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钗布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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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钗布裙- 第7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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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是买得来的,可惜……”云华随口回到这里,猛的反应过来:哎,七王爷?

七王爷什么时候已经趴到她椅子后头,脑袋搁在她椅子扶手上?

“王爷!”云华跳起来,手中大襟交领襦便往下滑,忙捞住,一边捞一边急着下拜。

“真是要快点过门!”七王爷点头咂嘴,“才几天不见,就生分了,把我当鬼神拜起来了,还是接进府来天天见的好。”

云华好气又好笑,一路回京途中滋生出的友谊暖在心里,也不跟他客气了:“王爷怎的在这儿?”

“这儿是我的别院。”七王爷嘻嘻笑,拉她重在椅上坐下,又道,“你放心,外人不知道我到这里来了,绝坏不了你名节。”低低的、推心置腹道,“外面那些人可坏啦!我跟你是手足之亲,光明磊落,外头那些坏人可不知编排什么呢!我要保护你。”

他光明磊落!——好吧,某种程度来说。还真是的。

“王爷怎么会在这里?”云华道,“锦城那边……不须您了?”

“那边没事了,倒是北边大战,咱们还是在京都侯着,虽然有个啥事咱也帮不上什么忙,等在这里才是作臣子的本分不是?”七王爷嘻皮笑脸。

云华想问问唐静轩他们怎样了,不敢问,想听他多谈谈,他却不谈了,耸耸鼻子:“好香!”

云华“唉呀”一声跳起来。去看桂火上坐的小锅里,里头熬着丁香牛脂,只有幼儿双手合扰来的一小捧。这么一点点儿,七王爷“哟”道:“好金贵!这是给谁吃的?”云华没好气白他一眼,看牛脂,幸而不曾煮坏了,小心倾至旁边早预备好的瓷漏斗上。漏斗垫了绵滤纸,下头乃是个蚌状的银盒。

七王爷嘻皮笑脸道:“却原来自己作口脂。敢莫京城干冷,你不习惯?又何必亲力亲为,你嫌市面上不匀净,我那儿东西多得很,都是私坊特别做的。又时鲜、又放心,也有半边娇、也有胭脂晕、也有圣檀心、也有大红春,拿过来给你挑?”

云华摇摇头:“不必麻烦。”

“你喜欢自己做?”七王爷似小狗儿般绕在她裙边。掣肘牵袖的,“我给你拿朱砂紫草来合。”

“不用加颜色了,”云华不得不道,“这是面脂。”

“再做些口脂也好嘛!”七王爷涎着脸,“便做面脂。光丁香也不够妩媚嘛,怎么配得上你。我记得我丫头们去年也做过,叫我买了上好的甘松香、艾纳香、苜蓿香、零陵香、雀头香、苏合香、茅香、麝香……”

他一长串报下去,云华看着牛脂一点点往银盒里滤,走又走不得,听着只是骇笑:“合个面脂,同时用这许多?”

“是混来混去试着呢!”七王爷笑道,“统总买了几斤,淘腾了一半,毕竟没做出什么像样的来,另一半还在那儿,我拿来给你用。”

云华听他把这上好珍贵的香料,当木片草皮般成斤成斤的买着糟蹋,只索骇然,推辞道:“不必了,我这个……”说出实话来,“不用加许多香,是给大哥用的。”

七王爷“呵”一声,望着她笑。

云华心虚:“嫂嫂不在,我、我作妹子的,替大哥备些,不应该么?”

七王爷拍拍手,几个有力的仆妇,扛了大包大裹大箱子来,安置在他们面前,深深行礼,退下了,旁边两个俏侍女则留了下来,一个个打开,一样样取出奉给主子看,也有佩帉素巾、也有窄襦宽袄、也有鞓带毡靴、也有暖帻鞶囊。七王爷道:“这些也罢了,脂类先拿出来看看。”

