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钗布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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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钗布裙- 第9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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徒弟一些儿也不知秘密,但周阿荧本事通天,毕竟于此查出线索,但要详细进一步,却也查证不得,便明放着人证在京都,保护起来,进可攻、退可守。

刘晨寂探身出去,于廊外摘一片树叶。

正文 第四十九章 又见云柯

云华脸色不好:“我不知道。我不知道那个老玉匠的死……”

真的不知道她的家人,杀了这么个人。其实想想也不会惊讶吧?明珠可杀,其他什么人有妨碍,当然也可以杀。而谢小横甚至没有特别对她说明,为什么、怎么样,杀了这个什么样子的人,只是说,为了掩饰玉坠,留下线索,被周阿荧嗅到了痕迹。这样轻率生命的爷爷,死者怎么会原谅他呢?而替这样可怕的爷爷、这样可怕的家族奔走的云华,又算什么?

七王爷诧异:“你知不知道,有区别吗?”还有,“这不是我叫你听的重点!”

脸上满满的哭笑不得。他知道云华心软,而且欣赏这种心软,但软到这种程度,也太好笑了吧?

刘晨寂摘了一片叶子回来。

周阿荧说起老玉匠时,他发现云华情绪不对。周阿荧叙述快到尾声时,他起身去摘树叶。

阳光洒在他脸上,透过叶荫,仿佛是绿色的,清凉温柔。他的身段修长而舒展,如美丽的春树。

摘回叶子,他递给云华。

云华不明白。

他将叶子蒙在云华的眼前。指尖隔着叶片,碰到她肌肤上,触感清凉,如来自一株植物的温和的吻。

云华本能的闭眼,睫毛擦过叶片,叶片轻轻颤动,就好像敏感的掌心被蝴蝶的触须挠到。

“不用闭眼。”刘晨寂道。

云华张开眼睛,看见绿色的阳光。叶片虽然被摘下来,但是没有死,颜色与生命还在这里,介于流淌和宁静之间、光与影之间,不管周遭如何变幻,它都许给人这个小小的、绿色的世界。像一位没什么能耐、却还是认真而温柔的神祇,无法提供任何帮助甚至宽恕。然而只要你能把你的世界缩得像它一样小,在光阴停留的瞬间,它没有区分的庇护着你们。有时候,只要知道世上还有这么小小一片、还有像这样千万亿片温柔的小神祇,也便有了慰籍。

云华的心忽尔就静下来,歉疚和自责仍在。但已经知道自己要做什么。

七王爷摘了一片叶子,也看了看,迷惑道:“不管你们看见了什么,反正我没看见。”

刘晨寂笑着回答:“我知道你看不见。”

这也属于他带来的常识的一部分。属于他专属能力的一种。

云华向七王爷福下去:“多谢王爷今日款待。浮生为幸。”

七王爷的选择,已经做到他的最好。

“华儿但愿不负王爷的苦心。”

她要尽她所能,将这事件造成的伤害减到最小。

她从七王爷这里出来。去见谢小横。

乘的是谢家的马车,车厢安稳,里面只坐了她一人,她沉思应如何向谢小横摊牌,车速慢下来。大概京城路实在太堵的关系?她听见车夫对她说:“六妹妹。”

云华大吃一惊。她听见的是云柯的声音!

“不要掀起帘子。”云柯飞快的命令:“除非你不要名节了。”

云华好笑,她跟男人共处一车里头、拉手碰头都干过了,掀帘看看自己哥哥算什么小事?——不过,好罢!那时候都是皇家有人罩着她,胡天胡地都不妨,如今在大街上。她直接掀车帘露出脸,一街人全看见,那是够呛。

她低低问:“五哥哥?”。同时,还是把车帘掀起一线。

用一个指头,挑起那么一小条缝隙,挑的是窗上帘子。窗帘原是两层的,布帘外是纱帘。她挑起内层的布帘,透过纱帘可以看见外面的大街。还是熙熙攘攘热闹的京城大街,没有驶到什么奇怪的方。外面的人绝看不见纱帘里头的帘子掀起来一点。

云柯款款与她寒暄:“经年不见,有时作梦还忍不住会梦见你。”

