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棠后槽牙有些发痒。这是还指望着他来第二回?
“戚姑娘今儿吃点什么?”小二把烫过的筷子拿回来,顺口道。
看模样已经跟戚缭缭很熟络,但看向燕棠的时候就带着深深的敬畏。
面馆是鞑靼人开的,小二也是鞑靼人。
戚缭缭熟稔地点了份羊肉面,又与他说道:“别绷脸了,你吃什么?”
燕棠冷眼扫了下墙上挂着的牌子。
“羊蹄子面!”
来都来了,就吃吧……这孽障!
面馆既是开在牌坊门口,自然少不了有坊间的人前来光顾。
杜若筠正在试穿才做的新衫,杜若兰忽然就进门来了,沉着脸与她说道:“姐姐还有心思在这里打扮呢!
“那戚缭缭不知施下的什么**汤,都把王爷拐着上坊外小面馆里吃面去了!”
“王爷和戚缭缭去面馆吃面?”
杜若筠觉得自己一定听错了。
“是陈嬷嬷的儿子跟人在面馆吃饺子的时候亲眼看到的,我还能骗你不成?!”
杜若兰想起那戚缭缭就恨得牙痒痒。
哪怕是事情过去了两个月了,她只要一回想起被关在小黑屋时跟耗子作伴的情形就仍然浑身颤抖。
杜夫人总让她忘了算了,可这怎么能忘得掉?被关的人可是她,不是他们!
杜若筠对戚缭缭的在意虽不如她这么深刻,但是在永郡王府被她当众揭发过一回之后,又加上前阵子在学堂里被她奚落,也是早就把她当成眼中钉了。
更别说她居然还拉上燕棠跟他去吃面——燕棠怎么会答应她?他是中了邪吗?
“哪家面馆?”
“就牌坊口那家叫‘四海’的!”
……世人大约或多或少都有些爱吹牛的通病。
比如说越是穷的人家越爱给家里孩子起个“福贵”“金生”这样的阔气名字,那些营生越小的铺子也越是偏要起个诸如“四海”“龙腾”“第一楼”这样的大名。
四海面馆掌柜虽是鞑靼人,来得中原久了,显然也未能免俗。
最终戚缭缭以一碗多加了五文钱羊蹄子的臊子面履行了对燕棠的承诺。
燕棠坐在面馆油亮的板凳上吃完,对戚缭缭的为人实在是又深刻了一层。
“吃饱了吗?”戚缭缭从海碗里抬起笑眯眯的眼。
他瞥她一眼,无话可说。
“味道怎么样?”她又问。
他横竖不吭声。
她想了下,便就笑道:“既然没有意见,那你就看在我言出必行的份上,再帮我个忙呗?”
燕棠脸色有点阴……
戚缭缭接着往下说:“坊间都说你擒拿术顶呱呱,我想请你再教教我这个。”
燕棠需要扭头望着门外,才能保证自己不会掀桌。
他就知道那五文钱羊蹄子不会白加……
戚缭缭正色,扬着下巴指指这一屋子食客,说道:“知道我为什么会跟这里人这么熟吗?是因为我成天有空就在这里看他们说鞑靼话。
“我现在已经能够完全用鞑靼话跟他们进行日常对话,我这么努力,你想知道是为什么吗?”
燕棠不想知道。
“因为我想当‘华夏一煞’!”戚缭缭托腮笑。
真是好大的出息……
燕棠觉得话不投机,掸掸袍子作势起身。
戚缭缭将他扶桌的手摁住:“说正经的,我这么努力,湳哥儿他们跟着我难道不会也上进起来?
“你有没有发现他最近本事见长,也没那么多功夫在外混了?
“你要是答应教我,我把他们全拉上,保证还帮你监督湳哥儿功课!”
燕棠面无表情把手抽回,转为望向墙上面食牌子。
直到把那溜牌子全部都细细看完了,他才又垂眼睃回她。
她笑道:“成不成?”
他说道:“你觉得我有那工夫天天往通山营跑吗?”
