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祥君不堪受辱,自绝残命,已做了表率。
既然已无力回天,便又有十几只妖将手中兵刃倒转,对着自己,用尽全身气力,做最后的惨呼:
“害我者,不得好死!”
手起刀落,血溅当场。
豪迈,也悲苦。
剩下的妖,已经手软,对自己下不去手,只有伏地哀声求饶,盼蛇王能念在一地之缘,留他们一条生路。
蛇王已有屠妖意,此刻岂有菩提心?
看了看眼前跪倒一片的妖众,回想正西妖界也曾有过欢聚同笑的前景,蛇王心里也不免生出些许萧索。
事已至此,难道还能就此罢手吗?
无毒不丈夫!
掐诀念咒,再请来阵法中的天雷,一并将残余的妖众劈死。
顷刻间,天地无声。
发送完妖众的院顶乌云,终于缓缓降下丝雨,仿佛为逝去的生灵哭泣。
送葬雨。
冰冷。
第二十三章 不杀
院落,堆满了残破的尸体。
凄惨。
丝雨降临,浇不息刺鼻的腐臭。
尸骨如山,就在眼前,蛇王不免有些真正的痛心疾首。
苦心经营数千年的正西妖界,片刻间化为乌有,难免悲上心头。
白无常跳下茶桌,凑近蛇王:“恭喜,恭喜。”
正值不悦,满心凄然时,便没有好语气:“正西妖界,从此全无,有什么可恭喜的?”
笑了笑,出语宽慰:“妖嘛,再修炼个百十来年,又会再有一批的,蛇王难道还怕日后无兵可带吗?”
劝言过后,再进一句:“蛇王今日平白得了这么多内丹,功力必然大进,还不值得恭喜吗?”
闻听此言,立即双目如电,紧盯白无常。
直视一副阴沉面目,白无常毫无惧意。
知道蛇王被自己道破心机,恼羞成怒而已。再逗他一句:“如果蛇王不稀罕这些不成器的内丹,不妨让给小可,小可倒是不会嫌弃。”
这人十足讨厌!
本以为天衣无缝的计谋,竟然被他一个个的看穿。
看穿,偏要说破。
可恶!
顿时怪目乱转,大喝:“我正西妖界的东西,没人能抢。”
本来就没想要这些内丹,只是嬉笑而已。
见到蛇王发火,无聊的撇了撇嘴:“不抢,不抢,都是蛇王的。”走到院里倒扣的一只铜缸前,将羽扇插到颈后,双腿微曲,双臂较力,将诺大一个铜缸推倒,从里面扶出了瑟瑟发抖的红菩萨。
红菩萨早已腿软。
一出铜缸,见到满院的妖众尸首,死相惨绝,更是全身无力。
幸好有他搀扶。
把一个柔软的身子倚仗在他身上,才勉力走出几步。
紧紧抱着他,仿佛溺水之人抱着大树。
想哭,早已被骇得连眼泪都不会掉了。
软软的对他说:“郎君,我尿了……”
被她抱得紧,几乎透不过气来。单掌抚了抚红菩萨的头,连声安慰:“很快,很快。”
听到他这样说,终于哭出声来。
很快,是指死的很快。
冷眼看着缠在一起走向自己的两人,蛇王掌中暗暗运功,只等白无常甩开红菩萨就要动手了。
一个娇人,哭得泪眼婆娑,被白无常拖着走向蛇王。
每一步,更近死亡。
将死之人,本已绝望。却刚好透过泪眼,看到正在品茶的黑无常,红菩萨用尽气力,高声求救:“弟弟救救我吧!”
他低眉品茶,不理。
白无常叹气,对红菩萨笑问:“你不求我,反而求他?他的心和他穿的衣服一样黑,只会杀你,怎会救你?”
