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乘风不禁沉默起来,事情似乎有了些眉目,柳乘风当然深知商场中的竞争并不比其他竞争温和,盛昌商行一向依靠运输火器维持生意,若是永利商行也凭着这一次而进入竞争的行列,那么对盛昌商行来说绝对是极大的打击,谁又能保证盛昌商行的东家不会铤而走险呢?为了利润,杀头买卖都敢去做的商贾可不是一个两个。
柳乘风温和地对张世成道:“好了,你方才的那些话对本王很有裨益,想必你也乏了,受了惊吓就好好养着吧,你暂且下去,下次孤王若是还想问你的话自然会叫人传你。”
张世成胆战心惊地站起来,长揖作礼道:“事涉暴徒和三百多口的性命,学生定当效犬马之劳,殿下若是想问什么,小人随时恭候。”随即才转身离开。
柳乘风坐在椅上想了想,才意识到温正还在,他瞥眼看了温正一眼,道:“这案子似乎越查下去,嫌疑之人倒是越多了,本来我认为十之是明教余孽所为,又或者关系到了佛朗机人,可是现在看来,似乎这什么昌盛商行也有嫌疑,泰山大人……”
温正连忙打断,正色道:“殿下,君是君,臣是臣,卑下是臣,殿下是君,岂可再用泰山来做称呼,殿下有什么事尽管吩咐便是。”
柳乘风呼了口气,自从自己封了王,似乎身边的所有人都变得谨慎了许多,这让柳乘风感觉有些不太舒服,可是又无可奈何,只得苦笑道:“我只是想请你去把昌盛商行的底细摸清楚,锦衣卫那边会不会记档?你命一个人去把档案取来,我先看看再做定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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档案是锦衣卫千户杨庭亲自送来的,杨庭不知王爷为何要昌盛商行的档案,不过既然郑重其事地叫人来问,肯定是有用处,杨庭生怕耽误,亲自送了来,柳乘风接过了档案,撕开了封泥,将几张记录了商行信息的文卷拿出来,随即便认真一字字地看过去。
昌盛商行的东家叫赵秋,此人曾经的身份很蹊跷,有流言说他曾做过山贼,不过毕竟查无实据,但他做生意的钱财确实是个谜,从记录上看,他是个穷苦人家出身,从前给人做佃户,此后凭空消失了两年,两年之后恰好赶上了廉州开海,他便出现在了廉州,竟是生生拿出了七百多两银子订购货船。
那时候的七百多两银子可值钱得很,寻常人家一年有个四五两银子的收入都算是不错的了,这赵秋的银子从何而来?
可赵秋非但拿出了银子订购船只,居然还有闲钱去雇佣伙计,在几个月之后,他的一艘船便开始跑货了,七百多两银子可买不到福船,只是寻常的海船,装载的货物有限,赵秋带着几个水手亲自跑吕宋到廉州的水路。而那时候,出海的利润极高,几年功夫下来,他这昌盛商行就渐渐发家了,现如今拥有福船十三艘,其余大小船只二十余艘,伙计水手近三千人,此外在廉州还有两处货栈,一个宅邸。
因为此人的脾气暴躁却颇有义气,据说又有一身功夫,他的船队主要是运输火器和火药,深得各家火器作坊的信任,毕竟这火器和火药不是寻常的货物,若不是信得过的人是绝不敢托付他去做的,因此这一行当里利润也高得出奇,跑一船这样的货物,往往比其他的货物要多挣一倍的利润,赵秋就此财运亨通,甚至有传言,他已经在船坞又订购了几艘大船,打算把生意做得更大一些。
扑簌迷离的身世,暴躁的性格,再加上手底下数千的水手,还有规模在廉州也算是上等的船队,柳乘风心中琢磨,这个人若是当真要劫掠永利商行的货物,似乎也不是太大的难事。
