撑着头疼起身,去娘的那屋骂她几句。
结果娘攒了两个地瓜,自己没舍得吃,都给了肖岩霉。
吃饱了地瓜,也没能堵住他的嘴,又厉害娘亲几句,他晃晃悠悠出了院子。
夜黑乌云盖顶,今天该偷谁家?
怀揣两把刀,肖岩霉四处游荡。
家家的牲口棚,都加固了围栏。
也许该去临村跑跑腿。
一步三摇,摸黑赶路,听到田地边上有哀嚎。
嚎的凄惨,是两个声音。
难道是鬼叫?
鬼就鬼,我不怕报应!
拔出两把刀,肖岩霉趁黑摸了过去。
走得近了,发现是一片冬白菜地。
深秋种下,初冬收获,此时刚冒新芽。
哀嚎声就在菜地边上传来。
老远就闻到一股腥臊气。
一定是菜地里下了捕兽夹子,套住了野猪。
老天长眼,让我白得这个便宜。
大踏步走到近前,是一匹奄奄将死的狼。
呼呼嗒嗒的只剩一口气了。
狼旁边守着两个小家伙,居然是一条幼犬,一头小野猪。
两支悲哀的哭声,就是这条狗与这头猪发出来的。
天下怪事年年有,今天落到我头上。
管它多蹊跷,白得一匹狼,扒了皮,可以充做狗肉卖。
确认了野狼已经无力伤人,肖岩霉打开了捕兽夹子。
夹子几乎将野狼一分两断,这匹狼能撑到这个时候不死,也十足命大。
拖着半死的狼,走上回路,幼犬与野猪紧紧跟随,一直哀哭不已。
赶过,踢过,打过,但就是驱不散它们。
索性不理,由它们跟着吧。
将野狼拖回院里,肖岩霉累了满身臭汗。
掌起一盏孤灯,然后打水磨刀。
狼皮比狗皮坚韧,须得将刀磨亮。
幼犬与猪崽,此时已趴到了野狼身上,紧紧伏在狼的伤口,始终发出哀哭的嚎叫。
借着灯光摇曳,终于看清了这是一匹母狼,还在奶崽子的时期。
也许是这匹母狼用自己的奶喂养了幼犬猪崽,才招惹它们把它当娘。
“好心没好报。”磨刀时,肖岩霉轻轻一笑:“畜牲也是一个味儿。”
刀已亮,杀心起,肖岩霉站起了身,对野狼一声狞笑:“老子来超脱你吧。”
走近野狼,刀光晃晃。
见到他提刀走近,幼犬护在野狼前面,露出稚嫩的獠牙。
明知打不过,它也要拼命。
猪崽未长成,无力护母,爬下狼身,跑到肖岩霉脚下,跪了下来。
清清楚楚的流下两行泪,盯着肖岩霉手里的亮刀。
看到眼前奇景,肖岩霉心里大惊,仿佛听到猪崽求饶:“杀了我,放过我娘。”
一头猪崽,它要代娘受死!
一只幼犬,它要为娘拼命!
执刀的手,颤抖的像筛糠。
幼犬的低吠,猪崽的哭泣,一瞬间,都打入了肖岩霉的脑子里。
眼睛莫名其妙的湿了。
刀也莫名其妙的掉了。
双膝软了下来,肖岩霉跪在地上。
“猪狗不如。”
七尺高的汉子,滚下珠泪。
“原来我是猪狗不如啊!”
浑浑噩噩半浮生,今夜福至心灵。
畜牲尚且懂母恩,我妄为半世人!
望向娘的屋子,肖岩霉泪已成行。
手脚并用的爬向娘亲,像初生的婴儿。
“娘!娘!”
