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所以说是“大概”,也就是说曹柱并没有将所有的情况如实道出。
范文程敢于在大明王朝的境内,截杀一支大明王朝的民间商队,其嚣张的程度已经是无以复加。
可范文程就是有着嚣张的资本,这是曹柱心知肚明的。
虽然曾经有着很大的“交情”,可曹家十四房与卢承业毕竟已有数年没有来往,而且当初的那些“故人”基本已经“作古”,因此当初的“交情”如今是否“有效”,自然大成疑问。
况且即便卢承业依然保持着本色,可无法保证他的身边之人就全是值得信托。
因此,曹家十四房商队遇袭之事,卢承业根本不知,所以也就没有问及,而曹柱也就绝口未提。
曹柱也是个心思缜密之人,他的顾虑也并非完全没有理由。如果此后感到卢承业是值得信任的,再找时机相告也不为迟,反正自己有着“身体虚弱,记忆混杂”的理由可以借用。
但是,关于曹家要寻找那位王爷的事情,却是众人皆知,因此无法隐瞒。而至于理由……当初也只是曹寡妇口气非常坚定的嘱咐,或许只是他的一种感觉。
曹柱一直随行商队,与那位王爷及随从也曾打过几次照面,可并没有发现可以视为依靠的证据。
不管怎么说,掌柜的非常笃定,而曹柱对于掌柜的一向是信服有加,所以就毫不犹豫地执行。
可如今面对的是卢承业卢县令,这些似是而非的话就不能充作理由了。因此,卢承业转弯抹角地询问时,曹柱也只能含糊其辞,意图含混而过之意也非常的明显。
没想到,曹柱的这种含混不清的态度,却令卢承业展开了想象的翅膀。
“那位王爷”的真实身份,在最近的陕西官场中,可算不上是一个秘密。“那位王爷”的微行足迹,也根本无法掩人耳目。而如今,“那位王爷”可是就在凤翔县城之中。
而这位梁惠妹小姐(曹寡妇的娘家姓梁,小妹尚未婚配,因此以闺名示人。)却是有着绝美的容颜。虽然此时衣衫不整、浑身倦怠、满脸憔悴,可依然难掩明媚容颜……卢承业由此笃信,一出“少年天子,游龙戏凤,到处留情”的戏码,恐怕已经在三秦大地悄然上演了。
在以前的时候,卢承业是见过曹柱几面的,因此他知道曹柱的为人很是谨饬笃信、可堪托付。梁惠妹虽然只是曹家十四房的姻亲,可因为主母待人宽厚,因此曹柱等人也是将梁惠妹当做自家的小姐看待。
所以,对于自家小姐与那位王爷的秘事,因为有碍小姐的名声,曹柱自然不会口无遮拦,对于自己的询问支吾其词也就完全可以理解。
卢承业卢县令心念电转,自己就把“缺损”的情节补充完全。
然后……然后卢县令就大起恐慌。
天子微行,游龙戏凤,这样的戏码,古今中外都是喜闻乐见。
可要知道,做为至高无上的皇帝陛下,绝对有资格“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的。因此,那种“寻寻觅觅,冷冷清清,凄凄惨惨戚戚。”以及“帘卷西风,人比黄花瘦。”的境况,恐怕也并不鲜见。
如今看这位梁惠妹小姐的情状,看那目光中的坚毅表情,看其连日来所经受的磨难,始终不能让她改变初衷,实在是深陷其中难以自拔。
怎么办?!
