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您这是……”
凌太妃嘴角牵出凄楚的笑,“可能找到她了。”
钟太医愣了下,面目突然舒展开了。“真的?在哪里?”
“就在后宫之中。”
钟太医满脸的诧异。兜兜转转,原来还是会团聚在一起。这钟太医,与她原是世交,但后来长大了便不得见,直到十年前,她一次生病太医院派了他来诊脉,这才重逢。这些年来,他一直帮她寻找着宝儿,可惜,杳无音讯。如今听得她说兴许找到了,真是为她高兴。
“只是我不知道是不是就是她,不敢确定,”凌太妃激动地拽紧帕子,“长得倒是跟我很像。怎么办?要怎么才能证明她就是我的宝儿呢?”
“不是说她的耳后有个胎志么?若是有,又跟你长这么像,那就无疑了。”
“是否需要滴血认亲什么的?”太妃的泪水仍是不停地滑落下来。
“若是冒然就让她滴血,只怕她还觉得奇怪呢。先观察观察,如何?”
太妃好不容易才平静了一颗心。钟太医很快就离开了,她临窗而坐,想着云舒什么时候会来。
云舒,多好的名字。如果她真的是宝儿,不知道怎么会进宫来,怎么会沦为做宫女……她一直向外看着,怎么还不来呢?她应当不至于不来吧?
好似过了百年那么漫长,终于听到星沙的声音自外面传来,“娘娘,云舒来了。”“快请她进来。”太妃的有些颤抖。
云舒已在她的屋内,那个叫星沙的宫女她曾经在长乐宫见过,当时看着云舒呆愣了半天,现在想来,应该是觉得她与太妃相像的关系吧。云舒立身于太妃面前,福了一福。
太妃忙上前扶起她来,“不必多礼。”
云舒抬起头来,直视着她。太妃的眼里也有着激动。
卷五·身世之卷 第七章 血浓于水(上)
卷五·身世之卷 第七章 血浓于水(上)
太妃拉着她的手到椅子边坐下,细细地问道:“真是生得好模样儿。老家是哪里的?”
“我爹娘是会稽人士,我应当也是罢。”
“哦,”太妃抑制着心中的激动,“…………几时养的?”
“我爹说我是上元节生的。”云舒在她面前,并不自称奴婢。
太妃的心猛得一震!宝儿也是上元节生的啊……脸上却装出平静的模样,“家中有爹娘,为何要进宫来做宫女呢?”
“我和爹爹是新近才相认的,”云舒的视线捕捉着太妃脸上的每一个神情变化,“我娘……瑞琴姑姑说她在宫里,但是我找不着她。”
瑞琴这个名字,仿佛闪电一般霹进太妃的耳朵。她颤着声音,“瑞琴?”
看到她这样的反应,云舒蓦然觉得,她就是她的娘亲了!“你认识她,对么?”
太妃的泪浮上了眼眶。这孩子,是不是知道些什么?她不自称奴婢,甚至看着她的目光,也不畏惧。若是一般宫女,断然不敢在她面前如此放肆。是宝儿吗?她点着头,“对,我认识她。瑞琴,是你的姑姑么?”
云舒心跳如雷!她认识琴姑姑!那她肯定就是娘亲啊。云舒感到脸颊上有什么湿湿的,“她是我娘的婢女啊。”
太妃的身子晃了晃,几乎摔倒。猛得拉住她的手,“你……是宝
听到她唤她的乳名,云舒的眼泪瞬间如倾盆大雨一般下来。。'奇。书'。她真的是娘亲啊!她十七年从未见过地娘亲,却是越宫里身份权贵的象征,是太妃娘娘!太妃一把搂住她。隐忍得不哭出声来。朝思暮想了十七年的宝儿啊,没想到会在越国地皇宫中让她找到!
