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是你奶奶!”云华啐了她一口,撩起她的刘海,左右相相,啧啧道,“磕成这样,她真舍得不拦你!”洛月从绣绷里抬起头来,眨眨眼睛,也觉那一块青紫可怜。云华忙忙的招呼明雪:“去拿香油来给你乐芸姐姐揉揉——别装傻,我知道你偷吃了。”
明雪捂着嘴笑,咚咚跑开,乐芸忽“嘘”了一声,蹑起脚尖,悄悄掀起通里间的帘子。云华问:“你找飘儿?”乐芸“嗯”了一声:“今天是她值夜罢?别叫她听着!”
“飘儿睡了,”洛月道,“我从凌晨起叫她帮忙刺绣,一直做到掌灯,她吃完饭就睡死了,我打发她睡回去。”想起那孩子一边吃晚饭,一边就打起瞌睡来的样子,忍不住微微笑。
乐芸可没洛月这么心慈,还是往右侧厢房小丫头睡的房间确认一遍,回来放心咬牙道:“那小蹄子,回头空出手来得好好拾掇拾掇她!扒着碗里想翻碗底的。反了天了她!”
云舟最早是想收买飘儿为内奸,飘儿应是应了,心里存不住事,见天儿恍恍惚惚的,被乐芸看出破绽来,旁敲侧击,打听了个大概,报于云华,云华与之定下这将计就计的妙策,先叫乐芸往家里赚一笔汤药钱。
明雪把香油拿来了,云华亲自把乐芸拉在床沿儿上,拂起她的刘海,用手掌压住。明雪倒些香油在手里,花大力气揉热了,往乐芸额头上揉,乐芸“咝咝”的叫:“轻,轻!轻些!我说你是想把我揉得更紫些是怎么着?”明雪咧嘴一笑,手下倒果然放轻了。她除了听明珠姐姐的话,何时听过别人支使,如今看乐芸七情上面,奸滑厉害都挂在脸上,不知为何,倒肯听了。这才叫什么虫啃什么木,一物降一物!
云华又撩起乐芸的膝盖看看,亏她防着,裤子那部位已经垫了些厚布进去,因要硬石板地上膝行向前给云舟求情,膝盖上吃的力大,还是磕青了。乐芸笑道:“不妨不妨,跪她一跪,有那么多钱哪!”云华咬了咬唇,道:“你们听着。”
洛月停针,明雪停手,乐芸敛了笑容,听云华一字一字道:“等有一天,我有钱可以给你们了,绝不用你们给我下跪磕头。要是我这样折辱了你们,凭你们拿了钱去,反我,卖我,我绝无二话。”
洛月埋下头,继续刺绣,手指有点抖,对了两对,才把针尖刺进去。乐芸幽幽道:“姑娘,乐芸是跪过你、也磕过你的。”
是,那日云华摔了镜子,逼乐芸就范。
“可那是乐芸自个儿做得太不像话,不是为人婢子的模样,该罚!”乐芸斩钉截铁,板上钉钉,“从前我也梦想过登四小姐的高枝儿上,不过看今天她那副样子,我从心里不舒服,宁愿帮着你斗垮她。”云华正待致谢,乐芸又道:“最重要的是,小姐,你一定要争口气,回头你要是落下风,我说不定还是识时务者为俊杰,真投四小姐去。”
洛月目光一凝。明雪生起气来,把乐芸狠狠一推,乐芸“哟”的一声叫起来,大为不依。云华背过脸去忍笑,回过来时,点头道:“你们都放心,有我在一天,必罩着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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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一章:早露沃面
话说,今儿晚上出去吃饭,王品牛排量未免太足了,面包到汤都可以全部吃完,主食牛排奋战了近一个小时,还有那么大块牛肉剩在盘里,两两相对,束手无策,只能撤下去了。甜点只戳了几叉子,打包打包……出来才发现下了好大的雨。幸好鸡丁带了把伞,白底淡紫点子荷叶边遮阳小伞,罩两个人,哦呜……
第一卷 锦衣昼行 第五十章 早露沃面
云华院里的情报,通过乐芸,源源不断的送往云舟那里。云舟交给福珞斟酌,一边还提点几句:“她想用棣棠配蕉花作桌上花,图的不过是鲜艳气派,你用数尺高的大蓟配翠菊、杜鹃之属,岂不稳稳压过她,左右那些花,外头先买些来,咱们家暖房里都养得住,慢慢搭配不妨。”“她想定五蝠捧寿的五彩白釉器,何如太狮少狮踏球献彩玲珑甜白釉,又含蓄、又喜洁,咱们家有,你去问。”复掐点家中几个做得好的厨子,是日常吃菜记在心里的,都叫福珞提早定下他们的空儿来,那天定要给大太太这桌做几个大菜,可不许推托腾不出手。
寿诞将近,乐芸又报告云舟,云华想买些茉莉花,因不在时节上,外头暖房薰出来的,造价太高,怕使豁了银子,在犹豫不决呢!
