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没有给自己这个驿丞打招呼,他也正在感到纳闷。
看样子孟虎不像是说谎。何胜文知道自己询问下去也不会有什么结果,而且处理巨枭漏网的事情,也不是自己一个小小的总旗能够决断的。因此,何胜文简单询问了孟虎几句,就马上出了驿站,冲着小树林的方向招手,示意他们赶紧过来。
祁新维看何胜文自己一个人站在那里招手,就心知情况有异,因此他就不再刻意隐匿一行人的行踪,催动坐骑向驿站直奔了过来。
马蹄槖槖,声音着实不小。本来还在驿站中的孟虎听到后,也赶忙从院子中快步走了出来。
几百米的距离,眨眼间祁新维一行就来到驿站近前。何胜文早已迎上前去,将情况向镇抚使大人奏明。
祁新维听完何胜文的话,一时无语也无奈,可狠厉的目光却一下就转向了一旁站立的孟虎,似乎要把这一切都着落在他的身上。
京城锦衣卫的气势,那可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够装扮的。孟虎一看就知道来的这些人肯定都是大人物,可他们的真实身份却也一时无法猜测。
“京城锦衣卫北镇抚司镇抚司祁新维大人在此,银川马驿驿丞、锦衣卫小旗孟虎上前回话,”正当孟虎彷徨无措之际,一个声音高声宣喝道。
“银川马驿驿丞、锦衣卫小旗孟虎叩见镇抚司大人,”孟虎赶忙上前,跪倒在地,向镇抚司大人行礼。
“何胜文,”祁新维却没有理跪在面前的孟虎,而是叫了一声何胜文。
“属下在,”何胜文叉手,上前听令。
“你先带几个人,去把驿卒都分别拘禁起来,注意,不许他们相互交谈,院子里的所有物品也都要保持原样,”
“属下遵命。”何胜文领着七八个人向驿站院内走去。
“把他们也都叫过来吧。”祁新维又低声对身边的一个人说道。
“遵命。”那人向旁边走开几步,不一会儿,“咻”的一声,一支响箭就冲向天空。
吩咐两人之后,祁新维才把注意力转向了仍然跪在面前的孟虎,“孟小旗,那李鸿基是怎么回事啊?就这么无缘无故、无声无息地消失了?”
“回大人话,前天夜间,李鸿基借大家熟睡之机,偷牵了驿站的一匹好马,就此消失。事前的确并没有对属下言明。属下派人在附近找过,但是没有寻找到踪迹。”李鸿基竟然都把京城的锦衣卫都引过来了,看来自己手下的这个驿卒真是不简单。孟虎心知大大的不妙,可他也只好如此回话。
因为他的话是半真半假,他的确不知李鸿基因何消失,他事前也的确没有对自己这个驿丞透露半分,这些都是实情。可至于后面的“派人附近寻找”云云则是彻头彻尾的谎言。
在京城的锦衣卫出现之前,即便李鸿基半夜不辞而别的行为充满怪异,可孟虎依然没有引起足够的重视。他本以为李鸿基是因为有什么急事,才不得不不辞而别。等李鸿基办完事情之后,肯定还会回来的。
因此孟虎并没有着急,一直在驿站中该干什么还是干什么。
而驿站中的一匹好马价值也是不菲,不能就这么平白无故地消失不见了,自己也总要表示一下尽力寻找过了,算是多少尽到自己的责任了。因此,孟虎的谎言也只不过是为自己开脱,并没有肆意欺骗的目的。
“走,去里面看看,”看孟虎的表情很是镇定,模样也不似奸猾之徒,因此祁新维心里已经多半认可了孟虎的话。他想还是看看院子里面的情况,听听那些驿卒们是否可以提供一些新情况。
当看到何胜文领着十来个身着飞鱼服腰挎绣春刀如狼似虎的一帮家伙涌进院子的时候,驿卒们都被惊呆了。
这是最近两三天之内他们第二次被震撼了。第一次,就是发生在前天晚上李鸿基的半夜尿遁。
何胜文虽然还是身着驿卒的对襟罩甲,没有身着飞鱼服,腰间也没有挎着绣春刀,可看其走路的神态,已然不似往日做驿卒那般猥琐,竟然也丝毫不弱于紧随其后的那些缇骑。
在平日的交往中,驿卒们已经知道这个从边军退役的、新加盟的驿卒何胜文不简单,可他们没想到的是,这个何胜文竟然这么不简单。
第1卷 第三十八章 一枝红杏两面墙8()
“各位弟兄,大家不要怕,按照大人们的吩咐去做就是,”虽然是上命所差,可看到朝夕相处了一阵子的驿卒们纷纷用怪异的目光看着自己,何胜文还是感到有些不适。
但是这都是身不由己的事情。况且到了这个地步,别说自己这个小小的总旗已经无法左右,就是此时身在院子外面的那位镇抚使大人恐怕也只能随势而为。
驿卒们倒是很配合,按照吩咐停下手中的活计,并且蹲在地上闭口不言,只以目光彼此之间相互交流着。可话说回来,他们不配合又能如何?
