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银四万两。曾纪泽一怒之下解了他的兵权,白齐文便带着银子投奔太平军去了。常胜军的首领则由英国人戈登来充当。这时,曾纪泽便带着程学启率所部开字营、戈登率常胜军、黄翼升率淮扬水师三路并进,向苏州强攻。
苏州守将是忠王的三女婿,已晋升为慕王的谭绍光。他的副手是纳王郜云官、比王伍贵文、康王汪安均、宁王周文嘉以及庆天福包西。苏州,是历史文化名城,曾是江苏的省城,太平军占领后又是苏福省的中心,而苏福省是李秀成经营多年的根据地。谭绍光深知守城的责任重大。李秀成此时已经奉天王之命率大军北上,过了长江,正在安徽六安吸引湘军主力,图解天京之危。
李秀成接到昆山等地接连丢失,苏州危急的消息,捶胸顿足,他意识到洪秀全的命令是枉费心机,注定失败,便决定从六安星夜赶回苏州。但是,曾国藩派彭玉麟率湘军水师严密封锁长江,李秀成大军损失惨重,死伤过万却过不了江。
此时,苏州成了第二个安庆,成了四面受围的孤城。曾纪泽下令程学启、戈登、黄翼升日夜强攻,三个月内拿下苏州!
苏州的娄门、葑门、盘门外的石垒均遭洋炮所毁,外围破坏,粮道断绝,城内军心浮动,形势十分危急。
这天深夜,谭绍光听着城外不断传来的枪炮声,眼见城头时明时灭的火光,心情抑郁,无法安睡。一年前,苏福省还是一派欣欣向荣的气象。那时,忠王李秀成也是雄心壮志,一向不大吟诗作文的李秀成在一个泛舟虎丘的月夜,居然望着剑池吟了一首七律:
鼙鼓轩轩动未休,关心楚尾与吴头。
岂知剑气升腾后,犹是胡尘扰攘秋。
万里江山多筑垒,百年身世独登楼。
匹夫自有兴亡责,肯把功名付水流。
现在不到一年里,天国形势急转直下。先是以九洑洲为主体的长江防线受到重创,天京防守遭到致命的打击。接着翼王石达开西行的太平军全军遭到重创。浙江大部分府县丢失,楚军和以法国人为头领的常捷军已将杭州包围起来,杭城随时有可能再陷。而今苏福省的地盘一天天被曾纪泽拿下,苏州也危在旦夕。一阵揪心的难过之后,他颓然倒在安乐椅上,无可奈何地喃喃念着:“天国,要完了呢!”
“启禀慕王,大事不好了!”娄门主将包西神色严峻地匆匆进来,道:“纳王和汪天将刚才悄悄地出了娄门。”
“什么?他们深更半夜出城干什么?”谭绍光警觉起来,“你问过他们了吗?”
“问过。”包西答,“纳王说有急事。”
“你为什么不拦住他?现在是非常时期,不是说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得出城!”谭绍光听发怒了。
“我怎么能拦呢?纳王是王,我只是一个福。”包西伸开两只多毛的手,耸耸双肩,做
出一个委屈、无可奈何的动作。
“都是王啊!”谭绍光听包西这么一说,也明白了,自己都未必拦得住拥有五万部属、阴鸷凶恶的纳王郜云官,他叹了一口气,道:“派人盯住他们吧。”
第二天下午,谭绍光巡视完大半个苏州城,还不见郜云官、伍贵文、汪安均、周文嘉的影子,他觉得不对劲,径直来到纳王府,闯了进去,这才见到四王和天将范起发、张大洲、汪环武、汪有为正在鬼鬼祟祟地交头接耳。
“慕王,光天化日的,你擅闯本王府邸,你要干什么?”郜云官并不惊慌,他见慕王带来的人少,知道他没有什么证据,厉声问道。
“清妖兵临城下,我来看看是否有人卖城投敌。”谭绍光决定敲打郜云官,“还有,我来告知你们,忠王即将回来苏州。”
“哦,忠王要回来?他什么时候到?”郜云官对忠王李秀成还是有所顾忌,问道。
“快了!”谭绍光大声说,“如果有人图谋投降,忠王必定取他的狗头!”