按理说,若是遇到这种事情,应该是给予协助的,至少也要指一条明路。
可若是那位爷根本毫无留恋,自己的好心可就等于成心添堵了。
若是自己置之不理撒手不管,可万一哪一天那位爷忽然又旧情复发,或者有朝一日,这位梁小姐经历了众多苦难之后,终于与那位爷辗转相逢,然后……说起当初卢某人是如何的冷漠、如何的铁石心肠,那……别说是仕途之路就此终结,就是脑袋搬家也是分分钟的事儿。
至于那位爷的性情如何?因为登基的时间尚短,而自己与其接触的机会不是很多,自然还摸不清楚。可即便整日里随侍左右,那又如何?这位虽然是大明王朝至高无上的皇帝陛下,可也是一个未满二十的年轻人,心性又如何能够安定。
“照目前的情况看,这位梁小姐恐怕还不知道那位王爷的真实身份。”这一点,卢承业是看得出来的,那么……自己到底该如何自处呢?!
第1卷 第一四九章 故人难为2()
卢承业认为,如果能够了解更多的情况,肯定是便于自己的分析和判断。而知道详情的,肯定是梁小姐本人。就是曹柱,也未必了解真情。
而要亲自询问梁小姐,却是自己最感为难的地方……自己一个大老爷们,如何能够开口究问一位小姐的私情?!况且与这位小姐发生私情的,还是……那么一位王爷。
有朝一日,若是他们重新团聚,而不定何时,梁小姐兴许就会想起今日被自己逼问的羞臊不已的情形,一句“那个卢某人好不正经!”那……这乐子可就大发了。
卢承业卢县令卢大老爷感到头大如斗。他宁愿对此不闻不知,甚至都后悔自己巴巴地来这么一趟。
“都是那个谁……那个谁惹的事儿!”想到此处,卢承业的目光开始寻找那位把自己拖下水的人。找到之后……至少能够狠狠地剜上几眼,还好替自己消消气儿不是。
双手反绑在身后的独行狼,自然没有资格与闻机密,因此被两名兵丁看押在一旁。
不过,独行狼此刻的心情却是很好。他正在心里琢磨着,这下自己好歹是立了一功,朝廷的发落肯定也会减轻不少,最好一笔勾销!想到此处,他的脸上竟然漾出笑意。
独行狼的那副模样正巧被卢承业看到眼里,而独行狼脸上的微笑,在卢承业看来,纯粹就是幸灾乐祸。
卢承业不禁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塔玛德,竟然还敢耻笑老子……你以为就没你的什么事儿了?等抽出了空,看老子怎么收拾你?!”这个念头刚刚闪过,卢承业就不由得猛然一震……自己为何就不能学学他呢?至少眼前的事儿是躲过去了,至于其他……那到时候再说!
————
凤翔府凤翔县城中的第一大户,就是周学忠周家。
周家的宅院位于凤翔县城内文昌巷中段东侧,本县人通常称为周家大院。
周家大院座北面南,分左、中、右三个即可独立又有门洞相通的院落。整个院落占地三十多亩,各种各类房屋占据了院落多一半的面积。
院中的房屋建筑均是砖木建成,建筑风格也是争相辉映,有五檩重檐、退壁、穿廊等等,雕梁画栋,美不胜收。大门、中门、侧门及山墙等处,皆有细木、青石、砖雕,内容有人物故事,花卉鸟兽,镂刻精细,十分精美。
尤其是中院内的那处小花园,假山溪水相间,亭台轩榭穿插其中,实在不比江南差出分毫。
这是凤翔府凤翔县唯一可以拿得出手的之地,因此皇帝陛下从西安府移驾凤翔府之后,就在此落脚。当然了,他的公开的身份,还是王爷。
洪承畴刚从皇帝陛下驻跸的那个院子里出来,就遇到了匆匆赶来的卢承业。一场“喜相逢”之后,两人退入旁边的一处凉亭中详谈。
卢承业将事情的经过禀报完了之后,洪承畴洪大人也陷入了沉思。
