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有一腔抱负,却不能为国效力。
于先生只能将希望寄托在学童身上。
他也许是世间最年轻的先生,他还未满二十岁。
他也许是世间最好看的先生,他眉目清秀,每逢授课时,读书朗朗,总能招来送孩子们上学堂的女眷们的微笑。
文霜岩说过了于公子,微叹:“表妹,我挑不出于公子半点毛病,相信世间也没人能挑出于公子半点毛病。”
这个烂表弟,平时嬉皮笑脸的服过谁。
没想到竟然对于公子十足钦佩。
“就是呀。”秦筱梅得意的扬起下巴:“只要我一点头,于公子就能做你的表姐夫。”
“说得没羞没臊。”烂表弟又开始鬼笑:“你慢慢等着点头吧,一但我四十岁也中不了举,可能你还得再熬二十年。”
二十年没那么容易过去,但两年却是一晃即过。
表姐弟,或者说表兄妹,年满十八了。
家里依然有媒婆造访,只不过,除了给秦筱梅说亲,还有给文霜岩说亲的。
这种事,一向由苏大小姐来应付。
而且这一次,拒绝的理由很充分:“岩儿还未及弱冠之年,现在就谈婚事,是不是太早了些?”
“不早了,不早了。”媒婆笑得春花灿烂,理由比苏大小姐还充分:“好姑娘不多,与你家公子登对的更少,要是不早早定下来,怕错过了好姻缘。”
“可是,岩儿还在攻读,今年就要进京应试。”
“应就应呗,反正试放在那儿也跑不了。”媒婆的嘴,总比苏大小姐厉害:“还有一把胡子的老夫子也去应试呢,难道说他们还不能成亲了吗?”
“我要和岩儿商量一下。”
“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和公子商量什么?”媒婆掩着嘴,笑得一团和气:“虽然说,大家都知道公子不是你们亲生的,可是养亲更胜血亲,十里八乡都传遍了,公子最听你们的话了,只要你们俩一点头,好事不就成了吗?”
“那,至少我也要和夫君商量一下。”苏大小姐说得委婉,再次请茶送客。
几个媒婆说的亲,都被躲在帐帘后的秦筱梅听了个一清二楚。
文霜岩挎着药箱回来时,被秦筱梅拖到了后院。
“什么味儿,臭死了!”一到后院,秦筱梅立即撒开手,躲开烂表弟八丈远。
“猪味儿,今天去帮李二伯家的猪糕子去势。”
“去势是什么意思?”秦筱梅始终捂着鼻子,怎么也不肯放下来。
该怎么跟她说?
说是为了让小公猪催肥,所以把它阉了?
要是真这样说,恐怕又得没来由的被她骂上几句。
“懒得跟你说。”文霜岩翻了个白眼儿,就要赶紧去换下臭衣,痛痛快快擦一个澡。
“表弟,你要是懒得和我说,那我也懒得和你说。”秦筱梅悠哉,悠哉的踱了两步,好似自言自语:“我今天听到有好几个媒婆给那个谁谁谁提亲呢。”
刚迈出两步,听到她这样说,文霜岩回过了身:“表妹,阴阳怪气的,一定是在我说吧?”
“把自己洗干净,再伺候本表姐一些水果茶点。”秦筱梅得意的一笑:“如果本表姐心情好呢,也许会和你说一说。”
点心各色,水果琳琅,文霜岩果然把自己洗得干干净净,还用了些熏香。
烂表弟,色表弟,一听说有人提媒了,恨不能马上就抱着老婆入洞房吧?
“我不喜欢吃带皮的梨子。”
秦筱梅一声令下,文霜岩立即削起梨皮。
瞧他那副猴急的样子,听说要娶老婆了,就任我摆布,真没出息!
周家五小姐,周盈盈,绣了一手好鞋面,据说绣个凤凰都能飞。
王家二姑娘,王兰婷,烧了一手好菜,据说能把河鱼炖出螃蟹味儿。
楚家七小妹,楚玉琴,抚了一手好筝音,据说她弹琴的时候,会引来百鸟听音。
听过秦筱梅说起这三个女子,文霜岩的眉目已呆。
“表弟?表弟?”秦筱梅乍开五指,在文霜岩的眼睛前晃了晃:“你不会三个都想要吧?”