云华已放下窗帘,倾身向前,轻轻把门帘也挑起一条小缝。

门帘也是两重,外面一重比里头的更厚重。云华非常遗憾,她看不见云柯的样子。

“真是花了好大力气才化装成车夫。”云柯猜到她的心思,主动向她介绍,“现在路上挤,我们不敢时间,重要是保证不能颠着小姐,所以不如在旁等等,我戴着大折檐毡帽,一口好胡子,低着头,人家看不出我在说话,你别担心。”

谢府在京城也有产业、也有奴才,毕竟不如在锦城那么周全,车夫不是家生的,是市面上雇的,于是有云柯可乘之机,饶是如此,化装来跟云华单独说一次话,也不容易。他意欲何为?

云柯深情道:“你知道我离家之前,最放心不下的是谁?是你。一入深宫深似海,你这样的性情、这样弱的身子骨,如何应付得来?真真急死我,无论如何都要想个法子叫你免于那噩途的。”

原来如此。他带云华男装出去,是如此处心积虑,云华还要感谢他。

“听说福珞夺你姻缘,我气得要命,特来问问你,要不要我再帮你抢回来?”云柯又道,颇有些炫耀的意思,“很多事,父亲、爷爷他们不能做,我可以做哦!”

是。是。他能卷走这么多钱逃亡这么久,化了装坐到云华的车前,可见一定很有办法。

云华道:“多谢五哥,不必了。”

“这样啊,”云柯笑了笑,没有出声,但声音里带着笑意,云华好像能见到他嘴角无所顾忌的扬上去一点,露出尖雪白尖牙的样子,“五哥带你出去兜一圈,散散心,怎么样?”

云华看不出他的用意,试探着应道:“五哥有此美意,自然好。”

云柯没有回答。

最多只有两下眨眼的工夫,云华急道:“你猜错了,快回来!”

真的心急,不惜放大了音量。

有个乡下人不小心在旁边碰翻了个鸡笼子,鸡声聒噪成一片,掩去她的声音。

鸡声略为平定,车帘外云柯若无其事问:“哦,我猜什么了?”

云华不答反问:“我若晚说片刻,车前是不是换了位大胡子车夫,之后凭小妹怎么发誓、爷爷叫人怎么查,他胡子也是真的,而且怎么攀扯都攀扯不到你身上?”

“不是的,”云柯倒坦白,“之后就没车夫了。你不用怕。很快谢府、王爷府、或者将军府,总会出人来救你的。”

云华叹口气:“五哥如此缜密。”

“比不上六妹妹冰雪聪明!”云柯反拍云华一记马屁,又道,“六妹妹要是想离家,招呼一声,哥哥帮你!”这话倒来得真诚。

云华福至心灵:“三哥之出走,也是五哥帮忙?”

云柯打个哈哈:“他有他自己的法子。”又哀求,“六妹莫再吊哥哥胃口,究竟七王爷是什么态度?”

云华叹道:“五哥哥早这么直问不就好了?”

云柯嘿嘿一笑。他是聪明人,聪明人的毛病就是不太相信直问,宁愿旁敲侧击。他早知玉坠重要,又知玉坠已教云裳带入宫,更探知七王爷的态度举足轻重,再断定云华会以谢家利益为重,于是问云华,要不要抢回七王爷这头亲事?因七王爷态度若犹豫不决,福珞去和亲怎么叫人放心?云华肯定要考虑自己去的。但云华想都没想过向他求助。

看来七王爷心意已决。

也许是决定帮助谢家,所以不用再换个更可靠的女儿和亲;或者是跟谢家决裂,也没有必要再换云华和亲?云柯进一步试探,问云华要不要出去走走。

若七王爷下了狠心决裂,云华还不赶紧回去给谢小横报信,准备应战!还肯跟他走走?若七王爷决竟帮谢府,云华也要立即去给谢小横报信,改变宫中步骤,与七王爷配合,也不会悠闲跟他瞎逛!

