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焰急促,心在空中,无处逃脱,只能任凭妖火肆虐。
肥油慢慢滴落,眼见着这颗心化做烟雾。
烟雾散尽,一颗明珠坠落,被她伸手擒来。
明珠七彩,幻化着耀目的光茫。
“真有意思,原来你是个变戏法的。”
他咧嘴笑,用仅剩的一只手拍着大腿,好像在为她喝彩。
将明珠托在掌心里,递给他瞧,艳笑:“这就是内丹。”
“好看,好看。”力王连连点头,又问:“那妖祖呢?是什么东西?”
将内丹一口吞入腹中,她咯咯一笑,指着力王的鼻尖:“你就是妖祖。”
我是妖祖?
好像是吧?好像又不是。
他陷入混沌,迷茫不清。
看着他将死的模样,她得意的笑。
笑声甜腻,是她惯有的招牌。
苦苦思索了许久,在她的笑声里,力王好像突然摸到了光明。
在清醒的一瞬间,他瞪着她:“我知道你是谁了,你就是吞鹰蛇王的……”
舞袖弄风,她将他摔倒,踏上一只脚,明艳一笑:“嘘你是快死的人了,就算知道些什么,也不能乱说,小心隔山有耳。”
“我是正中妖祖,白虎星君的化身,断山力王,我怎么会死?”
又是一阵脆笑,她明眸闪烁:“如果你没有了心,会不会死?”
没有了心,当然会死。
他无力反抗,只能点了点头。
指着他胸口的血洞,她又问:“你低头看看,你的心还在吗?”
低下头,只有血与空洞。
断山力王立即醒悟,也许我早就死了。
最后一口妖气吐了出来,所有的妖灵散尽。
红菩萨跃后一步,看着天火焚化他破败的躯体。
任谁有再大的本事,死后,不过只是一捧尘土。
第八十三章 有险
行一段路,赏一段景。
过了正中妖界的管辖,天光大明。
雨后花草芬芳,泥土也透着香气。
道路虽然湿滑,心情却分外姿意。
白无常甚至哼起了小曲儿:
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
君恨我生迟,我恨君生早。
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
恨不生同时,日日与君好。
我生君未生,君生我已老。
我离君天涯,君隔我海角。
我生君未生,君生我已老。
化蝶去寻花,夜夜栖芳草。
一首无名的歌谣,唱尽女儿相思。
只是自他嘴里唱出来,总有几分歪邪。
歌唱得欢快,剑耍得花哨。
还是那把无常斩,五彩六色,在他转腕间舞动。
那么得意!
得意的好景不长,旁边伸来两指,牵过彩剑,黑无常将它置在车板上。
小爷又在嫌我聒噪。
会心一笑,白无常重新将彩剑栓在腰间的丝绦上。
斜了他一眼,黑无常冷问:“为何骗她剑?”
得意的笑,神秘的说:“当然是为了勾引她来。”
死性不改!招来黑无常微目冷视。
他却浑然不知险,自顾得意:“丢了包袱行李可以不管不问,但丢了随身法器,估计她拼了命的也得找回来。”
说完又笑,摇头晃脑:“暂别佳人无所惜,他日必有两相依。”
难怪他方才在唱思君的歌谣,原来早有预谋,对摘月动了邪心。
黑无常轻拉缰绳,马车渐缓,周身散出阴寒气。
知道小爷起了愠意,恐怕立即就要问罪,白无常急忙识相的催促马车前行,又贴近黑无常的耳根轻声:“小爷,别急着打。我若不引摘月来地府寻剑,他日怎么帮小爷寻干娘妹子?”
又在举我的旗号招摇?