戚缭缭正色:“既然是我想求师,自然是我来找你。然而你觉得什么时候合适?日间还是晚上?”
他凝眉瞪过来。
戚缭缭笑哈哈:“知道你是个‘谦谦君子’。日间就日间!你哪个时段有空?”
燕棠扬开扇子扇风。
戚缭缭望着他束得死紧的襟口,觉得那底下一定已经有一大片痱子。
等哪天把他拉到生了火的砖窑外头,看他能不能忍得住不解衣服……
“我每日里下晌都在南章营。”
正瞎想着,他忽然道。
“……那你这是答应了?”
戚缭缭瞬即直身。
见他薄唇微翕将要开口,她赶忙拍拍他手背:“那就这么说定了!明儿下晌我就去南章营找你!”
燕棠收回目光,板着脸走了出去。
马路对面杜若筠看见他们俩出门,忍不住气闷。
她没想到杜若兰说的竟是真的,可他不是前阵子还罢工不教她了吗?怎么又被她给粘上了?
再站了站,眼见得他们俩在大槐树下分了道,她便就快步回坊,追上了燕棠。
“王爷怎么跟戚缭缭去那种地方用饭?那里的东西粗制滥造不说,且还不干净,回头吃坏肚子怎么办?”
“吃药。”燕棠面无表情道。
“……嗯?”
“坏了肚子就吃药,听不懂吗?”
他皱着眉,绕开她往前走了。
第123章 看姑娘了
杜若筠两颊窘红站在原地,只觉得自己十几年的高傲一下子跌碎在地了。
“至于这样么,就算是个邻居,也用不着这么冷口冷面地对我吧?”
她低声着,禁不住有些憋气了。
隔着牌坊,面馆对面的茶楼窗户里,有个人恰好也看见了这一幕。
沉吟半晌,她扭头跟身边人耳语了两句,一会儿店堂里便就有人走了出来。
燕棠素日就是这样的性子,杜若筠咕哝完,倒是也并未十分在意。
转了身刚准备回府,忽然就有股香风到了跟前,以不甚流利的燕京话打起招呼:“敢问是杜姑娘么?”
面前这是个年轻的外邦女子,作着大街上十分常见的靼鞑女子装扮。
杜若筠打量了她两眼,凝眉道:“你是谁?”
“贱名不敢在姑娘面前提及,只是我们家小姐想请杜姑娘至对面茶楼一聚。”来人微笑说。
“你们小姐又是谁?”杜若筠皱了眉头。
“我们小姐尊名阿丽塔。”来人笑了笑:“杜姑娘有武艺防身,不如放心随奴婢过去茶楼里坐坐?”
……
燕棠并没有收下戚缭缭那尊二郎神。
戚缭缭料到如此。遂揣着它还有目的达到后的畅快,心满意足地回了府。
刚进房就遇见提了食盒进门的红缨。
“我吃过了。”她说。
“奴婢知道。但姑娘在学本事,吃的东西得仔细琢磨好才行。
“厨房里的陆婶儿从前专门给大姑奶奶做饭的,前儿太太交代了她,也让她从今以后给姑娘做饭。
“姑娘要想学本事,可就多吃点吧,不然不光身子吃不消,身上的肉也会长得很奇怪。”
武将家的小姐其实也讲究,因为练武怎么着都会长肉,如何控制肌肉不变得鼓囊囊地就是门学问。
倘若姑娘家练成一身硬肉,脸长得再好也没谁会觉得好看。
所以大殷的勋贵们老早就研究出了一套饮食方法,既能强身增肌,也能保持美观有型的身材。
比如燕棠以及戚子煜他们那种……
戚缭缭打开食盒看了看,只见都肉类和禽卵居多,但蔬果也不少。
再想想戚如烟到如今三十多的人了,怀着五个月的身孕,从背后看去还极之玲珑的身段,当下哪怕已经吃了三两面下肚,也还是坐下吃起来。
吃了两口回想起红缨的话,又问道:“咱们还有好些的缎子么?能做鞋的那种。”
红缨回屋去找,翠翘又进来道:“黄先生来了。”
戚缭缭连吃了几口肉,然后擦擦手脸到了前进院里的小书房。
小书房在靖宁侯外书房的隔壁,出入甚为开阔,也相对幽静。
“今儿可迟了有片刻。”戚缭缭进门时顺势扫了眼桌上漏刻,然后在课桌后坐下,扬唇望着他:“老实说来,是不是去瞧姑娘了?”
