诉你家主子,想收钱就去赖着开封府不让拆房子。没这本事先去找师娘再学几年!”三个混混像得了大赦一样撒腿就逃走了。
程刚听了徒弟的述说,就想亲自到广普酒楼出气,他的一个拜把子兄弟忙拦着他:“那个姓周的号称小霸王,手底下有些拳脚,不可轻视。况且人家讲的话有些道理。咱们替爷爷收这份药例钱也不容易,开封府一句话说迁移就全完了,到时候还得从头开始一家一家的去讨要。莫若找老人家讲讲情,能让开封府换个地方修道观,咱们不是还可以每月白落银钱吗?”程刚听说的有理,也便暂押怒火,写了文书让人送到宫里去求李彦出头。
这厢边施恩等人拦着大街上的开封府差役想把事情激化:“官爷啊,哪里能说迁移便迁移,我等自此便断了活路了!”那差役不耐烦地说:“皇上的旨意哪个敢不遵!快快依令行事,休要啰嗦!”张青在旁边出头:“你们吃官粮的就只会欺负我们平头百姓。那边的太平生药铺是宫中李公公的产业,他不搬我们便也不搬。”周围的众商户跟着鼓噪:“他不走,我们也不走。”
老孔目孙定平素常与权臣宦官作对,故张青找他之后便答应便宜行事,此刻已将开封府内外人等凡用得着的俱都打点过了,差役退回府衙便将众商户俱以太平药铺马首是瞻的事情汇报给太子赵桓。
赵桓每日上午在府衙处理公务,下午仍要在后院听李纲授课。这几日教到历史上宦官专权乱国的史事,什么赵高指鹿为马,十常侍葬送大汉,高力士迷乱唐玄宗等等。李纲对宋代历朝君王专宠太监颇有看法,故此对宦官弄权蒙蔽君王讲得十分深刻,使得太子对那些不安本分的太监也深恶痛绝。
正巧听说玉真宫迁移众商户提出要让李彦名下的太平生药铺先迁走他们才肯迁移,顿时火往上撞,当即批下火签,命三班衙役去拘太平药铺人等。李纲隐隐觉得此举欠妥,又急切间想不出合适理由让太子收回成命,便移目老府尹滕舒,示意他出面劝阻。哪料到滕舒也得了旧部孙佛儿的疏通,加上平素里也恨这些太监权臣祸国殃民,只假装视而不见,任由众衙役领命而出。
程刚正在店中翘着二郎腿听手下人回报今天收例银的情况,忽见街角处转过一队衙役,气势汹汹地进来,说奉命前来缉拿药铺上下人等。他一个高就蹦起来,指着领头的班头:“你们吃错药了?不知道这药铺是谁家开的?”那班头被他的手指在眼前晃来晃去,一巴掌将程刚的手拍开:“我们是奉命行事,有话到衙门去说!”
程刚平日里被众人捧得跟太岁一般,哪里容得在手下人面前吃屈,一拳向班头打去,吩咐手下:“抄家伙!”手下的混混见大哥发话,纷纷从柜台里拿出棍棒、单刀扑向众衙役。那七八个衙役猝不及防,一上来就被打倒了两个,其余的忙挥动铁尺、锁链与混混们对打。二三十个混混仗着人多,不一会儿就大占上风,将衙役砍死两个,打伤多人,其余的拼死逃回开封府,哭诉前情。
太子赵桓一听,怒火填膺:“反了,反了!赶快派人去九城兵马司调城防禁军。府中人等一齐跟我去捉拿那些造反的狂徒!”那厢里程刚见打死官差,也乱了手脚,忙差人去宫中禀报李彦。
兵马司是童贯的亲信,听开封府办案遇到暴力拒捕,乐得看个笑话,推说没有枢密使大人的指令不敢擅动,暗地里也派人去给童贯送信。童贯听报急得直跺脚:“狗头!太子殿下调兵还来向我禀告个屁,赶快出兵去提人啊!”自己慌慌张张带了几十个亲随直奔开封府。到府衙听说太子已经带人去了现场,又忙快马加鞭追了过去。
第一百六十九章 舔犊情深禁宫苑