是了,若是寻常的海盗定然只会搬取货物而绝不会去抢掠船只,因为船只必须回港补给,抢了也是无用。而假若是赵秋做的,他把船只一并抢去,自然不能明目张胆地带回来,可是将这四艘货船停泊在某个无人烟的海湾上焚毁却也可以,焚毁了永利商行的四艘福船,对永利商行的打击很大,虽然会有些麻烦,可是赵秋不正是要将这永利商行彻底置之死地吗?把货物抢了,使得永利商行的信誉一落千丈,把船毁了,永利商行损失惨重,在这双重打击之下,永利商行便是不关门歇业,至少也绝不可能再撼动昌盛商行的地位了。
柳乘风顿时精神一振,将文案丢在书案上,冷冷道:“传令,立即把永利商行和昌盛商行的东家一并请来!”(欢迎您来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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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百八十四章:谁在说谎
五军营大堂的长廊下,两个人便押在外头等候。
其中一个身材魁梧,不怒自威,虽然身穿着商贾们最常见的圆领员外衫,不过这长衫乃是最时新的蓝底,蓝底的长衫其实不少,可是商贾们大多为了表现自己的稳重,所以大多都是朴素的藏青色,至多在袖口描些金线就已算是很huā俏了,可如此人这般穿着一身蓝底员外衫给人一种轻浮印象的商贾却是不多见。
这人便是赵秋,是盛昌商行的东家,此人颇有几分枭雄的气质,不过此时此刻,他的眼眸死死盯着身边的商贾,冷笑连连,只恨不得将身边这人一口吃进去。
站在赵秋的商贾则是苍白着脸,如今他这永利商行的东家实在是焦头烂额,东家名叫王川,现在船只遭劫,赵秋不但损失了四船的货物,更是连四艘福船都不见了踪影,且不说这些损失,毕竟没了东西,还可以补偿,没了福船,还可以订购,可是毁了声誉,再想重头再来可就难了。
王川被这赵秋死死瞪着,在这阴凉的长廊下,竟是忍不住冷汗直流,他倒不是怕赵秋,而是到现在他仍然没有反应过来,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好端端的船队怎么就遭了水盗的劫掠,这可是四艘大福船,船上拥有三百多个水手,一个个孔武有力。
莫非……
王川的目光迎向赵秋,那眼眸的深处,流露出深深的恨意。
而正在这时。一个武官模样的人按刀过来,扯着嗓子道:“盛昌商行的东家赵秋何在?”
赵秋冷哼一声:“鄙人便是赵秋,官衙里的大人们若是要传唤小人吩咐一句便是,何必弄得这般神神秘秘?”
这武官并不去理会他,冷冷一笑,道:“殿下有请,赵老爷。请吧。”
老爷二字,是武官给赵秋的回应,不过这称呼似乎嘲讽的意味居多。
赵秋冷着个脸。可是听到殿下二字还是忍不住掠过了一丝惊愕,在楚国有资格称呼为殿下的唯有柳乘风一人,而楚王殿下亲自传唤……
赵秋一下子从老虎变成了病猫。乖乖的随着这武官进了大堂,大堂里,柳乘风穿着一身飒爽的儒衫,轻抿着嘴,吃着荔枝,他见了赵秋来,将荔枝的核吐出,随即淡淡一笑,道:“赵秋,原籍是陕西。幼时家贫,据说自小便与一群偷鸡摸狗之徒厮混一起,此后突然失去了踪迹,数年之后出现在了廉州,摇身一变成了生意人。赵秋,本王倒是颇为佩服你,你白手起家,想不到也能有今日,你的经历,让本王想起了本王这些年来的事迹。也和你一样,都是突然发迹,现在回想起来,实在教人唏嘘,人活着只要抓住了机遇前程便不可限量。”
柳乘风一番话,竟是动了感情,似乎在回顾自己短暂的几年,显得颇为感慨。
赵秋低着头,忙道:“殿下见笑,小人岂敢与殿下相比,殿下与小人便如天上星辰与萤火之光……”