侍女们便先取出一只伽楠木掐银丝寿字大方盒,打开来,里头两只匣子,一只掐丝珐琅福寿康宁字方匣,上有签子标着“澡豆”,侍女未动。又有一只行云纹紫檀匣,上头标着“药脂”,打开,见里头分夹层,最上层四枚牙筒,一般儿的五寸长短,指头粗细,分四季题颜,第一枚淡青色,刻春原新草图,又有蚊足般“辛夷”二字,打开,乃是辛夷香;第二枚作湖碧色,接天莲叶中点数茎嫩荷,是薰陆香;第三枚枚踯躅色,刻画驿道山墙、槲叶枳花,为沉香;第四枚伽罗色,作雪景梅枝,却无香——前三种香气俱为君子喜用之香,尤怕云剑军中不便带香气,特备了第四支无香的。四枚牙筒尾部俱穿孔,可系于带上,不系带也可直接置于囊中,供系绊的细绦带与供放置的绢囊也已备在旁边,小囊俱只有筒子这样大,素色暗花,沉着可爱。

口脂之外,另有熏衣香,无非蘼芜芝兰、流黄郁金等物,盛玉盒中,各各标明,这是第一层。

打开第二层,乃是两只金装象奁,一为发泽、一为面药,打开来,每只象奁中各有一只暗花蝠来银盒,一盒微作白檀香、一盒无香。面药却作了一大一小,小的是备人随身携带,也配有绢囊。

往下第三层,乃是双鸂鶒鎏金盒,盛的是涂身香脂,量更大,故占了整整一层。一般是备了两种可取用的。

这三层看下来,云华心服口服,七王爷嘻嘻笑,看滤纸上牛脂过完了,亲自移开漏斗,吩咐两名侍女:“待这凝好了,也装进去。”

盒子满满当当,几乎是量着做的,多一个指头都难,怎的再塞个蚌盒进去?侍女却毫无异议。便躬身道:“是。”

云华自己害臊,摇头道:“你备得好,我的就不要了。”

“我的不过是照常例置办。你的有心意在。不一样的。”七王爷道,“放进去罢。”又笑道,“不过衣服算了罢!这么细的针,我看着都伤神,一点一点缝过去。要什么时候?你看我这些衣物,尺寸都不错的,就这草上霜骑马褂子,是我新得的,割爱给云剑兄了,稍微宽短些。因为是外褂,也不太要紧罢,皮毛是真好。你瞅瞅,再冷也扛得了!可以放心了罢?”

这还真……叫人放不了心。

他为什么知道云剑的尺寸、为什么肯把那啥啥都割爱?喂!

“纯友谊!”七王爷像是云华肚里的蛔虫,立刻举手辩白,“云剑兄天上神将,我只有仰慕效力而已。别的没有的。”

他要真有什么别的……其实云华也没有资格过问。

七王爷忽道:“我还给你准备了个礼物呢!”便在袋子里掏。

云华不免好奇,呆呆等着。猜他到底带了什么好东西。他边掏边道:“还记得我在锦城别馆那儿带你私奔,那时你手上戴的戒子?”

云华心往下一沉。

“你真笨啊,把它掉在地上了!亏我于美人儿服饰上记性最好,见过就认得,给你拣回来了!”七王爷在袋里掏啊掏,献宝一样把手伸到云华面前,摊开——呀,没有!“哄你的。”七王爷还是笑,如从前一样温和。温和中,沉沉的、如雾中山岳一般的气势,已然逼了过来。

能叫皇帝放心宠爱至今的王爷,又怎会真憨。

云华低头,一直低头,无辞可砌、无言可对。

“你真是太老实了。”七王爷柔和的抚摸她的面颊,“笑一笑!我不想看见你这样,像花还没盛开,就冻住了。我不想作你的冬天。”

那他想怎样?云华心下惴惴,七王爷拉她手,道:“没事了吧?来!”

云华只能随他去。

她想起血洗京都的一夜,雪宜公主也牵起她的手,跟七王爷真像啊,暖和、细腻坚定。比起来,七王爷还更柔软些,大概是肉更多一点的关系,胖子总是给人无害体贴的错觉。是雪宜公主手指过瘦了,七王爷其实并不太肥,但奇怪,他的整体感觉总让人误认为是个小胖子。是他用他的表情和动作给自己套了一层柔软无害的伪装。这伪装下头,谁知道其实是什么呢?说不定是一把刀、一根针。

云华其实从来就不了解他。她看到的,只是他愿意呈现给他的一面。

他牵着她领进一个房间,里边已经有四个侍女在,手里捧着衣物,见七王爷与云华来,跪地请安。七王爷拉着云华的手,她们就像没看见一样。都是王爷用熟的丫头,太懂得装聋作哑。

七王爷放开手,留云华在房间里让丫头伺候着换衣服,他自己在外头等。云华看丫头捧着的衣物,是男装。

该不会——该不会七王爷让云华扮成男子,然后……然后看他有没有性致、办不办得成事?