逆子醒悟,一声声炙热的呼唤。
像走丢了的孩子,重回娘的怀抱。
第一百七十六章 赎身
天下最无私的爱,莫过于母爱。
天下最感人的泪,是母亲的泪。
肖岩霉嚎啕大哭,扑在娘的怀里。
一双苍老的手,是娘亲的双手,抚摸着他的头。
不管你有多少本事,在娘的怀里,你就是最安全的孩子。
相拥而哭吧,这是迟来的眼泪。
乌云也被感动,渐渐散去。
还了一片明月天,映亮了魍电的眼泪。
“你做到了。”
轻轻一声哽咽,魍电承认肖岩霉已是今夜天下最善之人。
“还不够。”
白无常轻轻一笑:“他得经的住下一关。”
唤醒孝子心,还有什么能比这个还珍贵?
儿认错,娘流泪,死死攥住儿子的双手,不许他再抽自己巴掌。
老泪洗过浊目,眼前渐渐光明。
儿子的样貌,从模糊到清晰,婆婆一声欣喜:“儿啊,娘的眼睛能看到了!”
捧起娘的脸,娘又能看见我了。
不但能看见了,甚至比以前更清明了。
“儿子,地中间怎么闪着金光?”
婆婆颤微微的手,指了一个方向。
顺着娘的手势看,只是乌突突的一片,什么也没有。
是不是娘的眼睛刚好,所以有些昏花?
刚想劝娘躺下,娘却劝说儿子:“儿啊,挖一挖,看看那金光是什么?”
逆子刚回头,怎能不听话?
别说在屋里挖个坑,就算娘要拆了房子,肖岩霉也会毫不犹豫。
取来铁锹,抡开膀子听娘的话。
儿子听娘的话,往往不会吃亏。
两锹下去,金光乍现,映亮了满堂。
再挖深一点,挖出了一坛金子。
倒出金子,堆了半炕,肖岩霉几乎不敢相信眼前所见。
“是我儿孝心感天,这才得了老天爷的赏赐啊。”
婆婆跪在炕上,对着天向,拜个不停。
过了半生混蛋的日子,也过了半生穷苦的日子。
斗然而富了。
“娘。”肖岩霉跪在地上,求着娘:“这些年,我没少偷乡邻的牲口,我想把钱还给他们。”
“好,好,我儿善良,为娘知足啊。”
这就是不识字的母亲,那么善良。
“我想给乡亲们修桥补路,赎我半生罪业,为娘多攒些福报。”
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当娘的除了流下喜泪,还能做什么呢?
财富在手,却心系他人,这算不算世间最善?
“够了吗?”魍电轻轻问。
“还得再等等。”白无常笑的深意。
分好了要还的钱,分好了要修路的钱。
半炕金子,已经不剩太多了。
犹豫了好几次,肖岩霉终于说出心底:“娘,我想给您娶个儿媳妇。”
当娘的合不拢嘴,笑的高兴:“我儿有钱了,能讨个漂亮的。”
“不,娘,您的儿媳妇很丑,出身也不好,但我就是想娶她。”
他说的坚决,好像已攥住了媳妇的手。
“为什么?”
有钱应娶大家闺秀,为什么要娶出身不好的丑女呢?
“她给过我两张饼。”
真情始于患难,肖岩霉浪子回头,是大情大义之人。
“够了!”白无常双掌一拍,笑得比婆婆还高兴。
“喝了他们的喜酒后,天冲魄就到手了。”
白天去砸妓院的门,最惹人讨厌。
龟公揉着睡眼应门,在看清了是肖岩霉后,破口就骂:“一大早晨遇到你,真是倒了八辈子的霉!”
“我要见鸨娘。”
真想一拳打碎龟公的下巴,又怕误了大事。
“你疯了吧?鸨娘是你说见就能见的吗?”
摸出身上的袋子,打开给龟公看:“现在能见了吗?”
