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不能像初初,那般谈笑风生,草间嬉戏。
原先的二二,一放入脑中,便是那若阳光般炽烈的小小少年,可谓是无话不谈的至交;如今的夙白,明明知道他不是花情,他只是长了花情的脸的二二,也无法能够再坦然相处。
若只如初见,那一抹少年心性的青葱,恐怕再也不会回来了。
一想起他那浑身泛寒的病症,便还是有些担心。
微微叹了口气,朝露加快了速度,却难得的周身感觉到了一股寒意。
抬头,看天际的白云皆藏起了身影,突然便一阵大风,她险些没跌下剑身,回头望望这离得不远的天空,看这云忽然做黑,晴朗之色转瞬即逝。
“看样子要下雨了,得加紧回去。”
话刚落音,一片细雨便落在了身上,喘口气的机会也未给她,却也不似那突如其来的阵雨,砸在身上生疼。
雨绵绵落,寒凉之意顿起。
朝露心中突然生出了几分惴惴,她的眼睛投在了原处的榣山上,那里的树涛阵阵,竹林飒飒,小竹亭的琉璃顶已近在咫尺。
她一滑,落在地上,高声喊着,“师尊,我回来了——”
无人答应。
不远处突然传来一声小小的嘶鸣声,小小从来不这般叫唤,也从未叫的如此凄惨过。
她的心一紧,匆忙的向着师尊的小屋跑去。
三间小屋环着的空场内,细雨落在了众人的身上,已是一片湿濡。
就见竹林间穿梭着几道人影,只见师尊正将一道霹雳雷闪打在云浮的身上,顺手接过从天上掉下一片血染的小小的身子。
雨绵绵细落,这突如其来的一幕教朝露傻在了原处。
师尊很少会出手打人,或者说师尊的法力修为太高,只要出手,一般小神仙是没有打的过他的,她是没料到师尊,这次出手的对象居然是那南溪天姑云浮。
如今的情形很微妙,那云袖怀抱着南溪天姑云浮跪在地上,师尊怀里抱着的是自己的桃花鸡小小,面色沉静,亦或是用冷峻来形容。
朝露再不敢多言,挪挪蹭蹭的走向师尊。莫沉只是抬眼看了看她,便也不说话。
就听那云袖颇为悲愤的说,“不过是打伤了只上神的妖兽,上神居然不问青红皂白的伤我姐姐。如今此事,云袖定当禀报天宫,由帝君为姐姐做主。”
朝露心中一惊,连忙奔到莫沉身畔,抢下小小。
只见小小的软翅一抖一抖的,桃花鸡眼下变作了只血色鸡,浑身染血。那小豆眼还颇为委屈,虚弱的一阖一开,看的朝露心中极为悲愤。
她也是个护短的人,与师尊一般。若做了往常,忍气吞声也就罢了。
眼下看那云浮故作柔弱的躺在云袖怀里,那乌溜墨黑的眼睛落下几滴伤心泪,手扶着胸口,不停的喘着气,自己这一肚子恼火便无处发作。
“不知云浮上仙因何缘故要伤我这只小妖兽?”她冷冷淡淡的问。
细雨飞洒,落在脸上凉凉透透的,朝露担心小小,将它塞进自己的怀里,徒留个脑袋在外头望风。
云浮抬脸,云袖愤恨,“我姐妹二人不过是要拜访莫沉上神,为何这妖兽会突然发狂袭击?所谓妖便是妖,在仙界留根也不过是个妖。”