“小家子气。”云舟笑道,“她舍不得,我作姐姐的,难免帮衬一把。”果然拿出梯己钱,悄悄叫外头卖花的,只说有一批花着贵人订下,贵人又不要了,怕留着也是枯落,索性便宜卖给云华。
福珞不解,问云舟道:“表姊不害她也算了,如何反帮她?帮她,为何还要偷偷的?可太便宜她了!”
云舟笑道:“虽然不害她,实在却是在帮你。”
福珞讶声道:“如何是帮了我?”
云舟颇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样子,问道:“你说她买这些花,是做什么呢?”
“席上添香啊!”福珞道,“一团团茉莉添香,多么雅致,从没见人摆过,难得她怎么想得出来。”云舟眼神并不认同,福珞声音越说越低。转念一想,忽想通了:“哎呀!吃这顿饭,又是大鱼、又是大肉的,各种大菜香味,跟清雅花香一冲混,南辕北辙,怎生尴尬?原来不是前人放着这好主意不想,却是本不该用的!吃大菜,席上本不能近着人用茉莉、丁香、龙涎之属。”
“你总算知道!”云舟点头道,“我等虽不害人。她要自往绝路上走,也犯不着拦着。珞儿,”暖融融拉她手道。“你心地太宽诚,我总怕你会吃亏呢!”
福珞一团感动:“表姊说得是!”一发听信云舟。
云华屋里,传出的命令渐渐多起来,一下子问酱油、一下子问水果、一会儿订蒸笼、一忽儿又叫拿一摞椅褥子来。乐芸报说,云华只在簿子上乱涂。翻来翻去,咬着笔头给命令。云舟便哂笑:这算什么呢?急昏头了么!一个劲儿捣鼓这些有的没有的,却不去抢做大菜的好师傅、不挑块锦上添花的好桌布!不由得不把云华看得很轻。老太太寿宴那天,老太爷谢小横要来,太守家的几位夫人也要来,云舟自己也要费尽心思琢磨自己那天的打扮举止。也就不把很多精力放在云华那边了。
老太太寿辰是十二月十三,不是正十大寿,老太太吩咐了。不准大作,十三号一早才准拜寿,最多唱一天的戏,多了,她不依!
十二号早晨。鸡才叫,云华已经起来了。太阳未升,已经传下好几条命令去,拘了好几个家人媳妇在岗,自个儿浅描眉、淡梳妆,毫无奢糜之嫌,却额边特拈了丹鹤鸣松的花钿,露出喜庆意思,看曙色不迟不早透了红,叫洛月捧好小盆,往老太太这边来。
老太太原未起,正在床沿挨磨,碧玉挡云华道:“姑娘请宽坐,老太太即刻便起来。”
“烦碧玉姐姐回奶奶一声,”云华恭敬道,“孙女儿捧来这东西,就是伺候奶奶盥洗的。”
老太太听得,果然好奇,便叫进来。洛月弯腰奉棉草暖好的小木盆在老太太床边,云华亲自掀起盖子,原来是一盆暖水,水色清澄,不见加了什么,却有一股透鼻的馨香出来,仿佛是四月天春月融动。老太太惊喜道:“茉莉?”
云华笑着点头,要卷袖子,碧玉忙替她挽起来。云华便亲自伺候老太太沃面。老太太畏寒、又怕烫,这一盆水暖得正正好,含笑看一眼云华的打扮,沃了面,呼出一口气:“这必是茉莉香精,否则无以这样清浓。”
“奶奶真懂行!”云华赞道,“果然是茉莉蒸出来的香精油。那样一大桶,只蒸出来两滴,正好滴在这水里。”
“奢享太过了。”老太太责备道。
“好叫奶奶知道,”云华忙道,“孙女儿为明日采买得用东西,正好听说这档花因客商脱节不凑,档主情愿便宜发放,一时也没人肯要他这许多花,孙女儿便动官中的钱,兜回来,借着蒸面饼的火,一并蒸了,好给奶奶这边来。”说着笑倒在老太太怀里,“孙女儿难得掌权,不借这个方便给奶奶奢享,掌权做什么呢?”