黄隽素日极为守时,总会踩着点到她这里。
原先她也纳闷他何以做得这样精准?后来才知道他总是会着意提前一刻钟到坊间,然后差不多了再进门。
所以今日他会迟到这就让人有些纳闷。
黄隽跟她呆了将近两个月,也逐渐对她这冷不丁就犯撩的毛病开始表现镇定。
他自己也未敢认真以她的先生自居,素日规矩都很随意。
便说道:“是方才在坊外耽搁了片刻。”
说完默了下,又迟疑地抬眼望着她:“有件事在下不知当说不当说……”
“不当说。”戚缭缭不假思索地。
他都没说她又怎么知道当不当说?他当这是在唱戏呢?
黄隽噎了会儿,最终选择老实交代:“我还是说了吧。方才我在坊门口,看到杜伯爷家的大姑娘。”
戚缭缭扬眉,给出一个果然是去瞧姑娘了同时还让她猜着了的眼神。
不过,瞧杜若筠?
他清嗓子,接着道:“我看到杜姑娘跟王爷在说话,就避在牌坊石碑后,本想等王爷走了再进府来着。
“没想到王爷走了之后,又来了一个人,主动上前跟杜姑娘攀谈起来。
“而这个人,则是乌剌使臣团里的女使阿丽塔身边的侍女。”
“阿丽塔?!”
戚缭缭散漫的目光瞬时凝起,回想起当日在会同馆燕棠房里恨不能脱光强上的那个胡虏女人来。
“正是。”黄隽道,“使臣团进京面圣的时候,我也在场,当时还是我做的笔录,所以认识她。
“虽然刚才来的不是阿丽塔本人,但她的侍女也……让人印象深刻。”
他略觉羞耻地垂下头。
阿丽塔和身边四位女使都长得极好。
当时四夷馆一帮年轻同僚都在私下里起哄,他于是也在人群里跟着看了几眼……
言归正传。
会同馆里的事他就别提多么清楚了,不说别的,有她这么个学生,他也平白会多出许多关于她英勇事迹的消息来源。
就算她跟杜家姐妹的恩怨他本来不清楚,可在坊间这一个月,怎么着也摸出些门道来了。
杜若筠和阿丽塔,一个把戚缭缭当成眼中钉,一个是被戚缭缭当面打过脸的乌剌人,这俩凑一起能有什么好事儿?
戚缭缭对他看美人的事倒并不以为意,她自己也喜欢看美人,并不觉得别人看看有什么大不了。
略想了下,她忽然又好奇地望着他:“你为什么要避着王爷?”
说到这个,黄隽倒是不好怎么说了。
“那个,我有点怕……”
“怕什么?”
他说不出口。
他总不能说燕棠每次一看到他,就会盯着他看半天吧……
戚缭缭也没有逼他。
这其实也就是随口一问,她想的倒是挺正经的。
除去杜若筠和阿丽塔与她都有私仇之外,这杜若筠是朝廷武将家的小姐,而阿丽塔是与大殷朝廷有着微妙关系的乌剌的女使。
就算不是为着什么了不得的军国大计,阿丽塔独独找上杜若筠,肯定也不会是什么好事。
“她们人呢?”她问。
“去了牌坊门口的三元楼了!”黄隽道,“我就是特地跟过去看了看,所以来迟了。”
说到这里他又羞耻了一下,身为一个读书人,他居然干出盯梢大姑娘家这样的事……
“干的不错!”戚缭缭笑着拍拍他肩膀,然后起身:“前面带路,我也请你去喝个茶!”
