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刘永福指了指高二虎后脑上的淤痕,说:“这里的伤口比较旧,而且发黑。根据高二虎的死亡时间来看,明显是后脑勺撞击硬物而死。”
曾纪泽这时严肃问仵作:“我刘大哥说的可有道理?须知仵作作假,那是死罪!如若你如实说话,我可以放过你。”
仵作这时知道遇到了行家,两腿一软跪在地上,坦白了实情:“小人一时鬼迷心窍,拿了高家五十两银子。求曾公子为我做主!”
这时,曾纪泽从怀里掏出了一把鸦片,扔到了阙玉宽的面前,然后走了过去,悄声对阙玉宽说:“高二虎私贩鸦片已经一年多,他这次的货都被我湘勇扣了,整整五百多斤,我父亲弹劾江西巡抚陈启迈的奏折,已经快马送去京城;而且,你弟弟的赌场,我听说你也有份。现在你知道该怎么判了?”
阙玉宽大汗淋漓,点点头,拍下了惊堂木,说:“高二虎私贩鸦片,且是自己失足而死,罪有应得!”
曾纪泽说:“那刀疤他们呢?”
阙玉宽接着宣判:“刀疤等人诬告湘勇,拖下去打四十大板!”
刀疤等人大呼:“冤枉啊,大人!”
但此时,两位高大的衙役已经上堂,拖他们下去。
阙玉宽大声吩咐道:“打,给本官狠狠地打!”
刀疤等人当场就痛晕了过去!
曾纪泽这才起身,对刘永福说:“大哥,走吧,我们回去跟我父亲复命。我向父亲举荐你!”
刘永福说:“赌场的案子还没开始审呢。”
曾纪泽哈哈大笑,回答道:“得饶人处且饶人!”
知府阙玉宽怕曾纪泽反悔,赶紧了结高二虎的案子,拍下了惊堂木,大声叫道:“退堂!!”
第十八章 刘永福立功()
曾纪泽拿着瑞州知府阙玉宽审案的记录,和刘永福等人回到了湘军大营,他先去面见曾国藩。
那天,曾国藩刚见完郭嵩焘,穿戴很正式,头戴装有起花珊瑚红顶帽,身穿石青四爪九蟒袍服,缀绀色丝绣锦鸡补子,束一根金方玉版中嵌红宝石腰带,脚登粉底黑缎朝靴,面色显得格外庄重。
“看来,江西巡抚陈启迈这昏官,不治罪是不行了!”曾国藩看了曾纪泽拿回来的记录,摇头说。
曾国藩也早就让学生夏镇等人分头搜集江西巡抚陈启迈在江西的一些胡作非为。加上高二虎这桩案子,曾国藩觉得弹劾陈启迈的时机已经成熟。
于是曾国藩习惯地半眯着眼睛,靠在太师椅上,思虑了大约一柱香的时间,亲自给咸丰皇帝上了一份“参奏江西巡抚陈启迈”的奏折,给陈启迈列了五条罪状:一为军务纷乱,丢失江西五府二十余县;二是为已革总兵赵如春冒功邀赏;三为奉旨正法守备吴锡光虚报战功;四为多方掣肘饷银,导致湘勇斗志减弱;五是伙同其妾的内弟私贩鸦片,牟取暴利。
这五条罪状写好后,曾国藩料想陈启迈的乌纱帽保不住了,为了避嫌,他又提笔写了几句:“臣与陈启迈同乡同年同官翰林院,向无嫌隙。”
而后,想起恽光宸的可恶,曾国藩又在折末添了一笔:“臬司恽光宸不问事之曲直,以伺奉上司之喜怒,亦属谄媚无耻之徒,不堪居此要职。”
折子写好后,曾国藩让曾纪泽逐字逐句给他读一遍。
曾国藩认为无一字瑕疵后,方才叫司书连夜誊抄送朝廷。
办完这件事,当时夜色已晚,曾纪泽还没有走。
曾国藩打了个哈欠,问曾纪泽:“劼刚,你还有事?”
曾纪泽点点头,向曾国藩举荐刘永福,说他为人坦荡,将来必定是个难得的将才。
曾国藩问道:“你说的这个刘建业,是哪里人氏?”
