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去了。结果让人十分费解,冲到缺口的太平军,还是没能杀进城去,竟然被堵在缺口的刘铭传的铭字营给打了出来。
“混蛋,几万人,每人拆一块砖也能把六安灭了!”李秀成大为光火,下令再次进攻。
“我们的部下已经饿晕了,人再多也是白搭。我们撤吧。”李秀成的部下赖文光劝说道。
“不行,继续杀!六安都打不下来,还谈什么进攻湖北?”两天以后,李秀成又尝试着发动了一次猛攻,结果还是没能打下来。
刘铭传率部躲在六安城内,吃饱穿暖,以逸待劳,越杀越勇。而李秀成的太平军只能在野外露宿,此时正是青黄不接的时候,别说搞什么烧烤,就连稀饭也成了奢侈品。
已经够倒霉的太平军,偏偏又遇到了件更倒霉的事情。天有不测风云,就在太平军围攻六安期间,老天爷也来捣乱,连日下起了大雨,太平军一夜之间添了不少病号,发烧一大片,流感开始发作了!
这时候的流感是可怕的疾病,一倒就是一个营,成千上万的部下一夜之间就不省人事,
李秀成开始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曾国藩下令大军在皖北严防死守,只守不攻,湘军援军也在源源不断地向皖北集结。这时,李秀成决定撤军东返,他不想让手下将士继续挑战野外生存的极限。
1863年5月19日,李秀成从六安撤退,避开清防线,从北面的寿州绕道而行,于6月2日来到天长县境。
这一路上太平军不得不继续接受残酷的野外生存考验,偌大的皖北到处是一片荒凉,太平军只好挖野菜、剥树皮来充饥,这些还不够一支庞大的军队消耗,有不少将士都饿死在了东返的路上。
一路上太平军饿死和病死的达数万人,将近一半的失去战斗力,进北攻南宣告破产。
回到天长的李秀成,并没有迅速采取下一步行动,他想让部队休整一段时间。
这时,曾纪泽给曾国荃写了一封信,让他赶紧攻打天京。曾纪泽在信中断言,只要曾国荃一打天京,洪逆(洪秀全)就一定会紧张无比,下旨将李秀成调回天京,到时候湘水师正好半路劫杀他。
曾国荃早就想打了,曾国藩也觉得攻下南京的机会终于来了!
1863年6月13日,蛰伏已久的曾国荃,向雨花台发动强攻,一举攻占雨花台石城和聚宝门(中华门)外的九座石垒。
不出曾纪泽所料,洪秀全果然被吓坏了,赶紧拟好诏书,连夜派人送到天长,命令李秀成火速救驾。
李秀成在天长已经待了十二天,他只所以按兵不动当然有他的苦衷,这支部队的确需要好好喘口气才行。从2月底到6月初的三个多月时间里,李秀成拖着一支庞大的兵团,从和州、含山、巢县出发,途经无为、庐江、舒城,再到六安、寿州、天长,在皖北兜了一大圈,转战千里,频繁攻城,饥寒交迫,死伤惨重,已经元气大伤,再也没有力气再走下去了。
除了部队疲乏行军困难,迷惘也是李秀成滞留天长的一个原因。他早就料到“进北攻南”一定会是一个悲剧。退一万步说,就算打得顺利,也不可能解得了天京之围。
洪秀全在再版围魏救赵方案的时候,忽略了李秀成即便顺利打到湖北,谁来打败天京城外的湘军王牌军——曾国荃的吉字营?
李秀成不得不面对现实。他需要面对洪秀全的责骂,或者召唤。收到洪秀全的救驾诏书后,李秀成不得不由“进北”变成“攻南”。
李秀成离开天长,率疲乏之师南下赶到江浦,从九洑州渡江来到天京。带到江北的二三十万部队,跟随李秀成回到天京的只有一万五千人,其余随同北征的将士大都悲惨地死在了过江的途中。
这些勇敢的天国战士们,没有死在安徽漫长的征战途中,反倒在自家门口死于湘军的截杀之中。
湘军的截杀是早有预谋的,精心组织这场屠杀的,是曾纪泽!