柳乘风冷冷的打断他,道:“本王的话还没说完呢,本王接下来的话是:人有了际遇,只要能抓住,便是一飞冲天富贵荣华又算得了什么?可是呢,人若是一步走错,便步步皆错,一个荒唐的念头,便可教人从云端跌下深渊,粉身碎骨。”
柳乘风目视着赵秋,一字一句道:“所以人有了机会,一定要稳稳抓住,可是若有荒唐的念头,就必须将它打消,因为身家性命,可能就在一念之间,尤其是指使人劫掠商船这等事……”
“啊……”赵秋是何其聪明的人,此时听了柳乘风的话外音顿时一切都明白了,连忙拜倒在地,道:“殿下,这件事并非是小人所为。”
“是吗?”柳乘风似笑非笑的道:“永利商行的东家与你早有仇隙是不是,他使用下三滥手段劫走了你的生意,更是野心勃勃要插足你的生意,于是你一时被猪油蒙了心,便铤而走险,竟是做出这等大逆不道之事,那些劫匪,到底是不是你安排的,你别想抵赖,这件事真要彻查迟到要查到你的身上,本王一向祸不及家人,只要你肯承认,自然好说,可要是抵死不认,一旦让本王查出一丁点的蛛丝马迹,到了那时,想必本王的手段你也知道,这是通天的大案,本王亲自审你,自然是给你改过自新的机会,你若是再糊涂,可就不要怪本王不仁了。”
赵秋一副胆战心惊的样子,连忙道:“殿下太冤枉了,其实……其实……”
“其实什么?”柳乘风目不转睛的盯着赵秋。
赵秋道:“其实小人和永利商行并无仇隙,更不必说,小人要劫掠他们的船只了,小人家大业大,岂会为了这点蝇头小利而做这等不法之事,请殿下明鉴。”
几乎每一个人到了柳乘风面前,都一个个自称自己冤枉,柳乘风若是信他的鬼话那才怪了,不过他微微一笑,淡然道:“你和永利商行并无仇怨?那么永利商行为何要抢你的生意。”
“殿下,小人着实冤枉,这生意根本就不是永利商行抢去的。”
“唔……”
“其实是那武器作坊要给吕宋的反贼提供火器和火药,小人做惯了这门生意,多少也耳闻过一些吕宋的事,小人的船队要经常出没于吕宋的海域,若是给叛军运送火器,一旦被吕宋王庭得知,只怕要坏了交情,所以当时那作坊要委托小人的船队送货的时候,小人便拒绝了,为了这一批货物而赚这么点银子,去得罪吕宋人很是不值当,那作坊穷途末路,又嫌聚宝商行的货船价格高昂,于是便寻上了永利商行,殿下,永利商行根本就没有和小人抢生意,又哪里谈得上什么平素就有仇隙呢?殿下若是不信,去调查那作坊的少东家便知道。”
柳乘风目光中露出一丝狐疑。
这生意不是抢来的?若不是昌盛商行被永利商行抢去了生意,那么柳乘风之前所有的推测就等于站不住脚了,柳乘风沉默片刻,冷冷道:“把他押下去。”他又看了赵秋一眼,道:“若是本王知道你口出一字半句的谎言,可休要怪本王不客气。”
赵秋连连称是,脸色苍白如纸。
柳乘风高高坐在堂上,吃了一口茶,又吃了一个荔枝,才道:“去,把那永利商行的东家叫进来说话。”
过了片刻,王川便被人带了进来,王川一看之下,便是那种胆小如鼠的人,连柳乘风的脸都不敢去看,只是低着头瑟瑟发抖。
柳乘风道:“堂下可是王川吗?王川,本王有话要问你。”
“请……请王爷……”
他像是患了。吃,居然结巴了许久,居然都没有把话说清楚。
柳乘风自然等的不耐烦了,道:“你不必紧张,本王只是问话而已,本王问你,昌盛商行的这一单给吕宋人跑货的生意,可是你费尽心机夺来的,还是那赵秋不肯去做,最后让给你的。”
王川已是吓得面如土色,道:“回……回大人的话,这是小人招揽的生意,和赵秋无关。”
柳乘风仔细端详王川,发现王川说这番话的时候,眼睛更是低垂,整个人竟是身如筛糠,畏惧到了极点。
多年的经验,早已练就了柳乘风的火眼金睛,他只一瞧,便知道王川的话中有鬼,忍不住大喝道:“事到如今,你还敢说谎话,你的那些底细,本王已经知道的一清二楚,难道还要抵赖吗?”