不是她思想太污秽吧?她她她——不污秽的话,此情此境还应该怎么想?喂!

如果福珞在就好了,把福珞塞在男装里,最好七王爷一看就性致盎然,生米熟饭,该怎么办就怎么办,云华也不用再挣扎了。

ps:

下章预告:凤凤蝶蝶

内容速递:……拾阶而上,走了约有两刻钟,山径越来越窄,铺路的石子间长着簇簇野草,绊足牵袍,七王爷气喘了,步伐也变重,与其说他搀着云华,不如说云华扶着他。但他不顾贵体劳累,仍坚持走下去,且神情肃穆,近乎虔诚,云华暗暗称奇。

正文 第二十九章 凤凤蝶蝶

丫头们轻车熟路上来替云华换装,不移时成了,脸上妆容都洗去,清水出芙蓉,益见娇嫩秀丽,挽两丫髻,束朱红带子,白衫小乌靴,眼见是个好生俏媚的小僮儿,更比女装时活泼利落了,连那简简单单的白衫,束出身段儿来,都比女衣披盖时更醒目,七王爷看见了,喝声彩:“真真的女大十八变,才能多久?又比初见时候更俊生。”

——他倒开起戏文来!

是坤戏《盘妻索妻》中的段子,云华是要作他夫人了,这段子引得倒合适,云华因有福珞的事存在心里,颇有些尴尬,不敢应声,抬眼看他装束,头戴周巾、身着件茶绿色绸面袍子,脚上一双云边福字履,是家里小康的平民出去走走的轻便装扮,

再察他举止,云华放了心,已不再抱着先前那龌龊的疑虑——啊不不,她才不龌龊,只是不用担心别人对她做龌龊事了——瞅着七王爷,她抿嘴一笑。

而七王爷,这个据说危险无比、害得每个接近他的正派人物都担心无比、可他就偏偏让人家白担心、这样犯贱得让人想咬他一口的家伙,看着云华的笑容,一副看迷了的样子,贱忒忒催问:“你笑啥呢?说出来嘛!说嘛说嘛,告诉我嘛!”

云华拧不过他,直言道:“王爷还是穿着王爷装束好看。”

他这副德行,倒是穿了富贵衣裳,让人看着还顺眼些,有些二得不知所谓的举动,也容易原谅些。平民便装还任性胡来的话,便着实欠抽了。

七王爷展开双袖自己低头看看,也笑起来:“我真是天幸生在适合我的衣冠里。”

不过这平民的衣冠,暂时还得穿着。七王爷吩咐:“我是游春的士子。你是书僮。”

云华对他的“士子”气质其实也颇有微辞……

“反正就这样吧。”七王爷挠挠头,“我们又不用跟别人聊天。”

原来不是去文会。

☆‘文~☆;

☆‘人~☆;

☆‘书~☆;

☆‘屋~☆;

☆‘小~☆;

☆‘说~☆;

☆‘下~☆;

☆‘载~☆;

☆‘网~☆;

两人上车,往西出了安福门,但见一脉秀山,是从北边连绵过来的,北边那片原已围作皇家猎场,这一带幸是官庶皆可任意攀临,乃踏青游玩的好去处,正逢好个霜天,漫山秋叶如火。游客更多,七王爷却没往游人最盛的地方去。车子所拣的路径,旁边的杂树野蔓。并不见得特别美,上头估计也没什么名胜处,故几无行人,再往上,路更狭。车子都过不去,行人已绝。七王爷下了车,持云华手道:“要走一段了。”

云华先当这路通向什么隐秘佳处,但他们皇家子弟,便有佳处留着私人玩赏,也必修个能通车的路罢?故想来又不像。左右七王爷养尊处优。体力不比云华强,他能步行到达的地方,云华也到得了。且去看了再说。