云舒抽抽噎噎,“你真的是娘亲吗?是候婉盈吗?”是……”太妃哭泣。
“可是为什么是叫凌心太妃?”为什么进了宫。易了名呢?“我四处打听皇宫里地候姓女官,太妃。可是找了一个月,完全没有结果。”
凌心太妃拿绢子拭泪,又帮她擦了擦。可是两人的眼泪却好象擦不完似的,拭去又有新的出来。她拉着云舒在旁边坐下,仔细地看着云舒的脸。摸着她地脸蛋,真实的触感才让太妃破涕而笑:“真的找到宝儿了。都这么大了。”摸着她的脑袋,仿佛看不够似的。接着又搂到怀里去,“宝儿,知不知道娘一直都在找你啊……找得有多苦你知道吗?”
云舒心酸极了。缓缓地告诉太妃她从小生长在北魏的将军家里,后来陪着公主和亲到了越国。凌心太妃心疼地抚着她的脸:“可怜的孩子,竟与娘一样的命运,到了这见不得天日地地方来…
云舒告诉她两个月前自己几乎死去,后来被父亲所救。凌心太妃听得心惊肉跳。听她提到徐应元,越发悲怆了,泪水止不住地滑落。云舒握着她的手:“爹他一直在等你!”
“傻子……”哭了半晌。她只说了这么两个字。
云舒用手背抹泪,“他为我们等待了十七年!娘。为什么你会进宫来。为什么变成了凌心太妃?”
凌心太妃慢慢平静心态,凝望着云舒。“你被他们抱走之后,”提到爹娘,她的眼里满满地是绝望。“我以死相逼,可是几次都没死成…………我也不是真的想死,找不到你,见不到你爹,我怎么会想要死呢!他们把我关起来,把瑞琴和贴身地丫环都从我身边调走。我一日一日地等待,就希望他们将宝儿还给我。可是,一年过去,我真地绝望了。想真正死了算了。那天,他们骗我你的亲姨,皇上地母妃得了重病,让我到皇宫里去看看她。丫环帮我细致打扮一番送进宫来,没想到没见到姐姐,却让皇上给看上了…………”说到这里,又忍不住拭泪。
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她不必说,云舒也能猜得着。娘生得好看,虽说生了孩子,身材也与少女无异,先帝喜欢并宠幸她,也不是什么惊奇的事情。再说她只是一个女子,让皇帝看上,想反抗又软弱无力……
“先帝未曾怀疑我养育过,只是有些讶异为何我不是处子。当时我就想着,若他能因为我不是处子而将我逐出宫去,那该多好!可是他不曾这么做。但是他看起来并不介怀,之后立刻就册封我为才人。不知什么缘故,后宫三千,他却独爱我与他作伴。他一直管我叫凌心,”太妃道,“后来我才知道,姐姐他们早就安排好的,姐姐身体不好,怕哪天一命呜呼了家族里受到影响,再加上霁儿尚还年幼,所以要安排一个女子进宫来,以获皇上欢心并且假以时日能够照料霁儿。候婉盈的事情,皇上是听说过的,他们不好将一个生过孩子的女子送给皇上。但是他没见过我………虽然我的身份有瑕,不是处子,但他们没有合适的人选,只好冒险一试。他们偷天换日,把我的身份天衣无缝地完全改造,成了从小没了父母寄居在候府的表亲凌心。他们成功了。”
原来是这个样子!云舒只叹不可思议,“后来呢?”
“后来,”太妃冷笑了一声,“后来我欲自尽,姐姐威胁说,如果我死得不明不白,会连累整个家族。几百条性命都在我手上,我不敢造次。所以就这么委曲求全地以凌心的身份在皇宫里住了下来。
直到几年后才见到钟太医,并且拜托他找你和你爹,从来未曾间断!这么多年,却毫无所获。那时我只以为,你爹他必是知道我进宫,恨透了我;老皇帝死后不久,年青的妃嫔大部分出家的出家,有生育皇子公主的留下来成了太妃,按说我应该出家的,可是姐姐极力挽留,说霁儿太小,她的病又极重了,随时都会死去…………想到霁儿在皇宫之中无依无靠,若是姐姐当真去了,面对的命运还不知将是怎样。又想我就算出去,也只能出家,不可能再回候府,那时无权无钱,又上哪里去找你爹和你!”
卷五·身世之卷 第七章 血浓于水(中)
卷五·身世之卷 第七章 血浓于水(中)
“娘,我都明白了。”云舒用绢子替她擦眼泪,“皇上登基之后,他肯定又挽留你不让你出宫,对吧?”
