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青诚恳的凝注长离一枭,续道:“前辈,至少,你已会永为长离岛延绵的后代子孙所敬奉,为在下此生中不可忘怀的忘年挚交……”
长离一枭默默无语,沈思良久,复良久……
于是──
他猛的一拍江青肩头,豁然大笑道:“好小子,料不到老夫七旬之年,犹被你开导了一番,小兄弟,你说得对,说得对,呵呵,老夫该知足了,该知足了,而且,六十年后的今日武林,谁人不将老夫数为天下霸才?东海第一人?”
江青抿嘴微笑,深沈的颔首。
长离一枭忽然想起一件事,低声道:“小兄弟,这两个老小子尚有救么?”
江青望了躺在地上的二人一眼,点头道:“他们不会死去,但却必须养息一段长久的日子,不过,在下有些奇怪,那地连剑梦真适才自斜里冲来,又有剑气护身,再加以在下的攻势又大多聚集向迟若云,虽然这大尊夺法威力无匹,却不会连地连剑也伤得如此厉害……”
长离一枭古怪的一晒道:“小兄弟,这梦真以左手路子出剑,功力又纯厚精深,老夫要收拾他,也得在五百招以上,不遇,他在方才眼见迟老儿形势危殆之际,却不顾死活的以单掌与老夫双掌推出的『混元气』硬拚了一记,是而右掌腕已被震脱,无力发挥功效,否则,他或者不会落得这般凄惨……”
说到这里,长离一枭回首注视着寻丈之外的人连剑邵竹溪,冷然道:“邵老儿,阁下对眼前的这个局面,尊驾尚有意见么?”
缓缓的,彷佛是另一股力量的支持,人连剑邵竹溪抬起头来,瞳孔中交织着迷惘与恐怖,仇恨与愤怒,惊异与凄凉的复杂光芒,一动不动的凝视着江青及长离一枭二人,焦黄的面孔上一片惨白。
江青轻轻的一撩大红的披风,撇了撇嘴□,淡淡的道:“邵竹溪,在下已经尽量给你们走路,但是。你们却太不给在下留路了。”
人连剑邵竹溪一紧手中的“吹芦”剑,有些神经质的叫了起来:“江青,你这杀人不眨眼的刽子手,狼心狗肺的东西,老夫两位拜兄与你有什么深仇大恨,值得你不此毒手?”
江青尚未说话,长离一枭已冷冷的道:“邵老儿,睁开眼睛看清楚点,你两个拜兄那口气还咽不了,只是,这倒并非他们命长,全乃江青兄弟手下留情。”
人连剑迟疑的注视着躺于地上,毫不动弹的两位拜兄,这时,他已比适才镇静了许多,天、地二剑胸前的低弱起伏,人连剑亦已发觉。
“如何?”
长离一枭有些嘲弄的问。
人连剑的面色此刻已缓和了很多,他却仍然狠狠的注视了江青等一眼,急步奔向他两个拜兄身傍,俯下身去察看二人的伤势。
自那不含善意的眼中,已表露了充分而明显的仇恨与毒怨,长离一枭与绝斧客二人俱不由勃然大怒,江青却微微一笑,儒雅的道:“在江湖上闯荡,尤其是称得上名号,数得上英雄的人物,自来与人交手过招的机会便极多。谁也不能说长胜不败,永不失手,而既然成为一个武林名十,便应该有那容人容事之量,犯不着如此怒火盈目,邵老前辈认为是么?”
人连剑邵竹溪已极快的检视了自己两位拜儿的伤势,不由暗暗吁了一口气,他知道二人是被一种极为强烈深厚的罡气所震伤,肤体上虽然血斑斑,却仅是些浮伤,并不十分严重,只是,地连剑梦真的右手腕却已脱臼,目前,他们只是暂时闭气晕过去而已。
由这些形迹看来,邵竹溪心中已是雪亮,人家确已手下留情了,否则,在方才那威力奇大的一记绝招之下,既然对方能将两人一并震伤,便大有追而杀之的机会,但是对方却并未如此,可见对方宅心之间,实在仁厚。
人连剑心中虽然这么想,却仍然板着脸道:“姓江的,老夫在江湖上滚了三十余年。用不着受你教训,目前你得了手,自然说得轻松,嘿嘿,我武林三连剑便是如此容易吃亏的么?”
