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丘明坐在轿子里一动没动,只是轻轻撩开了轿帘的一角,瞥了外头一眼,淡淡地道:“诸参将、游击呢?”
“回禀大人,大人们随即便到。”
“那就在等等。”左丘明的脸上,浮出了几分得意洋洋的微笑,放下了轿帘的一角。
片刻之后,又有数十个人飞马而来,在城门外翻身下马,牵着战马走入门洞,到了左丘明的轿子前,一起大声道:“末将见过抚台大人,请抚台大人校阅操演。”
左丘明又掀开帘子,看到为首的三个参将,其余的四个倒是没有来,他不禁皱皱眉,却什么也没有说,淡淡道:“走吧。”
众人一起拥簇着轿子出了城门,在这城郊,已经为他摆好了高台,上头设了彩棚,彩棚里堆放着炭盆,又有茶水、果仁等物,左丘明大大方方上了高台,入座彩棚,从这里往下看,放眼所看之处,尽是一览无余。
左丘明眯起眼,淡淡地问身边的人道:“赵公公为何不来?”
“大人,来了……”
左丘明看了过去,果然看到城门洞里,一顶轿子正迤逦着一队人过来,赵公公的轿子在高台下停下,随即屈身出来,抬眼看了高台一眼,赵公公明显有些兴奋,原以为自家已是朝夕不保了,谁知道这左大人手眼通天,还真有几分本事,居然还闹了这么一出,今日看来,谁输谁赢还不知道呢,他兴冲冲的走上高台,到了彩棚这边,直接钻入这彩棚,侧坐在左丘明一旁,与左丘明相视一笑,咯咯笑道:“左大人今个儿精神倒是不错。”
左丘明淡淡道:“赵公公也不是光彩照人。”
赵公公呵呵一笑,道:“七路大军的军姿当真雄壮,只是不知,这操演从什么时候开始?”
“不急!”左丘明抚摸着身前的桌案,慢悠悠的道:“再过半个时辰,我们先坐一坐。”
赵公公如今对左丘明算是五体投地了,嘿嘿笑道:“不知左大人还有什么用意。”
如今左丘明和赵公公已是一条线上的蚂蚱,左丘明也不瞒他,道:“你没发觉这高台上冷清了一些吗?再等等吧,会有人来的。”
赵公公明白了,左大人这是在等,等大同城里的一些人回心转意。
他端起茶盏,抿了口茶,嘿嘿笑着自顾自的吃了起来。…;
小半时辰过后,东门这边,果然出现了不少熟悉的身影,大同知府、还有大同各营的军将,竟是来了为数不少,众人一起到了高台下,上了高台,先给左丘明和赵公公行了礼,随即乖乖的站在彩棚两侧。
左丘明看时候差不多了,边抚着桌案道:“来人,传令,开始操演吧!”
左丘明一声令下,顿时三声炮响,隆隆炮声传出,高台下的大军霎时动了,如蚂蚁一般的大军在旌旗的挥动下不断蠕动,鼓声隆隆,震天的鼓声发出骇人的声响,军靴踩在雪地的咯吱声,甲片的摩擦声,还有一阵阵的喊杀,东城城郊,顿时杀气腾腾,跑动的战马不断地快速移动,一会儿便飞出地平线之外,随即,在这地平线,一支支黑影出现,开始汇聚成人海,巨大的人海一起喊出杀声,随即大地颤抖起来,马蹄飞起无数的堆雪,雾气腾腾之中,那乌压压的人流开始朝高台这边快速涌动。
拿着刀盾的步卒列队延伸到了数里开外,他们紧挨着同伴,一步步喊着号令,开始向前前进,冰冷的朴刀拍打着盾牌,发出轰轰的响声。
这七路军马,乃是边镇精锐,放在大明,也是精英中的精英,此时爆发出来的骇人力量,自是其他各地军马的花哨子不能比拟,左丘明看地连连点头,捋须点头。一边的赵公公也不由按着桌案,打起了节拍,兴致勃勃。
“赵公公,看我宣府精锐如何?”