人抖得像筛子一样,红菩萨泣不成声:“不,不,只有他会救我,只有他会救我。”
看来她心智已失。
可惜了一副花容月貌。
白无常无奈的摇了摇头,将她扔到蛇王脚下,撒了手。
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想拖住他,此时手软的只有婴儿般的力量,只能眼见着他离开。
失了最后的依靠,红菩萨软软的卧在湿冷的地上,哀哭不已,嘴中含糊不清:“弟弟救我,弟弟救我……”
蛇王已聚好杀妖的真气,慢慢抬起手掌。
刚要下手时,听到黑无常冷冷出声:“你为何笃定我会救你?”
已经闭目等死,却听到他相顾。
好像黑暗中摸到一丝光亮。
事情或许有转机!
凝聚心神,收起哭声。
爬向黑无常的方向,不顾湿泥浸透罗裙。
边爬边说:“弟弟先前说过,雷电逐铁器而行。方才降下雷电时,我只因记住了弟弟的话,才钻到铜缸里躲避,身体不敢碰到铜缸,这才能活命。”
品一口茶,看红菩萨:“算你机智。”
他在看自己!
手脚并用,爬得更快。
顾不得罗裙脱落,露出蛮腰,一袭艳丽全化作哀声求救:“方才能活命,就是弟弟救的。弟弟好人做到底,救一次也是救,救两次也是救,再救我一次吧。我用了弟弟传的法子保命,也算是与弟弟有了师徒情义,看在这份情义上,弟弟救命吧。”
已爬到了他的脚下,却没有力气起身。
说完要紧的话,又凄凄艾艾的哭泣。
娇柔无力,温婉可怜,哭得让人动容。
放下茶杯,似乎戏弄:“这些不够,还有别的理由吗?”
红菩萨心里一喜,立即连声回答:“弟弟救了我,我就是弟弟的,随弟弟打骂玩弄,夜夜欢喜,不离不弃啊。”
重重一哼:“死到临头,还敢淫词浪曲。”
难道我不够娇美?竟然惹怒了他!
心已经凉透,最后的一丝希望,也毁了。
白无常失笑叹息:“唉你提哪件事不好,偏提床笫这件事,这不是触他的楣头吗?”
唯有哀哭,任人宰割。
蛇王跟近,举掌便拍。
这一掌,便要香消玉陨。
手臂突然被一根铁链缠住,顿时觉得心跳如兔,不能把持,体内真气大乱。
追着铁链的去向看过去,黑无常已收回了铁链,负手而立,对惊愕的蛇王说:“不杀。”
红菩萨听到脑后风起,只道大界已到,却没想到在转瞬间,黑无常突然改变主意。
心里顿时涌起活命的惊喜。
一悲一喜交集,终于攻乱了她的心神,昏了过去。
白无常大惑不解,走近黑无常:“你难道真认了你与她的师徒之情?”
“不认。”
用扇柄挠了挠头,轻声自语:“这倒怪了,难道还能是夜夜欢歌打动了小爷吗?”
瞪他一眼,与他讲清:“你想杀,我便救。”
一脸茫然,摇头:“小爷讲话高深莫测,我资质鲁钝,没懂。”
“你曾坏过我的事,我也要坏你的事。”
原来他是记仇。
这理由,让人哭笑不得。
长叹之余,无奈的苦笑:“有仇不报非君子,今天我既遇到了小人,又碰到了君子,真是服了。”
蛇王左右看看,这两人在言谈间,完全没把自己放在眼里。加上之前被黑无常偷袭一招,顿时两下恼怒,喝问:“我如果偏要杀她呢?”
仰脸轻笑,黑无常负手转过身去:“你可以试一试。”
一双拳头在背后攥的惨白。
老脸上阴晴不定。
白无常抢上前一步,挡住蛇王,软声劝说:“你记住一句话,我们这位小爷惹不得,上次不信这句话的人,现在已经在三界中没了地位,混不下去了……算了吧,你都多大年纪了,和小孩儿较什么劲?”
满脸怒意,仍未回转,似乎想一试黑无常的手段。白无常再劝一句:“童男不好找,有道法的童男更不好找,蛇王如果不想顾全大局,我不拦你。”
撤出一步,任他自作主张。
思前想后,应以大局为重。
且用你行完事,再算这笔账!