曾国藩也从前线巡视中产生了大反攻的想法,与曾纪泽的想法不谋而合。
为了了解前线军情,协调皖北、皖南和天京战场的作战步调,调整作战计划,曾国藩亲自到火线去搞了一次实地调研。
曾国藩的这次前线巡查,持续了整整四十天,从大本营安庆出发,一路向东,先后视察了池州、芜湖、无为、雨花台、九洑洲等地,然后折向西行继续视察沿岸战场,直到4月27日才回到安庆。
这次视察,曾国藩的收获很大。他的第一个收获,就是找到了自信。在视察途中,曾国藩每到一地,除了慰问将士们外,还仔细观察了敌我双方阵地和防御工事,通过对比他发现一个重要的情况。
曾国藩写信对曾纪泽说,“长毛以前的防御工事,坚深无比,营垒砌得又高又大,就像一座城池;壕沟挖得又深又宽,赶得上护城河的规模;可是现在就草率简单了许多。这说明太平军的战斗素质和士气,在走下坡路。而湘军的防御工事跟以前相比,却有了很大的进步,这说明湘军的战斗力在提升,士气在上涨。”
曾国藩强调说,湘军现在“和衷共济,呼应灵通”。相反,长毛那边呢?也不知那个“洪逆”是怎么想的,竟然一口气封了九十多个王,搞得手下那些将领们都在争功夺权,往往见死不救,他有信心赢得这场战争,反攻的机会到来了。
曾纪泽给曾国藩回信,劝他改变“听天由命”和“截堵皖北”的作战方案,着手布置一套全新的截杀方案:让李秀成有去无回!
曾纪泽建议曾国藩在李秀成回来的路上布下重兵,对这支疲劳的老虎痛下杀手!
曾国藩表示同意,开始排兵布阵,并让曾纪泽全权指挥安徽的湘军。
李秀成的后路是皖北巢县、含山、和州三城。为了避免走上一条不归路,李秀成在这里安排了留守部队。只要打下这三座城市,曾国藩的截击计划就成功了一半。1863年5月中旬,曾纪泽全集皖北湘军,一面在六安与李秀成鏖战,一面攻占巢县、含山、和州三城。
湘军和淮军的战斗力,没有让曾纪泽失望。5月下旬,就在李秀成从六安退兵途中,湘军先后攻占东关和铜城闸,占领了这两个巢县门户要地,就为后续进攻开了个好头。随后湘军又抢在李秀成过江之前攻占了巢县、含山、和州,切断了太平军的归路。
为了进一步吸引李秀成回师天京,放弃东进攻打扬州的计划,曾国藩指示曾国荃配合曾纪泽,猛攻天京。
洪秀全慌了神,命令李秀成率部过江增援。
曾国藩敏锐地察觉到,打击李秀成兵团的时候到了,经过皖北三个月的折腾,李秀成精锐损失惨重,将士疲惫,士气低落,正是趁火打劫的绝佳时机!