老太太点着云华的嘴,笑向碧玉道:“瞧瞧这小蹄子!才能掌了多少权呢,就把花油刮来,若把家交给她,怕她不把骨髓都吸空了!”
云华扭动不依道:“云华虽小,也晓得怀橘遗亲的哩!前贤吃顿饭偷两个绿橘下来,人都夸他,云华一学,怎么就错了么?明明心是一样的嘛!”
老太太“嗬嗬”笑道:“就信了你,心是一样的!”又问,“明天给你办的,只有一桌,要搁碧玉手里,是做熟的,你这样小,又是头一遭,怕为难了罢?”
云华答道:“孙女儿遇事多问嫂子大娘们,几天里懂了从前几年不懂的事,自觉长进不少,还是心慌,只怕把肉糊了、酱翻了、椅子倒了,没说的,带一桌娘亲姨娘哥哥妹妹们,都来吃奶奶的!只盼奶奶看在今早一盆花香的份上,旁人不管,先留一碗饭给孙女儿,别叫娘亲姨娘哥哥妹妹们拥上来抢光了,落得孙女只有舔空碗的份!”
老太太一头听,一头笑,听到她真的伸出舌头舔碗,笑得直叫碧玉揉胸,伸着手指云华道:“到那时。我把你这小猴头拆了喂你们那一桌去!叫你也知道些担待呢。”
洛月在旁边收拾水盆,低头抿嘴也笑。老太太又同云华谈了几句,催道:“有得你好忙呢!你大病又才好,忙里偷闲也该将养些,别老耗在老太婆这儿,去罢!”云华告辞出来,遇见福珞云舟等人,行了个礼,云舟脸已变了。
云华回去,照着簿子。一件事递着一件事吩咐下去,提前该先蒸、先摆、先切、先攒的,巨细靡遗。件件到位,有个媳妇感慨道:“亏我在这里做了这么久!哪怕从没做过,光听六小姐摆布,一件件也能通下来了。六小姐这等细致清爽劲儿,简直像是——”怕不吉利。没说下去。简直像是明珠在时一般。
云舟有些坐不住了,在十二号晚上,到底寻了个空子,硬叫乐芸把云华那本簿子找出来交到她手里,难免又塞给乐芸一笔钱。簿子拿到手里,翻来看去。里头也只像乱画,间或几句文理通顺的,不过说些“椅子到位”、“先冷碟后热菜”之类的话。是谁都知道的入门事项,云舟没做理会处,只能先把簿子收了起来。
十三号早上到了,云华起来,又起了个大早。洛月、邱妈妈一边给她梳妆,乐芸、明雪替她口令就一道接一道传了下去。抑或叫人到屏外听云华亲自传令,并飘儿也不得闲,里里外外跑个不住,都是传令的,并不做任何实活儿,外头的工作,却有条不紊的开展了下去。仿佛谢府是一条千手千足的虫子,仆役们是那些手足,云华睁开眼,叫神经下达指令,手足们便动起来,灵活得如臂使指,彼此间绝不会磕绊着,这些手足们配合起来能完成多少事,真叫人吃惊呀!
云华已经装束好,去给老太太请安。今天是正日子,她的装束自与昨日不同,梳个双犄分香髻,头顶两边头发拢起后,并不垂鬟,而是向上反绾去,以金丝累凤结定,有如小龙的双犄角一般,俏皮利落,犄角下各留下一绺发,不编不束,乃是少女特许的发型,谓之“垂髾”,其上点以金彩碎钿,即谓之“分香”。着的是桃红提花绸衫,外罩实绫地碧蓝妆花缎蝶褂,腰间五彩绣罗带穿定透雕沁乳凤玉佩,腕上一只纽丝玉镯、一只玉璇玑,色泽皆娇润,好不整齐可爱。
福珞自然也把贵重首饰都披挂上,气色却不太好。她给谢老太太请安一路上,都被人追着。那些下人频频问她某件事该做、某件事跟计划对不上了又该怎么改。福珞从没受过这待遇。跟长辈祝寿的大日子,不撒娇卖萌也就罢了,竟然还要发号施令?太违和了!再说她一时如何知道洒金鱼头牙筷配不上对往哪找换还有桌布你说我领了我当你拿了最后不知哪个小丫混收走了这可如何是好以及今早惯卖豆腐的没来可差谁去哪家店急购再有几个钱的香料小帐对不上该如何勾付打发!
