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缭缭因为早知道她在阿拉坦负伤,也就不阻着他们父女说话,留下话说回头让铃兰过来看看,也就走了。
出来却到了黄隽屋里。
黄隽听说朝中来人,也杵着拐杖来了,这异地他乡的遇到故人,哪怕是只曾有过点头之交也显得分外亲切起来。
戚缭缭任他叨叨了会儿才说道:“贺楚和忽兰关系怎么样,你知道么?”
在察罕那次战争之前,黄隽一直都在帮她查乌剌王廷的事情。
黄隽想了想,抱着拐杖说:“没听说什么不和啊。怎么了?”
戚缭缭摇头:“也没什么。就是觉得安达被捉这么久了,贺楚那边也没动静,不知什么意思?”
黄隽也吃不准。
但凡王室里的事情外人都是很能窥见真貌的,除非他们自己捅出来。“我这伤也快好了,回头我再问问去。”
“得了吧,你这残样,先养着,不着急。”戚缭缭说。
徐坤那边后来并没有什么动静传出来,兴许是和好了,又兴许没合好,这种情况下,邢小薇也不好总是过去,于是只能静观其变了。
是夜必然有番热闹。
正宴是燕棠率领所有不当值的将领出面招待的,席上也来了一点酒意思了一下。
戚子煜紧赶慢赶地办完差也回来了,正好赶上喝了最后一轮酒。
完了之后来蓝家父女及兄弟有话说,苏慎慈与戚缭缭她们有话说,燕棠就跟戚子煜邢炙程淮之以及苏沛英找了个月朗星稀下的草棚坐着吃茶了。
茶叶是苏沛英自京师带来的,一带就是好几十斤,但其实这么多人分派下去,再想想接下来还有段长日子,其实也算不得多。
人还是当初泰康坊里那几个人,但此番见面又多显得多了几分意味深沉。
几经生死过来的几个世子胡子茬儿一个塞一个地发青,哪里还是昔日在坊间街头脑肆意飞扬的那些鲜衣少年?
就连精致著称的燕棠,此刻也只剩下副完美的骨相,除去胡子依旧是刮得干净的,身上的布袍,头上的木簪,脚下的旧靴,哪处能显出什么风华来?
最为夺目的,反倒是那时刻不离身边的长剑和马鞭,以及周身那股愈加锋锐的气势。
但这样的他们,看起来又是那么的亲切。
而他们眼里的苏沛英,不同之处倒不在于他也大大有异于在京时的锦绣装束,而是他眉眼之间的沉凝,字里行间的严谨,以及受过伤流过血目睹过战争之后的稳健。
当初无奈被困于府宅之间苟且的苏公子,开始隐隐有了山水。
“京中怎么样?”燕棠没忘记当初不看好他的那些人。
“当初暗地里放风声出来的人,跟内阁冯良意有些关系。
“但是因为有梁铎的事情在前,因此没有证据指认一定是冯良意在后操纵。
“前阵子捷报频传,皇上又下旨犒赏,并传旨中军,这些声音多少被压下去了。
“但想杜绝,只怕得到最终凯旋才行。”
苏沛英往脚踝上拍了一巴掌,两只硕大蚊蝇立时被拍成了渣。
程淮之见状笑着道:“即便是凯旋,指不定还得被人当把柄,再趁势进言说勋贵居功自傲,必须削权以平衡朝纲什么的,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朝中看不惯咱们的文官岂止一两个?
“当初荣之涣不就挺硌应着泰康坊的么。
“此事即便不是冯良意的主谋,也不见得他就干净,他想削勋贵的权已经不止一两日了。”
戚子煜半躺在一张拿树枝简单拗就的躺椅上,叹喟道:“就这帮酸里吧叽的酸秀才屁事儿那么多,什么时候都他奶奶的让我拉到北地来遛遛才好!”