“对。”太妃拨了拨她黑亮的头发,眼里有无尽的宠爱,“他是你表兄。知道么?”
“知道。”
“好孩子,”太妃抚摸着她,动情地道:“娘这些年都不在你身边,真是对不住。”“娘别这么说,”云舒拉着她的手,“我知道你的苦并不亚于我们。”
“你知道就好了。”太妃拍拍她的手道,“娘安排你出宫去罢。在这里终不是长久之计。”
“那娘呢?”云舒握住她柔软的手,“娘跟我一起出宫吧,爹还在等着你呢。”
太妃的眼泪复又落了下来:“娘如今这样,还怎么能与你爹再续前缘啊。是我不贞,改嫁给了老皇帝!”
云舒摇着头,揽着她的肩头:“娘不要这么说,你是出于无奈,爹也能理解。爹每天都在想你呢,看着围棋就发呆。”
太妃的心蓦地痛楚起来。以前闲来无事,他们最爱搏奕了。可是真的还可以在一起吗?现在韩霁已大,势力已巩固,也不再需要她了,若想出宫是可以的。可是……她太妃的身份,又岂能再回到他身边,又,就算能回到她身边,这样的她,他会接受吗?!
云舒把头靠在太妃的怀里,暖暖的感觉好温馨。她小时候也爱这么靠在师娘的怀里,有时候可以就这样睡着。想起师娘师父,又想起爹和娘,心里好生悲凉。一次又一次地想。如果不是这样跨国度的身世,如果是一个平凡人家地孩子,那该多好啊!
半晌她才问道:“那么在宫里。。'奇。书'。是不是没有人知道你姓候?”
“除了皇上之外。”太妃叹道,“我也不曾想过。姐姐究竟是怎么做的,竟能将我的身份堵得密不透风。没有人怀疑我是候婉盈,因为我和你姨一点也不像。”“皇上知道?”
“是。后宫之中,也只有他和钟太医知道罢。但是他唯一知道地,也只是我是他母妃的亲妹妹而已。他不知道你地存在。也不知道我的过去。兴许是为了保护我,所以一直不肯让我出宫去。”
“哦。”没想到害死了公主与师父的韩霁,对娘亲却是极好的。深深地叹息,说不尽的矛盾又在心底滋长。“娘,我们出宫罢!和爹爹地事情,出宫后再做商量,好么?”
候婉盈考虑了半晌,方才点头:“好。稍晚我同霁儿说。”
母女两个初相逢,自然是有说不完的话。太妃一下下抚着云舒的头发和脸颊。像是要弥补这十七年的空白似的。
她们形影不离,流翠宫中的宫女太监都甚感奇异。太妃性格冷淡,怎么唯独对这个新调来的宫女这般好感?莫非是因为长得比较相像的关系?众人都在暗暗猜测着。
云舒在太妃的屋子过了一夜。她们就越发感到稀奇了。一早就奔到城门那里等夜赫,她知道他每天早朝归来。会从北宫门离开。
果然等不多久便遇上他了。他地眼神热切。从云舒欢喜的模样,已经看出结果来了。“她果然是你娘吗?”
云舒不断地点头。夜赫因她的笑意,暖到心里去。“恭喜。”
“你能不能写封信给我爹,告诉他我找到娘亲了?”
“何不亲自出去给他个惊喜呢?”夜赫提议。
“可是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出去呢,”云舒蹙了蹙眉,压低声音:“怎么说她地身份是太妃,要找个合适的理由出宫来………而且还不能让人知道我同她地关系。”
夜赫点了点头,“我知道了。我会去余姚一趟地。”
“那要麻烦你了。”云舒仍是忍不住的欢心雀跃。前天地见面,她还以为会是抉别,怎么想到有今天这样的情况呢?娘亲已经找到,至于毒杀计划…………她要离开皇宫,这事自然也不能实现的了。
虽然不能为师父报仇……所有的一切,化成长长一声叹息。一边是师父,一边是表兄,对立的国家,却是她出生和成长的地方!
