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纪泽呵呵一笑:“人非圣贤,谁人无过?没事,你去通知九叔吧。”
“是是是,多谢大公子。”柳寿田听曾纪这么说就放心了,便道:“九帅在最里面的大营呢,稍等片刻,我这就去跟九帅通传一声。”
过不多时,柳寿田就带着一个衣衫尽裂,发丝凌乱,哭哭啼啼的女人出了来。曾国荃紧跟着大步而出,脸上尽是笑容,大大咧咧叫道:“看看是谁来!九叔我昨儿个还惦记着大侄子,没到你今天就来了。里面坐。”
曾国荃一开始挺热情的,这时走过来看到了黑着脸的彭玉麟,脸上的笑容立马就僵住了。曾纪泽解释说:”我马上就要回江苏了,攻打金陵的事,还得九叔和彭叔叔通力合作。父亲的意思是,你们好好聊一聊。“
”哦!“曾国荃道:“我这个人,一向有恩报恩,有仇报仇!”
曾纪泽道:”那是,谁都知道九叔的脾气。“
因为有曾纪泽在场,彭玉麟和曾国荃倒也表面上和和气气,不过谈完公事,彭玉麟就告辞了。曾国荃说前线公务繁忙,让柳寿田代为相送。
彭玉麟和柳寿天走后,大帐之中只剩下曾纪泽和曾国荃。曾纪泽这时突然脸色变得异常严肃,小声对曾国荃说:“九叔,我实话跟你说了吧,这次侄儿来,是有要事相商。“
曾国荃道:”贤侄,我们都是一家人,有事不用遮遮掩掩。“
曾纪泽道:”九叔,现在天下谁都知道,太平天国就要完了。拿下金陵之后,你又有何打算?”
曾国荃道:“我一向杀人如麻,挥金如土。待灭了发匪之后,就归隐家乡,痛痛快快挥霍藏在家里地那些银子。”
曾纪泽说:“功成名就,安享晚年,这很好。不过树欲静而风不止啊!待到太平军被灭,放眼天下,谁还是咱们湘军和淮军的对手。自古君主多可共患难,而不可同富贵,何况是如今满人掌握大权的朝代。满人一向对咱们汉人心存猜忌,到时就怕功高震主。你和爹都不会有好下场。“
曾国荃听了这话,变了脸色,怕隔墙有耳,将帐帘放下,声音压到低得不能再低,对曾纪泽说:“这事我其实也考虑过,可是到时朝廷真铁了心对咱们曾家动手,咱们能有什么办法呢?当年在安庆,九叔就劝过你父亲自立,可惜大哥很顽固啊。”
曾纪泽道:“满人入关、窃得神器已有两百多年,而今天下糜烂,百姓困苦。我们曾家坐拥湘、淮二军,数十万之众,天下无人能敌,正当趁此良机,为天下之汉人做主,重振华夏。这正是上天赐于我曾家的绝好时机。九叔,你不是要挥金如土吗,家里那点钱财算什么,大丈夫要挥霍就挥霍个痛快,只要大业成功,天下都是咱们曾家的,这才是真正的痛快。”
曾国荃道:“你九叔我一生杀人无数,死了好几次了。北京那个满人朝廷,我早就看着不顺眼了。但是大哥是铁石心肠,怕劝不动。他要是不答应,这件事就难办。”
曾纪泽笑了笑,成竹在胸,对曾国荃说:“父亲只是处事谨慎,我看他心里未必没有过这事,多半是顾忌太多。不瞒九叔,父亲最担心的是军饷问题,但是侄儿以前到南洋,已经建立了基地,发展全球贸易,给淮军和湘军提供几年军饷没有问题,更何况,有东南半壁江山在手,咸丰皇帝曾有圣旨,对天下允诺,先入天京者封王!我们至少要满清裂土封王!”