说完,谭绍光就走了,他也没什么证据。
郜云官听说忠王李秀成要回苏州,当天夜里就和汪有为等人划着一条小船进了阳澄湖,去找曾纪泽商议对策。
曾纪泽派人接应,他们上了龙腾号蒸汽铁舰,与曾纪泽、程学启、戈登、黄翼升对面而坐,船到湖心商量投降事宜。
“苏州指日可下,郜将军能弃暗投明,改恶从善,本官还是欢迎的,一定重用。本官一向不喜欢杀戮,你们是知道的。你们看,程将军现在多受朝廷重用。”曾纪泽盯着郜云官的脸,道。
“多谢曾大人开恩。”郜云官道。
曾纪泽问:“郜将军,你有多少人?”
“苏州城里有兵八万,我们八王控制了五万多,谭绍光只有二万多人。现在城里的粮食已基本上吃光了,他的二万多人中,死心塌地跟着走的只有二三千,其他的人,只要粮一断,就都会过来的。只是,要是忠王李秀成来了苏州,局势就会变化。”郜云官道。他没有什么信仰,他只要有权有势有钱,活得快活。苏州城高级将官中持他这种人生观的很多,他很快便联络了比王伍贵文、康王汪安均、宁王周文嘉及天将范起发、张大洲、汪环武、汪有为,密谋出路,一致的看法是:苏州守不住,投降是唯一的出路。
“李秀成一时半会还来不了苏州。本官已经派人拦截。”曾纪泽约了今夜在阳澄湖上见面,他要亲自见见郜云官,看是真降还是诈降,“你看看伍贵文他们都靠得住吗?”
“靠得住!”郜云官听了大喜,从怀里掏出几张纸来,双手递给曾纪泽,“这是伍贵文、汪安均、周文嘉等写给大人的信。”
曾纪泽接过纸,没有看,放在一旁,轻轻咳嗽了一声。程学启心领神会,抓起几人的投降信撕碎扔到湖里,大声道:“这几张薄纸有屁用!你们若是真心投降,要纳投名状,将谭绍光的人头提来见曾大人。”
曾纪泽微微一笑,问郜云官:“程总兵说的,你们办得到吗?”
“这个嘛,这”郜云官想了想,说:“
两天之内,我们先杀了谭绍光,将他的首级悬挂在齐门外,你们验看清楚了,我们再打开齐门,让大军进来。大人们看如何?”
“好!”曾纪泽严肃地对郜云官说:“就这样定了。我给你们三天时间,三天之内,你将谭绍光的头挂在齐门城楼上。就是你们的投名状。”
“三天之内我们一定杀谭绍光,开齐门。”这件事郜云官放心了,但另一件事他还不大放心,“大人,弟兄们投诚过来后,朝廷不会杀我们吧?”
“哈哈哈!”曾纪泽大笑起来,“你一百个放心,你们是朝廷的有功之人,会有重赏。”
“大概会是个多大的官呢?”汪有为怯怯地试探。
“起码副将。”曾纪泽爽快地回答。
“我们的部属呢?”郜云官迟疑片刻问。
“归你们指挥,随我杀奔南京,建功立业。”曾纪泽道。
“口说无凭,大人可以立个字约吗?”郜云官大着胆子问。
“行,戈登将军等也可为证,洋人最重信用。”曾纪泽道,他援笔写道:“郜云官等八人杀谭绍光献苏州,事成之后,本官向朝廷保奏封为副将。立此字具,决不食言。”曾纪泽在后面签上自己的名字,又将笔递给程学启说:“你和戈将军、昌歧都签个名,好让他们放心。”
郜云官、汪有为藏好了这份字据,放心落意地回到了苏州。
那一夜,四王四天将回到苏州,在纳王府密谋筹划了一整夜,觉得要尽快动手,免得夜长梦多。
第二天,为了应付意外,谭绍光召集了全体守城高级将官会议,对城防重新作了部署,宣布郜云官、伍贵文、汪安均、周文嘉分别从阊门、齐门、胥门、盘门换下来。
郜云官拍案而起,怒目圆睁,吼道:“姓谭的,你凭什么撤换我们!”
