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楼的时候,也不知道是嗓子痒,还是其他的什么,重重的啐了一口。
大侠坐得安稳,大人却有点坐不住了。
“唉,连口水都没给上。”大人抱怨,白了大侠一眼,嘟嘟囊囊:“还没有我昨天拉了六口棺材进城气派。”
“大人气派,不是因为六口棺材,而是因为六口棺材里装满了金子。”大侠轻轻一笑:“我没有棺材,我也没有金子,但我向大人保证,等一会儿,这里会比大人昨天还气派。”
等一会儿是多久?
一个时辰是等一会儿,半天也是等一会儿。
大人怕等得太无聊,竟然咬起了筷子。
大侠嘴里的等一会儿,绝对没到一个时辰,也许,连半个时辰都没到。
遥听马蹄踏青石,近看人群多簇拥。
还算安静的小镇街道,突然就热闹了起来。
大侠寻窗下望,眼底含笑。
大人寻窗下望,满脸慌张:“有很多拿着兵器的江湖客冲过来了,该不会是找你寻仇的吧?”
江湖客的腿脚好快,大人的话音刚落,已听到有人踏着楼梯的声音了。
“大侠在哪里?大侠在哪里?”
满满的都是这种呼声。
率先挤上来的人,一眼便看到了闫箫寐与白衣人。
因为二楼也只有他们这一桌客人。
哗啦啦跪倒一大片,各自报着字号,参见大侠。
他们绝对不会跪错,因为只有大侠才配穿一身血衣。
“诸位英雄请起,在下何等何能,敢受英雄们如此厚爱。”
大侠走出座位,满眼含泪。
前面的人跪倒了,后面的人还排在楼梯上。
有了大侠的谦让,前面的人仍然不肯起身。
一劝不起,两劝不起,三劝仍然不起。
“好,既然诸位英雄决意如此,在下唯有长跪不起,以谢英雄们的错爱。”
大侠跪倒,众人大惊。
有跪爬到近前的来扶,可是,大侠若想站着,没人能让他跪下,大侠若想跪着,谁又能扶得起来他?
一个头对磕几十个头,真情实意下,险些把楼板磕塌。
这种场面,几时能见?
看得白衣人哭笑不得,连连摇头:“这怎么像拜花堂一样?”
他的声音不大,但楼上全是江湖客,都有一副好耳力。
有几个性急的听出他的语中酸意,不免怒目相视,只是碍于大侠在场,不便发作。
大侠看了一眼大人,顺口便对江湖客们朗朗有声:“我这位朋友所言极是,今不才冒昧,敢与诸位英雄结为金兰之好,不知英雄们可肯错认在下?”
大侠要和你拜把子结兄弟?
这是江湖的恩赐!
叫好声像惊天乍雷一般,震荡了整座酒楼。
“店家,上香炉!”有人高声大吼,差点没吓破小二哥的苦胆。
酒楼也许没有香炉,但这么一堆江湖客齐聚在此,都是些说砍人就砍人的煞神,就算立即去庙里抢一个也得抢回来。
小二哥抱着香炉,爬上二楼,再见到闫箫寐的时候,几乎快哭出来了。
谁能想到这一身残袍血衣的落魄客,竟然是江湖上的大哥?
青烟袅袅时,斩了雄鸡头,喝了歃血酒。
无论年纪大小,所有人都喊大侠一声大哥,就连白胡子老道也不例外。
后厨煎炒烹炸,酒香四溢,小二哥再不敢有半分怠慢,楼上楼下跑得紧忙。
当美味佳肴上了半桌子的时候,白衣人皱眉悄悄问大侠:“今天到底谁请客?”