曾国荃听了,精神为之一振,道:“我们可以学学陈桥兵变,给大哥黄袍加身。裂土封王也不错。”
曾纪泽慷慨道:“此事决系着咱们曾家的兴亡,湘军淮军众将士的前途,还有几万万百姓的存亡,就算父亲他不答应,一旦大势已定,父亲不答应也得答应。总之,我们曾家不可任人宰割。”
曾国荃走了过来,拍了拍曾纪泽的肩膀,笑道:“贤侄,你做起事倒是有你九叔我的风范。”
曾纪泽是这么想的,虽然历史上传言,曾国藩屡拒下属地拥立之举,并最终裁撤湘军,但这并不能代表他就从未有过称帝之心。譬如那王莽,未篡汉之前,也是当世之道德典范。世上最难测的就是人心,由结果而推过程,这本身就存在着众多的变数。
曾纪泽是想把他老爹当李渊来对待,他要做秦王李世民。退一步讲,即便不反清,至少也要把南方数省控制住,逼迫清廷裂土封王,然后再慢慢积蓄力量,把满清赶到关外。
曾国荃基本赞同了曾纪泽的想法,他曾老九也是老谋深算之人,他提醒曾纪泽说:“自立之事,湘军之中,除了九叔我之外,铁定支持大哥的估计只有曾家的嫡系部队,还有李续宾、李续宜,还有彭玉麟和鲍超。其他人如刘坤一、杨岳斌、刘长佑等人,恐怕是墙头草。特别是左宗棠,我们还需要提防。”
曾纪泽道:“左宗棠那人我知道,这个人有点目空一切的性子,我认为,如果咱们起事,他最多持观望态度,如果形势对清廷有利,他必从背后捅刀子。如果形势对咱们有利,他很有可能是名义上附从,事际上却是割据自立。咱们最终的目的是取代满清,在此之前,必须先收拾了江南,后顾无忧,然后利用强大水师控制长江,才能效仿明太祖。挥师北上。而且,熟话说,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满清虽然衰败,但还是有一些有战斗力的队伍,比如多隆阿的队伍。”
曾国荃道:“满清的军队,不就是跟八旗绿营打吗,他们早被长毛打断了筋骨,哪还有本事跟咱们湘军和淮军打。”
曾纪泽指着曾国荃帐中地地图,分析说:“也不尽然。其实清廷对咱们是早有防备,僧格林沁屯兵皖、鄂之交,虎视金陵,就是阻挡我们进军中原。僧格林沁的蒙古骑兵战斗力不弱,不过,我们可以敲山震虎,把僧格林沁的骑兵先干掉,其余不足不惧。”
曾国荃不以为然:“僧格林沁前次被洋人打得屁股尿流,我看他压根就是一个饭桶,要是连他都打不赢,我们湘军也就白混了这么多年。”
曾纪泽醒道:“僧格林沁的蒙古骑兵跟洋人自是没法比。但对咱们还是有些威胁的,况且江北平原地带,正是骑兵发挥机动的优势之地,咱们可不能太小看了他。不过嘛,僧林格沁我已经有了对付的办法,他必死无疑。九叔你现在要做的,就是不断地向父亲要银子。最大限度地给你的军队装备洋枪洋炮,关键时刻还得靠枪杆子,多一枝枪,多一门火炮,就是多一分胜算啊。”
”这个自然,多一些洋枪洋炮好。“曾国荃点点头,说:“我已经有所准备。”
这事倒不用曾纪泽提醒,早先曾国荃听说曾纪泽地淮军尽是武装了洋枪洋炮。轻轻松松地搞定了苏南地太平军。他早就羡慕地不行,屡次三番向曾国藩嚷嚷着多要军饷,还要枪要炮。
“不过,咱曾家一家老小都在湖南。一旦起事,万一家族被清廷控制。用来要胁咱们,如何是好?”曾国荃考虑事情非常周到。
“这个我自有安排,可确保万无一失。”曾纪泽道:“湖南乃我们湘军根本。不单是我们曾家,部下家人也有很多在湖南,必须要保住。所在一旦起事,我们会尽快控制此省。到时候,父亲为了平息朝廷的担心,会裁撤一部分湘军,让他们回老家。到时候我来主持裁军,成立一个组织,叫老兵会,把他们集合在一起,让他们有组组地回湖南。在起事之前,命他们突袭省城长沙,拿下湖南巡抚衙门,进而暂时控制住湖南局势,而后再以水师运送一军迅速赶回湖南,控制湖南大局。“