邢炙歪头支腮,说道:“做人别这么粗鲁,还是斯文些好。像我,我就不想这么直接,我比较喜欢揪揪他们所有人的尾巴,让都察院去跟他们算账。”
戚子煜听到这里不知想到了什么,扭头横睨起他来:“这德行听着有点耳熟。”
说完他顺势溜到了燕棠脸上。
燕棠眼观鼻鼻观心,淡定地拍拍自己衣袖。
苏沛英笑起来:“子煜你还是得了吧,论手黑,你斗不过你小姑父的。”
戚子煜待要沉脸,又想到了一茬儿,哼哼道:“别怪我没提醒你,你妹子要被外面狼给叼走了。”
苏沛英抬头。
戚子煜得意地望着邢炙。
燕棠、苏沛英和程淮之全都转过脸来看向邢炙。
邢炙则凉凉睃向戚子煜。
戚子煜捧着肚子笑出声来!
燕棠看了他半晌,杯子放在桌上,对着草棚外道:“蓝将军怎么有空过来了?”
戚子煜笑到戛然而止,随即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来。
但草棚外什么人也没有,倒是面前一圈四个人八只眼睛齐刷刷看了过来。
第441章 不是容姬
苏沛英他们到达的第三日,戚缭缭收到了皇帝着信使专门给她的密旨。
信是夹在一只四方木箱里的,箱子里是卫贵妃赐下的一些用得着的宫里的御药,抹肤的,平喘的,治伤风的,金创的,以及女人家利身的都有。密旨就装在其中一只小瓶子里,做的十分隐蔽。
看完信戚缭缭就倏地自炕上跳了起来!
不是容姬。再找。
不是容姬?……
她盯着这四个字上上下下反反复复连看了十几遍,才终于彻底理解出它的字面意思。
不是容姬,那就是说她猜错了,他要的人不是那个在乌剌父子兄弟数人辗转往来,失踪后还疑似跟皇帝苟且生下了燕棠的那个姬妾!
她郁闷了多日的心情,突然之间就明朗起来!
心头的那颗大石头,也终于落了地!
这四个字太有份量,她掩上门,品味了好久心情才平静下来。
眼下既然得到了证实,可这狼头图腾跟贺楚身边出现的狼头是一样的,这又说明了什么呢?
又或者他们找的人彼此根本没有关系,贺楚找的是容姬,但皇帝找的是另一个?
可不管怎么说,皇帝要找的这个人一定跟乌剌有关而他后面的“再找”两个字,自然等于是默认了他要找的的确是个人。
那他找的会是谁呢?
冷静下来后她忽然发觉,除了容姬不必再查之外,皇帝其实还是没有提供给她任何线索。
但她又不明白,皇帝既然明确表示不是容姬,足见他知道这个人会是什么人,那么他又为什么不肯多给些线索给她?比如说年龄,比如说容貌,他甚至
是连是男是女都没告诉她!这之中难道还有什么不可说的吗?
不可说的,又会是什么?
难道会是燕棠真正的生母?
燕棠进来的时候看到她坐在炕上发呆,不由问她:“大白天的掩着门做什么?”
戚缭缭把信折回袖子里,起身收拾瓶瓶罐罐:“你不是出门了吗?怎么又回来了?”
燕棠拿起其中一只罐子来:“取消了,明儿再去。”
戚缭缭哦了一声,没说什么了。
由于没有人知道密旨的事情,所以也并没有人看出来她心里的浮动。
但是由于容姬的事情最终确定是她想多了,她这几日的情绪明显高涨。
而戚缭缭也隐约有些笃定,皇帝既然敢让她查这么深,应该就跟他的风流韵事没什么关系。
大伙都认为她的轻松是因为苏慎慈他们来了的缘故。
就连苏沛慈自己也这么认为。“缭缭真的有那么开心见到我吗?”