拾阶而上,走了约有两刻钟,山径越来越窄,铺路的石子间长着簇簇野草,绊足牵袍。七王爷气喘了,步伐也变重。与其说他搀着云华,不如说云华扶着他。但他不顾贵体劳累,仍坚持走下去,且神情肃穆,近乎虔诚,云华暗暗称奇。

又走约一盏茶的时间,一个平台呈现在面前,山径看来到了尽头,再往后,连长野草的山径都没有了,山势更陡,树木藤萝间能见到极窄的泥径,大约只有樵夫才攀得上去。七王爷的目的地,只在平台这里。

这是山势凹进去形成的一小块平地,以前有人铺过石板,现在都淹没在杂草中了,只能于草间看到一些石板的影子,颇为粗糙,应是乡间人自己打的,不是官制。

小树的树枝斜伸在平台的路口,七王爷弯了腰,就打算钻,云华叹口气,举手替他把树枝拨到一边,问:“没有华儿在时,王爷是怎么走的?”

“最多歇一两次,”七王爷道,“被树枝划一下么,就划一下了。我到底是二十多岁的男人!这点事是可以做到的!”

是,是。志气凛然。云华唯唯喏喏扶着这二十多岁的男人钻过乱树枝、踏过野草丛,眼前大概就是他们此来要访的物色了——抑或说,建筑?

眼前,小得仅可容膝的,这个……算以形状建式看,是一座祠堂吧?

堂门倒也有个香炉,一抱宽,圆圆可爱,泥土替代了香灰,里头的野草好生硬朗,经了霜,叶还青碧着,枝头结着累累珊瑚红细果子,颇为可爱,正可充了香火。

七王爷在炉前立了一立,半侧身,目光落在一棵树上。

是棵梨树,纵在杂木掩扰中,也仍显高秀,只不在开花时节,再高秀,也不过一棵树罢了。纵生在驿道边,路人见到只怕也不会注意,而七王爷特特意意走到这里,凝视着它。

小祠堂门上一块窄窄的杂木牌子,上面苔迹斑驳,上面三个字还勉强认得清:梨花祠。

为了这棵梨树而立的祠吗?也许梨树的精灵曾显过什么奇迹,冶好了谁的病什么的,病人就给它立祠,后来它又不灵了,所以香火就绝迹了?

云华从半倾坏的门看进去,里面两座塑像,都穿着士子的袍子。为什么是两座,而且是士子呢?

七王爷目光从梨树上离开,转过身正对着祠门,但也没有进去,反而蹲下来,双手抱着膝。

云华也在他旁边蹲下来。

两个人,像蹲在村头的孩童,一起向门里看进去。

从这个角度可以看到祠里面两座塑像的全身,是两个年青人,塑匠的手艺不怎么样,两人神情都呆板,但还是可以看出,他在极力表现这两人的纤弱与俊秀。

祠门破得像一只怪兽怒气冲冲张大的嘴,这两人安在里头,特别的怪异不协调。

“讲个故事给你听。”七王爷道。

云华就听。

“从前有两个人,在一个书院读书,感情很好,结为兄弟。后来其中一个要回家了,跟另一个说,家里有个妹妹,可以许配给他。”七王爷说。

云华“呃”了一声。

这不是那双蝴蝶的故事吗?十八相送,英台弟是男扮女装,许的妹妹就是她自己。可是她父亲又把她许配给了别人。他们两人不能成婚,很伤心,都死了,变成了蝴蝶。

众人耳熟能详的故事了,为什么七王爷在这里提起,而且喉头哽咽,竟然说不下去?

七王爷看了云华一眼,那意思是:“你想到什么了?”

云华道:“王爷说的是不是,那个笨哥哥没有发现义弟其实是女孩儿扮的,去提亲太晚了,以至于错过……姻缘?”

怯怯看了看七王爷,她从没见他脸上现出如此的——悲伤?

风摇得木叶呜咽,七王爷说不下去,云华也不敢催,看着陈旧粗陋的双人塑像在破祠堂阴影里,模糊得也一副哀伤的样子。

七王爷终于道:“不是的。”

云华等着。

“他们,”七王爷指着这一对塑像,“他们都是男人。”

看起来确实是。

“他们在学中结为兄弟,学弟说好把妹妹许配给学兄,学兄很高兴,那妹妹生得真美,跟学弟长得也像,兰心蕙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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