“够了。”莫沉开口,他将一瓶丹药递到了云袖面前。“云袖上仙尽可禀告天宫,莫沉绝不怨怼。”
云浮银牙咬碎,那清秀的面上满是不甘,她妹子云袖伸手接过丹药,扶起云浮,二人一瘸一拐的向外走着。
“等等。”朝露喊道。
莫沉侧眼,将将看见她头上那一根小小的短簪,金蟾望月,在细雨霏霏中轻轻的晃动着,折射着七彩的琉璃光,不禁眉头微皱。
那两位仙姑停了下来,回头看着朝露。
“上门是客,但客人打伤了我榣山看门小兽,莫怪我榣山将二位纳入不来往名册。榣山,不再欢迎二位。”
云袖面色一变,云浮更是萎靡不振,她有些惊慌失措,望着莫沉。
莫沉不理,返身进了自己的小屋,朝露也跟着进去,将门顺手关上。
只听见云袖在外清朗而又愤恨的说道,“今日我姐妹二人在此所受之屈辱,必当十倍奉还。”
朝露颇有些担心的看着莫沉,他毫无所动,只是站起,走进丹房。
她从怀中抱出小小,检查着它身上的伤,只见脚部、羽翼处还有胸腹部皆有法器击伤的印痕,不禁又是满面憋红。
小小呻吟了一声,“咕啾咕啾”的叫唤,方才它一声不吭,也很硬气。
朝露看的委屈,将它抱在怀中挪到师尊莫沉坐着的地方,他正坐在蒲团之上,一推丹炉,几片药草飞入。
“师尊……”她软言哀求着。
莫沉不理会,只迅速抓着草药推入丹炉,“嘭”一声,炉门关闭,丹火窜出。
小桃花鸡“咕啾”了声,也似在安慰自己的小主人。
朝露撇撇嘴,乖乖的坐在一旁等候着师尊,她明白,师尊在给小小炼药,只是不明白为何一直一声不吭,也不知是在生自己的气呢,还是在生小小的气。
眼下看,这生了自己的气的可能性更大。
然则,自己不过是去了趟水仙宫,多待了一夜,没保护好小小。单这点的确是该责骂的。然她瞅着师尊那面色,倒也一句话不敢吭气,挪了个位置盘腿坐下,将小小搁置在自己的腿上。
小小又虚弱的“咕啾”了声,似乎很疼痛。她拿手轻轻的梳着小小的羽翅,这是它最喜欢的方式。看它渐渐的眯上了眼,才缓缓舒了口气。
莫沉起手,一枚丹药从丹炉中窜出,他握在手心,递给朝露,“兑水送服,这些日子你要小心看护。”
说完这句话,莫沉便抬脚向外走,被朝露拉住了手。
她闷闷的,轻声说,“师尊我错了……我昨日只是听闻了二二之事,所以未曾禀告师尊便擅自离开了榣山。”
小金蟾明晃晃的,甚是刺眼。莫沉却微微一笑,将手覆在她头上,说道,“此事因缘,为师要去一趟天宫。”
“师尊,我随你去。”
“那谁来顾小小?”莫沉的问让她歇停下来,看她颇为担心的表情,莫沉说,“去天宫的路,我
不会走错的。”
紫袍曳地,莫沉却还是突然转身,一着手便在整个屋内置下了个结界。
“师尊?”朝露心中一紧,惊慌失措。
第十八回 桃花也揽杏花香
师尊却未再多言,居然一闪身便出了小屋,留朝露发了会愣,她刚回过神冲向门口,着手一推便发现自己被锁在了里面。
“师尊!师尊你做什么!”朝露这才着了慌,这本没多大的事端为何突然就将自己锁起来呢?