蛇王重重的哼了一声,也转身负手而立。
左右看看都以后背对着自己的两人,白无常夹在中间苦笑:“下一步该怎么办?”
红菩萨幸免损命,醒来后慌忙逃走。
仆人、女婢,将众妖的尸首都打扫干净,另存他处。蛇王再催动院顶乌云,降了一场好雨,将沾满血腥的青石地面,冲刷得一干二净。
收拾完了残局,蛇王撤去了九星地火阵,燃了些普通的烛灯。
明月当空,烛火如豆。
院落再次雅致。
谁能想到,就在几刻前,这里曾是屠妖的场所。
女婢们又在一处宽大的石桌上布了点心、水果,茶品。
蛇王虽然恼怒黑无常多次对他无礼,但毕竟城府极深,知道孰轻孰重。
再次以笑相待,招呼黑白二君分宾主落座。
亲自为黑白斟了茶,谦声:“今日有幸识荆,实及三界的福气,也是老朽的福气。”
黑无常厌烦虚套,只顾喝茶,不做理睬。白无常倒是善聊,寒暄了几句后,终于问到重点:“今天晚上不会还是吃面吧?”
知道他那点心思,蛇王笑回:“已安排厨子为道友准备了上好的肥羊肉。吉祥君阴气太重,吃不得。”
“阴气嘛,我闻惯了,倒是不太在乎,只要味道足,哪来的肉,我无所谓。”白无常拈了一颗绿色的椭圆葡萄入口。
新疆马**葡萄果然名不虚传,入口甘甜饱满,正是开胃的好果品。
闲话片刻,蛇王回身拍了两下手掌。
庭深处,便有四个人走来。
先头一个是小女孩儿,一蹦一跳,仿佛永远不知道疲惫,还未走近石桌,便已摇手招呼:“卖身给我的,我来啦。”
虽然月色朦胧,远处难辨面目,但一听便知道这个小女孩儿便是要一同上路的童女。
童女身后,袅袅婷婷走来三个女人。
仅凭娇弱无力的几步,便可知道这三个女人必定极尽魅力,是天姿难掩的尤物。
黑无常心下一凛,这三个女人是谁?难道老怪又要再弄玄虚?
转头看向白无常。
早已笑的呆傻,双眼泛出桃花,痴痴的盯着这三个妖娆女人。
第二十五章 谁懂
白天烈日灼人,夜里天降寒冰。
无处寻水源,随时有风暴。
毒蛇黄蝎要命,海市蜃楼迷人。
这便是沙漠。
一片黄沙,有生有死,有情有泪。
埋葬过年华,成就过英雄。
丝绸之路的故事,流传至今。
沙漠行脚,凶险多变,是当世无二的苦楚。
白无常头痛欲裂,口干舌燥,想抬手取水,发现不能活动,扭了扭身子,才知道手脚被缚。
长出一口气,强睁一只眼。
看到一个刺目的烈日,晒得他几欲皮开肉裂,百般难受。
宿醉渐醒。
耳边传开驼铃脆响,这才心下恍惚,难道自己已被人绑在了骆驼上?