第二百五十一章 玉洁公主
菜是美味的,酒是浓香的,笑声是豪爽的。
八大桌,坐了百十余人,喝了几百坛酒,累得小二哥要死要活。
这还不算,听说有人已经飞鸽传书,告知大侠今日与江湖兄弟义结金兰。
扬州城周边的武林中人,有许多人正在快马加鞭,向县镇集来。
聚齐了这么热闹的场面,只因小二哥去找了满客茶楼的板子刘。
说书人的嘴,是一张神奇的嘴。
拍过了压言木,几句话带你阅尽千古,讲到精彩处又吊足了你的胃口。
收赏钱的时候,板子刘抖出了大侠要在酒楼请自己喝酒的消息。
说出这个消息,赏钱装满了几铜锣,满客茶馆瞬间人走茶凉。
世间有谁不想亲眼目睹大侠的风采?
县镇不大,只要有一个武林中人得到了消息,就是全镇的人得到了消息。
把酒言欢时,只有一个人喝得最不自在。
而这个人,却是嗜酒如命的白衣人。
因为大侠回答了他的问题:“我请客。”
他请客?
腰带空空,恐怕掏不出成锭的银子,八大桌的上等酒席,外加赏了一桌,他拿什么请?
总不会把人押在这里刷盘子吧。
最要命的是,还陆陆续续有人来,还陆陆续续的在加菜。
在白衣人食不知味的知道,闫箫寐堪堪起身。
所有人喝酒都用坛子,大侠更是如此。
高举酒坛,大侠豪气万千:“今日难得众家兄弟错爱,肯喊我一声大哥,大哥有事相求,万望众家兄弟能赏我这个面子。”
“水里水里去,火里火里去!”
大侠有求,一呼百应,有那性子暴烈的,更是抄起了板斧铁锤,胸膛子拍得山响:“要是为武林锄奸,大哥尽管吩咐,不敢拼命的,不是好汉!”
淡淡一笑下,再饮豪酒,大侠摇了摇头:“今日只谈我兄弟情义,不谈江湖仇事,我所求之事,这满堂酒饭钱,都须我来付,无论是谁,都别抢我的风头。”
这!
“大哥!只有弟弟们孝敬哥哥的,大哥今天说这样的话,是要弟弟们的颈中鲜血吗?”
酒喝到时候了,什么义气的话说不出来?
有人重重一拍桌子,震起碗碟儿,大吼一声:“掌柜的!今天谁敢收我大哥的钱,别怪我手里的家伙不认朋友!”
“好!”大侠高喝一声,不再说话。
提起手中的酒坛,倒灌下去,一口饮尽,浇透了血衣。
大侠无声胜有声,博了堂满喝彩。
众豪杰也纷纷效仿大侠,将酒坛饮干,欢声一片。
当大侠回座时,白衣人吐出嘴里的鸡骨头,斜了大侠一眼:“你真他奶奶的有办法。”
从艳阳高照喝到红日西落,说不完的情义,谈不尽的江湖。
多少人邀请大侠到家中小住,都被大侠婉拒了。
只有在酒楼为大侠与他的白衣人朋友开了两间上房,众英雄们亲耳听见大侠承诺要多住几日,这才洒泪而别。
酒楼下,江湖歌声飘遥,今日能与大侠同醉一场,是所有人的荣耀。
大侠送大人进了房,要离开之时,被大人抓住了腕子。
大人已醉得睁不开眼了,嘴中迷离:“你得保护我,和我同睡一张床,藏宝图,也不能离开我的视线。”
“应当小心。”
两人一起卧在床上,大侠看着没醉,却睡得比大人还快。
月明亮,星稀疏。
大侠气派大,鼾声也大,可大人却不输给他。
两支鼾声交织在一起,震得窗棂作响。
其他房间如果有人住,这一夜,别想合眼了。
夜,越来越沉。
人,越睡越香。
鼾声正浓的大侠突然腰力一挺,直纵窗外,大喝一声:“小贼休走!”