看着号称陕西第一能吏的洪承畴洪大人闻听此事后都一筹莫展,卢承业的心里稍微好受了些。
“……因此,下官急忙返回,先向大人禀报此事。不过,临行之前,已经找好了车辆,等稍微近些热乎汤水,他们就会送至县城,再有……”卢知县抬头看了看天,然后接着说道:“再有一个多,最多两个时辰,应该就能够到达县城了。”
卢知县禀报完了之后,凉亭内一时陷入寂静。两人似乎都在思考着什么,因此暂时没有引出话题。
洪参政两眼上抬,似乎神游天外。卢知县顺着目光看上去,原来目力所及之处是凉亭的檐角。
“有没有……找个先生号号脉?”洪参政说话时,眼睛依然注视着那个方向,连眼睫毛都没有眨动一下。
卢县令正要仔细研究一番,那处檐角到底有何不同之处,耳边就忽然响起了洪参政的话语声。
洪承畴的意思,最好是先确定一下,那位梁小姐是否与那位王爷就琴瑟和了谐,即使已经琴瑟和了谐,也最好能够确定是否就珠胎暗里结。
这是非常重要的,因为此后的对策,都是要以此为据。
如果答案是肯定的,那么不管冒多么的风险,都是对皇帝陛下言明。如果答案是否定的,那么……恐怕也得与皇帝陛下言明,而且也仅仅是言明而已,完全可以当做一个笑话来传说。
“没有,这不……”这点儿意思,卢县令还是能够反应过来的,不过,他本来想说“这不才刚知道吗?”但想到自己刚刚知道消息,尚未辨明真伪,就风风火火地来汇报,这不是拿上司架在火上烤吗?不仅有欠稳妥,而且还令上司认为自己不成熟,因此马上改口说道:“这不……这位王爷来陕西……也不过个把月的工夫……”那意思是说,总共才一个来月的时间,即便有“珠胎暗结”的情况,因为时间太短无法通过脉象显示出来,而并非是自己遗漏。
“那个……那个独行狼挟持了他们几天?”洪参政不动声色,但是话题却有所转变。
“有五六天吧,”卢县令如实回答。但在心里,却有些不明所以……难道是怕混喽?!难道洪大人是怀疑这独行狼也会染指?!不能啊,回到悬崖峭壁之处时,两人也是见过独行狼的,当时并没有表现出太过激愤的样子啊!
“这么长时间……”洪参政似乎是有意抻量一下卢县令,说了半句话之后,竟然停顿了下来。而卢县令却要笃定:洪参政就是那么想的。没想到洪参政在大喘了一口气之后,又接着说道:“……身子不会有恙吧?”
“是,大人的吩咐,下官一定照办……下官这就去请薛神医,等他们到了之后,马上就进行诊治,”到底也不是一窍不通的莽汉,洪参政的指点,卢县令马上就领会洪大人的意思,就是……反正梁小姐身子虚弱,的确需要医生看一下,那么就“顺便”也看一下那什么吧。你,安德斯丹!
卢县令当然安德斯丹。
如果刚才还强调“个把月时间”,而不敢指望能够通过医生的诊脉来最后“确诊”的话,此刻经过洪大人的一再地、反复地强调,洪大人那不好出口的话,卢县令也能够理会——不管通过什么方式方法,一定要确定那位梁小姐是否是珠胎暗结。这一点非常重要,必须搞清楚,因为以后的举措都要据此而定。
第1卷 第一五零章 灵机一动()
洪承畴洪大人一定要卢承业先把事情彻底搞清楚,然后自己再择机介入。
其实,这里面的伸缩余地是很大,或许还是相当巨大的……择机介入,若是“机会”一直没有出现,那所谓的“介入”也就大可不必。说起来,洪大人此举,着实有些不大地道。
他的话意味着“没搞清楚的事,就不要来烦我!”其中的确有些推卸责任的嫌疑,至少也是在“躲清闲”。而卢县令却是推无可推,躲无可躲,因为首当其冲,也只得勉为其难了。
这可是与自己急忙返回的初衷相违背的。可洪承畴话已至此,卢承业此时已经无法当着上司的面再有其他言语了。