云华的态度,只说明一件事:七王爷两不相帮,装作什么也没发生。

这也很符合七王爷一贯的行事风格。

云柯认为自己已经得到答案,就利索离开,要按这答案去布置。国母之变,牵一发动全身,他现在肩头担着很多兄弟的富贵以致性命,轻闲不得。

云华说他猜错。

错在哪里?他不敢冒险,只有回来问一声。

云华道:“请五哥保护那老玉匠的徒弟,有危险的话,带他走。请帮我留意余世子的兄弟等人,他们若对世子有明显不利的举动,请告诉我。”

云柯呆了呆:“我没听错的话,这都是你在托我做事吧?”

“是。”

“那你说我猜错的事呢?”云柯道,“记忆没出问题的话,你是为这个叫我回来的吧?”

云华微笑道:“五哥应许了妹妹的请求,日后五哥有猜错的地方,小妹一定告诉哥哥。”

云柯“哈”了一声。

云华柔声道:“带我男装出去,叫我不必入宫,多谢五哥想着。”

这次没有回答了,云柯真的走了。

千金小姐不能自己当街下车,云华被困在了车中。她耐心的坐在车里等。她相信云柯的话,很快会有人来解救她。

比她预料得还快,人来了。

在人来之前,人先走了。

走的是满街的人。

喧喧嚷嚷的京都长街,说空就空下来,行人都被清走、街边铺子封门。沿街立起路障。

京城贵人多,但也不会摆出这样排场。

除非皇家。

正文 第五十章 腼腆三帝姬

皇家的侍卫领京卫清街,竖起路障,路心只余云华一辆车。太监们挽着走脊云龙、朱漆绯帘的宫车来,当前两对着宝蓝地金银墩兰袍、戴平脚幞头的太监来请问:“敢问此乃谢六姑娘香车否?”

云华准备回答,但有一个人先回答了。

是赶车的夫夫,吓得从车辕上滑下来,匍匐在路边,哆嗦成一团。“呃、啊”了几声,句不成句。

太监们并不意外。大部分小民见到这样排场,是这种反应的。车夫只是个粗鄙极了的下人。

大太监很和气的动了动眉毛,着小太监把车夫“请”下去了。街道现在算真的清空了。

他们向云华的车子行礼:“小臣奉娘娘命,请四姑娘。”

着金万字地藕合色喜字百蝶衫子、一字襟鸦青地折枝海棠半臂、挽百叶髻的宫娥们也姗姗行上来,莺声呖呖一般道:“婢子奉娘娘命,请四姑娘。”

哪位娘娘?请去哪里?云华好奇。但她更好奇的是车前怎么又有了个车夫?是云柯自己、还是换了别人?先说没有的、怎又有了?她心中好笑:“老五做事,一发的装神弄鬼了!”

宫娥于车中扶出云华,请上宫车,经顺义门入皇城,折向北,蜿蜿蜒蜒又过了数道门,时停时走、时左时右,云华于车中早迷方向,宫车终于停下来,宫娥来搀她,却已换过一批,举止更娴雅得体、容颜更端美,着普蓝地仙鹤纹璎珞排穗衫子、披云肩,盈盈飞髻、颤巍巍细金丝盘花镶宝钗朵,搀了云华下车。云华凝眸望时,但见眼前仙草芳美、奇松盘桓,簇出座四扇明间的红色小楼。有如晚云凝成的宫阙,气势峨峨、给人奇异的压迫感,却又仿佛它随时会散开、变回一片晚霞似的。

云华进此楼,过一道门槛,又有两对老成些的宫女来迎接,云华度其服色品阶,是老成的姑姑了,倾身行礼,姑姑们忙忙深深拜礼扶起,延进里间。一位姑姑亲自来迎接,便是那团团脸儿的章沉璎,口中笑道:“太后娘娘已等多时了。”

云华听说。心中一凛,原是向章沉璎行礼低垂了头,眼角余光见上座有位衣着煌灿的人物,怎敢定睛细看,忙跪倒在地。口中称罪不迭。

座上那人笑道:“罢了,也不是第一次见。”便叫起身、命赐座。

云华心中甚奇,听她声音原也似哪里听过的来,一时想不起,依命在椅子沿上坐了,仍然低垂着头。

那人道:“可怜见的。你放胆抬头罢。哀家也要再看看你,胖了还是瘦了。”

云华便抬头,依然垂着睫毛。不敢与太后直视。但见太后身材高大、手关节也粗大,想起一个人来。

太后相了一相,赞道:“养了一养,益发好了,真舍不得便宜余家小子。”又道。“孩子,你只管看看我。不妨的,不冶你罪。”

云华方敢抬眸看了一眼,吓得又跪在地上,连声称罪。

原来这太后,满面皱纹、肤色微黑,却是那择着豆子、装作什么“大姑姑”的老太太!

