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掌覆上方俊发顶,叶程宇捉弄地揪了揪对方发梢,下颌轻轻抵上,直接接了电话,声音低沉:“喂?”
“程宇?”那边,一个响亮的女声传来。
连一边方俊都听得一清二楚。
“嗯。”叶程宇皱眉,“妈你找我有事?”
“没啥事儿。”女人笑了笑,“就是突然想听听儿子声音么。”
方俊从叶程宇胸口抬头。
垂眸,叶程宇向方俊投去一个被母亲感动的眼神。
“是么。”动了动喉结,叶程宇一边把玩着方俊发梢一边真挚道,“我也想你。”
“你个臭小子要是想我怎么不回来看看。”
“这不是工作忙么。”抿了下唇,为自己脱口而出的借口感到愧疚,叶程宇狠狠闭眼。
方俊在他身前苦笑。
“你最近很忙么?”女人声音染上了层担忧,“胃怎么样了?还好么?”
“好着呢。”叶程宇点头,“妈你别担心这个。”
“别再瞎熬夜搞案子了知道么?人最重要的是身体,你把身体弄垮了,到时候——”
“妈,我不说了么,没事。”叶程宇声音变得宠溺,稳然中有种成熟男人的担当,“放心,你儿子顽强得很。”
“别贫嘴。”女人声音带了些淡淡的笑意。
方俊看着叶程宇安慰自己母亲的表情,唇角不经意刮过一笑。
“对了,程宇。”
“嗯?”
“你在那边——”突然顿了一下,女人声音有了点急促。
不解地等待了一会儿,叶程宇皱眉:“呃,怎么了?”
“程宇啊,你也老大不小了。”女人的声音变得语重心长起来,“有没有在那边找找?”
“……”闻声,叶程宇脸上的好奇倏然一扫而空。
僵硬地和面前方俊对视了一下,他侧开眼:“呃,这个……”
“如果没找着就干脆回来吧啊。”女人声音有点疲惫,“说实在的,你要找个洋媳妇,我也真是受不了。”
“……”叶程宇垂下眼,面色渐转阴沉。
方俊安慰地望着他,凑上前在他胸口吻了吻。
“妈。”苦笑,叶程宇沉默了好一会儿才慢慢开口,“我现在这样就挺好,没什么。”
“这哪儿成啊?”女人有些难耐,“妈还等着你生个宝贝孙子给我呢。”
“……”脸色越来越难看,叶程宇动了动身体,直接从方俊腰上翻下来,缩到沙发一角。
方俊无言地望着他,表情有点复杂。
“程宇,不然你就回来吧啊,在家里找个姑娘娶回家,抓紧时间——”
“妈,我以前也跟你说过不是么。”叶程宇捏着手机,渐转严肃,“这边工作我不可能就这么放下。”
“不就是个侦探么?回国不是照样——”
“咱国内侦探业根本没人家国外发达。”叶程宇摇头,“在这边还是稳定很多。”
“你就非得当侦探么?嗯?别的不行?”女人有点急躁,“妈盼着你回来不也是为你好?你看看你那个胃,才多大的岁数就弄成这样?以后怎么办?还是家里的饭比较好吧?在外面你就瞎吃这瞎吃那的,不——”
“妈我说了,我的胃没事儿。”叶程宇伸手捏眉。
“程宇,你回来吧。”
“我——不能走。”
“为什么,啊?你那个事业就那么重要?比你爹妈都重要?”
“……”
“你是个男人,早点成家立业不也好?别自己在外面瞎闯荡,连个照顾你的人都没有。”
“我有人照顾,你不用担心。”听对方絮叨,叶程宇烦躁地脱口而出。
然而话音方落,他便听到那边女人意外的询问。
“有人照顾?”
叶程宇怔了下,转头望向沙发另一边表情也有点难看的方俊。
“呃,对。”干涩地伸手挠头,他再次闭眼。
“谁?女孩么?”女人声音带了点亮意。
伸手撸着脸,叶程宇俩腿都缩到沙发上,单臂搭在膝顶:“……”
“白人还是亚裔?哪国的?”女人好奇开口。
“妈——”
“你跟她交往了?”
“妈,不是——”
“温柔吗?能不能照顾好你?她——”
“妈,都不是!”径直打断叶母,叶程宇不耐地嘶哑道。
“……”
“我——确实有交往的人了。”咬着牙,叶程宇抬眸望向对面错愕的方俊。
“啊?是么?”女人挺意外,“她是谁啊?叫什么名字?”
重新蹭到方俊身边,叶程宇单臂揽过对方肩膀,抱住。
下颌枕在方俊肩膀上,他感到方俊也回抱住他,似乎在给他支持的力量。
“我确实有交往的人了。”顿了顿,叶程宇长长吸了口气,“是方俊。”
“方俊?”女人有点意外,“亚裔啊?”
“……嗯。”
“这名字,也太男性化了吧。是个什么样的女孩?”
“妈——”苦笑,叶程宇把额角抵上方俊肩膀,“不是女的。”
“啊?”
“是男的。”
“……什么?”