赵公公呵呵一笑,道:“好,好极了,手握如此精兵,自可震慑关外。”
震慑关外的后一句赵公公没有继续说,那就是震慑城中的那些宵小之辈,什么人宵小,大家自然心知肚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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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九十五章:你怕不怕
左丘明听了赵公公的话,只是不可置否地笑了笑,在他看来,这赵公公除了嘴上痛快,也没什么本事。赵公公见左丘明对自己爱理不理,只是讪讪一笑,脸上略显几分僵硬,不过此时他也无心争强好胜,注意力很快便被台下的操演所吸引。
与此同时,在聚宝商队,一队队穿戴着钦赐飞鱼服的军士列队而出,在商队的厅堂里,柳乘风已换上了朝服,头戴翅帽,整个人焕然一新,一旁的李东栋则是一身儒衫、头戴方巾。
其实柳乘风选择在这个节骨眼上出马,李东栋心里是不认同的,只是廉州侯的主意一旦确认之后就很难更改,他也就不敢再说什么,布置一番之后,所有人已经准备就绪。
柳乘风按着腰间的钦赐绣春剑,对李东栋道:“李先生,今日本侯要做一件大事,这事儿自然会有些风险,还要牵连李先生随本侯一道冒险,实在惭愧。”
李东栋含笑道:“侯爷客气。”
柳乘风的目光霎时又变得凛然起来,道:“你我代表的是朝廷,城外的那些人却是对着朝廷耀武扬威,自以为手掌军权,朝廷就不敢拿他们如何,哼,天网恢恢疏而不漏,本侯今日倒是要看看,在宣府,到底是他一群沐冠而猴的跳梁小丑说了算,还是朝廷说了算!李先生,准备好了吗?随本侯出发吧。”
柳乘风说罢,当先按剑出了厅堂,李东栋连忙跟上,二人到了大街上,街上已是一队队的飞鱼服军卒等候多时,柳乘风翻身上马,钱芳飞快地打马靠近柳乘风,道:“侯爷,都已经准备好了,就等侯爷一声令下。”
柳乘风颌首点头:“出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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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同东门。
东门守备站在城楼上,眺望着城下那一队队官军操演,眼见这声势,东门守备的额头上已是渗出冷汗,谁都知道,这操演意味着什么,这是向朝廷示威哪,今个儿不会出什么事儿吧?
西门守备心里胡思乱想着,此时各路大军操演完毕,已经纷纷集结到了高台之下,各路的参将、游击纷纷上了高台,到巡抚大人帐下听候命令。
而此时,在东门守备的身后,一阵急促的马蹄和脚步声传出来,在这皑皑大雪中,视线有些不清,东门守备回过头,却是骇了一跳。
“怎么回事?怎么他们也来趟这趟浑水了?他们难道就不怕引发冲突,闹出事儿来……”
东门守备几乎是目瞪口呆,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这群朝廷的‘钦差’居然在这个时候出现,瞧他们杀气腾腾的样子,摆明着是来找茬的。
一边是数万边镇雄狮,另一边却是千余穿着飞鱼服来者不善的学生军,东门守备的额头上已经冒出了沥沥冷汗,这出了事儿,他的干系也是不小,要是真的闹出了冲突,可不是好玩的。
守备连忙下了城楼,刚要阻拦迎面而来的马队,当先一名凶悍的骑士已挥鞭下来,大喝一声:“速速退开,廉州侯到,侯爷有令,阻拦的一律以乱党论处。”
长鞭在半空如灵蛇一样在半空弯曲打直,鞭梢差点儿没抽到守备的脸上,守备吓得连忙退到道旁,不过方才的话,他却是听清了,廉州侯……
廉州侯的大名,其实早已传到了边镇,谁不知道在这大明有这么个天子宠臣,在这大明有这么个操练三月之后,率新军击溃瓦刺铁骑的传奇人物,再加上廉州侯一心要彻查造作局,在这边镇早就引起了轩然大波,不少人对是他又恨又怕。…;
原来他就是廉州侯,这人不是已经被勒令闭门思过了吗?可是现在他为何出现在大同城?