李彦听说自己的门人闯下如此大祸,骇得面如土色,一面派人去叫程刚主动投案一面慌慌张张赶奔皇宫去往皇帝赵佶面前请罪。这李彦曾经在宫内伺候多年,平素心思乖巧,擅于揣摩主上的意思,加上在书画方面特意下过功夫,故而很得了赵佶的喜爱,终于步步高升,虽然没有像童贯那样身居宰位,但也是皇城内跺跺脚颤三颤的主。眼见不懂事的手下得罪了东宫太子,生怕自己多年的苦心经营受到打击,便寻思着主动来请罪,盼望皇上能看在往日情分上网开一面,为他开脱。
徽宗见李彦连滚带爬地闯进来就是一惊,听是下面冲撞了太子,也不由得是脸色一沉:“看来朕素日里对你们是纵容太过,居然放纵手下围殴官差。若惊吓了太子,定要尔狗命!”李彦哭哭啼啼,唯求饶命。未等他把路上想好的托辞说完,就有小黄门进来禀告说太子求见。
赵桓进的殿来,见李彦正跪在一旁,顿时火往上撞:“父皇,儿臣署理开封府,有公案涉及太平药铺,便差人拘到衙门问话。哪料狂徒们依仗李彦这奴才的势力,竟持械拒捕,格杀官差,情形极为恶劣。儿臣现已将伤人的狂徒拘拿在案,特地前来请父皇严惩李彦。”
赵佶起初只是听李彦说外面拒捕,没料到还死伤多名官差,气得指着李彦的鼻子问:“朕素来待尔等不薄,尔等却不思报效,纵奴行凶。今日若不惩戒,怕是朕往后的日子也不安生。”看着这个宠信的宦官宰御座下哆嗦着一团,赵佶的口气还是忍不住软了下来:“念尔等往日还有些寸功,汝且出宫去吧,此生不得再入京城!”
赵桓瞪着李彦:“父皇,如此便宜这奴才?按律当治这狗头的罪,予以严惩,不然今后这京中圣命还如何通行?国家威严如何得以体现?”徽宗叹了口气,冲李彦挥挥手:“汝且下去吧,今日就离开京城。”又转脸对太子说:“皇儿,执法如山是没有错的,不过也要张弛有度,不使臣民以为官家苛严过甚。”
知道儿子年轻气盛地受不得委屈,为了转换气氛,待脸色灰白的李彦退出殿门之后,他从书案上翻出一个手札微笑着递给太子。赵桓接过来展开一看,却是当世的大家周邦彦的一篇词律新作。赵桓虽然不像父皇那样偏好些这个,但皇室多年的教育使得他在诗词上也还是有些鉴赏能力的,轻轻地念了一遍之后也不禁的击节叫好。听着儿子对周邦彦新词有板有眼地评价褒赞,赵佶点点头叹了口气说:“太晟正(官职名,主持宫廷音律)也老了,半年多才写出这么一首新作,想想也是年过花甲的人了。这些年来,我大宋文坛凋零的厉害,有些后继乏人了,皇儿他日在这个上也要多用些心,提拔些新秀的好。”
父子俩正说话间,太监来报说枢密使童贯求见。赵桓见又来一个父皇面前受宠多年的老宦官,心中未免有些不快,轻轻地冷哼了一声。徽宗看穿儿子的心事,劝解道:“人和人不同,宦官和宦官也不一样。这童贯论起忠君报国还是可靠的,皇儿休要低看了他。”
童贯入得殿来,毕恭毕敬的给皇帝和太子见礼,又向太子请罪。徽宗奇道:“爱卿何罪之有啊?”童贯叩头答曰:“汴京中出现拒法狂徒,械伤官差,奴才忝为兵马统辖,竟使此事在天子脚下发生,奴才实在该死!奴才是在想,若太子亲去缉凶时贼子作乱,万一惊吓到太子,奴才岂不是无颜面对圣上了。”
徽宗点点头:“皇儿未曾说及此事,爱卿倒坦诚相告,还算难得。”他转脸看一旁的太子:“皇儿当如何处置啊?”赵桓听童贯已先行自责,倒也不便发作,只好说:“童大人有此心也还罢了,只那九城司忒地气煞人,不把我小小的开封府放在眼里。童大人自个儿看着办吧。”
童贯见太子并没有过多地怪罪自己,忙不迭地应允:“是是是,奴才定给殿下个满意,回去就传唤九城司,一定严惩!”见这事似已过去,他转脸向徽宗道喜:“我主万喜。那江南方腊如今迭遭重创,已向朝廷乞降,奴才不敢擅作主张,特来请旨。”徽宗喜上眉梢:“四大剧盗不到三年相继烟消云散,爱卿功不可没啊!”
