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主意倒是够馊的。可是李东阳眼眸一张,顿时明白是什么意思了,这里头最大的问题是级别。得有一定的级别才能去。礼部就算派个主事、郎中过去,也显得格局小了些。可总不能让他李东阳和侍郎去,毕竟这几人都是部门的头头脑脑,李东阳更是兼着内阁大学士,可是级别高的人也不是没有,南京那边不是还有个礼部,还有尚书和侍郎吗?
南京也有六部,不过这六部嘛多是一些不太如意的官员充斥的地方,朝廷要贬谪官员,一般都是贬谪到南京去,你别以为贬谪到了那儿就没了级别,其实满不是这么回事,在南京,同样也有礼部,同样也有侍郎,这些人没什么背景,官场上混的也不太如意,手里又没什么实权,对朝廷来说可有可无,若是从南京那边挑选人手呢。
李东阳微微一笑,便遣散了众人,虽然没有再说什么,可是心里已经有了计较。
何止是礼部,兵部那边刘大夏也在召集衙门里的上下官员开始筹备,军马肯定是要动了,江南的军队要开始集结,新军要准备开赴,粮草也要准备,这兵部其实就是军队的后勤和组织部,如今自然不能闲着,拟定章程,商议人选,还有与各地进行联络统筹各路军马,这些都需要及早有了准备。
刘大夏显然也不比李东阳轻松多少,战事一开,兵部的职责很大,出了事就是大事,有了乱子朝廷追究的肯定跑不了他。
不过部堂里的分歧还是有的,官员们对有些事抱着推诿的态度,这也让刘大夏很恼火。
说来说去,打仗打的是钱,兵部的章程怎么拟,主要还是看户部那边能拿多少钱出来,上次新军那边上了个章程,说是若新军出兵,所需的器械、火铳、弹药、辎重、粮草等等,每月耗银至少二十五万两,二十五万两,这是坑爹,就这,还不算上粮秣,若是加上,再补齐运输的开销,这个数字多半还要再翻一番。在兵部的老爷们看来,这和抢劫差不多,大明朝养兵哪里要费这么多银子的,天下两百万军户,每年也从朝廷手里要不了十万两银子。整个宣府的十万边军,一年的开销也不过二十余万,新军才多少人,这不是打劫是什么?
兵部这边自然希望削减,可是也有人不同意,认为战事要起,银子绝不能小气,若是耽误了平叛大事,可不是好玩的。
几十万大军的口粮、器械、还有各种各样的筹备,想起来都是头痛。户部那边则是忐忑不安的等着兵部拟出的初步开销出来,谁都知道,平叛是要钱的,户部得出这个钱,不过等到兵部那边报出了个大致数字的时候,这户部顿时叫骂不绝起来。
“这简直就是开玩笑,当年土木堡的开销也不过一百三十万的开销,可是这兵部竟是狮子大开口,竟是要八百四十万。虽说这些话物价是涨了些,却也未免太离谱了。”
“就是,这哪里是打仗,我看着,倒像是拿银子砸人,兵部那些人,是不是和丘八们厮混的太多,沾了这丘八们死要钱的秉性。”
户部这边不可开交,几乎都是在骂,这纠纷闹到了内阁那边,内阁也是傻眼,每个衙门现在都在说自己的难处,每个都说自己没法过了,内阁一时也是愁眉不展,最后不得不择定在次日进行内阁议事。
老爷们一个个对即将到来的战事深痛恶绝的时候,在聚宝楼里头,商贾们却是眼睛都红了。
战争破坏最大的乡绅,一旦起了战事,乡绅们的土地一旦波及战火就等于是颗粒无收,一年都没有收成。可是对商贾们来说,却是另一回事,其实一开始,商贾们一开始也害怕战争影响了他们的生意,可是到了后来,有人发现,一旦战争爆发,大量的物资都需要筹集,国库里的储备远远不够,而且据说边镇那边,也要加强防务,而且朝廷已经隐隐透露出,这一次平叛,朝廷不打算征用民需。