戚缭缭吃着烤兔腿呵呵呵:“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苏慎慈高兴得不行,邢炙来找她,她都推了两三回。
戚缭缭可不想坏人姻缘,邢炙再过来,她就自动闪开了。
这几日苏沛英蓝钟亭他们跟着燕棠他们四处巡视了解战况,此来千余里,除去传旨犒赏,当然也还需完成巡察的任务。
戚缭缭与邢小薇就带着苏慎慈四处转转,也问些京中的情况。
关于朝中质疑燕棠的声音,戚缭缭心里有数,对于蠢蠢欲动准备借着这场战争生事的人,她也早就在心里有本账了。
前世里朝事她没参与,但后来在战后呈现出来丑恶嘴脸的那些人,她还是都记着的。
苏沛英留意的阁老冯良意,就不是个什么善茬儿。
“不过有意思的是,梁家在这件事上倒是挺着王爷的,虽然动静不大,但几次皇上召见梁铎说话,梁铎都认为勋贵凭功绩得的权力,没有什么好针对的。
“他说朝廷要治的人,不是文臣还是武将,而是作奸犯科的人,扰乱朝纲的人。”
苏慎慈牵着马慢悠悠地溜达说。
戚缭缭也略觉意外,她虽然不觉得以梁铎的人品会捣乱,但是以他前世里韬光养晦的态度来看,也并不觉得他会态度明确地站在勋贵这边,这算是怎么回事?
“可能是因为你当初替梁家洗了冤吧。”苏慎慈说,“其实不光是他,我听我哥说,就连梁永琛都在士子们之间表过态,说勋贵们也没那么跋扈,泰康坊这些勋贵虽然平日里是势大气粗,但是也没有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
“就算偶尔飞扬了些,人家武将,你还不兴他粗莽些?我听着倒觉得挺有趣。”
苏慎慈笑道。
戚缭缭觉得这梁家是给打老实了。
不过听着心里倒也是舒坦的,冤家嘛,总是多一个不如少一个。
……
阿拉坦营地的失利,令王庭几日气氛都变得格外紧张。
其实严格来说,气氛已经自图雅儿被斩,安达被劫那战开始就已经有变了。
王庭上下都知道贺楚意图占取关内三百里的雄心,虽然赵胤的失手令这个计划变得被动起来,可是仍然挡不住他们这些年来所做的准备,在大殷发兵之后乌剌立马跟北真联手这就说明了问题。
可是两个月过去,殷军迂回作战已经打到了察罕,虽然说对于游牧民族来说这算不了什么,兵马实力才是要紧的,可是终究乌剌到如今也没有占得什么便宜。
而再怎么着,倘若他们再北进,若是连王廷都保不住,那基本上就是不灭国也跟丧家之犬没什么分别了。
这之中又以德罕家为最甚,德罕帖木儿见贺楚未曾下令去营救安达,终于忍不住,又一次进宫去了见忽兰王后。
对于上次自盛怒的贺楚手下硬生生拖出那人来才避过幽闭这一惩罚,王后语气仍然是透着寒意的。
“他还没看出来吗?他早就恨不得撇开我了,如今只不过是借这个机会来压制我而已。你找我有什么用?我去找他,也不过是落得跟他吵架的下场。”
“可安达是你的侄儿!”帖木儿不由自主地挺直了背脊,“倘若没有他,将来你会更加艰难。
“这种时候难道还是斗气的时候吗?”
说完他又凝眉道:“你还在乎那个女人做什么,她早就化成灰了!”
“死了又如何?”王后望着窗外冷笑。
过了会儿她忽又收回目光:“你听说过段鸿飞这个人吗?”
第442章 夸他什么?
“当然。”帖木儿道,“他是当年攻打北真的主帅,不过早在二十一年前就已经死了。”
“怎么死的你知道吗?”
帖木儿越发凝眉:“听说是阵亡的。怎么了?”
王后眼里有了些疑惑,她也凝眉:“那天我在可汗房里看到过这个名字。”
“可汗与段鸿飞?!”帖木儿眯了眼。
王后坐起来,沉吟道:“应该是封有关这个人的卷宗。我没敢动,就光把这名字给记住了。”
帖木儿思索半晌,说道:“段鸿飞打的只有北真,跟乌剌并没有关系,二十一年前可汗也还在察罕草原上,他们怎么会有交集?”