江青一言不发,凝注着人连剑的面孔,在邵竹溪自他两个拜兄身傍站起来后,面孔上的表情已显得有些转变,心细的江青可以看得出来,这转变的神色是有些惊愕与欣慰的,或者,多少也包含有几丝感激的成份。
长离一枭忽然冷冷一晒,道:“邵老儿,迟若云的『白合』,梦老儿的『紫虹』,闲下的『吹芦』,却是人世少有的神兵利刃,你们三连剑在这三柄神兵之下,也沾了不少光彩,现在,迟若云的『白合』大约已经损毁了,以后记着,金龙夺的威风是难以比拟的,更是不易抗衡的。”
人连剑邵竹溪面色又变为极度的难看,他瞪了长离一枭一眼,却忍耐着没有答腔,江青缓缓的道:“邵老前辈,假如日后三位尚欲寻找在下,在下将会随时欢迎,自然,不论各位的来意如何都是一样,请迟老师与梦老师记着多休憩两天,在三个月之内,不能妄运真力,而且,别忘了在他们二位的『督脉经』上多施按揉之力,以真气相辅,痊愈得快些,令夕,对三位多有开罪了。”
忽然,大风谷的入口处,隐隐亮起数团晕黄的光芒,在那几团晕黄的光芒照映下,可以看见十多条人影,正向这边蠕动而来。
江青淡淡的一笑,又道:“邵老师,是仇是友,全在阁下三人,不才是无所谓的,现在,容在下等就此辞别,日远流长,咱们或者会再见的,希望再见之日,是在一个和祥的境界中。”
人连剑邵竹溪彷佛极为不愿,却又无可奈何的说道:“姓江的,这笔账,我们会记在心上,不过,咳,这个,啸天客蒙大钊的伤势,是否已吃你那独门掌法震得无法复原了?”
江青冷然一瞥那仍然躺在两丈之外,丝毫不动的啸天客蒙大钊一眼,沈吟了片刻,缓缓的道:“此人性情狠毒,天生暴戾,在下容其一命,已是过份,但是,在下毕竟饶了他,他的『锁心穴』已被在下的『天佛掌』为其永远封闭,也就是说,此人有生之日是已不能再去危害别人了。”
人连剑邵竹溪神色倏变,狂怒的叫道:“姓江的,你狠得离了谱了,你……你……”
江青蓦而冷哼声蛙,沈厉的道:“邵老师傅,蒙大钊不用施救,三个时辰后便会醒来,我江青独做独挡,是友是仇,全在各位……”
他望了望周遭沈暮黝黯的景色,又沈缓的道:“朋友,告辞了,若以后此等情形之下,也希望各位能似在下一般,多予别人几条生路……”
长离一枭在傍大笑不绝,宏烈的道:“邵老儿,有朝一日,假如尊驾等人有兴,贤兄弟不妨再试上一遭。”
三条人形如寒夜中惊起的飞鸿,在黝黯中冲天而起,不曾留下一丝痕迹的消失于虚渺中,轻悄得彷佛这里本来便没有他们存在似的。
人连剑邵竹溪全身不自觉的簌簌而颤,面孔上的肌肉轻微地抽搐着,双目迷惘而无助的凝注着夜空,而夜空云层更低,滚滚游移,江湖上的风浪起伏,波谲诡异,与这冬夜的变幻云层又有什么分别呢?
如来八法……第89章 雪映名城
第89章 雪映名城
叶家集东街头,一幢破陋的大杂院,靠里有一间残旧的瓦屋,此刻正自那破陋的门房内泄出一丝黯淡的黄光。
房间里的陈设是如此破旧而简陋,使人一眼便可看出此屋的主人是如何潦倒与贫困,自然,空气中少不了一股腐霉的气息。
但是,此刻这隐隐散发着的腐湿空气的破屋中,却掺杂了难以形容的欢愉与兴奋,这欢愉与兴奋,乃是现在坐在一张白木八仙桌傍的三个人所带来的,不错,他们便是江青、长离一枭与绝斧客。
老人黄为善正陪着三人饮茶,有些手足无措的样子,纤弱多姿的黄倩倩却帮着一个眉目慈祥,头发斑白的老妇人在匆忙的收拾一些残旧的衣物。
江青毫不嫌弃的端起那粗瓷茶杯喝下一口热茶,笑着道:“老伯,其赏什么都不用收拾,到了杭州以后,全部换新的就得了,只怕伯母有些舍不下呢!”