但听一声笑,雪宜公主领着两个侍女捧了新点的香上来,道:“老佛爷这样仁慈,这孩子还得罪了老佛爷?可见真是大罪了,叫我来罚。我最爱罚这样娇滴滴纤巧可爱的小孩子。”

侍女将香炉于合宜地方安置好了,炉上原是有隔水盘,香是经了水出来的,毫无烟气,经和风款送,满室生春。太后笑道:“这孩子原已吓坏了,你休再吓她。”劝慰云华,“我们自家娘儿们说笑,原不摆上下的款,你只管照家常举止来,切莫拘束。”

雪宜公主亲抬手扶起云华,硬拉她并排在太后下首坐了,问道:“你闻闻这是什么香?”

云华回道:“华儿闻见丁香、乌沉香、木犀,不知对不对?”

太后点头笑道:“这三样是有的。沉香是乌沉香罢?”

雪宜公主道:“老佛爷辨得是!果然是乌沉,不是水沉。此外还有呢?”

太后又嗅了嗅:“还有伽南罢?”

雪宜公主应了是,云华也更猜:“白芷、檀香?”

雪宜公主与太后皆笑道:“不是檀香。”

云华请了准,起身到香炉边,闭眸细察,道:“呀,是木香合了细辛。”

雪宜公主点头道:“这便是了。”

云华又猜:“藿香、乳香、安息香?”皆得了准,太后夸赞:“这孩子鼻子灵、判得准。”云华歉道:“再往后,实在不行了。”

太后对雪宜公主道:“你和盘托出了罢!”

雪宜公主笑命侍女呈上香册,翻开了,给太后念道:“每份是丁香、乌沉香、木香各一两、伽南香二两,白芷、细辛、藿香、独活各六分,又乳香、安息香、甘松、三柰各三分,大黄、高良姜各两分,皆细研为末,取一篮西戎种刺玫新鲜花瓣,约可四百余片,同冰片同蒸收干,共用料十六种,老佛爷看可行么?”

太后欣然道:“比你前几次试的都好,我看这次配料不用再改了。”

雪宜公主便道:“请太后赐名。”

太后思度片刻:“一时也无什么好字可用。”问云华,“你觉得呢?”

云华想了想:“此香自然流畅、扣人心弦,又庄严高贵,一时竟不知怎样的字眼才好概括。”

太后对雪宜公主道:“你且叫内府那些有文化的拟几个字出来,咱们看着参酌。”又道,“做个拂手香来试试,这香制成篆香点还罢了,身边佩着恐怕更好。”

所谓篆香,就是搁在香炉里点的香,因多为粉末状,点时用模子压在炉盘上,模子多是篆体的“心”字,故又称“篆香”、“心字香”。至于拂手香,则是将阿胶化的糊加了香末,捣捏成饼,以彩线挂于身上,是随身的香。太后念此香温馨珍贵,故欲随身佩带。

雪宜公主应了,太后又道:“拂手香试了好时,你多作两份,同篆香一道,一份送予老七那里,一份送给宝景侯府,说老婆子替新妇添妆。”

云华便跪在地上请罪。她等皇家人找她算帐,已等了段时间了,故此全不意外。

太后徐徐道:“咦,这孩子糊涂了,连请罪与道谢都分不清了。”

云华不敢答言,瑛帘后有人影闪了闪,太后不叫云华起来,但向帘后道:“来了怎么不进来?”

帘后宫娥们请安,并道帝姬在此侍奉老佛爷,但那帝姬并无声音。太后又道:“你别光抿嘴笑,倒是进来给你祖母请个安呢!”

瑛帘卷起,一个女孩子在宫娥们簇拥下进来,身姿纤秀以极,步履轻软如猫,袅娜如风拂水面,发辫垂至腰际,以金镶的刻鹿纹蓝宝石、溜圆蚌珠、滴露红宝石珠压了梢,发质黑亮,只进帘两步,又立着不动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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