明白归明白,可卢县令也因此有些意冷。不过,他心里倒是知道,如果所有麻烦全都推给上司,那要你这下官还有何用。做为下官,就要时刻有做棋子和炮灰的思想准备,有敢于自我牺牲的“觉悟”。
“嗯,好生侍候吧,”薛神医在凤翔府乃至整个陕西都有名,而且他最擅长的其中就有妇科,洪承畴在陕西为官多年,对此也很是了解。他也看出卢县令有些意兴阑珊,可他这也是无奈之举。做为目前在凤翔府最高的当地“行政首长”,他总不能冲锋在第一线吧,那样一点儿缓和的余地都没有,如此不仅是对他自己,对大家也都没有好处。
“遵照大人的吩咐,有什么情况,下官一定及时禀报大人,”卢县令的意思,一方面是要攀紧了上司,另一方面也是在表明了紧跟上司的态度。
洪承畴“嗯”了一声,不置可否,就转身离去。
下官对上司本该如此,而上司却并非每次都要假以辞色。这也是考验下官的时候,早请示晚汇报本来就是下官应有之举。
卢承业侧过身形,恭送洪大人离开。
在这件事情上,两人几乎瞬间就达成了一致。
卢承业的目的虽然没有完全达到,可“不求有功,但求无过”的八字真言,也使他稍微稳住了心神,不再是手足无措的样子了。
————
洪参政和卢县令正寝食难安,而做为“事主”之一的皇帝陛下却茫然无知。
这事儿一点儿都不怪他。
是的,他曾与曹家十四房的商队同行了一段路程,也曾与曹寡妇有过数面之缘,心里也对这位不让须眉的巾帼“女汉子”、对曹家十四房商队产生过“好感”。
但是,这“好感”也就真的只是针对她能够响应朝廷赈灾号召而产生,其中丝毫不涉及“私情”。
好吧,是不是涉及了“私情”很难说得清,在此就不再纠缠不清。
可若是怀疑皇帝陛下与那位梁惠妹梁小姐暗生情愫,甚至珠胎暗结,可就着实冤枉的紧了,因为,皇帝陛下根本与那位梁小姐就从未谋面,其他一切又从何谈起!
————
薛神医的确是杏林高手,他的妇科在整个陕西都是数一数二。但是,总共才有个把月的时间,至于龙凤呈祥、琴瑟和谐(如果有的话)的时间就更短,因此卢县令还是不敢将所有的希望全都寄托在薛神医的身上。
自己从杜阳山巴巴地赶回来,不就是因为拿不定主意而要向上司讨个主意吗。
好吧,其中自己也肯定是有着想要推卸的成分,而如今看来,推卸的意图没有达到,可也算有了意外收获——洪参政也坐了蜡。卢县令的目的,只能说是达到了一半。
即便洪参政并没有实质性地接过这堆麻烦,可卢县令敢肯定,洪参政只要沾上这件事情的边,今晚就别想睡个安稳觉了。
————
恭送洪参政出了周家大院之后,卢县令并没有急于赶回自己的县衙。
回去也是绕室彷徨,根本于事无补。
且先……且先绕周家大院彷徨几圈……再做道理!
没有那么几个鬼心眼儿,卢承业如何能够坐稳县衙大堂。
“是卢县令啊,”
“啊,是张千户,幸会幸会,”正主出来了,卢承业卢县令不禁心头一喜,因此掬起笑脸,赶忙上前招呼。
来的正是皇帝陛下的贴身随扈张玉。
皇帝陛下驻跸周家大院,除了外围那些当地锦衣卫派来的或明或暗的桩哨,这个院子内外就是张玉等八名贴身护卫的领地。
八人都是身着便衣。张玉和王嵪是随时随地都不离皇帝陛下左右的,一方面是保护,另一方面就是随时听令办事。
其余六人散布在院子内外,有明有暗,有固定桩有游动哨,但就是没有规律可循。
其实,洪承畴与卢承业在那处凉亭中密谈的时候,已经落入了他们的眼中。可因为臣下商议事情本是常见之事,因此他们也没有干涉骚扰。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