1863年6月20日,李秀成率部开始渡江,渡江地点选在江浦。这座城池还掌握在太平军手里,也成为太平军南渡的基地。
太平军南渡的路线是从两浦出发,通过江心九洑洲,然后进入天京。要想大规模截杀李秀成兵团,就必须尽快拿下江浦和浦口,曾纪泽下令淮军对两浦发起猛烈攻击。驻守两浦的太平军,被来势汹汹的湘军吓得不战而退,加入南渡部队抢着过江。
渡江战役已经进行了五天,但是进展非常缓慢,曾纪泽和彭玉麟下令湘军水师堵截,缺乏强大水师掩护的太平军,渡河速度极慢;而渡江的这几天,长江上游突然连降大雨,江水陡涨,更加重了太平军渡江的难度。
前面是滔滔江水,后面是强大追兵,太平军渡江部队彻底陷入慌乱。慌乱中的渡江部队,完全进入失控状态,不但没有组织防守反击,反而争先恐后,只恨爹娘少生了两条腿。
十几万人的太平军此时已经完全成为待宰的羔羊,在拥挤和混乱中,数以万计的太平军被活活淹死在江中。曾纪泽下令大军全力截杀李秀成的部队。
正在渡河的部队,在湘军和淮军的截杀下,一部分被湘军水师围困在江边,进退不得。一半被湘军杀死,还有一半不甘心死于湘军之手,投江自尽,最后李秀成只带了一万多人狼狈逃回天京城里。
还有几万太平军,撤到了江心九洑洲岛,暂时保住了性命。九洑洲是太平天国在江北仅存的一处要塞,也是天京重要的水路粮道,天京城内军民的口粮,有一半以上是从这里运进城里去的。雨花台被曾国荃攻占后,九洑洲变成了向天京城内运送粮食的唯一主道,天京的粮食只能从这里运进城去。
曾国藩当然不会放过如此重要的战略要地,劫杀李秀成的大军后,曾国藩明确指示曾纪泽和彭玉麟率部尽快拿下九洑洲,与曾国荃部一起合围天京!(。)
第三十一章 强攻九洑洲()
九洑洲长约有十五六里,宽在一二里至六七里之间,位于长江主航道以北,与北岸相隔一条十余丈宽的水带。江边是芦苇和茅草。曾纪泽和彭玉麟接到曾国藩拿下九洑洲的任务后,乘坐上龙腾号,在甲板上借助千里镜查看太平军在这一带的设防。
彭玉麟对曾纪泽说:“听说九洑洲大约驻扎了一万人马,控制了江浦至金陵的水上通道,这场仗不容易打。”
曾纪泽道:“再难打也得打,不管困难多大,也要拿下。拿下九洑洲,江宁就是孤城了,粮道断绝,不出半年就可破,战争就结束了。”
彭玉麟摇摇头,道:“目前,我们只能强攻。长毛已到穷途末路,我想先以九洑洲的南边为突破重点,明天派一部分战船去试探试探。”
这时,杨岳斌也已经回到了湘军水师当中。杨岳斌就是杨载福,因为同治皇帝名字里有个载字,他只能避讳,曾国藩给他重新取名岳斌。他回老家守孝了一段时间,回来后在水师中地位已经不如彭玉麟,他急于立新功,觉得九洑洲上的太平军不值一提。
第二天,杨岳斌亲率三千水师强攻九洑洲。激战了一整天,死了上百人,毁坏战船几十艘,也没打下九洑洲。杨岳斌沮丧收兵,第二天又整队打了大半天,仍然无功而回。
曾纪泽劝说杨岳斌不要强攻:“九洑洲防守严密,我们想法子刺探清楚后再去打,应该还有路上岛。”
于是,曾纪泽派了两个太平军的降将,让他们带十来人上九洑洲探路。
两天后,彭玉麟找到曾纪泽,道:“大公子,探子派人送回情报,守九洑洲的主帅是康禄。”
曾纪泽问道:“康禄就是康福的胞弟吧?有无劝降的可能?你派人去找康福来,我有话要跟他说。”
当时,康福已经到了曾国荃的吉字营,李臣典、萧孚泗带着从湖南招募的三万新勇前来,吉字大营已经扩大到了五万,曾国藩派了康福和赵烈文去帮助曾国荃练新兵。
曾纪泽见了康福,对他说:“想必你也知道,李秀成被洪逆封为真忠军师留守城内调遣各王,但同时洪秀全又封了大大小小的王二千七百多个。洪氏家族,连伙夫、门房都封王,钻营的小人用几十两银子贿赂洪仁发、洪仁达等人,也可以得到王的爵号。整个天京城很混乱。你的胞弟楚天义康禄也被封楚王,但伪王我在苏州一下子就招降了八个,天国就就要完了,这是你弟弟最后的机会。”