但眼下着慌也未有大作用,伏天上神的结界,哪里是她这徒弟能破解的,所以她咬咬牙,寻了个碗来,又寻了瓶清露倒入碗中,将丹药放在其中。
“来,小小。”她将小碗递到小小嘴边,替它扶正了身子。
小小很通灵,它明白这丹药之水是替它疗伤的,所以很努力的埋在其中啄着丹药即将溶解的部分。
“小小,我担心师尊……”她用手梳理着小小的羽翼,心中微微作痛,“你我……二人都犯错了……”
小小微微一僵,便也轻声“咕啾”了声算作回应。
但她穷在这边担心也是毫无作为的,所以她轻声叹着气,又说道,“师尊这有什么话全放心里头,就是不告诉咱。”
小小吃了些灵丹,总算有了点精神,将头从碗中抬起,又“咕啾”了一声。
朝露自言自语着,“你说……师尊出点什么事可怎么办……不过应该不会的,师尊可是上神,锁我们起来不过是怕我们再生事。”
小小又啄了口丹药,忽然两颊生红,在桌上打了个趔趄,便倒在了桌上。
“小小,小小……”朝露一惊,用手在小小软软的肚皮上轻轻一戳,它的腿抽搐了一下,便发出了轻微的酣睡声。
然后朝露就眼睁睁看着它身上的伤口渐渐愈合,留下一条粉红色的小伤痕。
小小就这般痴睡了好几日,她坐在一旁守了几日,小小的身体上时而有血渗出便用药水细心的抹上,时而扑闪着翅膀“咕啾”乱叫。
未过两日,那血色也退不下去,渐渐的,桃花尾羽也不再桃花,因为,小小已经完全变成只真正意义上的桃花鸡。
这可怜的孩子,朝露将它窝在怀中,静静地看着门口,希望这门能尽快打开,然后是那若远山雾隐般的美人师尊踏进门来。
好几日了,就这样干耗着,耗得她心里都开始心慌。
师尊不会是迷路了吧?他不会是……被天宫责罚了吧?
就这么不安的蹲在门边,耳旁忽然听着门外传来一个熟悉的男人声音,“露儿,你在么?”
“师兄,是师兄。”她连忙扒在门内,对着外头唤着,“师兄,我在这里。”
心岸辨识出方向后,抬脚便走到那小屋门边,问道,“露儿,你怎么还在这里?”
“什么?”这一句话教朝露听出了紧张,她一把抓着门栓,按的铮铮作响,“我师尊怎么了?”
心岸想了想,沉声道,“你被关起来了?”
朝露连番答道,“对对,师兄你先救我出来。”
心岸推了推门,门外结界立显,一道淡黄色的光将他推了出去,他一伸手,一道炫光斩了过去,结界嗡嗡作响,将那道光很快的吞了进去。
他颓然的放手,“露儿,你师尊设的结界太厉害了……”
“那我师尊到底是怎么了?”
心岸思忖了下,还是如实回答,“那云浮姐妹上天告状,说是伏天上神豢养妖兽,袭击上仙,而不悔改,偏帮妖兽再伤上仙。”
“什么??”
“然未过多久,伏天上神便自上天请罪。”心岸刚说完这句话,就听见屋里传来一声尖叫,门声阵阵,黄光陡现再隐,他就听着朝露在里面惊慌失措的攻击着结界,但毫无作用。
“那我师尊怎样了?”良久,终于在心岸连声劝慰下,朝露微微冷静下来,扶着门框,问。
“暂时被关押在天宫水界中,等候正一玄坛神君彻查。”
便在这时,又是一阵门的轰然大作声,这黄光再现的一刹那,白衣男子手中一柄长剑飞出,直直的击在小屋的门梁上,那里便是此结界的阵眼;正配合上里屋朝露的重重一击,门豁然洞开。
朝露顺势便一脚踏空,飞身扑了出来,很控制不住的,被那人一力接下。
她倏然睁眼,望着抱着她的人,心有余悸的说,“二二?你也来了?”
夙白很温柔,拨了拨她发上的小金蟾,稳稳落地,说道,“对,听闻你师尊的事情,所以就赶来了。”
心岸看之不清,下意识的问,“露儿,是谁?”
朝露扯了扯夙白的衣袖,想起这二人幼时,一人拿扫帚、一人持剑,打的后院鸡飞狗跳的时光;不禁莞尔一笑,对心岸道,“心岸师兄,这是二二;二二,这可是心岸师兄哦。”
“二二?”心岸忽然想起那个在花情将要击毙自己的那刻,从花前月下飞出的那个小小少年,若不是他留了时间给自己逃跑,恐怕此刻心岸早就成为一堆荒丘白骨。
夙白站在原处,并未表现出多大的喜悦,反倒是打量了片刻,脱口而出,“你眼睛怎么了?”