谭绍光看时,伍贵文、汪安均、周文嘉、范起发、汪有为等人的手都握紧了剑柄;门
外,数百名手执刀枪的大汉迅速冲了进来!
“你们是谁的兵?”谭绍光大喝一声:“郜云官,你要造反吗?”
“老子正要造反!”郜云官刷地一声抽出腰刀,命令汪有为等人:“给我杀!”
汪有为抽出剑来,带人向谭绍光冲去。
“快躲开!”包西喊着,随即拔出腰间的洋枪,“叭叭”两声,子弹向汪有为飞去。汪有为头一偏,随着两声惨叫,后面的两个将领倒在血泊中。郜云官挥刀大嚷:“都给我上,杀慕王者,赏百金!”
数百人一齐冲上,谭绍光、包西寡不敌众,终于倒下去了。议事厅里一片混乱,将
领们被这突然的变故吓晕了头。
“弟兄们!”郜云官跳上桌子,嘶哑着嗓门高叫:“苏州城的粮食早就光了,再守下去,大家都会饿死。我们只要献城投降,弟兄们都可以保住现在的官职。大家看怎样?”
“好!”
“我们同意投降!”
“我们听纳王的!”
议事厅里绝大部分将领都表示赞同,只有几个人冷眼看着,没有做声,他们知道苏州大势已去,也不敢表示反对。
第二天,谭绍光的头颅挂在齐门城楼。
“看来郜云官的办事效率挺高!”曾纪泽见到谭绍光的人头,命程学启去验真伪。
郜云官等献谭绍光首级于程学启,营中降卒验视无讹。程学启亲督各队入娄门安抚降众,并搜剿慕王余党数百名。
李朝斌、张遇春、何安泰等带队由盘门截杀,黄翼升等由阊门截杀,又毙五六百名。两广太平军被逐出西门。
曾纪泽命程学启的开字营、戈登的常胜军进城,将忠王府改作了江苏抚台衙门。
戈登和程学启进城寻找慕王尸体并会晤各降王。纳王表示事事如意,而且看来颇为安全。戈登进城到纳王府会见八王,八王对投降事宜“深为满意”,但要求他转告曾纪泽,欲求添立二十营,并奏保总兵、副将官职,当晚城内降众全体剃发。
程学启不满纳王坐地起价,欲露兵刃相见,戈登却派人对纳王实施保护,纳王婉谢,劝其不用担心,还答应调千名士兵补充洋枪队。
戈登见苏州已得,面见曾纪泽要求先赐拨两月特饷用于常胜军伤病及退役军官,曾纪泽答应给一个月的军饷。
三天后,曾纪泽在宽阔的后花园里摆下二百五十桌酒席,郜、伍、汪、周四王所属旅帅以上的军官二千人应邀赴宴。郜云官等八人喜气洋洋地坐在主宾席上。
宴会之前,程学启建议曾纪泽杀了八王,免得有后患。曾纪泽没有表态。
酒过三巡,曾纪泽站起来,笑容可掬地说:“弟兄们,三个月不到,苏州城就光复了,你们都立了大功,尤其是郜将军、伍将军等人功劳更大,本官已奏准皇上,加封郜将军等八人为副将。”
曾纪泽说到这里,转过脸去喊道,“来人呀,将郜将军等人的官服送来!”