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朝廷不去征用,就必须在市场上购买,大量大军在南方的衣料,大量的铁器,大量的车马,还有堆积如山的箭矢、火药、马料,这些单凭朝廷的那些官用造作局,是不可能提供的,发财的时候到了。
不少商贾像是没头苍蝇一样,到了次日清早的时候,在聚宝楼里头,开始流传着一个消息,廉国公柳乘风已经上书,说是要设立大军军需收购局,直接挂牌子在聚宝楼里,大军所需的许多物资,可能直接在聚宝楼里头挂牌收购。
商贾们一下子疯了,几十万大军的各种支用,每日消耗下来的物资都是天文数字,谁若是能从中分一杯羹,这就是一本万利的生意。
商贾们第一次发现,原来战争竟也可以成为发财的机会。
而在廉国公府邸,清早的时候宫里就有太监到了。
现在才是卯时,宫里开刚刚开门,雾气缭绕,柳乘风的府邸还没亮起灯火,宫里突然来人,让宅子里的人有些匆忙,柳乘风携三个夫人一道穿着礼服出来,不过温晨曦临盆在即,不便行礼,只是道了一句万福,便命人送回去歇息,来的太监当然在廉国公府也不敢拿大,先是热络的和柳乘风打了个招呼,随即咳嗽一声,正儿八经的道:“廉国公柳乘风,杂家奉皇上口谕,特来敕送蟒袍来了,陛下说,廉国公虽为三等公爵,却是功勋昭著,朝廷无不罚之恶徒,也无不赏的勇夫,此次你立下了大功,宫中岂能不赏?这一件蟒袍,今日敕与你,以示优渥。”把皇上的原话复述了一遍,这太监又眉开眼笑起来,道:“廉国公,赐穿蟒袍的外姓,公爷是第一个,便是当年的靖难功臣朱能,那也是下葬时才穿上的,皇上对你真是优渥,教人称羡。”
想不到这太监居然还懂一些典故,说起来活在世上的外姓,还真只有柳乘风能穿这四爪龙袍,朱能是死后因为追赠了个东平王,所以在入棺时穿了下葬,柳乘风比这朱能,似乎还高了一个级别。
得到封赏是好事,柳乘风顿时也乐了,笑嘻嘻的叫人给这太监打赏,随即接了赏赐,叫了家里的人一起将这蟒袍放到花厅去给大家观摩,大家自然瞧得啧啧不已,唯有太康公主瞧得却是平常的紧,蟒袍而已,她在宫里瞧见的龙袍凤袍多了去了,早已审美疲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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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九十一章:争论
“这样的龙袍,是不是叫人收起来,毕竟是御赐之物,也可作为咱们柳家的传家宝。”
挺着大肚子的温晨曦柔荑摩挲着蟒袍的衣料,抿抿嘴,带有一些兴奋的道。
柳乘风笑呵呵的,也尝试着去摸那衣料,随即不禁皱眉,道:“说是龙袍,似乎料子和我的那件绸缎衫差不多,其实说句实在话,皇上赐件龙袍也值不了几个钱,倒不如给我赐一件金缕玉衣才好。”
温晨曦一时愕然,她不知金缕玉衣是什么。倒是一旁亭亭玉立的朱月洛啐了一口,道:“夫君乱说话,那是给人下葬用的,你要来做什么。”
柳乘风理直气壮的道:“当然是卖银子,你们想想看,这么多玉片和金线,又是御赐之物,独一无二,这要是卖出去,那些收藏珍宝的富户还不要疯了不可。”
太康公主唯恐天下不乱,立即便道:“好,我们把龙袍退回去,让父皇赐金缕玉衣。”
朱月洛和温晨曦相视摇头,实在拿这太康公主没有办法。
柳乘风却是怕了,他随口说说而已,不希望有人当真,因此忙讪讪道:“不必了,不必了,皇上日理万机,还要吃饭睡觉,些许小事,怎么能惊动他老人家,这龙袍也蛮好,穿着精神,你这么一说,待会儿我去内阁,就穿这龙袍去,让内阁那些乡巴佬来见见世面。”
朱月洛问:“夫君要去内阁?”