“方俊,就是之前和我搭档的那个。你知道的。”叶程宇缓缓叹出一口气。
“……”
“我和他在交往。”
“……”
“我、”叶程宇闭眼,声音越来越黯淡,“喜欢他。”
“……………………”
第57章 只要你在身边()
这句话说完,叶程宇注意到电话那头一阵绵长沉默。
他揽着方俊肩膀的手下意识裹紧,神经渐渐紧绷起来,仿佛那边沉寂一片的留白能生生将他吞噬。
方俊只是无言地抱着他,一边用鼻尖摩挲着他耳畔,一边安慰地吻着他脖颈。
不知等了多久,叶程宇才突然听到叶母一声勉强的回应:“……喜欢?”
“……”
“程宇……你是什么意思?什么喜欢?”
“……”叶程宇难受地垂眸。
母亲此刻的语气就像之前自己众多的女性委托人一样。
一旦他们事务所找到她们丈夫出轨的证据并告知她们时,即便她们理智上已经明白发生了什么,情绪上还是无法接受。
于是——这种空洞询问的拖延方式便成了她们逃避事实的首要选择。
“我喜欢方俊。”叶程宇明白这会儿必须坚定,否则母亲会更加混沌,“就是、恋爱的喜欢。”
“……”
那边又是一阵沉默。
叶程宇感觉那种无言感仿佛刀刮般一点点割裂他仅存的神经。
方俊大手覆上他后脑,温柔地摩挲着。
“你想说你是同性恋,是吗?”又过了很久,叶程宇听到自己母亲渐渐低哑的声音。
他猜测对方此刻正拼命控制着十分动荡的情绪。
“妈,我——不是同性恋。”把方俊抱得更紧,他皱眉,“只是喜欢方俊而已。”
“那不还是同性恋!”叶母硬生生抢入,声音颤抖着。
“……”叶程宇一瞬噤声。
他知道,无论这会儿解释什么,都不可能让那个女人一瞬间理解。
“我问你,到底怎么回事??”叶母声音比之前提高了一点,“怎么突然就喜欢男人了?”
“我——”
“你出国的时候不还好好的吗!到底怎么回事?”
“妈,我——”
“那个方俊是不是gay?是不是他勾搭你的?”
“妈你误会了,我和方俊都不是gay,我们之前——”
“那怎么可能喜欢上?你们不都是直男吗!怎么突然、”
女人突然就顿下了声音。
叶程宇哑然。
他能听到对面渐渐传来的喘息。
表情很痛苦,叶程宇微微弓起身体,低沉地唤出声:“妈……你先别激动。”
“……”对面喘息声后紧跟着一段拼命忍耐住的抽泣。
叶程宇突然就有点慌神。
说实在的,他以前从没见过他母亲这个状态。
他知道刚才贸然说出这种事情会对这个女人造成冲击。
但他没想到——
冲击会这么大。
方俊的表情也变得十分阴霾。
叶程宇捏着电话,已然不知该说什么,只能任那抹愁煞人的沉寂肆虐。
过了一会儿,他听到对面女人虚软无力的声音:“现在能视频吗?”
“……”
“儿子,妈要跟你视频。”
“……”叶程宇怔了一下,下意识跟面前方俊对望了一眼。
“你等会儿,我去把你爸叫来。”叶母声音软绵绵的。
叶程宇单手覆上脸,已然不知该怎么应对。
“要我回避吗?”方俊望着面前叶程宇干涩的表情,虚着声音询问。
闻言,摇头,叶程宇抿着唇长长叹了口气:“已经这样了,不如让他们看看比较好。”
“你意思是——”方俊苦笑,“现在让我见你爸妈?”
他们这进展已经称得上神速。
毕竟交往还没多久,就到了见家长的地步。
“不然怎么办?”叶程宇沉闷,“把你扔到卫生间去躲着么?”
“……”方俊无奈一叹。
几分钟后,叶程宇的父亲叶辰风被他母亲叫了过来。
叶程宇能听到自己母亲把手机交给了父亲。
“程宇?”
“……”听到那个稳然的低沉男声,叶程宇皱了下眉。
“程宇,在么?”
“爸。”抿着唇,叶程宇闭眼。
“你妈刚才把事情跟我说了。”叶父认真,“咱们视频一下吧。”
“爸。”叶程宇从方俊身边翻下来,靠着对方肩膀语气坚定,“就算视频的话,也改不了。”
“?”
伸手拉过方俊的手十指相扣,叶程宇长长吸了口气,“就算你们一起劝我也不会改变决定。这件事情我已经想通了,不会后悔。”
“……”叶父那边突然就顿下来。
“爸,我知道你们现在不能接受。”不知为何,突然一抹心酸就那么涌上心头,叶程宇单手覆上鼻梁,蛮力地捏着,“但我希望你们至少能理解一下,可以吗?”