童贯正待谢皇上夸奖,哪料太子插言:“前事功在宋公明,此番也该着宗元帅。”童贯心中一颤,对太子的怨恨之心油然而生,不过脸上不敢有一丝表现:“太子所言极是,奴才不过忝居要位而已,全仗皇上恩德广泽,前方将士拼死用命。奴才不敢贪功求赏,只是这江南的事当如何办,还请圣裁。”
徽宗本想与儿子多独处一会儿,于是不耐烦地说:“既然方腊愿意归降,准了便是。”童贯自从得知宗泽在前线取得大胜,便担心自己在军界的权威受到影响,不欲宗泽就这样收获全胜的功劳,故此早已打定主意,要逼方腊继续打到底,最起码要让宗泽多折损一些兵将,好给自己贬低宗泽留下口实。此刻见皇上有意准降,连忙跪下叩头:“吾皇万岁恩威所至,贼兵自然难以抗拒,只是奴才担心那方腊不是真心投降,而是迫于我军威势,故而用的是缓兵计。倘日后寻机再反将起来,又要糜费国家钱粮。莫若传旨宗泽,将方腊众贼斩尽杀绝,以免后患。之所谓“宜将剩勇追穷寇”啊!太子殿下,您说是不是呢?”
赵桓只有十七岁,正值血气方刚,恃勇好斗之时,早先也知江南方腊甚是凶顽,官军数月围攻未竟寸功。如今听得军事上已处于优势,心中难免产生毕其功于一役的念头,听童贯力主打到底,原本对他的那些许恶感便稍有减轻,见童贯恭恭敬敬地开口问自己的主意,不愿放过难得的主导国事的机会:“童大人说的宜将剩勇追穷寇,甚是有理。朝廷威势正盛,不妨让将士们多多历练,日后对外用兵也好多些经验。”徽宗巴不得童贯赶快走,便说:“既然你二人俱如此讲,就命枢密院拟旨剿灭方腊残军。爱卿下去吧。”
赵桓被父皇拉着到御书房欣赏他新近的得意之作,又到一清道长那里聆听教诲,父子俩有说有笑,相处甚欢。其间徽宗问儿子:“桓儿,朕见你日臻成熟,心下甚为欣慰。朕这些字日对朝政愈发懒散,一清道长劝我到处走走,到京城之外去散散心,届时会把监国重任交付给你,你可要好生学习,修身养性,莫要辜负了朕的期望。”
第一百七十章 省得失展望未来
太子傍晚才回到自己的东宫,他满心欢喜地将今日之事一一讲给师傅李纲听。李纲听他说徽宗有意让太子监国,心中也很兴奋,同时感到自己肩上的重担。当赵桓说起自己今天在父皇面前支持了童贯将方腊赶尽杀绝的主意,李纲连连摇头:“殿下此事尚欠思量。”
见太子迷茫的样子,他忙解释说:“兵者,国之大事也。一刀一枪均须谨慎。固然因为牵一发而动全身,更是由于兴兵动武之糜费钱粮,损伤将士,毁坏江山,足以动摇国之根本。殿下是为储君,急于通过一场大胜仗来反映国家的强盛,微臣非常理解。然而方腊已愿意归降,朝廷却非要去打一场不必要的战争,就不足道了。将来殿下主持国政之后,对于用兵尤其要反复斟酌,慎重决策啊!”
太子赵桓聆听李纲师傅的教诲已经五六年了,对于恩师的才学是崇拜不已的,两人的关系也能融合到无所不谈的地步。他问李纲:“那师傅常与我讨论西征北伐之事,不知对外用兵与对内用兵有何根本不同?”