还亏她从家里带过来的婆子有肩胛,挺身而出,带走一拨人,去慢慢排解那些琐事,很快却又来一拨,看福珞在老太太身边答话儿,也不便贸然上前,都垂着手在门外等着,如群狼等着一块没啥油水的骨头,有的等着等着不耐烦起来,臂膀一斜,垂着手成了叉着手,更显凶恶。
福珞气虚胆怯,垂下头,却发现自己腰带那儿的衣摆没有掖平整,留着一点点皱,颇为尴尬。说来倒也正常,她早晨是被各个报事求问的家人媳妇催起床的,她的婆子、丫头一边要忙着帮她想主意如何处置那些事端,替她妆扮得就手忙脚乱了一些。福珞实实的茫然:明明大纲领都安排好了嘛?为什么要做起来,那些人就有那么多问题?那么多噜哩八嗦的、她想也没想到过的、不给个处理意见那些人就不肯走的麻烦状况?!她为什么要到谢家来受这种罪嘛!她想进宫。是。进宫跟这些鸡毛蒜皮有什么关系?
反观云华,气定神闲,一早已经把各细务分责到人,各类指了个临时的管事者,赋予一定范围内的应急处置权,若应置得当,许诺功成有赏,若延误时机,当场便要罚!赏罚相约已明,又写定手令样式,传于各司事知道,必见手令发放物资,且留副本,以供查验。在出门给老太太请安前,云华更出了张详细清单,交于乐芸。这单子跟云舟手里那份风格又不同,笔划清晰,几点几刻,应催办何事于何人、应向何处领何物置何地,清清楚楚,乐芸立在外头,照本宣科,并无疑难,略有差池异数,因主婢相得,也敢直接决断,该变的项则变、该罚的人则罚,不烦扰云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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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一章:用心在宴前
这章里,大菜还未吃起来,胜负天平已倾斜了哦!
第一卷 锦衣昼行 第五十一章 用心在宴前
屋里头诸人用完了早饭,老太太看福珞七上八下的慌急模样,体贴的叫她回去忙罢,不用在长辈们面前支应。福珞目视云华,很想叫云华一道走,免得只有她一个显得四脚朝天、小舟不堪重负的狼狈样。
果然有个家人媳妇来找云华,并且不是空手,躬腰赫然端着个大盘子。福珞大喜:云华的问题竟然被人装进盘子里,端了进屋来?!
云华一见那盘子,“哦”了一声,起座向二太太行礼。家人媳妇将盘上红罩缎掀开,里面盛的是八仙过海小银锞子、事事遂心金银福珠。云华禀二太太道:“这是备母亲及大姨娘、二姨娘、三姨娘、五姨娘欢喜时可赏于戏台的,母亲看还得用么?”
二太太含笑向老太太欠身道:“娘,您先过目?”
“我要用的,碧玉早给我备了。”老太太笑着扬扬手道,“华儿是专备你们一桌的,你自个儿看着定罢!”
二太太便拈起一只银锞子看,这一只倾的正好是张果老,传说他赴王母娘娘寿宴回来,过海时醉得都不行了,这倾的果然憨态可掬,似要从毛驴上倒栽下来,可见模器做工精到,锞子银面也光亮。她又撮起几颗福珠,这些金银珠子或铸为柿形、或凝作桃形,与锞子一样都是空心,因抛赏于台上之物,不可太过细小,但全铸实心,又太过费钞,有些人家便降低金银成色,抛出去暗沉沉不好看,受赏的还要再精炼过才能使用,暗地里难免怨怅,不如空心的,省了份量,依然光鲜耀目。
省钱又得脸的事。二太太是喜欢的,颔首认可了,红罩缎还盖回去,家人媳妇欠身退下。福珞可没想到备这一盘子东西给大太太过目,留在这屋里坐立不安,匆匆走了,忙着捣腾她那一桌事情。云舟凝视云华一眼,慢慢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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