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山有山神,河有河妖,这个世界……有主宰它的魂灵不是很正常的吗?”肖千秋理直气壮地说:“你看了那么多典籍,居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么?”
“确实。”这次,华林坦率地承认了,他被过去的经验误导了,在嘉罗世界和其他世界的时候,他随意地使用强大的巫术扭曲山河,从未想过它们是否有它们自己的意志,强大的嘉罗巫师们甚至连深渊本身都敢打主意,区区的一条河一座山本身是否愿意被削峰填谷,根本不在他们的考虑范围里。现在想起来,有些山崩河泛,似乎并不纯粹是由于巫术的错误引发的,然而,既然嘉罗巫师们有足够的力量应付这些灾祸,那么引发灾祸的源头也就完全不在他们的考虑范围里了。
就连他这次重生到了这个世界的小女孩身上,通过一系列典籍知道山神河妖的存在,他也从未想过在渡河前要为河妖送上供奉的清酒,或是在翻山时佩戴向山神致意的香草,尽管他一直在尽力学习这个世界的仙术道法,他的所作所为,依然是那个只凭纯粹力量蛮干的嘉罗巫师。
他甚至觉得肖家使用奇云峰法阵取得力量的办法太缓慢,太不效率,但是如果考虑到在他们之上,在河与山之上,还有一个统御整个世界,凌驾所有仙家的世界意志的话……肖家和别的仙家,采用这种虽不效率却不会惊扰世界太多的办法,也就毫不奇怪了。
那个世界意志的力量,显然不是区区一个肖家,或者百眼国的仙家们的力量所能抵抗的。
嘉罗世界的巫师们,是因为通过洛拉华方式生成了大批量的巫师,才能做到无视……等等!
“该不会……”华林的手在夜风中僵硬了,这个心肠冷酷的大巫师被自己的最新发现吓到禁了声,一直等到肖千秋开口才回过神来:“你看到了三颗星的失踪,断定这个世界要出事,所以躲进夷山吗?”
“不止是三颗星的失踪,”华林略微镇定了一下,决定把他的发现如实说给肖千秋听,他之前取得肖兴龙的全部记忆时以为已经很足够,现在明白了肖兴龙,这个肖家的年轻天才实在是太无知了!他的知识只限于肖家的传授,没有什么自己的见解,完全不能和肖家的第一真仙相比,恐怕他在云横青三州都未必能找到一个比肖千秋所知更多的人了,既然有这么个带着肖千秋上路的机会,何不趁机询问呢:“你们肖家,世代与仙家联姻,又服食种种灵草、丹药,千年以来,出过几个六品仙骨?”
肖千秋沉默了一会儿才说:“六品仙骨者,虽然世所罕见,但是再天然的美玉、黄金,总是要冶炼、雕琢,才能成器,否则连摆设也做不成。”
“也就是说,你们肖家,没出过罗,”华林急急道:“三州第一的肖家,人才之盛三州第一,我听人说(其实是从肖兴龙的记忆中得来)第二第三家加起来,也比不过肖家,你们家都没有出过,横州边境的鸡鸣村,从来没有什么丹药、仙草,也没有仙家联姻,即便祖上有个有仙骨的,突然生出六品仙骨的可能性,有多大?”
“几乎不可能,但……”肖千秋说:“凡人中也不是没有突然生出过好仙骨的,我便是一个。”
“我原先也是这么想的,可事不可接二连三。”华林说:“为什么,边境村庄,一个荒凉偏僻到能直接看到真实天象的边境村庄,会同时拥有一个万中无一的极品仙骨,一件高阶仙家法器,一本道书与两个穿越者呢?”