文霜岩苦叹一声:“周五小姐虽然绣功出众,却是庶出,而且她爹爹的品行不好,估计姨娘姨丈会给我推掉。”
叹过周盈盈,再说王兰婷:“王二姑娘厨艺精道,任何普通食材在她手下,都是天下绝味,是难得的奇女子,不过却疏于文采,不曾识字,姨娘姨丈不会喜欢心无点墨的女子,所以,也会给我推掉。”
秦筱梅吃着梨子,斜眼俏笑:“呦,把自己说得像香饽饽一样,要是没有父母之命,好像谁愿意嫁给你似的。”
“最难办的就是楚七小妹。”文霜岩单拳击掌,眉头紧锁:“她何止弹了一手好筝音,简直是棋道书画,针织女工,无一不精,又生得倾国倾城,这种女子,姨娘姨丈怎会不爱?”
烂表弟罗里吧嗦说了一堆,越听越让人糊涂。
他嘴上说难办,却把楚七小妹夸成一朵花儿,他到底是想娶还是不想娶?
第三百二十八章 黑店
周五小姐,王二姑娘,楚七小妹。
听文霜岩娓娓说过,似乎各具才情。
谁若娶了她们其中一个,也都是修来的福分。
可是,文霜岩却满面愁苦,不知在愁些什么。
“表弟,你到底是想娶还是不想娶?”秦筱梅眯起眼睛,看烂表弟再怎么演下去。
他默默自言了半天,霍然起身,大呼一声:“就这么定了!”
着实吓了秦筱梅一跳,顿时飞了他一个大白眼:“你鬼吼鬼吼的喊什么?”
文霜岩挺起胸膛:“我得赶紧进京赶考,不能再耽搁了。”
“说来说去,不还是急着求功名,讨老婆?”秦筱梅轻轻呸了一声:“猴急成这个德性,没出息!”
“表妹,你错了!”文霜岩说得义正言辞:“如果我考中了,会到他乡任职,自然就躲开这几桩亲了。”
“等一等!”秦筱梅突然想起了什么,也站了起来,皱眉喃喃:“你要是考中了,就有了功名,你有了功名,爹娘对你就放心了,爹娘对你放心了,该不会要逼着我嫁人了吧?”
秦筱梅的脸色苍白,文霜岩却喜形于色:“没错,那时候姨娘姨丈就会忙着你成亲的事,自然没空理我了。”
文霜岩赶紧给秦筱梅剥了一个桔子,掰下一瓣儿,递到她的唇边,贱贱的一笑:“表妹乖乖,我努力中试,你努力嫁人。”
“中试,中试,中你个大头鬼呀?”秦筱梅打掉桔子,气鼓鼓的转过身:“你千万别中试,中邪还差不多。”
“咦?奇了怪了。”文霜岩绕到秦筱梅的正面,满脸疑惑:“之前你说过,让我千万别考砸锅,千万别耽误你嫁人,怎么今天改路子了?”
懒得看他那副嬉皮笑脸,气得秦筱梅再转过身。
“于公子才情兼备,又心系天下,是不可多求的好郎君。”文霜岩似乎就喜欢看她气鼓鼓的样子,再次绕到她对面,摇头晃脑:“像这种风度翩翩,温文尔雅的男人,有多少姑娘求也求不来,怎么送到你嘴边了,你反而不肯要了?”
“滚!”
女儿家的小心思,何必跟他说?
“表妹,你不嫁于公子,该不会是想……”文霜岩长叹一口气,咂了咂嘴:“该不会是想和我大眼瞪小眼,吵足一辈子吧。”
“和你?一辈子?”秦筱梅大笑,转身坐下,右腿搭在左腿上,晃得悠哉,说得悠哉:“人家于公子的才学是中过榜眼的,你只是个秀才。人家于公子是被人称作先生的,你只是个兽医。人家于公子有全县最大的私塾馆,你只有一张破嘴。”
笑得银铃叮当,繁花似锦,秦筱梅挑起纤眉:“你和于公子比起来,就是秃头的乌鸦和凤凰,差着九重天和十八层地狱呢。”
说来说去,她不还是想嫁给于公子,当书馆的老板娘?