谁会拥有像她这样复杂的身世。夜赫心里暗暗欢喜,找到凌心太妃,意味着她就要出宫来了。他不必成天担心她在宫中会不会出什么意外,也不必为着他们在宫中见面不方便而烦恼了。
四目相对,眼里是满满的欣喜。
不管以后能不能在一起…………至少她应该珍惜现在的美好。夜赫忽的说:“找到你娘亲,我就放心了。”
云舒睁着大眼,不解地凝望他。
“那天,我还以为你要做什么傻事呢。”夜赫望进她的眸子里去。
云舒虚地垂下头来。“哪有什么傻事可做。”
“是就好。”夜赫握紧了她的手,“想必是我多虑了。”
云舒嘴角牵扯出抹儿笑来。多么敏锐捷思的夜赫啊。她的举动,又怎么逃过他的火眼金睛。爱情真是有趣的东西,刚开始,夜赫不是对她诸多怀疑么,却悄声无息地爱上了她………想必喜欢上她,他也有许多矛盾罢?
“那么,我静候佳音了。”待她出宫去,永远脱离这个地方,他要好好庆祝!忽的他说道,“真看不出来冰尘公主会那样为皇上牺牲。看她飞身挡在剑下,我那才明白,什么叫问世间情为何物,直叫人以身相许。”
云舒的心颤了颤。他这么说,难道公主不是被皇上拉过去当挡箭牌的吗?
云舒特意到花草司找程力,等了好一会儿他方才从里头出来。见到云舒,脸上有着犹疑不定,两人到树底下,“怎么事情没成?”
“发生了一点变故。”
“哦。”程力缓慢地点头,叹息深远,“那只能下次再侍机行动了。”
云舒摇头,“只怕我再也不能够了。真是对不住你们,对不住师父…………就当,是你们找错了人罢。”
程力吃惊地道,“怎么?姑娘发生了什么事?”他自言自语道,“莫非你与皇上……”
云舒笑了笑:“若是那样,我今天怎么还会在这里跟你说话,怎么还是宫女的打扮?”
“姑娘说的是,是我糊涂了。”程力松了口气。“那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找到了我的亲娘,不日即将出宫去。”云舒只得简略地说了下。只说皇帝成了她的远亲,她无论如何下不了手了。
程力一声叹息,云舒默默地道:“对不起,让计划成了一场空。”
卷五·身世之卷 第七章 血浓于水(下)
卷五·身世之卷 第七章 血浓于水(下)
程力牵强地笑:“不要紧,谁又能想到你有这样的际遇呢?说得也是,如果让你去亲手杀了自己的亲人,想必未来的几十年,你的日子都没法儿过得安稳。也罢…………你早点摆脱这样的环境,对你来讲也是种福份。”
“谢公公理解。”云舒黯然,“师娘……我若能够,会回北魏去看望的。师父的后事,也不知料理地怎样了。”
程力的眼中闪过异动,很快又恢复平静。不过敷衍了几句,二人便散了。
几日之后,刘贵妃突然暴毙。
上头查下来,只说是遭遇变故,心力焦悴至死。至于为什么体内已毒侵肺腑,太医却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忽略隐瞒过去了。刘卓虽心有不甘,找皇上控诉过几次,但终究是臣子,皇上已经对他们家隐忍许久,若再在这关头轻举妄动,难保不会再扯出别的事情来。所以也就只好罢了。
是夜,一个小宫女将一包白色粉末洒进了似罗湖,眼暗中可见眸中泪光点点,正是与冰尘曾在御花园见过面那位。
如今公主已死,刘贵妃也有了应有的报应,她的使命就算完了。那么这包白色粉末,就该永远从这后宫中消失…
“太妃,当真的不考虑考虑吗?”韩霁跟在凌心太妃身后。
“是。”
“孩儿舍不得你。”这么多年,太妃好似他的母亲一般在背后支持呵护着他。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太妃这次坚决要出宫到净心寺长住,但是太妃态度如此坚硬,他也不敢多加挽留。“皇上都已经这么大了,”太妃微笑。“而我,也该出宫去过过清净的生活了。”
“如果太妃愿意出宫,到外头建个别苑就好。何必要住到净心寺去?”
“在外头建个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