龟公的眼珠子差点没掉到金子里,扭头就跑向后堂。
在妓院这种地方,只要金子足够多,你谁都可以见,不分白天晚上。
以金子引路,鸨娘笑得春风动情:“哎呦,肖大爷,可想死我家姑娘了。”
声音腻的像抹了粉。
无心和她多话,直接把金子倒在桌上,沉沉一声:“我要给水央赎身。”
金子多的能晃花人眼,鸨娘心里早就乐开了花,眼前却视而不见。
“我养水央十二年,吃的穿的戴的用的,全是我园子里最好的,都说她是我园子里的姑娘,可我待她,比亲闺女还亲。”
鸨娘一声冷哼:“肖大爷,你要买我的亲闺女,只有这点可不成。”
“你!”肖岩霉摸向腰间,他却忘了他发誓不带刀了:“你让她干粗活儿,睡柴房,把她卖的最便宜,还有脸说什么亲闺女?”
“肖大爷,你是来赎身的,还是来打架的?”
肖岩霉哪有替姑娘赎身的经验,真不该一股脑把金子全倒出来。
“不错,不错,鸨娘说的对,赎身不是打架。”在厅堂角落,突然有人插话。
寻声望去,见到一个白袍汉子,正在自斟自饮。
他不说话,没人主意到有他。
他好像是刚来,又好像是已经在这里等了许多年。
饮尽杯底,白袍汉子缓缓起身,走到鸨娘身边,抖出袖子里的金子,比肖岩霉的多出十倍有余。
“赎身就是比谁的金子多。”白袍汉子对肖岩霉轻轻一笑,转头又问鸨娘:“巧了,我也要赎水央姑娘,你该把她赎给谁?”
经营了大半辈子妓院,从没见过这么多金子。
这些金子,别说是给一个洗衣丫头赎身了,就是把整间妓院买下来都够了。
鸨娘就算再精明,此时也不敢再抗价了,老眼眯得睁不开,恨不能亲上白袍汉子一口。
“水央就归你了,随时把她领走!”
当即拍了板儿,将水央的卖身契交给白无常,又还了肖岩霉的金子,吩咐厨子准备上等酒宴。
“花酒改日再喝,我已等不及领走水央姑娘了。”
妓院开了后门,水央没有行李,只有一套衣裳。
卖身契在谁的身上,她就属于谁,这是她的命。
走在窄巷子里,默默的跟在白袍汉子后面,水央认下了她的命。
任他打我骂我,或是送给别人,也只能随他走下去。
快要走出巷子的尽头,闪出一个大汉拦路。
他一身朴素,浓眉紧锁。
手里提着一把尖刀,在秋日的辉映下,寒气逼人。
大汉是肖岩霉,世间只有他,才会为长的像鬼的狄水央拿起尖刀。
直视白无常,大汉一步逼近。
只做了一天最善之人,难道他又忘了本心?
第一百七十七章 花姐姐
刀,由来已久,不可考究。
也许是上古大仙留给世间的遗法。
即善,也恶。
大侠手里的刀,是济危扶难的善。
歹徒手里的刀,是泯灭人性的恶。
肖岩霉手里有刀,拦住白袍汉子和狄水央。
他看到狄水央跟在白袍汉子后面,眼珠子已经红了。
人已逼近,刀慢慢举起。
白袍汉子已被吓破了胆,情急之下,转到狄水央身后,将女人推到了前头。
看着肖岩霉眼底有泪,他的眼睛从来没有这么清澈过。
“你,别做傻事。”
秋风冷日,她穿的单薄,嘴唇微紫。
“水央。”
他看她的眼睛,他念她的名字。
反转过刀尖,将刀把递向躲在女人后面的男人,肖岩霉铿锵有声:“大爷,你喜欢我哪里,就剁掉我哪里,求求你把水央留给我。”
躲在女人后面的白袍,双手死死将水央推向前方,哪敢去接尖刀?
语句哆嗦的几乎拎不起来:“你快走快走,不然,我报官了。”
水央就要随他而去,自己怎能离开?
抛掉了尖刀,七尺男儿身堪堪跪下,重重磕了三个头,流了血。
“大爷,你把水央留给我,我给你做牛做马!”
歹徒居然跪下了?