“……”
“辰风,你跟儿子说说。”听筒那边,叶母焦急的声音传过来。
“……”但叶父一直没开口。
“爸,妈。”咬着牙,能清晰地感受到父母的纠结,叶程宇第一次有种眼角酸涩的感觉,“对不起。”攥着拳,他肩膀有点颤,“但不管怎么样,我不能放弃方俊。”
靠在叶程宇身边的方俊意外地望着叶程宇那张颓丧的脸。
——那个一向顽强的小子,此刻却露出快要哭出来的表情。
顺然,胸口浮上一抹苦楚。
方俊忍不住重新揽过对方身躯,将叶程宇死死抱住。
“方俊,是么。”叶父喃喃着。
捏着电话,任方俊抱着自己,叶程宇控制着声音,尽量保持镇定:“嗯。”
“你喜欢他?”
“对。”
“那以后呢。”叶父声音沉闷,“还有没有可能变回来?”
“……”叶程宇苦笑。
长长一声叹,他摇头:“大概不会了。”
“是么。”叶父沉静的声音。
“……”叶程宇捏着手机的关节已经有些酸痛。
“行我们知道了。”叶父长长叹了口气。
“辰风,你好好跟他说!”叶母的声音还在继续。
“程宇,既然你已经做了选择,那爸妈就支持你。”叶父苦笑,“这两年我们也不是没看新闻,有些事情我们也明白的。”
“……”听着叶父理解的声音,叶程宇错愕地和身边方俊对望了一眼。
“辰风!你在说什么呢?”叶母的声音越来越痛苦,“你快点劝劝他,别让他误入歧途啊!”
“晓晴,你别这样。”
“你就这么放弃了吗?他是你儿子!你就让他和男人搞在一起!男人!”叶母声音已经有点扭曲,“你想让他当人妖吗!”
“这不是一回事,晓晴你冷静点。”
“你让我怎么冷静!”叶母再次开始抽泣起来,“怎么会变成这样!他是我生的儿子!我们家从来没这种变态基因!”
“你少说两句!”叶父声音也严厉起来。
听着自己双亲在电话那边争执,叶程宇也难堪不已。
母亲一声声的控诉扎在耳朵里苦楚难忍,他拧着眉,颓丧地靠在方俊怀里。
“程宇,要不今天先这样吧。”叶父又对着手机说了两句,“我先跟你妈谈谈。”
“爸——”
“先不视频了,你早点休息吧。”
“爸——”
“儿子,好好的。你知道选择了这条路有多难走么?如果你以后回国发展,要遭受多少白眼你自己要考虑清楚。”
“我知道。”
“行了儿子,我先不说了,挂了吧,早点休息。”
临结束通话前,叶程宇还听到叶父的“爸支持你”的安慰声。
收了线,叶程宇呆在方俊怀中,灵魂仿佛被抽空了一半。
“你——”方俊吻着对方发顶,“挺有胆子的。”
“……”
“——结果不算太差不是么。”方俊双手扳过对方肩膀,视线凝然地望着他,“至少你爸能理解。”
叶程宇从方俊怀中蹭出,径直站起来。
无言地快步向卫生间踱,叶程宇一直沉着脸。
望着对方沉默的背影,方俊方才还带着玩笑的面容渐渐沉下。
卫生间传来一阵激烈的水龙头水声。
在沙发上坐了一会儿,方俊表情沉郁地慢慢站起身向卫生间踱。
站在门边向卫生间探,他看到叶程宇正躬身把脸埋在洗手池中,不断用冷水泼脸。
“程宇。”看着对方机械的动作,方俊眉眼渐深。
“……”
叶程宇没有回应,只是不断往脸上泼水。
“程宇。”
走到叶程宇身边,方俊伸手替对方关掉了水龙头,单手压在对方背上。
双手撑在洗手池沿,叶程宇深深垂着头,发梢倒挂着,气息十分凌乱。
“程宇。”脸上覆上一抹苦涩,方俊想伸手把对方身体扳过来。
但那个倔强的男人死死扣着洗手池沿,一动不动。
方俊只能无言地站在他身边,静止动作。
沉默一点点晕染开。
就那么安静地伴在叶程宇身边许久,他才听到叶程宇嘶哑带着鼻音的声音。
“方俊。”
闻声,方俊重新把手掌覆上他脊背,回应地拍了拍。
“你说,咱是变态么。”叶程宇声音带着自嘲。
方俊在旁边听着,神经一滞。
他想起刚才他隐隐听见听筒里叶母那句哭号的“我们家从来没这种变态基因”。
突然感觉什么东西戳到心里,他咬了咬牙。
干脆把叶程宇强硬地扳过来面向自己,方俊伸手托起叶程宇下巴。
下一秒,视野冲入的是对方发梢凌乱,满脸水花,眼眸红肿的样子。
方俊哑然。
叶程宇伸手想拨开方俊的手,却被对方牢牢固定住。
侧开脸,叶程宇闭上眼。
望着那小子眼角继续涌出沉默的液体,方俊毫不犹豫地探身向前把对方牢牢裹到怀里。
感受着叶程宇僵硬的身体,方俊也闭上眼,苦涩地开口:“变态?对,咱就是变态。”
叶程宇声音闷在方俊脖颈间,低沉而痛楚:“是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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