因为罗尔斯在驿舍中的铺位紧挨着李鸿基,因此他最先被叫到一边问话。
可是罗尔斯只记得前天夜间旁边铺位上的李鸿基出了驿舍不久,院子里就有了一些马蹄走动和开启院门之类的动静,其他一概不知。
当时他还以为是折差到了,没准儿驿丞孟虎正遇到起来小解的李鸿基,所以就顺便叫他过去帮忙呢。罗尔斯还祷告着李鸿基千万别回驿舍,因为要是他回来,多半是要叫人帮忙。当时可是深夜,大家正是最困倦的时候,况且大冷的天儿,谁也不愿意从热乎乎的被窝中爬出来。
直到天亮李鸿基都没有回到驿舍。罗尔斯就以为他是被驿丞孟虎派了差事,因此也没怎么在意。对于驿卒来说,这都是常有的事情,本来也没必要大惊小怪。
可是,当中午吃饭时,孟虎来问知不知道李鸿基为何不见的时候,罗尔斯才感到事情有些怪异。
但是,与其他事情联系起来之后,大家就都觉得李鸿基的半夜尿遁行为实属正常。
以下情况,首先是一名驿卒无意中透露出来、之后在锦衣卫反复追索之下汇总而来的。
前天的时候,就在何胜文离开驿站前往延安府之后不久,有一个人来驿站找李鸿基。这个人叫李过,是李鸿基的侄子。两人在一边说了一会子话,李过就离开了。大家还都说,大老远的来了,为何不留侄子吃了饭再走呢。李鸿基当时说侄子还有其他事情,来找自己只不过是带来了一个口信儿,并没有其他要紧的事情。
从那时一直到半夜尿遁,李鸿基可谓毫无异常,一样的与大家干着院子里的活计,一样的寡言少语。
可是,大家猜测,或者说大家都相当肯定的是,李过前来是告诉李鸿基的婆姨的事情,而李鸿基的半夜尿遁,也是回去了断自己婆姨的事情。之所以不辞而别,实在是因为李鸿基有着无法言表的苦衷。
关于李鸿基隐隐约约被人戴绿帽子的事情,何胜文也是曾有耳闻,因此对照之下,这样的解释完全说得过去,李鸿基半夜尿遁行为也是完全“必要”而且“正常”。
可当彻底搜查了李鸿基在驿舍中的铺位之后,所有的解释就全都作废了。
大明王朝对驿递的要求还是很严格的。各衙门入递公文,必须用坚厚好纸封裹牢固,无印信文字不许入递。要在封皮附历上写明投递处所,注明无破损未拆动。
铺兵每名置夹板一副、铃攀一副、缨枪一把、棍一根、回历一本。公文传递时叫做“鸣铃走递”,为的是让下铺的人能够提前听到铃声,提前做好接收的准备,铺司预先出铺接收,并于封皮隔眼(排单)内填写到铺时刻、铺兵姓名,迅速指派本铺铺兵送往下铺,于回历上附写到铺时刻,以便考核。
铜质玲攀是每名驿卒人手一副,大概这就是驿卒手中最值钱的东西了,因此为了防止丢失或搞混,大多在上面刻上属于自己的记号。
除了随身穿戴的衣物,李鸿基的所有家当几乎都在他的铺位上面或塞在底下。为便于随时接令出行,李鸿基也与其他驿卒一样,缨枪和棍棒竖立在床边,其他几乎所有出行的行头都归拢到一个包袱之内。
李鸿基的铺位是镇抚使大人亲自搜查的。
现在包袱已经打开,夹板、回历什么的散乱地丢弃在铺位上下,而那个沉甸甸的铜质玲攀,此时却被镇抚使大人拿在手里,而镇抚使大人的两眼正一眨不眨地盯着玲攀上面的两个字。
那两个字赫然就是“自成”!