刚才那副阵势是假招子啊。
白袍汉子稍有心安,也敢直起腰来。
眼见肖岩霉额顶有血,心知他对自己情真意切。
水央袅袅,转身跪在白袍汉子的脚下,未曾言语,珠泪先流。
“谢谢恩公替我赎身,这个憨人神智有瑕,不是故意冒犯恩公,求恩公千万别与他计较,不要报官,饶他去吧。”
她不求自由,竟然替他说情?
对对双双,两人跪下。
一个低述,一个磕头。
见这大汉乖巧如狗,白袍汉子胆怯全无,摇头晃脑,满脸得意:“水央不能留给你,世上丑得像活鬼的,只有她一个,我买她是要辟邪用的。”
他买了她的人,也买了她的尊严,任他侮辱自己,水央唯有低眉无声。
听他把心爱之人说得如此不堪,肖岩霉一拳砸在地上。
恨自己无能,恨自己不能保护她。
“大爷!”他又磕头,不怕磕裂了骨头:“我是个混人,不会说好听的话……”
将鸨娘退回的金子双手逢上,大汉又求:“我知道大爷不缺钱,这些金子,是我娶水央的聘礼,只要大爷肯成全我们,我们夫妻二人可以住在大爷府里,都是大爷的骡马。”
他说娶我。
为娶一个全天下最丑的女人,最便宜的妓,他愿意把金子给别人。
为了娶我,他甘心做骡马。
有他这分心意,此生无憾了。
眼泪不停的流,红唇紧紧的咬,留下心疼的印记。
大笑两声,白袍汉子把头摇的山响:“不行,不行,你这么大的个子,要是住在我家,还不得吃穷了我?”
他已经不耐烦了,伸手去拉水央,嘴里全是抱怨:“就买个辟邪的,怎么这么多嗦?”
他抓着水央的袖子,肖岩霉怕他带走水央,一把抓住他的腕子。
三人纠缠在一起。
水央哭,岩霉怒,白袍急。
晴天一声霹雳,抽碎乱局。
白袍汉子捂着被鞭梢扫红的手背,看到凭空而降的黑衣女人。
“再为难他们,我抽烂你的嘴。”
黑衣女人一声冰寒,斥得白袍汉子不敢做声。
“你们还不快走?”
天上掉下救星,成全有情的人。
肖岩霉去扶水央,水央依然有泪:“卖身契。”
卖身契是水央的人生,就揣在白袍的袖子里。
黑衣女子转身冷目,白袍汉子不敢去接她的目光,紧紧捂着袖子,步步后退。
皮鞭再起时,空中传来两声脆笑。
秋风散去,又是一个明艳的女人。
一身俏皮,笑问白袍:“白公子好风流,用金子赎女人。这件事,我该不该和南星姐姐说一说呢?”
莺莺燕燕时,她自散花香,是一个得意的新妻模样。
有她现身,白公子毫不犹豫,将卖身契摸出来,双手奉上。
两指接过卖身契,女子灵腕翻转,像变戏法一样,卖身契被一苗火焰围绕。
燃成了灰烬,烧断了束缚,还了水央一个自由。
水央又哭,喜悦的泪。
烧了卖身契,女子莲步向水央,轻轻一笑:“我来给你擦擦泪。”
纤指抹过,红印自消。
她不但给了水央自由,还给了水央漂亮的人生。
淤泥不染莲荷美,佳人出水更芙蓉。
半边红脸如鬼,此时化作娥眉。
光洁的一张脸,俏丽的美婵娟。
“便宜你了。”
女子笑面如花,对已看呆的肖岩霉轻轻一嗤。
扬手丢掉红花,任它飘散风里。
看着花瓣片片飞舞,白无常立即会意,笑说女子:“原来是花小姐搞的鬼,用红花遮去水央的无瑕,才保全水央不沦落风尘。”
被称作花小姐的女子笑的得意:“人间路窄,我本以为水央只和我有些渊源,没想到和白公子也有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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