这一切,因缘际会得,未免太过凑巧。
可要是这个世界有它本身的意志,意识到了自己出现了绝大的危机,企图调用世界资源解决这个危机的话,这一切,又绝不奇怪了。
它将一个能改变世界的人和让她起步的资源,放在了一个能令她意识到世界危机的地方……或许,招娣最后的愿望,能做到将一个大巫师的灵魂拉过来的原因,也是……
第十八章 逆天而行()
如果把这一切告诉仍在嘉罗世界当巫师的华林,他会尴尬地哈哈两声,同时再一次腹诽为什么高阶巫师一个两个都在跨界旅行中染上了疯病,让他不得不在百忙之中抽空和对方打哈哈,但是,自从他来到这个世界以来,接触的一个个诡异的天象,拥有不可思议天赋的身体,本应极为罕见却接二连三出现在鸡鸣村的穿越者,以及,似乎可以完美地解释那场突如其来的结束了狂舞纪元的大瘟疫的由来,使得他不得不从另外一个角度去思考问题了。
这个角度对他来说比十个恶魔同时在他面前现身更加可怕。
因为恶魔们是可以打倒,可以欺骗,可以赖账(呃……至少存在分期付款可能性)的存在,而恐怖的世界法则背后有操纵者这件事,完全突破了他过往所有的认知。
若是打个比方的话,过去的华林和嘉罗世界的所有巫师一样,觉得所谓的“世界法则”不过就是像物理法则一样亘古不变的东西,摸透了它的脾性就没事了,巫师们穿山打一个洞,洞塌了,死了不少人,这一点都不可怕,肯定是因为没有计算好角度,挖走了太多土石又没及时给予支撑,或是地下水还没排干净,下次小心点,还是可以挖洞而避免死人的。
现在,他却知道了,事实不是这样。
山洞塌方,既不是因为角度算错,也不是因为支撑柱放得不及时不够多,更不是因为某个巫师勘察不仔细漏过了一条隐秘的暗河。
山洞塌方,就是因为这座山不喜欢被打洞,想压死在它肚子里乱钻的虫子们。
这对于还位于山腹里的,而且在有生之年不大可能离开山洞——这个世界和嘉罗世界都是一样的山洞——的华林,真不是一个好消息。
狂舞纪元结束了,因为她们的傲慢?简单来说的确如此,可只要华林,或者别的巫师,达到了狂舞纪元的成就,那么等待他们的,恐怕不比那些女巫师遇到的大瘟疫好多少。
那位身逢末日的女巫师用她发明的记录魔术记载下来的惨状,被刻进了一代代嘉罗巫师的记忆之中,那些他们至今都无力重建的,像天然山脉一样壮观的魔法城市在一天之内分崩离析,那些让数十个世界为止颤抖的巫师军团一个个连挣扎都没有就倒下死去,只有流血,没有敌人,她们那些撼动一个又一个世界的强大魔法,至死都没能用出去一个。
当然华林现在知道她们其实是有敌人的,她们生在这个敌人的注视下,长在这个敌人的注视下,最后,当她们终于触发了这个敌人的敌意,她们就像古代的冰川,消失得无影无踪,只留下一些巨大的漂砾供无知的后人嬉戏。
敌人?必须是。
现在摆在华林面前的是一条黑暗的根本看不到尽头恐怕也没有尽头的前路,可他根本不考虑留在原地的可能性,不与这个世界为敌么?那倒不如跟存弟一样留在鸡鸣村好了!
一定有摆脱世界束缚的办法,无论多么不可能也会有,必须有,即使自己找不到,自己的后来人,也必然找到。
否则,巫师和朝生暮死的虫子有什么区别?