”我算了一下,只要我们运筹帷幄,赶李秀成北上,我们湘军和淮军可以顺势控制江苏、安徽、湖南、两广、浙江、福建等南方省份。即便最糟糕的结果,我们还可以去四川,现在父亲已经调了萧启运等三路湘军入川。“曾纪泽不太费力地说服了曾国荃。
叔侄二人又是一番商议,曾国荃果断同意了曾纪泽的想法,答应攻下金陵后先让曾国藩带人入城,到时候也通知曾纪泽,让他率淮军挺进金陵,二人约定随时互通消息。
临走前,曾纪泽又将顺道带来的十门先进的洋炮赠给了曾国荃,而后便离开吉字营的大营,连夜赶回到了苏州,按照计划,他还有很多事要做。
苏州此时是江苏省的省城,曾纪泽带领淮军北上之时,李鸿章留守,曾纪泽就把江苏的政务暂时委托给李鸿章处理。对李鸿章处理政务的能力,曾纪泽还是比较信任的,不过对于李鸿章是否会支持曾国藩自立或者裂土封王,曾纪泽没有把握。
不过,与历史上不同,淮军是由曾纪泽亲自指挥,李鸿章的态度没那么重要。不过曾纪泽觉得李鸿章是个人才,能为湘军所用,那不妨给他一次站队的机会。否则,杀掉李鸿章,也不会有太大问题。(。)
第四十章 解决土地问题()
让李鸿章在苏州主持江苏的恢复重建工作,曾纪泽是放心的,一方面是苏州本就是江苏巡抚衙门的所在地,另一方面他只是让李鸿章主持民政,并没有放给他调动淮军一兵一卒的权力,手里没有枪杆子,就算李鸿章有野心,也折腾不出什么动静。
此时,李鸿章已由曾国藩举荐,任苏州知府。朝廷对曾国藩极为支持和信任,大凡曾国藩举荐的,一概予以批准。两江四省,大小官员的人事都是曾国藩说了算。当年杨岳斌复出,以为自己可以独立给朝廷上折,结果,朝廷把他的折子转给了曾国藩,意思是他没资格跟朝廷对话。
曾纪泽收复苏州没有杀降,七八万太平军残部,按照事先制定要的投降计划,开出了城外,在淮军的监督之下,放下武器,领取食物,而后进入野外设好的降营休息。
偶尔有忠于慕王谭绍光的小股人马,发起几次微不足道抵抗,但很快都被曾纪泽留守的淮军吴长庆部镇压下去。
李鸿章和吴长庆部约七千人马进入苏州,全面接管了这座饱经战火摧残的城市。数月的封锁与围攻,使这座江南名城繁华毁尽,剩下的只有残垣断壁和一群群饥饿将死的平民百姓,太平军的投降给了他们生存下去的机会。
曾纪泽严令淮军其他团不得擅入苏州,吴长庆性格沉稳,他治下的庆字营军纪严明,由他的团接管苏州,也许可以减少对城中百姓的惊掠。而且,凡是跟着曾纪泽的队伍,都能发极高的足额薪饷,避免他们与曾国荃的队伍一样洗劫平民。
曾国藩和曾国荃纵容吉字营强掠平民,那是因为他们的目标只是把被长毛抢走的地盘夺回来,至于死了多少人,抢了多少东西,蹂躏了多少女人,那不关他们的事。
曾纪泽的想法却与他们不同,他现今打下的每一寸土地,将来都将成为成就大业的根据地,他治下的每一个人丁,也将是为他生产粮食,上交税赋的劳动力,还可能是他扩张军队的兵来源,东西都是自己的,他当然不舍得糟蹋。
虽说淮军的军纪远较湘军要好,但苏州在这些人眼中,依然是一头肥硕的羊羔,一旦有足够的利益诱惑,难免他们有出格的行为。饱受摧残的苏州,已经再也经不起什么蹂躏了。曾纪泽进入苏州之后,就严令不许扰民。
曾纪泽回到苏州,在二虎、苏慕白、苏慕莲等亲兵围护下,策马徐行,他环视着周围依旧萧条的街景,对前来迎接的苏州知府李鸿章说:“老百姓有句话,上有天堂,下有苏杭,千年的古城,却成了这般惨状,真是可惜呀,咱们能在短时间内恢复它的繁华吧。”