第124章 大是大非
泰康坊外光景跟坊内可截然不同。
坊内六户都是身份殊然的人家,早先还有些摊贩进来,后来因为出出入入地骑马车骑实在大多,摊贩们时刻得提防自己的家伙什会不会眨眼就没,后来也就懒得进来了。
倒是在牌坊外落地生根,渐成了气候。
如今这一片可都是各类铺子扎堆的地方,虽说档次参差不齐,却也大大方便了内外人群。
三元楼楼上房间里,杜若筠望着对面坐着的阿丽塔,冷傲之间仍有迷惑。
“不知道阿丽塔小姐究竟何事要见我?”
作为毫无利益瓜葛的人,坦白说,面前这个女人也很年轻漂亮,而且浑身上下洋溢着一股不出来的妖媚的味道。
她杜若筠素来接触的都是高贵优雅的人,这样的人她摸不透。
阿丽塔扯了下唇角,说道:“不瞒杜姑娘,我跟戚缭缭有些私怨。”
“戚缭缭?”杜若筠下意识看了眼左右。
“对。就是靖宁侯府家的二小姐戚缭缭。”
阿丽塔说:“戚家这位姑娘乃是京师有名的恶煞,她跟我有过节,杜姑娘不会觉得很奇怪吧?”
杜若筠不奇怪。
戚缭缭原先虽然时常犯浑,可都是被人使绊子被坑的时候多。
如今却走到哪里打到哪里,会四处结仇实在是一点都不奇怪。
阿丽塔接着道:“戚家和杜家的恩怨我也知道。作为一个外人,我也不敢从中说什么是非。
“只不过方才见到姑娘一个金尊玉贵的伯府小姐,明明为着镇北王着想,却受到他的冷落,实在替姑娘惋惜。”
杜若筠正在气头上,这话听起来倒也熨贴。
只不过这人来得奇怪,怎么能不留点心眼儿?便凝眉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阿丽塔扬唇道:“戚缭缭缠着王爷,才使得王爷看不到杜姑娘你,难道姑娘就甘心眼睁睁看着王爷被她哄得晕头转向吗?
“我听说王爷这些天下晌在王府麾下的南章营里练兵,而戚缭缭则在吴国公世子手下的通山营,姑娘何不趁着这机会也去王爷屯营里学学本事呢?”
杜若筠纵然再提防着她,也没能禁得住这股诱惑。
她说的有道理!
近来苏慎慈和戚缭缭都在程淮之那里——她还是把苏慎慈排在了一等一的位置的。
戚缭缭只不过是瞎胡闹,燕棠也压根不可能会对她产生什么特别情愫。
之所以他们偶尔会在一起,一方面是燕棠与戚子煜要好,另一方面则是戚缭缭不要脸缠着他,燕棠为了打发她使然。
这个时候她若是能去南章营……
想到这里,她方才被燕棠打击过的精气神瞬时又恢复了一些。
然而再想想,她又皱了眉头,南章营有中军都督府里最为精锐的一支火器子营,燕棠怎么可能轻易让她进去?
她道:“你小看我们大殷的军纪了。”
然而说到底她也还是对自己没信心。
她是将门之后,倘若蛮夷真打到了国门,朝中不管男女将,只要有需要的都得往边关派。
戚缭缭他们之所以能在通山营里呆着就是如此。
而戚缭缭他们能去通山营,是有程淮之允许的。
燕棠倘若允许,她当然也能大大方方去,可关键是凭他先前那样子,她能做到让他点头吗?
阿丽塔听到这里,遂就笑道:“姑娘要是信得过我,我倒可以帮帮姑娘的忙。”
“阿丽塔小姐可真是热心肠!”
正说着,突然之间应杜若筠的要求而虚掩的房门被砰地推开。
戚缭缭勾着唇角走进来,站在了阿丽塔与杜若筠之间的这方位置上。
她看看震怒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