柳乘风表情稍微有些凝重了,道:“南昌那边兵凶战险,朝廷平叛的大军也要即可出发,今日我与太子一道去内阁,便是和诸位大人一起商讨出个章程的。”
温晨曦抿着嘴,抚了抚额前的小刘海。道:“这是大事。可不能耽误。”
柳乘风点点头,说了几句话,便穿了这酷似龙袍的蟒袍从家中出来。直接往午门入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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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破晓,清晨的曙光冲破了浓雾渐渐的显露了太阳的轮廓,宫内的偏角里。内阁的一栋建筑仍是不起眼的矗立着,不过与平时不同,以往进出内阁值房的书吏竟是没有越雷池一步。
在这内阁里头,几个朝廷重臣已经等候多时,除了三个内阁大臣,礼部尚书马文升、兵部尚书刘大夏、户部尚书叶淇都已经到了,不过在值房里,还有两个座椅却是空着的,大家各自喝茶。一个个默不作声,并没有显出不耐烦。
其实若只是某一个人迟到,在这值房里难免会有人抨击几句。偏偏另一个迟到的人身份太过敏感。在座之人都已经过了以直取名的年纪,也不是翰林和言官。自然也就无话可说了。
刘健坐在左侧的案牍之后,他的手里把玩着一本奏书,这份奏书是墨绿色的绸布沾成,墨绿色的奏本,只有在辽东才有,辽东那边的军情一般用这种颜色的奏本以示紧急。
刘健的心情自是很不能平静,万事开头难,对那些夸夸其谈之辈,总是认为不过是平叛而已,只要皇上一声令下,则三军围定反贼,大家一拥而上,要嘛是胜要嘛就是败,事情至少不会太复杂。
只有真正庙堂之上的人才知道,要平叛没这么简单,这不但牵涉到了很多的利益,而且需要做许多筹备的工作,稍有疏忽,就可能万劫不复。
不过今日这个会议能不能开好,刘健却觉得不太可能,说到底,还是成本太高了,兵部提出来的费用实在太过高昂,户部的这个叶淇是出了名的铁公鸡,他不点这个头,内阁也没办法,最后这个官司又不免要打到皇上那里去,可是皇上现在这个处境……
叶淇是出了名左右不靠的人,见谁都板着一个脸,以至于内阁值房的里的人还真没有几个和他有什么好交情的。
在座的人各自怀着自己的心事,外头终于有了动静,有人低呼道:“殿下请进。”
随即,朱厚照与柳乘风二人肩并肩进了殿。
朱厚照头戴着通天冠,外头罩着一件大红色的龙纹吉服,不过在内里,却好像还穿着一件软甲。至于柳乘风,一身王爵才能穿的淡黄蟒袍几乎刺瞎了在座不少人的眼睛。
大明朝对服饰的规定是最严格的,严格到了什么地步呢?太祖皇帝在的时候,甚至亲自设立了标准,士人应该穿什么,又不能穿什么,商人能穿什么,又不能穿什么,甚至一些衣服的颜色都有规定,对王公以及官员的规矩自然也不少了,近年来虽然对百姓的服饰要求已经宽松了许多,商贾们穿上丝绸也无人去管,可是官员的服饰规定却是很严格的,柳乘风明明是个公爵,却是堂而皇之的穿着王爵的服饰出现,这便是逾越了礼制。可是这家伙精神奕奕,似乎一点也不以为意,估摸着现在还自鸣得意,让这在座的人脸色都很不好看。
朱厚照也猜不到这些人心里想些什么,一进来便呵呵笑了一声,道:“让诸公久等,都是本宫的错,柳师傅其实本来早就该到了,他特意绕道去了东宫等本宫才耽误了这么多时间,大家也不必怪他。”
说罢,他便坐在了内阁值房上首的位置,柳乘风则是觑了另一个空位坐下。