“这谈何容易,苏松一带,原本人口稠密,商业繁荣,自长毛之乱以来,连经战祸、天灾等诸多灾劫,现在已是十室九空。就拿这苏州城而言,战乱之前人口有数十万,现今却只剩不到十万,只怕没有个几十年的时间是恢复不过来的。现在重建,还真不知道从哪里入手?”李鸿章说。
“我们得想办法,从土地改革开始吧。”曾纪泽知道,在晚清那样以农业为主的时代,农业是解决大部分人口就业的基础。到了晚期,土地大量的集中到了少数豪强官贵手上。所以新朝建立之后,基本头件大事就是改革土地制度,什么均田、度田就全来了,虽然名目不同,但目的却是一致的,那就是重新分配土地,让那些无地的流民重新回到土地上去,这样老百姓才能安居乐业。
打土豪分田地的历史,让曾纪泽深知,为实现大业,枪炮不是问题,人才不是问题,外国人也不是问题,满清也不是问题,只有土地才是成败的决定性因素。不过江苏和上海,是曾纪泽自立的根据地。曾纪泽建厂造炮,买船买机器,给将士们发粮发饷,到目前为止,支撑他的不是农民,而是上海的商绅,还有那些财大气粗的大地主。
不过,曾纪泽要在百废待兴的苏州搞土地改革,不用触动这些人的利益。太平军为他很好的解决了这个难题,多年的战争,他们从**上消灭了许多地主,还有很多地主畏于太平军的杀戮自杀,许多人抛弃自家的田产逃往他乡,只有少部分地主因为拥护太平军,得以存活下来,淮军攻下苏州,这批人就成了背叛朝廷的人,曾纪泽不杀他们,他们就感恩戴德了,收了他们的土地抵罪,算便宜他们了。
除此之外,还有许多农民死于战火,无论是有地的还是没地的,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战火过后,留下的大量荒置无主的土地。
回到巡抚衙门,曾纪泽让李鸿章以官府的名义,名正言顺的将这些无主的土地收归官有,然后再按照人口比例重新分配,阻力相对而言很小。
李鸿章也同意曾纪泽的想法。曾纪泽话锋一转,道:“苏州光长毛降兵就有五六万,再加上城中幸存的平民,近有十几万张口等着吃饭。如果再算上其他克复的城镇,这个数字就更为庞大,这对咱们的财政可是个不小的压力,你有什么好的解决办法吗?”
李鸿章低声道:“对于平民百姓,咱们自然得方设法调拨粮赈济,粮少些无妨,保证能养活他们到明年的种粮收获就是了。可是那几万多的降兵却实在不是一个小数目,咱们就算要收编也只能收编一部分精壮的,剩下的又该怎么处置呢?留着他们的话,那可是一个极不稳定的因素呀。”
“那依你之见呢?”曾纪泽眉头暗皱。
李鸿章把手横在脖间,做了一个杀头的动作:“依我看,咱们不如效仿九帅,将他们全部坑杀,以绝后患。”
曾纪泽道:“这些长毛,原来也是农民,没必要这么残忍,如果有闹事的,杀领头的就行,现在江苏人口锐减,我们正要留着他们。”
曾纪泽跟李鸿章讲出了他的想法:一个关于土地改革的初步设想。
“第一步,在全江苏范围内核查统计无主的田地,五亩以上者全部收归官府,五亩以下者,如果所有者在一个月之内者没有向官府申报,也将收归官府。然后,将接收过来的官地出售给农民,地价为耕地主要农作物正产品全年收获量的五倍,由承领农民分二十年平均摊还,不必负担利息,并规定每人所买之土地面积,不得超过十亩,并且,在还完租金之前,不得出卖土地。”曾纪泽说:“这样农民基本上种五年田地,地就是他的了,永久归他。每年的田租也就百分之二十五,不算多。”曾纪泽说。
李鸿章说:“这办法好。而且对经受过战火的农村实行减税,限定租额,地租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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