冷哼一声,寒气更盛:“我的事,无须你管。”
长长的叹了一口气,白无常收起嬉皮笑脸,转为一脸认真:“我暂扣这柄剑的真正用意是,待羽王接亲时,给童女留一手防备。”
见黑无常皱眉斜视,知道他并不相信,便将话再讲明白一些:“羽王娶蛇女,不会上来就杀自己的老婆,但童女却是他的血食,说不定见面就吞下了。要是不给童女留一支斩魔剑,始终不能叫人心安。”
这几句话说的真切,也不免让黑无常心中动摇。
冷目逼视,再问他一句:“真不是你存私心,夺人美器?”
哈哈两声笑,羽扇轻轻摇。
“小爷已经知道我这柄羽扇的来历了,难道还以为我会贪恋其他的法器吗?”
三界里的任何一件法器,怎能与朱雀相赠的羽扇媲美?
思量了一下童女安危,暂且再信他一回。
刚刚谈好了无常斩的事宜,又听到后面车厢里敲车板的声音。
驻停了马车,沙纱莎与蛇王女儿自车厢里跳了出来。
下了车,捶着酸麻的腿,沙纱莎对白无常吩咐:“你解开马儿,让它们吃些草,我和我家小姐要看看风景。”
话说完,拉着蛇王女儿便向草丛深处走去。
怕她们有任何闪失,黑无常跃下,轻轻跟上。
听到身后脚步跟近,回头看是黑无常,蛇王女儿顿时脸红,沙纱莎看了他几眼,本来想说些什么,却在犹豫了几次后,终将小脸儿转向一边。
眼眶晶莹,似乎有泪。
三人就这样站在野草间,相视尴尬。
解脱了马缰,白无常走近,不由分说,拉走黑无常,悄声失笑:“小姑娘要找地方解决三急,小爷跟着做什么?”
原来是不能对人言的羞事。
二君走远了,两女立即钻入深草间,觅不到踪迹。
回想沙纱莎方才欲言又止的模样,又想起昨夜丝雨下的痴言妄语。
情爱与恩仇,本就是剪不断,理还乱的纷扰。
兀自惆怅少许时,白无常走近,满面喜色,自得的摇扇:“干娘果然好手段,我刚刚查看过果子酒,才一天的功夫,就有香醇气了。”
心思未定,哪有闲情问酒?
沉声叮嘱:“小心照看马匹。”
轻叹一口气,摇头失笑,再凑近小爷一步:“马儿都精着呢,不用照看。”
再凑近一点,更压低了些声头:“自我认得小爷以来,从未见到小爷的眼中这么空洞,你已经丢了心神,倒是得多关照一眼。”
侧身冷目,阴沉的直视,见他眨眼一笑,故作神秘的问:“你与童女之间,究竟发生过什么?”
难道昨夜偷目观望的不仅有魍电,还有他?
未回言,他又自话:“童女有泪,小爷无言,好一幅旖旎如画……”
终于忍不住他的奚落,冷哼一声,充满阴郁:“你没完没了,哩巴索,究竟想说什么?”
听到回言,双目圆睁,一副不可置信!
“小爷,突然话风变了,居然一口气说出这么多字来,平时你都是用一个字来代替这些话的。”
他扬眉得意的一笑,模仿着黑无常平时冷峻的模样。
负起双手,微起冷目,下巴微扬,气息短出:“滚!”
“像不像?你就说像不像?”
模仿完,他自顾大笑,几乎被自己逗得笑出眼泪。
哗啦一声索链响,黑无常散出寒气。
立即识趣的后跃一步,摇扇驱走阴寒,咽下笑容,正了正嗓音:“小爷莫动怒,我不问了,也不想知道答案了。”眨眼一笑,摇头晃脑:“不知道答案的事情才会更神秘,才会有猜测,才会最有趣。”
转身走向吃草的马儿,背影懒散,又接着调侃:“不过,有人心虚了,因为只有心虚的人,话才比平时更多。我之所以时时嘴不闲着,就是怕做了心虚事,被别人瞧出来,这叫虚即是实,实即是虚,假亦是真,真亦是……”
他自己与自己聊的好开心,碎碎念着,得意笑着。
有他相顾,又提及夜雨时的私话,让黑无常心头更加烦恼。
自西向东,从沙漠走进东方,共同经历了苦难,欢笑,生死,仇离。
悄然间,四个人的命运已经连在一起了,像家人。
报了脱袜仇,家却不像家了。
羽王接亲后,家也要离散了。
原来这就是凡间的情。
有惦念,有期盼,有不舍,有离别。
在他任思绪神游时,白无常已经牵回了马匹,套好了车,随手取就了些青草,在每一匹马的前面堆了一些,算是让它们在赶路前吃的最后一口加餐。
慵懒的倚靠车轮,看着黑无常独自孤立,楚楚无言的模样,心里暗暗好笑。
一个救过他,一个报过恩。
十之**,在一还一报间,童女的情丝缠上了小爷。
咦?倒是解决了我一个大麻烦!