曾纪泽老实回答说:“他是广西客家人。”
曾国藩说:“广西是长毛的老巢,他如若带湘勇,或乱我军心。路上奔波劳累,你先回去休息。此事我们从长再议吧。”
曾纪泽听了曾国藩这一番话,这才有所醒悟:很多事他做不了主,现在只能顺势而为,比如曾国藩用人,除了在德性上有要求,将官也多以湖南老乡为主。于是曾纪泽没有坚持己见,退了出去。
在门外,曾纪泽遇到了有点紧张的刘永福。刘永福背着手,正在门前来回踱步,想着自己要是跟曾国藩见了面,他该说些什么话才合适。
对于大名鼎鼎的曾国藩,刘永福内心跟同时代的人一样,还是充满敬意的。
见到曾纪泽,刘永福急切问道:“老弟,怎么样?曾大帅说要见我吗?”
曾纪泽想了想,笑着说:“我爹的意思,是你留在我的‘泽’字营,帮助收取厘金,这是湘勇目前的头等大事。”
刘永福听了,没有怀疑曾纪泽的话,拉着曾纪泽的手,说:“这样也好,你我兄弟就可以朝夕相处了。不过,我刚加入湘勇,得有军功,别人才会服气。我不能给老弟你丢脸。现在哪里有战事?”
曾纪泽说:“现在湘军大将彭玉麟在率领内湖水师进攻南康府。”
刘永福说:“太好了。我十三岁就开始在船上当水手,做过滩师,请让我带人出战!我只要一条战船即可!”
曾纪泽觉得这也是刘永福证明自己的机会:既证明他的战斗力,也证明他和太平长毛没关系。于是曾纪泽亲自去找彭玉麟,将刘永福推荐给彭玉麟的水师。
在曾纪泽处理高二虎案期间,彭玉麟就一直在率领湘军内湖水师猛攻南康府。
那天,湘勇水师与南康的太平军水师摆开了阵势。彭玉麟亲自带领湘军水师强攻,集中了一百条战船,船上装着浸满油的火把。每条快蟹上,还架设一个炉灶,炉灶上安一口直径五尺的龙头大锅,锅里装满茶油,油中放着棉纱,船尾堆满劈柴。
太平军水师虽然不少,但很多人鉴于武汉战役的惨败,对湘勇水师很害怕,加上不满太平军苛刻的分营制度,每天水师逃跑上百人。
和彭玉麟的水师战斗到第五天,太平军战船被焚毁一半,船上的火炮、弹药也丢失。仓促之间,只搜集二百多只渔船。人员也有一半是从陆营中临时调来的,几乎没有受过训练。
彭玉麟是个爽快人,曾纪泽推荐刘永福后,他稍加考察之后,便让刘永福做了此次进攻的先锋。
刘永福一心要拿个头功。他戴着铁盔,身穿布满铜钉的战袍,手执一杆长枪,昂首挺立在第一条快蟹战船上,指挥他的战船顺着水流向太平军冲去!
太平军的水手们见敌军来袭,便纷纷射出箭来,快蟹上的湘勇不少人中箭落水。刘永福抡起长枪,一边挡箭,一边高喊:“弟兄们,不要怕,我们顺风顺水,向前冲!”
这时,湘勇船头船侧的人一齐高举藤牌,围成一道墙,桨手死命划着,船在艰难中向前进。
两船队靠近后,刘永福急忙向太平军的船和排上扔火把,还将未封口的布袋向太平军的船头扔去,黄豆便从袋里滚出,这些黄豆很快撒满船头、甲板和舱里,人踩在上面,立即摔倒,再爬起,又摔下去。
斜阳西下,箭在飞,火在烧,刘永福不顾生死,带人掩杀过去,凶狠狰狞。
刘永福熟悉水性和船只,又有万夫不当之勇,一杆长枪所过之处,太平军死伤的人一个个掉进水中,未死的在江浪里挣扎几下也沉入水底,江水已被鲜血染红。
太平军的将领周国贤见刘永福太过凶悍,估计抵挡不住湘军水师,立即指挥太平军掉头。
刘永福看到周国贤船上的指挥令旗,知道这是太平军的官船,便指挥他的战船迅速向周国贤的船驶去,他要取太平军将领的首级!