“表妹,你放心。”尽管文霜岩几乎被她气得要冒烟,脸上还是强挤出微笑:“我一定一举得中,让你能风风光光的嫁给于公子。”
“表弟,别那么自信,我看你的学问也不怎么样。”
似乎没听到她这句阴损,文霜岩也转身坐下,挑起眉毛:“表妹,你知道我金榜题名之后,第一件事要做什么吗?”
“我还不了解你?你能有什么大出息?”秦筱梅无聊的一笑:“最多就是把三个猪蹄子捆在一起,美美的吃一顿。”
“我要回乡,铺十里红霞,迎娶楚七小妹。”文霜岩骄傲的仰起头:“人家楚七小妹抚琴,能招来百鸟听音,而你只会吹响树叶子。人家楚七小妹针绣,能织七彩祥云,而你连个补丁都不会打。人家楚七小妹走路,像风摆荷叶那么好看,而你只会跑,像鬼爬。”
“文霜岩!”
“秦筱梅!”
两人霍然起身,四只眼睛瞪在一起。
“你敢不敢此刻就离开家,进京赶考!”
“等我告知姨娘姨丈,立即启程!”
秦筱梅解下自己的香囊,扔在桌上,扬起下巴:“缺盘缠,我这里有,爹娘那边,有我转告。”
“告辞!”文霜岩抓起香囊。
“不送!”秦筱梅转身坐下。
文霜岩从后院翻墙出去时,秦筱梅又听到“哎哟”一声。
笨蛋,翻一次摔一次,哪次都不长记性,活该!
秦筱梅气得打翻桌上的水果,心底涌出落寞,伏在桌上,想痛哭一场。
却挤不出一滴泪,倒是趴久了,催生了倦意,徐徐睡去。
等府里家丁唤醒她,让她用些晚饭时,天色已经墨黑。
秦筱梅猛然惊醒,大步流星,走向马厩。
不顾家丁的阻拦,秦筱梅自己套了一匹马。
出了院门,策马扬鞭,直奔通往京城的必经之路。
星月全无,风云雷动。
斗大的雨点砸了下来,催得人面目生疼。
秦筱梅却似浑然不知,将马鞭催得更紧。
四蹄翻起泥浆,急驰如飞。
一路追寻,竟然没见到烂表弟的身影。
这个傻乎乎的,不会躲到树下避雨了吧?
烂表弟,你在哪,赶紧给我死出来!
你对表姐这么坏,天雷一定会劈焦了你。
心急如焚时,见到前方有依稀灯火。
策马而近,是一家小酒馆。
小酒馆只有三间土房子,被暴雨冲刷得摇摇欲坠。
秦筱梅翻身下马,本想步入酒馆,喝两杯热茶后,再去追该死的烂表弟。
却想起来自己的香囊已经给了他,出来时又分文没带。
只能悄悄站在屋檐下,暂避雨势。
酒馆的木门吱呀一声,被人从里面推开。
门里探出半个身影:“小姑娘,外面雨大,快进来避避。”
“我……”秦筱梅红了脸,咬紧嘴唇,终于说出羞人的话:“我没钱。”
门又被推开了些,里面的人哈哈大笑:“相逢即是有缘,提钱就太俗了。”
风雨瑟瑟,秦筱梅淋透了雨,确实有些寒意,干脆心一横,迈步进门。
酒馆内挑着几盏灯,燃了几根烛,已能看清人的面目。
这人掩好了木门,回首看向秦筱梅,再嬉笑一声:“如你这般漂亮,谁又忍心收你的钱?”
天呐,他说得如此轻薄,该不会是家黑店吧?