这一声喊,吵醒了大人。
揉着惺忪睡眼,只见到窗棂摇晃,大侠已经人去无踪了。
大人咂了咂嘴,翻身又睡。
他似乎已经忘了,藏宝图还在大侠的身上。
夜风酒,头更疼。
自从大侠跃出窗子,大人被灌了半夜冷风。
早晨起来时,头疼欲裂,只能揉着自己的太阳穴,叫来小二哥添茶倒水。
大人是大侠的朋友,昨天小二哥已经见识过了大侠的厉害,再来伺候的时候,恨不能先嗑个头再干活儿。
茶不再是碎茶了,是上好的普洱。
既解腻,又解酒。
半杯热茶还没喝完,小二哥又送来了早饭。
精致的点心配咸粥,真是相得益彰。
大人吃得慢条斯理,似乎已经忘了藏宝图不在他视线里这回事了。
小二哥唯唯诺诺的退了出去,窗子外面又跃进来了一身血衣。
大侠单拳往桌上重重的一顿,口中一声粗叹:“贼人好轻功,我追了小半夜,竟然没跟住他!”
“小毛贼到处都有。”大人只顾喝粥,满不在意:“咱们除了藏宝图,也没什么值得丢的。”
“大人放心,藏宝图有我亲自看管,绝无差错。”
大人拈起一块点心,细嚼慢咽,斜眼大侠:“藏宝图,你看过没有?”
自斟自饮一杯茶,大侠摇头,以做回答。
“掏出来看看。”
大侠轻笑:“大人何必试探?既然在下知道这是复国之宝,怎会窥瞧?”
说过了诚意,大侠重重一叹,将藏宝图从腰里取出,推到大人手边,沉声一叹:“既然大人对在下如此不信任,在下也没必要淌这条混水了,告辞!”
大侠当真说走就走,去意决绝。
推开门时,听到大人轻轻一声:“就算你看过,也找不到宝藏,因为这份藏宝图,只是其中之一,并不完整。”
大侠不回头,沉沉一声:“分手在即,大人何必对我说这些?”
吃过点心,擦净了手,大人不回答大侠,再问了大侠一个问题:“你知不知道另一部分在谁的手里?”
对越秘密的事,人就越感兴趣。
大侠是人,大侠也不例外。
听到大人要说机密事,大侠掩好了门,凑近大人坐下,轻轻扬眉。
“在我车月国玉洁公主的手里。”
玉洁公主?
听着像个汉人女子的名字。
大侠思索过,长声萧索:“西域国情,果然与我中土不同,复国之命,竟然由公主担当。”
端碗饮尽了残粥,大人擦了擦嘴角:“复国之命,不可延误,我们即刻启,在路上,我慢慢和你说。”
大人起身时,又将牛皮地图还给了大侠。
大侠收好藏宝图,皱眉问大人:“咱们去哪?”
“去找玉洁公主,也就是另一部分藏宝图。”
第二百五十二章 精锐军
当官的,说出的话,别人一定要听。
也许正因为这样,当官的,才被别人称为大人。
大人说的话,就连大侠也要听。
因为大侠说过,行侠仗义是他之天命。
大人吃了点心,喝了粥,说走就走,也不管大侠吃没吃早饭。
大侠心里装着五湖四海,又怎么会在乎区区一顿早饭?
住店钱,是昨天武林中人付过的,但今天又加了一顿早饭,当然不能不问就走。
大侠来到柜上,客气的问掌柜的,早饭该给多少钱?
掌柜的不但没向大侠要钱,反而倒找了大侠许多银两。
行侠仗议的人,怎能随便收人钱财?
大侠断然拒绝。
掌柜的却一个头磕在地上,苦苦哀求:“这是昨天武行里的大爷们存在小店里的钱,他们已料到大侠今日有可能不告而别,特特叮嘱小的一定要把这点心意给大侠奉上。”
他的哀求虽然动容了大侠,可只是换来大侠长叹一句:“这是江湖情长,我怎能担当?”