等所有人坐定之后,刘健咳嗽一声,目光扫视了众人一眼,才道:“既然人到齐了,老夫也就开门见山,事急从权嘛,老夫手里有一本从辽东来的奏书,说是近来鞑靼人行踪诡异,似乎有在森木格草场集结的迹象,根据斥候来报,人数只怕不在三万之下……”
“看来这鞑靼人似乎也听到了什么风声,不只是如此,漠南蒙古对瓦刺的攻势也渐渐缓和了,似乎也有南顾之意,这些人把我大明当作了肥肉,谁都想咬一口。”刘健虽是用调侃的语气说出来,可是他口里所说的漠南蒙古和鞑靼人的异常举动,都足以让人生出警惕。
鞑靼人且不必说,现在草原的格局已经有了变化,漠南蒙古新晋崛起,在草原上势头很大,他们屡次击败了瓦刺军马,逼得瓦刺人不得不北迁至天寒地冻的数百里之外,而且渐渐向西扩张,征服了不少部族,可以说,现在的漠南蒙古已经取代瓦刺,成为了与鞑靼比肩的力量。至于瓦刺,如今已经渐渐衰落,甚至沦落到想借助鞑靼人与漠南蒙古抗衡的地步。
鞑靼人兵马在集结,漠南蒙古对瓦刺人的进攻也趋近缓和,如此看来,这些蒙古人早就已经有了预感,感觉到大明皇帝身体已经不行,新君即将登基,而宁王在江西也已是磨刀霍霍,无论是谁,只怕都想在这千载难逢的机会中分一杯羹。
说到漠南蒙古,不少人就忍不住朝柳乘风那边看过去,最近许多报纸都隐晦的提及过一个秘闻,说是那漠南蒙古的女汗李若凡和柳乘风关系暧昧,据说上年还诞下了个儿子,据那里跑商回来的人说,这个儿子酷似柳乘风。
当然,报纸里的许多东西,现在已经有不少人不太相信了,这东西就是糊弄一些愚民的,在座的衮衮诸公都是高智商人士,怎么会相信这种荒诞的事,可是柳乘风当年确实是保着这个李若凡出关,助她登上了汗位,说来这柳乘风对漠南蒙古能有今日的成就可谓功不可没,到时候真出了什么事,不怪这姓柳的还能怪谁。
被这些人的目光怪异的扫视,柳乘风心里只能发苦,这事能怪他吗?他当时也是为了大明的利益,分裂瓦刺,这是皇上的心病,他没想到的是这漠南蒙古的势头会这么猛,那李若凡未免也太高明了一些,竟是几年的功夫,渐渐取代了瓦刺在草原的影响。
刘健继续道:“辽东、宣府近来都不会安生,可是江西呢?”他目光看了刘大夏一眼,道:“时雍,你来说吧。”
刘大夏感激的看了刘健一眼,他心里清楚,刘健之所以开场白絮叨这么多,其实就是要说明下现在朝廷的压力和风险,豺狼环伺,朝廷必须尽快解决掉宁王的问题,而要解决问题,就得用钱,很多钱,借助这个,来逼叶淇让步。
刘大夏咳嗽一声道:“江西那边已经糜烂了,宁王经营多年,刘某说句不太中听的话,在江西,人心所向的是宁王,他只要振臂一呼,届时便是十万叛军云集南昌府,朝廷能不能平叛,又能不能在最短的时日里把叛乱平息下来,这都是未知数,诸位想必也知道,这些年朝廷确实松懈了武备,真正重视的也就这一两年,可时不待我啊,宁王要反,朝廷硬着头皮也要上,这关乎着社稷嘛,不是可以讨价还价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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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九十二章:柳氏和稀泥法
刘大夏刻意把讨价还价咬的很重,这分明是对叶淇喊话,关乎到了国家危亡,户部怎么能斤斤计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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