当看到这两个字的时候,高高在上的、堂堂的京城锦衣卫北镇抚司镇抚使祁新维祁大人好悬没有一个屁股蹲儿坐在地上。
尽管镇抚使大人高大的身躯总算勉强保持着站立的姿势,可他的后背却是一片冰凉。
说实话,就是李鸿基自己也没有想到自己会施出“尿遁”这一招。
虽然隐约感到自己的历史中有这么不太光彩的一笔,肯定很是有辱形象,可当时也的确没有其他更好更隐秘的方式了。而他的“尿遁”行为,也绝不是因为预见到自己要遭受无妄之灾,而是因为他闻到了血腥的气息。
即便李鸿基已经具备了成为有史以来排名非常靠前的巨枭的潜质,可当时也绝对没有“机敏”到先知先与如大明王朝思宗皇帝陛下那样,能够预见许多许多事情的发生,包括次日会有京城的锦衣卫前来缉捕他本人。
李鸿基是绝对没有想到事情的发展会是如此迅速。按照他的设想,自己至少要忍耐一两个月的时间,盖虎的神经才能放松下来,才能露出破绽,自己也才能乘隙狙杀。
“可以了,”没想到这才几天,李过就非常肯定地说,“盖虎的死期到了。”
对于这个比自己小不了多少的侄子,李鸿基还是非常信任的。李过认为时机到了,那就是时机到了,他李鸿基可以动手了。
其实,最近的行为最为诡异之人的确有,而且,有且只有一个,那就是长峁村的盖虎。
正如李鸿基预料的那样,自从那晚盖虎失手推到、并最终导致李鸿基的奶奶不治身亡之后,盖虎的神经就进入了高度紧张状态。
自家那七八个兄弟不必说了,肯定是要“打仗亲兄弟”的,另外他还约了好多朋友来家中做客。因此,从第二天开始,盖虎就好酒好肉地招待着,最关键的是这么多人围在自己的身边,足够给自己壮胆儿了。
担惊受怕倒不是问题,只要能够抱得美人归,即便瘦些心惊胆战也是值过。
但是,好像不对。不是,不是好像,而是根本就是变了大样了。盖虎感到自己是上了当了,就是被人利用了。
第1卷 第三十九章 一枝红杏两面墙9()
盖虎这个人只有一个爱好,那就是女人。因此在大多数时间内他都是色迷心窍,也因此在大多数时间内,盖虎的智商就呈惊人的低下状况。
大多数时间的意思……就是并非全部、或者所有的时间。意思就是说,盖虎总也有清醒的时候,总也有不色迷心窍的时候,总也有智商不那么惊人低下的时候。尤其是当某些偶发事件变成频发事件的时候,盖虎恢复清醒意识的速度还是蛮出人意料的。
而从事后的结果看,所谓的偶发事件其实有着相当大的必然性的,只是因为当时盖虎深陷局中,当时他的智商又是无限地接近于零罢了。
其实深陷局中的,何止一个盖虎啊,此次事件的另一位关系人不也是一直懵懵懂懂吗,李鸿基清醒过来的时间比盖虎都要晚上许多。
李家老奶奶的丧事办完之后,李鸿基撇下自己的婆姨,不管不顾地就返回驿站了。
盖虎感到自己的机会来了。
可等盖虎冒着极大风险,半夜摸进韩金儿的卧房、并且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再加上一只金钗两身绸缎衣裳的誓言之后,他终于……还是未能如愿。
因为,韩金儿说,她的月事来了。
对,就是那么巧。当盖虎急的抓耳挠腮上蹿下跳的时候,偏偏可就来了。
可做为女人,只要年龄不太小或者不太老,也不处在妊娠期间,那么月事就会肯定要来。
而这女人的月事可是不那么吉利,男人沾上之后那可是要到大霉的。
这应该就是女人百试不爽的利器。反正盖虎听到之后,马上就萎了下来,并且还立即松开了一直紧紧抱着的那具日思夜想的酮体。
但是,女人看着盖虎丢盔卸甲的样子着实令人可怜,因此就安慰他说,自己的月事最多再有三天就会过去,到时候一定让他尽兴。
得了女人的允诺,盖虎自是满心欢喜。说实话,他是不喜欢用强的,女人嘛,就该像水儿那样屈意承欢才对,一旦弄的剑拔弩张的不就失去乐趣了吗!