心岸微愕,而后拍着夙白的肩笑道,“不过是个旧疾,莫要在意。兄弟,好久没见。”
二人一时无话。
原本,这二人也并没有太多交集,能在此刻相遇便颇感意外,能让他二人激动万分的拥抱、桃园结义基本不太可能,所以朝露见怪不怪,横□二人中间,说道,“我要去救师尊。”
“好。我陪你。”夙白开口,心岸微微一怔。
这眼盲之人心思最是缜密,心岸只瞄了眼二人的方向,蹙眉轻声道,“师兄行动多有不便,怕拖累你二人,便在榣山等候你们。”
“嗯……也好,师兄,拜托了。”朝露应承下,急急忙忙的跑进房中,将依旧熟睡着的彻底化作了桃花鸡的小小塞进了怀里,又风风火火的冲了出来。
二人与心岸告别后,一路向天上飞着。
朝露踩着自己的炽情宝剑,看夙白也是朵轻飘飘的白云,顿时一阵羡慕,“为何你也有小白云?”
“成仙之后,会有专门的职司分派这些个东西,为了驯化这小东西可没少费力气。”
听他这般说,朝露才微微心安,不过看着还是眼馋,听夙白问,“你要站上来么?”
“好啊好啊。”她笑的憨实,笼了笼手,便从炽情宝剑上跳了过去。
夙白接过她的手,很自然的挪了块地给她,小白云软软绵绵的,乖乖顺顺的。
朝露觉着,他二人为何总有些不对劲呢?于是她张望了下,才惊觉,原先与师尊站在小白云上,那会她还小,牵着个手不算什么。
可如今,这两个大人站在一起还牵着个手,就感觉格外别扭。
所以她微微抽手,颇有些尴尬。
夙白低头,也不多话,只微微一笑。直到到达九重天后,看那云雾滚滚,一片璀璨金光在面前出现时候,才缓缓按下云头。
“我能直接面见帝君么?”如今正是苍梧帝君在位,据传这位苍梧帝君是个一等一的大好人,不该那般偏颇的听信云浮的一面之词。
“那自是没那般容易的,连我想要面见帝君也不可。”
一句话打消了朝露的念头,她抚着怀里小小的桃花尾羽,一肚子的闷火,“可那云浮姐妹两又是怎么进的呢?”
“有门路嘛……”夙白拉着她一路小拐,向着天宫后面走去。
“做什么?”她下意识问。
“去寻我们的门路。”夙白头也不回,说道。
夙白上所说的门路便是云锦仙女兰若,这兰若在天宫也算是个大红人,织出的锦布颇受九重天上各路神仙好评,然她倒是对这位新晋的水仙公子极为看重,青眼相待。几度为其破例,织出了上好的灵绡纱,送去水仙宫里,也说是为他成为执掌一宫的水仙公子,添几分门脸。
单仅仅这般,也不值得夙白与朝露跑这一趟,但是云锦仙女兰若却是苍梧帝君帝妃兰芷的闺中密友。
就这趟比较绕远的干系,夙白还是决定小小利用一下。
他回头看了看一脸茫然的朝露,不由得心中微叹,伸手取下了她发间的小金蟾。
“嗯?”
“等办完了事再给你,我怕某些女人一怨恨起来,这事就没谱了。”
朝露百思不得其解,不过被他带着绕来绕去,竟然从一小道绕进了一片世外桃源。
望不到边际的绿树成荫,就在这枝叶繁茂的绿荫下,一座云山雾隐的宫殿就藏匿在其中,三重攒尖堆云顶远远的堆在云罗之上,殿顶房脊之上是那吐着流水的琉璃宝兽,宫殿正上方隐隐约约显露出“云锦宫”三个篆体大字,然两旁垂下来的若透明薄翼的纱帐,将整个大殿掩在其中,飘飘渺渺。
宫外头一座极为广博的晾晒场,晾着将将从宫内捧出的各类丝帛锦缎,有在地上铺着,也有支着架子在云间扑腾着,一阵风过,布上自然染上的香气便迎面扑来。
云锦宫帐下倚坐着三两女子,她们或乘凉或对诗,或织布或嬉戏,阵阵笑声传到身处绿荫之下的二人耳中,声声动听。
风一吹,能听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