快要靠近的时候,刘永福飞身跳到周国贤的船上,一杆长枪如蛟龙一般直穿周国贤的咽喉,周国贤立即毙命。
刘永福拔下佩刀,割下周国贤的首级,提在手里。
周国贤船上几个胆小的兵没料到湘勇中有这般凶悍的人物,吓得直往舱里躲。
刘永福愈战愈勇,杀得性起,又拿起长枪,一连刺死了七八个长毛,再拿起燃烧的火把,从船头到船尾放起火来,最后,刘永福又纵身跳回自己的战船,继续杀敌。
附近的湘勇,也往太平军的这艘将船上倒油,熊熊的烈火,马上吞噬了这艘船。附近赶来救援的船,也立即着了火!
一番冲杀之后,太平军水师渐渐处于劣势,哀嚎遍江。江水里,到处漂浮着太平军的尸体。
“兄弟们,给我杀!”周国贤的哥哥、太平军水师主将周国虞亲眼见自己的弟弟被杀,气得暴跳如雷,他对身旁将士狠叫道:“今日横竖是死在这里了,跟他们拼了,杀一个偿命,杀两个赚一个!”
这时,他的堂弟周国生见大势不妙,纵身跳到主船上,恳求说:“大哥,南康北岸已被清妖占领,好汉不吃眼前亏,咱们先突围出去吧,报仇的事以后有机会。再晚来不及了!”
周国虞红着眼,见江面上的战事确实于己不利,赶紧带着船突围,狼狈逃窜。
经过两个时辰的激战,湘勇突破了太平军的南康防线。除周国虞带十多条战船冲出外,全部船只化为灰烬。
刚好到第十天,彭玉麟就给曾国藩送来捷报:内湖水师收复南康府。
曾国藩大喜,决定再次以南康为据点,在江西扎根,收复九江、湖口和安庆等地。
收复南康这一战,刘永福立了大功,曾纪泽大喜,趁机带他去见了曾国藩。
曾国藩善于识人,他故意先没露面,暗中观察了刘永福半个时辰,觉得他果然是一个将才,才出来见他。
“这次收复南康,听雪琴说你功不可没,你想要什么?”曾国藩问刘永福要什么奖励。
刘永福说:“听说曾大帅拿下武汉时,曾召集三镇最好的铁匠,上等好铁打造了一百把锋利的腰刀,刀上刻‘殄灭丑类,尽忠王事。涤生曾国藩赠’十四个字,每把刀都有编号。湘勇人人以得之为荣。我也很想要一把。”
“哦,你就想要这个?”曾国藩罕见地笑道。他笑,是觉得自己果然没看错人,刘永福这人有点意思,一不要财,二不要官,是个可造之材。
“是的,大帅。”刘永福肯定地回答。
不过,曾纪泽没有料到,曾国藩赏赐给刘永福腰刀之后,还是让他留在曾纪泽的“泽”字营,他不明白为何曾国藩这么安排,但也不好多问。
曾国藩为了避免湘军再次被石达开围困,果断又把湘军都从南昌迁到了南康城。
南康城经过几番战火,到处屋颓墙倒,茅草丛生,一派荒芜冷清的景象。曾国藩将大营设在原知府衙门内,诸多小事安定后,便着手筹办两个工厂。一个是火药厂,委托杨国栋负责,制造火药、军械,并设法再向广东购买洋炮。另一个是修船厂,委托邓翼升负责,修复舢板,制造长龙快蟹,扩大内湖水师装备,准备再战石达开的长毛,收复九江!