不等他多想,一队队人马已是呼啸而过,飞快地冲出了城门洞。
这守备看着在眼前而过的背影,不由跺跺脚,道:“疯子,所有人都疯了,一个挟持边军向朝廷示威,一个在这风口浪尖上往人家的刀尖上闯,你们要去闹那就闹去吧,大爷我不奉陪了。”
而在高台那边,左丘明显然也发现了这格外醒目的一队人马,眼睛不禁眯起来,略显几分惊诧地看着东城门方向。
这些人,怎么在这个时候来这里?
难道他们就不怕滋生冲突吗?
他心里怀着各种疑问,可是脸色却不由生出了几分肃杀之气,来得正好,今日正好给你瞧瞧本官的厉害!
彩棚下的各路参军、游击人等,眼见对面呼啸而来的人马,也不由愣了一下,他们想过许多种可能与城中的这些人相会的情景,可是不曾想会是这个时间这个地点。
北路参将刘福眼睛眯了起来,看到那人马汇聚的洪流,朝身边一个游击使了个眼色,这游击犹豫了片刻,朝刘福颌首点头,随即立即下了高台,振臂一挥,顿时便又一营人马向他靠近,游击翻身上马,随即带着一营人马飞快杀出,横在了学生军面前。
谁都没有说话,不过双方显然都很克制,各自在数丈之外停下。
“大胆,你们是什么人,廉州侯奉皇上旨意前来宣府公干,你们是要造反吗?竟敢在此阻拦钦差大驾。”
对面的官军都没有说话,只是冷冷地瞧着眼前这些穿着飞鱼服,自称是钦差大驾的人。
边军和寻常的卫所不同,过惯了刀头舔血的生活,从尸山血海中爬出来,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否则这边镇的闹饷、哗变也不会层出不穷,甚至钦差亲自出马安抚,也无济于事。对这些人来说,没有实在的好处,什么钦差、圣旨都是假的。
那游击脸上不由闪露出几分狰狞,不屑地看了对方一眼,这些人未免也太不知好歹了,边镇有边镇的陈规,真以为这里是京师,是江南,是云贵呢!在这儿,一切都有自己的规矩。
学生军随即陷入沉默,人群自动让开一条道路,柳乘风从人群中出来,他淡淡地道:“谁是领头的,出来和本侯说话。”
他的语气,自是骄傲无比,这口吻颇有几分就怕你这孙子不敢似的。
游击姓江,单名一个伍字,江伍在营中颇受军中拥戴,此时见柳乘风叫他,他迟疑了一下,还是打马出来,对方叫阵,若是自己不应,难免会弱了自己的威风,在这边镇带兵,将佐的威信很是要紧,他心里不禁冷笑,想:“且看看他怎么说,任他胡说八道,又能奈何?”
江伍打马出来,神气洋洋地道:“我就是,你说你是廉州侯,可是本官只知道廉州侯还在京师闭门思过,依我看,你根本就是冒充钦差才是,你好大的胆子,冒充钦差,可知道是死罪吗?”
江伍当然不会真的认为对方是冒牌货,之所以这么说,不过是借机给柳乘风一个下马威而已。到时候就算冲突起来,也有个说辞,朝廷的邸报里不是说廉州侯在闭门思过吗,那现在出现在宣府的廉州侯肯定是假的。
柳乘风朝他笑了笑,对他的叫嚣浑不在意,只是问他:“你叫什么名字,官居何职?”…;
江伍倒也不怕他,就算是怕,此时也不可能示弱,冷冷一笑,道“本官乃宣府北路游击江伍!”