这一声大吼,更是吓得王川神魂不属了,他连忙道:“小人该……该死,其实……其实这确实是小人费尽了心机,从赵秋那里抢来的生意,盛昌商行一向做运输火器的生意,小人觉得这里头利润很大,他昌盛商行能做,小人为何不能做,于是便借此结识了那家火器作坊的少东家,用了诸多的手段,总算让那少东家……”
后面的话不用听就知道发生了什么,可是问题又出来了,刚才那赵秋言之凿凿的说他根本就不想做这一趟生意,所以才推脱掉,最后作坊才寻了永利商行。而现在王川的口供却也明明白白,这是他用了手段从赵秋那里抢来的,这两个人中,肯定有一个人在说谎。
柳乘风的目光越发深沉,深邃的目光中散发着幽幽的光泽,他冷冷一笑,语气却很平淡:“是吗?这么说,你和赵秋所供认的恰恰相反了。”
王川吓得大气不敢出,道:“小人说的句句属实,若是殿下不信,大可以去询问作坊那边的人,是了,还有城中几处青楼酒肆,也都知道前些日子小人和那少东家的关系匪浅,其中在怡红院有个叫百合的姑娘,更是深知内情,这……这姑娘是……是小人huā钱养在勾栏里,孝敬那少东家的礼物……”(未完待续)
第八百八十五章:尸首是关键
事情已经很清楚了,现在最大的关键,就是那个少东家,少东家应当是知情人,这二人谁说了假话,一问便知。
其实案子到现在,看上去已经越来越明朗,只要把话问明白,一切都可以水落石出。
柳乘风抖擞精神,只是看了温正一眼,温正顿时明白了柳乘风的意思,道:“老臣这把骨头许久没有活络过,今日趁着这个机会,索性去走一趟,看看这个少东家怎么说。”
说罢,这位年过四旬的五军营将军告辞出去,点了几十个捕快,快马前去寻人。
赵记火器作坊在于廉州城郊,占地不小,任何一家火器作坊,要办下来都不容易,不但要交给官府一大笔不菲的保证金,更需要有一定的关系和背景才成,所以整个廉州登记在册的火器作坊只有七八个,可是规模绝对不小,毕竟不是什么人都能拿出数十上百万两银子来做保证,因此赵记的东家影响极大,官面上也很是吃得开。
现在赵记的东家据说病重,这里头的一切事务都包揽给了少东家赵青,赵青却是个花花公子,这一点人所共知,五军营的人抵达盘问的时候,才知道此时这位赵公子并没有起床,据说这位荒唐的少爷是在昨夜三更时才从城里回来,当夜便睡在工坊里头,原本这位少爷是不情愿住在这里的,毕竟赵家在城中有多处宅院,也不缺地方住。只是东家的吩咐,他这做儿子的不敢违逆,至少也得做做样子。
作坊管事之人带着温正几个去了那少东家的卧房,里头却是死死锁住,一个捕快咚咚的敲门,里头却是一点动静都没有,几个捕快对视一眼觉得蹊跷。随即几人合力一道将门撞开。
作坊里的卧室,说不上有多奢华,不过毕竟是东家的起居之地。所以空间倒是不小,两进的屋子,里头的陈设简朴中又带着别致。众人进入内室,在宽大的床榻上,一个人歪歪的躺着,胸口的位置一柄匕首扎在了胸口,鲜血浸湿了半张床榻,血迹已经干涸……
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气,而这时候,那领着捕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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