第三百二十九章 透视眼
夜半急雨,秦筱梅敢单人匹马步入荒郊野店。
这种事,若不是被烂表弟搅乱了心情,她怎么也做不出来。
秦筱梅十八青春,正是少女芬芳时。
被雨淋透了娇躯,曲线毕露,都不知道该用手遮哪里。
酒馆老板虽然嘴上嬉笑,却懂少女心事。
他立即脱下自己的外袍,递给秦筱梅。
“穿紧一些,能暖身子。”
白袍胜雪,锦衣华服。
裹住湿透的身体,果然暖了几分。
酒馆中央有一方石炉,石炉上架着一只砂锅。
酒馆老板蹲在地上,用一叶白羽扇弄风助火,盼着早点炖熟砂锅里的东西。
细看他,人近中年,眉目清爽,竟然是个俊朗的人。
砂锅渐沸,溢出香气。
秦筱梅本就没用过晚饭,被这股异香勾引,竟然饥肠辘辘。
他善解人意,为秦筱梅满满盛出一大碗,再配上勺子,送到秦筱梅眼底。
“砂锅鱼头。”老板眨眼一笑:“要烫嘴的时候用,才能得到鱼之最鲜。”
秦筱梅轻轻谢过,用了一口汤。
鲜美无双,顿时暖意倍生。
“老板,我以后会把饭钱送过来的。”秦筱梅有些不过意,哪能白受人家这种招待。
“随姑娘的心意。”老板也不与秦筱梅谦让,拨小了火势,让鱼汤受着文火慢熬。
再用了几口汤与一块鱼肉,秦筱梅彻底摆脱了雨寒,问声轻轻:“请问老板,有没有见过一个书生,身高大约……”
问声未落,突然听到后堂传来嬉笑。
嬉笑声近,见到两个窃窃私语的女子正欢步前堂。
一个腰里斜挂两把弯月匕首,一个素手空空。
笑音胜似银铃,婷婷莲步之美,又似雨润芭蕉。
她们的美貌让人窒息,淡淡清妆,更胜仙子。
“白掌柜。”匕首女子走近酒馆老板,眨眼一笑:“今天的货色实属上佳,多谢了。”
“举手之劳而已,请蔷薇姑娘慢慢受用。”
“白掌柜,这是你要的东西。”素手女子指尖轻轻,拈起一小包东西,抛向白掌柜。
“多谢水灵姑娘的恩赐。”白掌柜接过这包东西,立即打开。
是一包粉沫,用水冲好,白掌柜立即用下。
“原来有客。”蔷薇姑娘见到秦筱梅,笑赞一声:“好漂亮的姑娘。”
“看来今晚做不成好事了。”水灵姑娘轻叹:“白掌柜,替我们看好了货,我们明晚再来。”
两位仙子般的人物,推开酒馆木门,踏雨而去。
“白掌柜,她们没带伞。”秦筱梅见到酒馆墙根倚了两把油纸,抓起来就要给两位姑娘送去。
“姑奶奶,别闹了!”白掌柜吓得跳起来,抢先秦筱梅一步,将酒馆的木门掩好。
他的脸色突然苍白,吓了秦筱梅一跳。
“蔷薇和水灵是妖怪,也许这场雨就是她们降下来的。”白掌柜苦叹一声:“你还要给她们送伞,难道不要命了?”
妖怪?
如此美貌的妖怪?
伞掉了下来,秦筱梅愣住。
“白掌柜,你怎么与妖怪做朋友?”
“姑娘,你别问得这么天真好不好?”白掌柜一脸苦相,几乎快哭了:“谁愿意和妖怪做朋友,谁又敢和妖怪做朋友?”
长叹过后,白掌柜将方才包粉沫的纸,添到灶炕里,说出原由:“我是中了她们的毒,她们逼我每个月给她们找一个人做血食,才会给我解药,否则,我会全身爆裂而亡。”
原来水灵刚才给他的那包东西是解药。
可是,为了自己活命,也不能坑害别人做血食呀。
“白掌柜,你一共给她们找了几个血食?”秦筱梅想问清楚一些,回头一定告诉爹爹,派县军来捉妖问罪。
“哪有几个?就只找了这一个,因为你在这儿,她们还没用上。”白掌柜似乎受了冤枉,又是一声长叹:“我也替这个书生可惜,年纪轻轻,样貌英俊,居然这么短命。”
书生?
书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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