王后没说话,显然是同样的百思不得其解。
帖木儿想了半晌,就道:“你找个机会,把那封信悄悄地打开看看,或者是抄一份拿出来。咱们眼下太被动了,如果能拿到他的一点把柄,多少也有些底气。”
王后点点头。完了又道:“那安达怎么办?”
帖木儿咬牙沉气:“实在不行,我去孟恩那里看看。孟恩因为阿拉坦营地失手,已经着人去突袭殷军大营。
这次的主将是前两个月突袭过杀虎口的赫利,他手下有个副将之前巴结过我,我去找找他,让他趁机帮我带一批人进去,借他们的掩护把安达给救出来!”
……
事实上苏慎慈并没有多少时间跟戚缭缭和邢小薇在一起,因为邢炙一到有功夫就找过来了。
戚缭缭也由得他们,这几日因为阿拉坦的事情,加上苏沛英他们到来,她也琐事缠身。
这两日各营里都恢复了正常,燕棠节奏缓下来,她这个无事忙也才跟着闲下来。
夜里吃完饭在房里给他刮胡子,便问起他苏沛英他们的归期。
燕棠两眼盯着那在眼前舞来舞去的明晃晃的刀子,说道:“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走,不过我倒是准备打哲里了。
“再过几个月气候转冷,虽说鞑靼人粮草上会出现窘困之态,但是同样于我们作战也十分不利。我们最好能争取时间。”
戚缭缭手停了一下:“哲里再过去,不就到了乌剌王庭了吗?”
燕棠嗯了一声,又瞄了眼这刀子,说道:“就是这么个路线。打下乌剌王庭,贺楚和孟恩也就等于是穷寇了。
“因为他们必定会把大批兵力用来防守王庭。再说了,不是你说八月间哲里会有瘟疫么?”
戚缭缭好意外:“你听进去了?”
燕棠轻睨了一眼她的方向:“你说的什么话我没听过?”
当初让他好好调教燕他就好好调教燕,让他争取挂帅他就争取挂帅,她难道不知道?
戚缭缭呵呵笑起来。
“你说话归说话,手能别比划么?怪吓人的。”他忍不住说道。
戚缭缭顿了下,只得先把他胡子全收拾完再说。
如今她要办的事没有进展,恐怕也只有去到哲里才有可能获得突破了。
哲里离王庭近,至少打听起王庭内部的情况来要比别处方便。
“今晚别等我了,我要去趟察罕,徐坤和几位将军在那里镇守,到时发兵哲里,得经过察罕,须得让他们配合战术。”
他起身摸着光溜溜的下巴,拿起镜子来看了看。
果不其然,左颌下果然落了指甲大一点小小的刮痕。
不过已经算很好了,比起上次让她给留了五六道,翌日程淮之一见他就问他是不是摔进刺丛下巴先着的地来,要好很多了。
“晚上不回来,就不要穿那么骚的衣裳了,冷不丁再碰上个阿丽塔阿乌塔什么的,搞不好就被吃了。”
戚缭缭说。
燕棠放下镜子睨她:“你还有剩的给别人吃?”
戚缭缭笑嘻嘻。
两个人胡闹了一会儿,燕棠就套上盔甲出去了。
戚缭缭正收拾工具,邢小薇又进来了。
“大晚上的王爷去哪儿?”邢小薇进门便坐在她的软椅上。
“去察罕。”戚缭缭边忙边把事情跟她说了。
说到徐坤的时候,她忽然又扭头:“对了,徐坤跟夫人最近怎样了?你看你都吃了我多少肉干鲜果的了!”
邢小薇吃了口肉干,还真就琢磨着说起来:“还真是有些不对劲。
“这些日子我感觉她神情有些恍惚,时常心不在焉地,没有笑容。
“而且之前我发现她对于朝中的老将们比较关注,这当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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