望着黑暗中盖虎离去的背影,韩金儿不禁撇了撇嘴角,“哼,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也不掂量掂量自己的分量,你那点儿家底儿,如何够老娘享受,哼,宁愿做小,也强似……”
女人说是三天,实际上,只用了不到两天的时间,盖虎就收到了确切的消息——李家那个令人垂涎欲的小娘子,被艾诏艾举人收到自己屋里去了。
实际情况要比传说来的严肃的多。
四五年之前,因为前后三次上演了几乎相同的过程——家中有人生病、并且在靡费了许多钱粮之后还是不治而亡,无奈之下李家借了艾诏艾举人十两银子的高利贷,后来又借了十两,同样也是高利贷。
因为宅心仁厚,因为经常做了好事不留名,四五年来艾举人很少上李家讨要。不过,幸好艾举人的账目还是记得非常清楚的,因此某年某月某日第一个十两翻了一番,某年某月某日后一个十两也翻了一番……最后的总数是文银二百两。这让米脂县的大老爷核查起来既容易又无误,案子也因此判的既快又准且令人民群众(艾举人虽然是举人,可也是人民群众当然的一份子)满意。
李家的破院破屋子外加十亩薄田作价一百两抵偿给艾举人,另外还有一百两没有着落。
李家的小娘子深明大义,她表示不能让见义勇为者的损失就白损失了,要不然寒了见义勇为之士的心,以后谁还会见义勇为……因此,李家小娘子请求大老爷判定与李鸿基解除婚约,并且自愿自卖自身,筹得银两替李家偿还艾举人。
艾举人同时也表示,他很为李家小娘子的深明大义的举动所感动,并且进一步表示,不管李家小娘子自卖自身能够筹得多少银两,他都当做一百两。如果有多余,他也会捐给慈善事业。从此之后,李家的所有账目一笔勾销。
李家小娘子自卖自身的竞买仪式就在米脂县的大堂上当场举行,虽然参与竞买的只有一家,但是并不妨碍竞买仪式的完美举行。最后,做为唯一的竞买方,艾举人如愿完成了善举。(幸好米脂县大堂上没有反对党,要不然此次完美竞买仪式还要择日从新举办。)
从宣读诉状到最后竞买仪式的完美收官,总共只用了两刻钟,这效率真是没得说,就连在米脂县城旁边不远的银川马驿驿站都没有得到丝毫消息。
艾举人一系列令人眼花缭乱的动作之后,一切就尘埃落定。可盖虎却傻眼了,他真没有想到,自己费尽心机到头来还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但是盖虎也只能、只有傻眼的份儿。因为他再怎么“虎”,也知道按照自己的身家,是根本无法与艾举人抗衡的。艾举人不仅有着盖虎想都不敢想的良田粮食和家丁护院,而且出入米脂县大老爷的宅院如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