如此想着的华林没有想过,在嘉罗世界的时候他想的只有自己而已,什么后人,他的思维里是不存在的,战士、牧师、工匠、雇员、甚至巫师学徒和低级巫师,这些都是高阶巫师们为了“省事”才容忍的,而现在他竟然想着把未来的希望寄托到那些家伙们的身上,一定是被不停地叨叨“肖家”的某个老妖怪的唠叨给污染了。
第十九章 回归现实()
在华林紧张地思考中,时间不知不觉地就逝去了,反映出恐怖天象的群星们无声无息地从苍穹上消失了,代之的是碧蓝如洗的天空,一弯雪白的残月高挂其上,看上去竟有几分诗情画意的清新之感,又过了一会儿,东方的天际才浮现出灿烂如赤金的朝霞,预示着新的一天的到来。
派刚土司不舒服地扭动了一下僵硬的身体,捉住他的人并没有剥去他的衣服和首饰,他们只是简单地取走了他身上佩戴的武器,甚至连这个步骤都做得毫无掠夺的意思——他们既没有抚摸刀鞘上贵重的宝石,也没有欣赏上面雕刻的漂亮花纹,更没有抽出刀子来看看它有多么锋利——然后将他结结实实地捆了起来。
所以,派刚土司尽管身陷囹圄,却没有惊慌失措,相反,经过一个对他来说无论如何算不上舒适的夜晚后,他已经恢复了冷静和身为土司贵族的骄傲。
他的敌人不会杀了他。
派刚土司杀过很多人,也见过很多人被杀,他知道杀人之前会有怎样的准备,他们不会给被杀者留下任何东西,被杀的毫无疑问是弱者,在夷山中,弱者什么都不配拥有,包括他们自己。
而既然敌人给派刚土司留下了衣服和首饰,那就证明了他不是弱者,起码现在不是,他仍然拥有相当的价值,他可能永远无法再成为嘎拉洞的主人,但是在他证明他的价值之后,可能会在新的强力主人那里拥有一个相当不错的位置。
在晨光照亮嘎拉洞之前,派刚土司一直在脑海中清点他可以用来证明自己价值的东西。
首先是他身为土司的家谱,下级夷人背诵家谱是为了不幸被抓后证明自己是夷人武士不是奴隶,而土司的家谱则隐藏着更多的秘密,长长的家谱中列数了数百年内每一个和他们家族联姻的土司家族的方位和势力范围,以及每一个土司家族领地内的山、水、土地的出产和奴隶的数量,如果一个聪明人能听完他所背诵的家谱,完全可以依此描绘出夷山的大概地图,这是那些一辈子都未必走出自己土司领地的夷人武士和散居山中的普通夷人永远不知道的秘密,这是一本无形的宝藏之书。
其次,是他对下属的控制,作为一个控制了嘎拉洞许多年的首领,派刚土司深知一个得力的管家在日常生活中多么有用。一个从来没有打过猎的人可能会以为野兔是一伸手就能抓到的生物,一个从来没有养过家的男人可能会以为养活八个孩子轻而易举,一个未经人事的少女可能以为孩子一落地就会走路而无需漫长的、令人精疲力尽的哺喂,派刚土司可不是那种充满了不切实际幻想的生物:“鞭子不落到奴隶头上,他们就不会干活。”而他是深知怎么让鞭子动起来的人,他敢放话说,附近几百里内,没有人能比他更明白如何用同样的人得到更多的收获了。
最后,也是他一个不太引人注意的点,他自己也是个身经百战的武士,他敢说自己对于弓箭和刀都还没有手生,若是得到赦免,他可以毫无怨言地立即为他的新主人效命,他认为这也是一个合适的交换条件。在各种奴隶之中,一个忠心的,能上战场的奴隶是比其他奴隶更有价值的——工匠奴隶可能用一年时间为他的主人做一把好刀,而一个好的战士奴隶可以在一天之内为他的主人夺来三把同样好的刀。
在再次被带到他的敌人面前时,派刚土司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他甚至准备了一长篇在他看来恰到好处的恭维话,内容由献给古鲁大神的颂歌和给大祭司的赞美词拼凑而成,他替换了其中的一些字词以适合对象的身份,并在脑海中反复练习以用合适的态度面对对方。这一切没有花他太多的时间,他甚至没做什么心理上的调整。