小爷啊小爷,你自恃做事端正,如今招惹童女相思,该问自己什么罪过呢?
一生孤傲,此时也心慌了吗?
要是你再有脸说替朱雀管着我这种话,我不免要问一句情顾幼女,该被谁管教呢?
想到得意时,险些手舞足蹈。
克制住了手脚乱动,还是不免笑出声来。
雨后的风,总是清凉一些。
凉风抚过,疲惫的人也会精神一些。
马儿已将蹄前草吃完了,白无常也暗自欣喜够了。
踱到小爷身边,咂了咂嘴,皱眉沉声:“一般来说,女人家如厕的时间的确比男人长一些,但她们这次,是不是有些太长了?”
微目望向青草深处,黑无常收回不宁的心绪,面色冷郁:“难道有险?”
“不可不问!”
二话不说,白无常提袍便跃。
跃出未及草高,立即被铁链拉了回来。
险些坠地摔倒,扎足未稳时,皱眉不解的回问黑无常:“怎么?不追吗?”
剑眉紧锁,冷声斥责:“若她们还在行方便事,怎能乱闯?”
叹了口气,满脸无奈,只有苦笑:“虽说过了正中妖界,但荒郊野草处,也一样有风险,难道明知道有破绽,还能不管不问吗?”
黑无常沉声不语,自顾犹豫。
双掌一摊,顿足大叹:“我知道小爷要恪守男女间的本分,但这种情形下,小爷说该怎么办?”
收起铁索,拿定主意:“我去!”
话音未落,黑影消失,已追进野草深入。
双眼睁得滚圆,两片嘴唇乱抖,半晌喘不上气来,瞪着黑无常跃去的方向,狠狠的挠了挠头,喃喃的自语:“被我看光光就是耍流氓,被你看光光就是救人忙,这他奶奶的还有理可讲吗?”
抱怨了这一句还不够,急得原地转起了圈儿,仰天怪声:“有没有闲着的荡魔仙?下来一个!这里有只鬼,大白天的耍流氓!”
纵入齐腰杂草,人去无踪。
细心聆听,不闻轻声燕语。
又是谁在作怪?
灭不完的妖吗?
钢牙几乎咬碎,脸上聚起愤恨,一双铁拳恨不能攥出怒火!
提气凌空,一跃十里,放出眼中鬼火,四下寻望。
见到沙纱莎与蛇王女儿被几个持刀的糙汉押解,正在走入林子后面的一座大寨。
敢在无常手里抢人。
找死!
垂下半截铁索,虚空踏步,逼近人群。
正要痛下杀手,突然闻到身后风响。
回头看,是懒酒鬼也凌空而来。
仍是一副无所谓然的模样,贴近就问:“小爷好好看看,沙纱莎那得意的几步,哪有一点害怕的意思?”
细心一顾,果然只见到蛇王女儿行路维诺,像是被骇到了,但沙纱莎昂首挺胸,不但没有一丝怯意,更透着几分忘形的模样。
第八十四章 姑娘大王
清风白日,杂草纵横。
黑白二君正凌在空中,俯看下情。
两个女子被几个山野粗汉围押,由他们引路而行。
粗汉各持朴刀,虽然不锋利,但吓唬寻常路人总是足够了。
蛇王女儿左右闪躲,生怕刀锋划破了她的衣裙。
沙纱莎倒显得丝毫无惧,不但脚步轻快,还扬着下巴透出不屑。
一副完全不把持刀汉放在眼里的姿态。
好生怪异!