李纲点点头:“以往你曽经问过我,关于对外用兵之事。为什么咱们与番邦有了和议,又时刻不能忘记外侮呢?这不单纯是个国家气节的问题,与国家的长治久安关系甚大。自太祖开国以来,我朝屡屡对外用兵,虽斩获不多但持之不懈,何也?盖因这样的仗不能不打!自五胡乱华之后,外族炽盛,已危及我华夏安危。在这样的局势下,尽管我朝对内以文抑武,对外却不得不用战争延缓周边番邦的发展,使之对我大宋常怀忌惮之心。非我族类者,其心必异。中原花花世界,谁不垂涎?太祖皇帝以武功得天下,然对于外族之异心洞若观火。这百多年来,我朝与辽、夏和议岁贡,实是无奈之举,更有养虎为患之嫌。盖因胡人已不似汉唐时之愚昧,中原之兵法技学他们已窥知不少,而中原之优势也不如汉唐,良马之产地尽在他手。关外用兵,无骑军难以成功,此我朝之大弊也。倘得机会对外扩张,必以一产马地得之而后快。外族异类,教化不同,圣人之言,难以传谕,须先以武力制之,而后方能以教化感之。对外用兵,战于蛮荒之地,伤则番夷胡人,若胜之或有战利可补军资,与内战大不同也。内战,毁的是我大好河山,伤的是本朝百姓,胜亦无分外财物,且战后重建还需国库补贴。何益之有?故此内战向以攻心为上,不战而屈人之兵,教以时日,不难王化。是故微臣起先说殿下之意欠思量之所在也。”
赵桓本是聪颖之人,得李纲如此长篇的详细分解,很快就明白了其中的道理,有些悔恨地自责:“学生愚钝,幸得恩师提点。我这就去找父皇,请他收回成命。”李纲叹了口气:“怕事来不及了。殿下也不必心焦,你现今还身居储位,国家大事以学习为主,不必过于锋芒毕露,将来才是你大展宏图的时候。如今的朝务自有群臣分担,想他们不会个个是鼠目寸光之辈,必有人从中调和,以免国家徒劳无功的。”
按下赵桓师徒在宫中检点得失不说,且说施恩等人得知李彦已被降旨谪贬,程刚更是被下了大狱,个个喜上眉梢,欢声笑语,众人聚在朱贵的酒楼里议论,又将徐宁偷偷地请来相聚。如今金枪手已升任大内金枪班都教头之职,成了皇宫宿卫三个正副总管之一、皇帝眼前的红人,身居要位,自然行动上有些不便,与京中中兄弟也有些日子没有相见了,幸得近来并无大事,故此忙里偷闲出来一趟。
进得门来,见二楼雅座已是济济一堂,徐宁的情绪也是为之一振:“宋江哥哥在江南奇功屡建,卢员外于塞北创惊天业绩,众兄弟在京师又妙计扳倒一个奸臣,可谓三喜临门,大快人心啊!”众人还不知黄龙府的事情,听徐宁将刚刚得到的消息简略说来,大家都惊得目瞪口呆,继而又欢呼雀跃。
朱贵让手下端了酒菜上来,他向大家介绍说:“这是我兄弟刚从外面学来的一份稀罕物事,名曰牢丸。以牛肉鲜虾翠韭为馅,外裹面皮,煮而食之,鲜美无比。试做了数日,食者无不惊叹,每每京中子弟呼朋唤友,趋之若鹜,眼见就要名动京师了。徐教头,怕是你在皇城之内也未必尝过这鲜美吃食吧?”徐宁闻听连忙尝了两只,果然是异香满口,前所未见,忍不住叹息道:“梁山兄弟中真是藏龙卧虎,三教九流皆拔头筹,连这美食也可精美如斯。别说我没吃过,怕是皇帝也不曾有这口福哩!这个要几文钱一只?”朱贵把五个指头伸到他的面前晃了晃:“五十文钱一只,要想吃饱怕怎么也要花上一二两银子吧?”徐宁说:“光知道你们为军中筹集资费甚是辛苦,原来有这等暴利的东西。”周通晃着脑袋站起来:“不容易啊!哪个兄弟不是殚精竭虑?像这牢丸这么赚钱,别家为何没有?都是咱兄弟让宋大哥逼得,没法不去搜罗些稀罕物事啊!”众人一齐哄笑。
笑声一收,金眼彪站身起来:“众位兄弟,六贼之中,如今蔡京、高俅殒命,杨戬、李彦失宠,唯童贯、梁师成尚立于朝堂。大家宜一鼓作气,莫忘了当年替天行道之共誓!”徐宁连忙摆手:“施老弟,宋江哥哥可是三令五申不让我们动童贯的,切莫胡来。下一步的目标还是留意着梁师成吧。”萧让也拈须发话:“众家兄弟稍安勿躁。虽我等之共愿略有小成,然于外尚未扬威天宇,于内尚未解民倒悬,要做的事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