见大侠拔腿要走,掌柜的死死抱住,哭得悲怆:“大侠,武行的大爷说,要是钱送不到大侠的手里,他们就要拆了我的骨头炖汤喝。”
掌柜的在哭,小二哥在抽自己的嘴巴。
左一巴掌骂自己有眼无珠,右一巴掌说自己十足欠打。
这副场景,纵然铁石心肠,也不得不领下这份情义。
大侠扶起掌柜的,止住了小二哥的巴掌,仰天一叹,再要说些什么时,只听大人不耐烦的一声:“别说废话了,快他奶奶的上路吧。”
大人揣起了柜上的银子,不想再听这些嗦。
大侠随手谢过了掌柜的,掌柜的却还不让他走,因为武行的大爷还给大侠留了两匹骏马。
“这可万万使不得,我无论如何不能再收,等我留下书信给赠马的兄弟,必叫他不为难……”
大侠的话还没说完,听到酒楼外一声骏马嘶鸣,大人已经跨了一匹棕马,对大侠呼喝一声:“快点上马,还想不想听故事了?”
不等大侠回答,大人已经策马上路。
复国之事是大事,大侠不拘小节,不再与掌柜的客气,纵身跃上马背,追随大人去了。
掌柜的与店小二扶着门边,一个满眼老泪,一个脸颊红肿。
“大侠的风采,真是千古难见啊。”
“但愿这种千古难见的大侠,再也莫要来了。”
睡了一夜好觉,怀里揣了银子,胯下有马代步,大人惬意极了。
心情好的时候,他便对大侠娓娓讲了故事。
车月国的上一代国君,是位百年难遇的明君。
他赏罚分明,治国有方。
他不但深爱着他的子民,还深爱着他的妻子。
世间佳丽无数,他只钟情一人。
哪个车月国的王爷没有二三十个陪睡的女人?
唯独车月国王,唯有王后一人。
王后长年体弱,拼死为国王诞下公主后,撒手人间。
国王终年悲痛,若不是因为公主年幼,早就要追随王后去了。
公主出落的貌美如仙,越来越像王后。
国王看着公主时,不免见女思妻,又爱又怜。
情深之人不长命,终于,国王积郁成疾,病倒不起。
车月国没有王子,只有公主,公主自然成了车月国的继承人。
国王一息尚存的日子还算相安无事。
是夜,国王追随王后去了的那一刻,军队哗变。
国王的亲弟弟率军杀入禁宫,夺了政权。
那夜,火焰烧红了天,死尸堆如山。
“我凭着盖世武功,才能平安的护着公主逃离车月国境。”
大人再忆往昔,几分悲怆溢出眼底。
又提他的盖世武功?趴在树上不下来吗?
大侠不言不语,任大人思绪回迁。
惆怅过后,大人长出一口气,望着天高云淡:“还好我国王藏了一手,隐世了复国宝藏,除了足够养活几千万精锐军的财宝,还有战无不胜的传世兵法。”
几千万精锐军!
这是何等庞大的阵仗,这又该是何等巨大的财富?
有了几千万人的屠戮,哪个国家也抵不住,还要兵法有什么用?
糊涂国王。
“现在,你总算知道那六棺材金子,只是九牛一毛了吧?”大人说着得意,又道破自己的计策:“我拉着那些金子招摇过世,就是为了送给歹人的,无论谁抢了那些金子,都别想有安生日子过,趁着江湖乱,我们暗寻宝藏。”
原来,他并不是不懂江湖险恶,而是以六棺材金子为诱饵,让江湖更险恶一些。
听了大人的故事与计策,大侠连连头:“大人的智慧,不是江湖人所能企及的。”
“现在,你也总算知道,我为什么明明有盖世武功,却故意输给歹人了吧?”
他简直时时刻刻在为这场败仗找理由。
故意被歹徒抢了金子,试图引发江湖纷争,还算是他的谋略。
若不是大侠出手相助,他早已丢了性命,这无论如何也说不圆全。
大侠心里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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