看得黑无常紧锁双眉,不明所以然。
难道其中另有因由?
不管她在闹什么玄虚,先救下人来总没错。
横拉铁链,他就要俯冲下去。
旁边的白无常手快,一把捞住。
慵懒的脸,轻松的笑:“小爷,一路上都是我们被旁人瞧热闹,趁此时机,也做一回瞧热闹的人吧。”
难道眼见两女被人围堵,竟然不管不问?
见到小爷面色阴郁,轻声递近一句:“你看那几个野汉,步态沉滞,气息短促,连个寻常武夫都算不上,小爷莫要忘了,沙纱莎也是修过道的,有法术傍身,对付这些憨货,还不在话下。”
捧过了沙纱莎的场,又吐气轻叹:“她似乎心有积郁难出,刚好算这些莽夫倒楣,做了小丫头的出气桶。”
左思右想,这一路上她确实饱受颠簸,经历过生死劫难,荣耀屈辱,实在不是十三岁年华的天真少女所该承受之苦。
昨夜雨中泪痕未干,今日草丛眼眶又湿。
她的苦,自己咽,咽不下,找人吞。
看她那副走路行风的模样,也许这些凡夫,等下少不了要吃些苦头。
不知道小爷在犹豫些什么,怕他动手解局,自己没有热闹可瞧了,白无常忙又嬉笑一句:“等下她动手时,如果凑巧有荡魔仙来问小丫头的罪则,小爷先顶着,顶不动了,我再回地府搬救兵,只求小爷千万别出卖了我。”
横了他一眼,不理不问。
轻吸一口气,飘得更高了些,就连落在草间的黑影也被黑无常收了起来。
两声喜笑,白无常摇扇飘高,与小爷并肩观望。
黑白二君,凌空虚渡,两双鬼目凝视众人。
被黑白无常偷偷盯上了,谁还指望能落个好下场?
引路的野汉突然觉得后脊梁发凉,猛打了四个喷嚏,险些没把肺子震碎。
“真邪了门!”
抬头看了看天,依旧艳阳高照,抬起粗手,擦了一把汗,纳闷的自语:“这么热的天,还能染上风寒吗?”
这些野汉个个儿面黄肌瘦,好像永远吃不到饱饭的饿死鬼,走路一晃三摇,脚下没根,竟像随时能晕倒一样。
要不是沙纱莎收着脚风,早就把他们甩到后面去了。
打几个喷嚏就怕得要死,看得沙纱莎实在厌烦,嘴里也没有好口气:“喂!打喷嚏的,到底要走到什么时候才能把话讲明白?”
野汉回头看了看,这小女娃子,被这么多人围押着赶路,还敢嘴硬?
身形瘦小,偏生了一副漂亮脸蛋儿,细皮嫩肉的,一定是娇生惯养的。
看她的样子,手不能提,肩不能抗的,腰里本来有一把牛耳尖刀,但早就被兄弟们拿下了。
手无寸铁,本来应该吓破了胆哭哭涕涕的求饶才对,怎么越走到荒凉处,她的一双眼睛就越亮呢?
这双星眸甚至逼迫的野汉不敢与她对视,强挤压嗓子,装出一副骇人的声音:“别问那么多,到了地方后,有你好受的。”
唉,许多强人在作恶时,总喜欢装神秘,但真正掀开谜底的时候,往往毫无惊喜可言。
看他们这副穷横的样子,估计跑不出这个套路。
无聊的叹了口气,沙纱莎驻停了脚步,嘴角扬笑:“不说是吧?那我就不走了。”
立即盘膝坐下,一副顽童的模样。
“你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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