忍着浑身酸疼,翻了个身,不一小心摔到地上。
黄沙松软,没有摔疼了他,环顾四周,果然已经身处在无际大漠中了。
前后看看,好大一只驼队。
驼队在行脚,载满了各色行囊。后面跟着十数匹油亮的骏马。
马儿身形虽然高大,在沙漠里却显不出神勇,艰难的拔蹄苦行。
抬头见到一个俏皮的红衣女孩儿,骑着一匹神气的骆驼,路过自己。
骆驼神气,女孩儿更神气。
看到白无常摔在沙里,满脸狼狈。
侧目不理,扬着小脸儿,哼着小曲儿,只顾驾驼前行。
头痛,宿醉刚醒。
认得红衣女孩儿是童女。
灰头土脸都被她看去了。
苦笑,刚要张嘴招呼,又见到后面一驼载着蛇王女儿。
身着白纱,袅袅婷婷,斜坐在一只白驼背上。
急忙抖了抖头上沙土,扬起笑脸,巧言相顾:“姐姐不认得我了吗?昨夜梦里还曾见过。”
见他摔在地上,本就犹豫该不该扶他。
刚好他出声,蛇王女儿驻停了白驼,招呼走在前面的童女:“哎,哎,他,他摔下来了。”
“不管他,把他自己留在沙漠里渴死。我们接着赶路。”童女对蛇王女儿回话,狠狠瞪了白无常。
驼铃急促,童女催动骆驼再进一程。
看她那副决绝的背影,好像真的要把白无常丢在大漠中。
蛇王女儿依旧一袭异族装扮。有白纱遮面,看不清她的面目。
语声却透出焦急,替他求情,再唤童女:“咱们的马也渴了,也该停下来喝点水了。”
回头看了看蛇王女儿,童女皱眉,气说:“小姐好没出息!对这种色狼凭什么心软!”
嘴上虽然厉害,童女还是回转了骆驼。
见事情挽回,白无常对蛇王女儿嬉皮一笑:“谢姐姐美言。”
童女落在他身边,从牛皮腰带上抽出一把牛耳尖刀,抵住白无常的脖子,立起纤眉,喝问:“再问你一次,这一路上,你到底听不听我们的。”
刀压在脖子上,点点头都会划破喉咙。脸上一副懦弱的模样,连声承应:“这还用问?咱们不是已经说好了吗?”
“算你识相!”
割断了缚住他手脚的绳索,收回尖刀。不屑的讥讽他:“折腾了一夜,脚都软了吧?”
昨夜香艳事,怎能对人言?
就算脸皮再厚,白无常也不会对童女谈床笫。
故做羞臊,举手遮面:“惭愧,惭愧。”
解开了绳索,他还坐着!
童女心头有气,厉声催他:“别装死,快起来,饮马去!”
好叫人笑,阴曹厉鬼使,与人做奴才。
起身拍打全身的沙土,白无常走向马队的方向。
几步过后,驻足转身,笑问童女:“妹妹叫什么名字?”
“别叫的那么热乎,谁肯认你这个又馋又色的哥哥?”
年纪小,脾气大。
也不知道哪里得罪了她。
活动了一下筋骨,笑问她:“路途尚远,咱们还得一起过些日子。你又不肯让我唤你妹子,我总不能喂,喂的叫你吧?”叹了口气,又跟了一句:“你要是不敢告诉我你的名字,我不强求。”
“我不敢?哼!天底下还没有我不敢做的事呢!”
刚接完这话,童女暗疑,是不是已中了他的激将法?
大话已经说了,难道还能吞回去吗?
眼珠儿一转,童女扬起下巴:“我叫吴舞雾。”
一愣:“什么无无无?”
“就知道你这种烂色鬼,读不熟我美妙的名字。”损了他一句,又骄傲逐字对他讲清:“吴国的吴,歌舞的舞,晨雾的雾,懂了吗?”
脑中现出这三个字,果然曼妙。
白无常点头笑吟:“吴人弄情,晨曦舞雾,好名字,果然是好名字。”
“好什么?被你一念,就变得污秽了!”没好气的损他一句后,又催促:“都知道名字了,还想赖着不干活吗?快点饮马去!”
马队的第一架车上,坐着黑白无常。
已热得双颊流汗,湿透衣衫,正手持水囊喝水。
对黑无常讪讪一笑:“看来你和童女已有了分工,她管驼队,你管马队。”
见他嘴唇干裂,扔给他一只水囊:“喝了水,去饮马。”
与童女的口气如出一辙。
捡起水囊,拔出塞子,仰头喝水,大叹:“赔了,十足的赔了。昨夜没吃着羊肉串儿,平白搭了一葫芦九天香。”擦了擦嘴边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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