康福点点头,道:“楚王康禄确实就是我的弟弟。我也知道天国的失败已成定局,金陵城破只是早晚的事,作为兄长,岂能眼看胞弟面临死亡而坐视不救?我应该到九洑洲去走一趟,劝说弟弟悬崖勒马。不过,我弟弟的脾性,很倔强,恐怕我劝说不动。”
曾纪泽说:“我已经通知淮扬水师的陆战队赶来,若是你劝不动你的弟弟,我就下令强攻,你弟弟顶多守几天,到时候投降就晚了。”
此时,江中的九洑洲已经变成一座大军营,康福到处所见的,都是因粮食不足,饿得面呈菜色、疲惫不堪的长毛。岛上的百姓都早已经被赶走了,沙洲上的空气有点潮湿,弥漫着呛人的血腥味。
新封的楚王康禄在岛上尽人皆知,康福说自己来投奔弟弟,很快就被带到了楚王的大帐中——一间极平凡的渔民房中,一个身披黑色战袍的青年军官带着康福进了屋,只听见黑暗中一人正坐在桌子边,背朝着一盏昏暗的油灯发呆。
果真是弟弟康禄,康福看清楚了,虽然他的弟弟消瘦了不少。自从武汉城破前夕相见,兄弟俩一别就是十年。
“兄弟,你还好吗?”康福异常激动地走过去,伸出双手想拥抱弟弟。
“哥哥?你来这里做什么?”康禄退一步,右手已握紧了腰间的剑柄,道:“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兄弟,我是康福,你不认得了?”康福的声音有点沙哑。
康禄没有说话,挥手让屋里的外人都出去,这才和哥哥相认,兄弟俩久久拥抱在一起,说不出话来。
“兄弟,我想死你了,你还好么?”好久,康福才松开手,康福再次问道。
“我,还好不好!”康禄有点哽咽,兄弟相聚,哥哥已经是他唯一的亲人,却又是敌人。
兄弟二人在油灯下对面而坐,很久没有说话。他们不知道说什么好。
“弟弟,你有嫂子和侄子了。”康福告诉弟弟,他前次回老家住了两年,娶妻并生了个儿子,又将父母的墓地修葺一新,时时刻刻想着弟弟,盼望兄弟能迷途知返,早日团聚,“小时候,你总是问我,我们什么时候才能活出个人样啊!现在,是时候了。”
康禄十年来转战东西,没有一天安宁的日子,娶妻成家这件事,他总是一天天往后挪,自己满腔热血报效的天国却岌岌可危了,现在哥哥来劝降了,他从腰间掏出酒囊,仰着脖子喝了一大口,开口问道:“哥,你还在曾国藩手下做事吗?”
“是的。涤公现在让我帮助曾国荃围天京,围得像铁桶一般,现在洪秀全插翅难飞。”
“你现在官居何职?”
“没有正式官职。”康福摇摇头,“据说弟弟已被封为楚王,只可惜天国已经快完了。”
康禄平淡地说,“天京城内到处都是王,王也变得一钱不值了。哥哥为曾国藩出生入死地卖命这么多年,曾国藩也没有让朝廷赏哥哥一个官职,他这种人值得信吗?”
“我是领俸禄的。”康福说:“弟弟你有所不知,在曾大人的总督幕僚里,有不少无官职的人,曾大人对这些人反倒比对有官职的人客气得多。他常对人说,有官职的人,我以上下之礼相待;无官职的人,我以朋友之礼相待。所以在曾大人幕中,无官职的人比有官职的人地位要高。”
“哦!”康禄松了一口气,“哥,我们是亲手足,你对我讲实话,你这次是不是俸了曾国藩之命来劝降,要是这样,那就请回,让曾国藩早死了这条心。”
“兄弟,这次不是涤公让我来的,是大公子曾纪泽。他让我来救你出苦海。”康福将身子移向弟弟。
“苦海?”沉默片刻,康禄冷冷地问,“怎么个救法?”
“兄弟,你可能还不明白眼下的处境。”望着弟弟这副神态,康福心里万分焦急,“前两天,杭州已被左宗棠的楚军收复,无锡、常州、苏州等被大公子的淮军夺取了,浙江、苏南已全境光复,你们的所谓太平天国,只剩下金陵一座孤城了。金陵虽大,毕竟只是一座城,能守得几天?更何况李秀成的二十万人,已经死了大半。兄弟你才干过人,但大势已去,一人如何能挽回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