老人有些过意不去的道:“恩人……不,贤侄,你看,老朽又忘了,唉,真是老了,贾侄,老朽已实在说不出什么铭感之言,老朽全家这片心,你一定看得明白,看得穿透……唉,祖上积了多少阴德呵,会叫老朽一家一再碰上恩……碰上贤侄……”
江青急得双手乱摇,赶忙道:“老伯,以后千万别再说这“感激”两字,否则小侄真是吃不消了,老伯,初更过后,吾等便起程上路……”
黄倩倩回过身来。有些怯生生的道:“哥哥,你,你真的没有受伤么?”
长离一枭呵呵的代答道:“放心吧,小妮子,你这位义兄的功夫你尚没有见过,假如你能亲眼在傍边见上一遭,一辈子都可以放心他在外面揍人了。”
黄倩倩羞涩的垂下颈项,低声道:“卫伯伯,我不愿哥哥在外面与人争斗,我只愿他能平平安安的过日子,真的,平平安安的过日子…”
江青尔雅的一笑,含有深意的道:“倩倩,或者,有这么一天的!”
大口喝乾了杯内之茶,又自己斟满了,绝斧客哈哈大笑道:“江大侠,日后有了黄姑娘这么个妹子,只怕要多坐听些话了。”
黄倩倩粉面嫣红。却文静而羞涩的不作一声,只管抓抓这,抚抚那,沈默之中,含有无限温柔。
长离一枭看了一阵,低声对江青道:“小兄弟,是否仍有回转的余地,这妮子的确是个好女孩,温柔得可爱,娴静得迷人。”
江青玉面倏热,十分慌忙的道:“不,前辈,这万万使不得,万万使不得,在下一人尚不要紧,岂能再害了人家一生?再使蕙妹妹与玲玲幽幽终日?”
长离一枭微喟一声,低沈的道:“缘也,命也,只怪这孩子和你相遇晚了……”
这时,一切都己收拾妥当,长离一枭轻轻颔首,绝斧客离位立起,向各人道声得罪,迳自启门离去。
黄为善低咳一声,有些见腆的道:“贤侄,老朽之意,想到余杭之后,自己赁所小屋,与倩儿两个做点小生意,让老伴在家照显一切,也可减少对你的拖累……”
黄为善的老伴儿──徐氏,这时也回过头来,充满喜悦的道:“是呀,老身也是这样想,一家三口老是靠江公子,啊不,江……啊,青儿,也不是办法呢……”
这二声“青儿”,叫得江青混身一震,打了个寒噤,他哺哺的道:“青儿,青儿……已有多年没有人如此叫过我了……青儿,这是个多么值得回味的称谓……”
江青忽然有些激动的道:“伯母,你……你能再叫我一声……青儿么?”
徐氏有点儿怔忡,随即兴奋的道:“江公子,你,你不以老身如此称呼为忤吗?”
江青缓缓摇头,又摇头,徐氏欣悦的叫:“青儿……”
长离一枭豁然起身,站到门边,在他站起来的刹那间,江青看到这位冷面辣心,雄霸武林的江湖异才脸庞上有着一层奇特的神色,这神色复杂极了,揉合着感动与叹息,期冀与慰藉,这又是这位江湖雄主极少的几次真正表情流露……
于是,江青心里有了决定,他口中却故作淡然的道:“前辈,月冷星寒,这时赶路,倒别有一番情调呢!”
长离一枭明白江青已看出他此时的心情,回头苦笑道:“不错,小兄弟,老夫要说,你真是老夫生平仅遇的好孩子。”
江青轻轻站起,走到长离一枭身傍,低沈的道:“前辈,在下已有了义父,在下实在爱你,敬你……”
长离一枭回过脸来,深深凝注在江青面孔之上,他双手按着江青的肩头,良久,良久,方才深挚的道:“老夫明白你的意思,小兄弟,有这几句话,老夫已是太满足了,太欣慰了,老夫永远不会忘记!小兄弟,老夫也和你相识得晚了几天,可是,在往后的时光里,老夫相信在情感上,在心灵上,你会待老夫如兄长,如你真正的兄长。唉,在情感的领城里,天知道老夫是如何寂寞与贫瘠,小兄弟,希望你是老夫真正的亲人……”
江青静静的,却是诚挚无比的道:“前辈,在下此生此世,都会是你真正的亲人。”
灯花跳了一下,黄为善站了起来,搓搓手,道:“卫兄,卫兄与贤侄是否须要休憩一下,今个夜里,二位也实在劳顿得不轻,还有一大段路程要赶呢?”