第十九章 论持久战()
彭玉麟收复南康城之后,有了曾纪泽收回的大量厘金和几万两赌资,曾国藩联合曾国华、曾国荃湘军,开办火药厂,积极修复舢板,制造更多的长龙快蟹,抓紧准备攻打九江城。
消息传到九江,翼王石达开决定要在九江再和曾国藩大战一场,他决定亲自巡视九江城的防守。
为了检验巡视效果,石达开带着韦俊、石祥祯、罗大纲、周国虞等太平军将领,脱掉了身上精美的锦衣绣袍,穿上普通的青衣布履察看城防。
当时的九江城已充满着大仗前夕的紧张气氛。街头巷尾,到处响着清脆而迅急的马蹄声,一队队留着长发、包着红、黄两色头巾的太平军士兵在街头巷尾巡逻放哨。石达开仔细地查看城墙上的防线,九江城上安置了五座大火炮,炮筒擦得油黑发亮,炮后堆满着火药。
转了大约半个时辰,没发现什么漏洞,石达开对九江的城防还算满意。这时,太平军负责城防的年轻将官康禄,认出了微服巡房的石达开,上前下跪行礼。
石达开上千扶起康禄,说:“康将军不必多礼,你辛苦了。你家里还有哪些人?”
康禄支支吾吾半天没有吱声,这时,石达开身边的罗大纲说:“康禄的父母都已过世,只有一个胞兄康福。康福的武功文才都极好,只可惜在替曾妖头卖力。”
“哦。”石达开对康禄说:“你们兄弟还有联系吗?”
石达开这一问,康禄诚惶诚恐,又跪下磕头道:“我现在已经和他断绝往来;属下对天国绝对没有半点私心。”
“不用担心,本王用人,一向用人不疑!”石达开哈哈大笑,说:“你想办法把你哥哥叫到我们这边来,打仗嘛,自家兄弟靠谱。只要康福投奔天国,过去的事本王既往不咎,让他和你一起带兵,日后立功了,本王向天王保奏他当丞相、检点。”
康禄赶紧谢过石达开,道:“卑职领命!”
巡视完城墙,石达开一行人到了街上,市面上不少店铺仍在营业,酒楼茶肆依然人来人往。
石达开对林启容治下九江还算满意,对身边的韦俊说:“看来林启容是个人才啊,不仅会打仗,还会治理百姓。”
石达开刚说完这句话,街上突然传来一阵“散开,散开”的威严喝令声,抬头看时,两匹飞骑已来到十字街口,一队十余人的队伍押着两个犯人跟在后面。犯人是一男一女,看起来都很年轻。男的阴沉着脸,女的嘤嘤哭泣。
石达开听到旁边的老百姓在议论纷纷:“造孽啊,这一男一女准是夫妻,夜间耐不住寂寞,相会时被抓。”
“你怎么知道?或许他们是通奸吧!”
“我认识他们,是守规矩的夫妻,倒了血霉!”
“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呀。历朝历代都是如此啊。”
“当官的也不行,除非当王,像天王、东王就可以讨很多个老婆。”
“别乱嚼舌头根,小心丢了性命!”
石达开听到这里,明白这两人犯了太平军的分营制度之法。太平天国的教义提倡“男女平等”,在天国崭新的社会图景里,一切都显示着与旧生活的决裂,妇女成了与男子一般可以行军打仗的女兵,平日不准和丈夫会面,被抓了就事犯了大罪,要被砍头。
石达开对这一分营规矩比较反感,但这是天王和东王的命令,他也没办法,不过那天石达开不想杀人,不想还没跟曾国藩打仗就因为这些荒谬的规矩开杀戒,便吩咐罗大纲说:“叫那军士放掉这对男女,让他们上城杀敌赎罪!”
罗大纲点点头,跳到街上,马上拦住了骑马的军士,大喊:“放人!”
那位骑马的军士听到“放人”,先是一怔,见是一个微服的百姓,顿时恼怒起来,拔出佩刀,指着罗大纲呵斥道:“你是何人?胆敢来犯天王的诏旨、东王的诰谕!”
罗大纲暴跳而起,将马上那军士拉到地下,狠狠朝他的胸口踏上了一脚,还抽了他一响亮的耳光,骂道:“有眼无珠的狗东西!还不跪下迎接翼王!”
另一名军士听闻翼王的大名,立即跳下马来跪拜。
罗大纲上前放了两人,道:“你们三生有幸。翼王训谕:大战在即,念你们是初犯,宽恕一次,即刻拿刀上城墙,抗妖保城,立功赎罪。”
而在九江上游十余里处,有一个市镇名叫竹林店,传说是东晋诗人陶渊明的故居,曾国藩率领攻打九江的湘勇水陆两支人马八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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