毕竟他是在光天化日之下被击败的。
敌人不仅使用了诡计,而且还用了他的祭司都不能驱散的强大幻术,这些就足以让识时务的派刚土司对对方抱有尊敬的态度了。
不过,当他再次见到他的敌人的时候,他还是大大地吃了一惊。
年幼的女孩正坐在火堆前的位置,她的手里举着一把烤叉,烤叉上串着一条已经被啃了一半的蛇,女孩正在津津有味地啃着另外一半——这一切当然引不起派刚土司的惊讶,虽然夷人们从来不把蛇、蜘蛛这些他们看来是“强者”的生物加入菜单,但是他们也没有把这些生物当祖宗忌讳,谁敢吃就和谁不共戴天的态度。
让他惊讶的是环绕着女孩的愁眉苦脸的夷人们正在干什么。
他们正在用整齐划一的动作安静地编织草席,安静地仿佛是来自另外一个世界的幽灵。
第二十章 物质基础()
这诡异的场景让本来已经胸有成竹的派刚土司心里突然打起鼓来,不错,他已经做好了出卖他的祖宗、儿女和所有姻亲的准备以“给嘎拉洞夷人一个光明的未来”(在他的设想中,他可以像很多投靠在他和其他夷人土司的武士奴隶那样,通过为强力的主人效力,得到比自由人更多的奴隶,升到比自由人更高的位置,为此,所有的出卖和献媚都是值得的,是不辱没他有名的派刚土司的身份的)可他真还没有做好牺牲他自己的准备。
他确实亲眼见证了许多人的死亡,有些人是被敌人杀死的,有些人是他下令杀死的,有些人是他亲手杀死的,所有这些人若不是在战场上被杀的,都会在被杀前被剥去所有衣服和首饰。
弱者的血会降低衣服的价值,细小的首饰则可能在杀人过程中丢失,所以这些都会在杀人前被取走。
派刚土司也是根据这个缘由,断定自己不会被杀的。
当然,一旦捆绑他的绳子被取下,他会立即以最恭敬的态度,把身上所有的金银饰物,不管它们多么沉重,不管它们当初是用多少奴隶换的,用最快的速度取下来献到他新主人的脚下,来表示自己的恭顺,他知道,夷人们抓了俘虏后,照例是要痛打一顿让俘虏听话的,能用一些本来便已经不属于自己的死物来表明态度免一顿打,这买卖是非常上算的。
派刚土司若不是这么举得起放得下,这么识时务的人,凭他那“连奴隶贩子都会捆卖”的恶名,又怎么能把嘎拉洞经营得如此兴旺呢?
可他这一番精密的盘算,这些自认为无懈可击、注定通往光明未来的计划,在看到华林摆出来的阵势后,立即产生了动摇。
这么多训练有素的,能摆出方方正正阵型的战士,居然没有趁这大好的天光四处掠夺奴隶,而是坐在这里,搞编织?
夷人当中也有编织工作,通常——派刚土司根本没见过有例外——都是由女人负责的,这么多战士在这里编织而且对他们的这个工作没有任何异议,这完全突破了派刚土司的常识,将他引导到一个可怕的方向上去——这是为了献祭仪式做的准备!
在内战激烈的夷人社会里,只有在献祭神灵的时候,各土司、武士、奴隶们才会暂时终止永恒的掠夺奴隶的战争,在祭司的指挥下整齐地列队,洁净,颂唱,献祭,舞蹈,所以派刚土司第一时间就想到了献祭上,只有这是所有夷人都会参与的宗教仪式,其他的都是祭司们的专属,派刚土司既无权过问,也从未在此上花过多少心思,古鲁大神的幽暗世界对他和其他非祭司实在是太难懂了。
既然这是个献祭仪式,眼前也有现成的火堆,那么,祭品呢?
派刚土司情不自禁地想到了自己身上。
一个贵重的祭品。
虽然不知道派刚土司想的是什么,可是看到他哆嗦了一下子,华林还是很高兴的,他早已从其他俘虏那里听说了派刚的蛮横和精明,这是一个有利用价值的俘虏,他已经准备好了一顿大大的棍子来教导派刚土司谁是嘎拉洞的主人,而看起来这顿棍子已经不再需要了。他三两下啃完了手里的烤蛇——这是他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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