话音刚落,从后面走出八个穿戴体面的衙役,每人捧着一个木盘出来,盘上整整齐齐地
叠放着一套崭新的武官袍服,袍服上放着八顶红缨伞形帽,在阳光下闪着光彩,令宴席桌上的人眼红不已。
“弟兄们,为郜将军等人的受封满干三杯!”曾纪泽说着,带头举起酒杯,与郜云官等人笑吟吟地干杯。所有喝酒的人一齐骚动起来。他们大口喝酒,大块吃肉。(。)
第三十章 截杀李秀成()
曾纪泽拿下苏州,并没有听程学启的建议杀掉投降的八王,杀降不仁,他不想败坏名声,而且这样只会做不仅会激怒戈登,还会让剩下的太平军宁死不降。苏州城里根本没有二十万之众,能有战斗力的不过三四万人。曾纪泽利用他们去收复苏南剩下的失地,截杀李秀成的大军。
此时的李秀成,自率大军二十万西进,抵达巢县,随后向无为发起攻击,准备打开皖北防线的缺口,然后迅速向西线推进。然而他的前锋部队打下江北几座城池和要塞之后,并没有保持气贯长虹的气势继续进攻,反而在皖北停滞不前。因为曾国藩早就得到情报,四处调兵,三个月内,他已经调集了一万余湘军开到无为到庐州一线,组织了一道坚固的防线。
李秀成初攻受挫,决定加强攻击力度。1863年4月24日,李秀成命令太平军在无为城外,修筑了一百多座营垒,将无为团团围住。无为彻底成了一座孤军,陷于太平军的汪洋大海之中。
如果对无为战事不作为,无为就一定会落入李秀成之手,皖北防线就会被撕开一道口子,到时候太平军长驱直入,湖北将无法收拾。曾国藩决定从江南抽调湘军,增援无为。当时江南湘军主力,只有鲍超、彭玉麟和曾国荃。鲍超被江南的三支游击队轮番袭扰,无法脱身,曾国荃的吉字营则忙于围攻南京。刚好此时曾纪泽已经攻下苏州,曾国藩让他率军支援无为,还从彭玉麟的水师里调了精兵五千,和曾纪泽一起北上。
曾纪泽和彭玉麟深知此举事关重大,率部乘坐军舰,昼夜不停地赶往无为,挽救了危在旦夕的无为。
李秀成见曾纪泽和彭玉麟的大军赶到,从无为撤军,继续北上打庐江。但是曾纪泽和彭玉麟的水师很快又赶往庐江。
李秀成的部下伤亡不少,却又没打下,再换个地儿继续打舒城,还是打不下来。
李秀成于是下令再换个地,打六安,他下了死命令,必须打下六安!
六安已经是李秀成攻打的第四座城市了,从打无为算起,太平军已经打了快两个月了。这两个月里,由于劳而无功,攻而不克,太平军没进过一次城,一直是风餐露宿,连个好好睡一觉的地方都没有。
如今的皖北,与当年陈玉成在此经营时候相比,完全是两个世界了。经过这么多年战火的洗礼,皖北早就残破不堪,老百姓那根本就没有多少粮食,李秀成不但筹不到粮,反过来还要用军粮赈济灾民,加上曾国藩下令在这里执行坚壁清野的政策,皖北到处都是嗷嗷待哺的饥民,完全是一幅“白骨露于野,千里无鸡鸣”的凄凉景象。
二十万人集中在这个“千里有饥民”的悲惨世界,实在是一件让人不寒而栗的事情。再不打进六安,补充一下给养,李秀成的大军就要喝西北风了。
1863年5月12日,李秀成指挥太平军,兵分三路三面同时猛攻六安。
曾纪泽把刘铭传的铭字营派到了六安支援,对他说:“六安城大兵单。偌大的六安城,现有一个像样的战将都没有,只有两名文官,一个是粮台道员曾广翼,一个是知州何家聪。全城兵力就两个营,充其量也就千把号人。你一定要守住六安!“
“少帅放心,守不住六安,我提头来见!只要我刘刘麻子还有一口气在,就决不让一个长毛进城。”刘铭传将头上的辫子盘到了脖子上,信心满满地说。
“好!军中无戏言。”曾纪泽给刘铭传倒了一杯壮行酒,道:“你可不能死,以后你还要打大仗,干大事!”
这是一场大硬仗,李秀成亲自指挥数万大军攻城,数千太平军甚至曾经把六安东门附近的城墙已经炸开了二十丈,换算出来应该有六七十米。这个缺口已经够大了,足够一两百太平军并排冲杀进去,这么多人挤也挤进去了。结果让人十分费解,冲到缺口的太平军,还是没能杀进城去,竟然被堵在缺口的刘铭传的铭字营给打了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