江青与长离一枭尚未回答,外面已传来一阵低沈的马嘶声,辘辘的车轮声亦渐来渐近,间夹着有力的鞭梢子响。
长离一枭笑着道:“车来了,黄兄,吾等这就上道,夜已深沈,至于左邻右舍的招呼,依老夫看免了也罢。”
黄为善笑吟吟的道:“不劳卫兄挂怀,老夫在酒楼回来之时,早已一一打过招呼……”
他又回头道:“夫人,倩儿,咱们这就走吧……”
于是,同这残旧的独间瓦屋做了依恋一瞥,黄倩倩轻扶着徐氏,跟在乃父等人后面,行出门外。夜,寒得紧,雪早已停了,但气温却冷得人手足发麻。
外面绝斧客陆海向长离一枭躬身为礼,他身傍停了一辆双辔篷车,车上是个精壮而憨厚的小伙子,这时正缩着颈子,拢着手直呵白气。
黄为善与徐氏、黄倩倩二一人进入篷车之内,江青(奇*书*网。整*理*提*供)等三人也牵过自己的坐骑,俯身上马,护在蓬车之傍缓缓成行,车轮辗踏着冰碴子,响起了轻微而脆落的声音,在夜色中显得是那么单调而孤寂,但是,却又何其安祥与平静。
此行杭州,得要不少时日,但光阴尽避悠遥,要来的终究会来,路途虽然迢迢,要去的地方也一定能达到,是的,离开杭州,也曾带走了多少惆怅呢!
冬日出门赶路,是比寻常的季节吃累的,连绵而广亘的冰天雪地,呼啸的寒风,白茫茫的原野,隐在层云后的山峰,都显出几分凄凉与萧瑟。
饼了一处村庄,又是一处集镇,过了一座城市,又是一所乡集,景色在不停的变幻,地方的言语也一段段的迥异,人们的口音,改得陌生,又变得熟悉了。路,却迤逦的延展于眼前,蜿蜒的,由远而近。
蹄声得得,皮裘衣衫上沾满雪花,车轮声动,篷布被北风吹得鼓涨,冒着风,顶着雪,有六张带看笑的脸在冷空气中呵慰。
杭州。
久违了,这以西湖的娇□而名播天下的美丽城市。
黄昏里江青与长离一枭、绝斧客三人护着篷车进了城门,恢宏的楼阁房舍仍然依旧,金壁辉煌,画梁雕栋的王公巨贾府第,还是照样峙立在宽敞的街道傍,店□酒楼繁华得紧,在这掌灯时分,并不因为天冷而减少人们的兴趣,摩肩擦踵的行人,在热闹的街道上拥挤着、喧哗着,空气中带着隐隐地热力。绝斧客骑在马上,拉了拉皱在一傍的灰毛大氅,左右顾盼了一阵,抖去胡辫上的水珠,啧啧嘴道:“上有天堂,下有苏杭,此言果然不差,看看这个地方,实在是够迷人的,难怪有些人过不惯深山茅庐的生涯了。”
江青微微笑道:“这些天来,可把前辈与陆旗主累得够受呢……”
长离一枭笑呵呵道:“这算什么?马背上的颠簸怎及得上船只的摇晃?陆上的风云却也难较东海的冰飙狂浪,小兄弟,老夫承受得住。”
路上的行人纷纷让开路途,由这三骑一车经过,进入闹区,车马的速度已缓慢得多,偶尔有些行人好奇的注视上一两眼,却又匆匆移注到另外更俱有吸引力的花花绿绿事物上。
于是,马车开始转到另外一条路上,这条路比较僻静,朝远处看,有一所高大的骑楼耸立着。
“嗯,不对,适才只顾说话,把路都弄错了,前辈,咱们还是转回去,在下记得要经过一个城隍庙前……”江青顾盼了一阵,有些尴尬的说。
长离一枭笑道:“这地方老夫在十多年前来过一次,以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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