也不同意不是么。”
“……”方父表情微微凝滞。
“但你没因此放弃我妈不是么？”
“那和你们这不是一回事。”
“怎么不是一回事？”方俊睁眼，视线渐转凌厉，“都是爱，不是么。”
“你和他——”侧头又瞟了眼叶程宇，方父表情有点费解，“如果你们想玩一玩，试试新鲜东西，我反对你了么？”
“……”
“但随便玩一玩能和爱一样么？”方父咬字清晰。
“不是随便玩一玩。”方俊抬了抬脖子，几乎要从床上撑起来，旁边叶程宇急忙上步按住他肩膀，用眼神暗示他躺好，“我对他的感觉，就是你当年对妈的感觉。”
“你少把我们的事情和你们相提并论。”方父声音带了点恼火。
“难道我说得有错么？”方俊眯眼，步步逼近，“你难道不能理解那种心情么？当年奶奶让你和妈分开时的那种感觉，你想让我也经历一遍么？”
“……”方父咬了咬牙。
“程宇。”侧眸，方俊朝叶程宇点了点头，向对方伸出一只手。
叶程宇会意地靠近他，和对方十指交握在一起。
“爸。”方俊异常郑重，“我爱他。”顿了顿，他声音像是打在石块上的锥声般坚定，“是想和他一起过下辈子那种爱。”
方父侧开脸，慢慢闭上眼。
捏紧叶程宇十指，方俊继续：“我希望你能接受我们。”唇角勾起一抹温和的笑，方俊盯着方父难耐的侧脸，声音渐渐柔缓，“让我过我自己选择的人生。”
“你这孩子——”方父伸手探上面颊撸了一把，“你明白你在说什么吗？”
方俊勾起唇：“明白。”
“你知道你将来要面对的事情么？”转过脸，方父盯向方俊，视线带了些忧郁。
“知道。”方俊平和道，“这边比起国内还稍微好点，反正接受同性婚姻，不会太辛苦。”
“但毕竟是非主流。”方父接上，“你知道会比其他人辛苦多少么？”
“知道。”方俊笑意愈深。
“……”
方父慢慢走到病床一侧的椅子上，略带疲惫地落座。
叶程宇和方俊都视线紧实地追随着对方，一边预测着对方的情绪，一边考虑着最坏情形。
方父单手扶着额，斜倚在椅子扶手上半晌无话。
不知沉默了多久，他才重新抬眸，脸色铁青地淡淡开口：“儿子，你做出这种决定就给我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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