柳乘风慢慢的拍马前行几步,对江伍道:“江游击,本侯能否与你说几句话,不过这些话别人听去了却是不好,江游击能否靠近一些。”
江伍冷笑一声,道:“有什么话,为何不堂而皇之的说出来,鬼鬼祟祟做什么。”
柳乘风叹了口气,道:“莫非江游击不敢?”
江伍冷哼一声,道:“那就看看你怎么说。”
不过在靠近柳乘风之前,为了防止柳乘风暴起发难,江伍的手不自禁地握住了腰间的刀柄,随即慢悠悠地打马前进几步,柳乘风迎面过去,两马相交,在众目睽睽之下,柳乘风低声在江伍身边说了几句话。
江伍的脸色骤然大变,一对眼眸掠过一丝惊慌之色,喉头滚动几下,黑着脸,随即拨转马头,返回队中去。
“所有人听令,让开道路,让廉州侯过去。”
江伍大呼一声,所部的官军顿时都是面面相觑,这是怎么了?方才江游击还是一副不肯相让的样子,转眼的功夫,居然要让开道路,放人过去。
不过江伍开了口,自然谁也不敢说什么,众官军如潮水一般退开。
柳乘风则是抖擞精神,大喝一声:“所有人听令,随本侯继续前进!”
钱芳一头雾水地悄悄勒马到柳乘风身侧,低声问:“侯爷和他说了什么?怎的此人只一句话就乖乖地让到一边了?”
柳乘风淡淡地道:“我方才和他说,你叫江伍,弘治二年,因功升的游击将军,籍贯在济宁府,族中有七十三口,子女七人,除了两个随他在宣府,其余的全部在京师和济宁老家……”
钱芳不禁无语,讪讪地道:“我竟是差些忘了,侯爷是锦衣卫出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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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九十六章:反攻倒算
众目睽睽之下,柳乘风按着腰间的宝剑,不惧两侧边镇官军的骇人杀气一步步走上高台。
这高台是木板临时搭建,此时覆盖了一层细细的雪,靴子踩上去,咯吱咯吱作响。
高台上的一干文武官员,眼见那游击拦不住柳乘风,正要发难,却见柳乘风只带着两个护卫拾阶上来,却都没有吭声了。
赵公公远远看到柳乘风,却是认得这人便是自己左思右想,而又恨又怕的陈掌柜,不禁怒目道:“好哪,他居然敢自投罗网!”
反倒是左丘明露出了谨慎之色,谁都不是疯子,九路大军在这里操演,都以他左丘明为中心,是谁给此人这个胆子,居然只带着一千人不到闯入这里,更是孤身只带着两个侍从上高台来。莫非此人有什么依仗不成?
很快,左丘明就注意到了柳乘风的衣冠,头上是一顶乌纱,这倒是稀松平常,可是这官袍却有点儿奇特,绯红色的大袍子,已经象征了尊贵,中间的补子似是龙腾云霄,再一细看,居然是麒麟服。‘
能穿上这种衣衫的都是一、二品到公、侯、伯、驸马以上的高官。偏偏此人年轻得很,绝不可能是文官,大明朝也没什么像样的驸马,唯一的可能就只有一个了。
“他就是廉州侯柳乘风?这也难怪了,难怪王总兵有去无回,难怪老夫差点就栽在他的手里。”
左丘明的眼中,闪露出一股戒备之色。
而此时,柳乘风已经上了高台,出现在彩棚外头,他先是看了赵公公一眼,朝赵公公微微一笑,最后,目光落在了左丘明的身上。
左丘明此时也未必怕一个什么廉州侯,在这里。他才占着真正的主动。人心在他宣府巡抚这边。
左丘明冷冷一笑,明知故问地道:“你是何人?本官都督三军操演,你率众前来作梗,莫非以为这朝廷没有王法吗?还不快快速速退下?这冲撞巡抚的帐,本官自会和你算!”
柳乘风不由莞尔笑了,道:“哦?莫非是本侯走错了地方?”
一句本侯,几乎已经将柳乘风的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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