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钗布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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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钗布裙- 第10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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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圈之类的。

刘晨寂开过方子之后,就下去等着,不移时,果然听婆子来传话,少奶奶有话问。刘晨寂随婆子去了侧厅,说不得花木扶疏、气氛整肃,小丫头在阶下持尘帚侍立,厅间划了一道帘子,帘后微见人影。洛月亲掇了椅子,请刘晨寂在帘前坐了。云华在帘后问:“依先生见,邱妈妈这病,到底如何?”

刘晨寂便实话道:“老年病。肌体僵硬、筋骨磨损,想如少年时是不可得了。邱妈妈平素不费心,故元气还坚固,只可以有些贪食,又喜食油腻咸腥,故胃气不和、肠气迟滞、心音杂沓、血脉凝阻,要调理,却千难万难。”

云华垂泪问:“先生开的这方子,实在有用没有呢?”

刘晨寂道:“譬如一棵蛀深了的树,又到冬天,叶落枝枯,开点药,不过像捆些稻草在上面、替它暖暖,但冬天既已这样近,想冶好却怕难了。”

云华心中难受:“那这次去未城,归期未定,总在三五年间,回来时妾身还能见到邱妈妈么?”

刘晨寂道:“天有不测风云,何况以妈妈的年龄与身体,难说得很。”

“妾身若将邱妈妈带上,请先生一路调理呢?”

刘晨寂断然回绝:“妈妈决经不起一路风霜、而况未城气候并不养人。实在说,妈妈从锦城到京城,一路已劳损过甚,再不宜移动了。”

正文 第七十九章 云蕙被赚入危室

云华无奈,谢过刘晨寂。刘晨寂告辞下去,见几个下人来,都是讨问某项行路准备事宜该如何处置的。这处侧厅,俨然已成云华视事之所。

行期定在三日后。

余夫人怜云华年幼远行,在出发前一天,放云华再回家一天,与爷爷、姐妹什么的聚聚。云华心中仍挂着云波的事,想向爷爷讨个口风,笑道:“爷爷,华儿想问个妹妹的婚事。”

谢小横道:“正巧我要跟你说!待问问你的意思呢。”

云华心中一跳。她想云波这样小、条件又不好,绝不可能安排婚事的,之所以用婚事来开言,不过想说底下年纪最大的妹妹就是云波,凭云波这分人材,配高的配不着、配低了损了谢府的名声,求爷爷答应,让她自己、也托七王爷等留心着,有好归宿才配了八妹。谢小横只要答应了一声,算放过话了,云波的配婚,云华一直要过问了,绝不让人胡乱许了云波。她想逃不逃家什么的,对女孩儿来说,毕竟太过险阻坎坷,还不如找个可靠夫婿来得实惠。这样也不算违了与云波的约定了。

却怎么谢小横已经想到云波的婚事?

谢小横已招云华道:“你来。”

走回廊,到深深处,光线极暗,一个房间,门关得严严的,采霓取下门栓,向里面轻声道:“七小姐,老太爷与六小姐来了。”

云华差点“哎呀”一声叫出来!原来如此。她底下的妹妹年纪最大的,不是云波,而是云蕙。谢小横养云蕙到今天,已经很久,看来等不及了。

云华踏进门。

房间里很静,而且很冷,倒也通着暖气管。但房间太阴郁了,这点暖气于事无补,倒叫空气像烘化了一点的雪,别有种酥软的湿意。踏进房间,像陷进雪水里,呼吸都为之一窒。

云蕙坐在桌边。

房间里太暗了,云华一时看不清云蕙的脸,只见到个轮廓,竟不知胖了还是肿了,总之不似从前。人说心宽体胖。胖子福相,但云蕙一直夸说她自己的俏丽线条,如今任它扩出去。仿佛极重视衣着的女子,转眼任衣带松弛,纵然可谓名士风范,也格外凄怆。

云蕙举起手,捂住脸。

她一直坐在房间里。目光已经适应暗处,云华才进门,她认出来了,便捂脸,呜咽道:“爷爷!”

仿佛小兽受不住强光。

谢小横慈祥道:“坐。都坐下来。”一手拉了云华,一手按了云蕙。都坐了,道,“我给蕙儿找了头亲事。太子爷身边的近臣,姓胡,年纪三十四,出身贫苦些,靠太子爷赏识才有了官职。侍中,如今是太子爷面前第一位红人。娶过妻。一般是贫苦人家的女人,没福份,去年病死了。胡侍中想要位正经的宦门小姐续弦,修养也要好、相貌也要好,还希望能年轻些,因此耽搁了。我替蕙儿能做份假身份,便说是受唐门案牵连贬谪官员的女儿,那官员贬谪路上死了,女儿举目无亲,只要能赡养寡母,便肯嫁他。”向云蕙道,“坏处是胡侍中年纪比起你来毕竟大了些,不识几个字,是粗人,全凭服侍太子才攀上去,比不得正经仕进的,何况是续弦。”又向云华道,“好处是毕竟有了三品侍中,权势不用说,仪表倒也算堂堂的,又是正室,主母总好过小妾了。”

云华点头:“爷爷看的,必定是好的。”

扪良心说,京城太子爷旁边红人的正房夫人耶!管他续不续弦、是不是穷小子吮疮舔痈才攀上去的,总之就这条件摆在这儿,云蕙凭自己窝在锦城,打死也嫁不到这样的!谢小横替她找的这头亲事,尽心焉耳矣。

可要真那么好,干么叫云华面对面来帮云蕙分析?总像有什么似的……

“你要嫌人家肚里没墨、年纪又大,”谢小横推心置腹对云蕙道,“你是我亲孙女,我必不能把你硬往那儿推的,只是京城,我也用不着你了,现你六姐去边城,我早说你六姐该多带个人,你问问你六姐,要肯,把你与你娘带了去罢。只是不好说姐妹了,便先作个婢女。”

云华忙道:“七妹肯来,我自然带的,怎敢屈作婢女,便托说——”

“爷爷我嫁!”云蕙匆匆道,“我嫁那胡侍中。”

云华目光微动。

云蕙与云华积怨至此,云华作了世子夫人,云蕙跟娘去云华手下讨生活?她怎么肯!谢小横叫云华来,果然另有用意,竟是逼着云蕙答应这亲事的!看来胡侍中那边,另有问题。

谢小横拈须向云蕙笑道:“凭你相貌涵养,胡侍中自然会满意的,你也不嫌他,那再好没有。”

云蕙点头:“我不嫌他。”

谢小横脸一正:“我对胡侍中,乃是非要笼络不可的,你今日答应了,是好的,若嫁过去几天,又嫌这嫌那闹将起来,不听我的,坏了我的事,怎么办?”

云蕙摇头:“爷爷信我。我不会的。”

云华在旁听着不忍,插口道:“七妹,前嫌都不论,你不肯,我会带你走的,也不会以你为奴婢。”

云蕙怒目云华:“这头亲事这么好,我为什么不肯?胡侍中能把太子都服侍好,多聪明的人!没读过书怎么了?总胜过傻瓜!”

云华沉下脸。吵嘴归吵嘴,她不愿意听云蕙这样骂阿逝。

谢小横竟也沉下脸,对云蕙道:“你既嫁给太子爷身边的人,最后那两字,我劝你从此别提了。”

太子也是傻子,这两字岂是可以乱骂的。

云蕙立刻闭嘴。

谢小横转对云华道:“你去陪陪舟儿她们吧,这一去又不知几年了。”

云蕙盯着云华,也一副恨不得她快走的样子。云华只有告退。

临出门时,云华听见谢小横对云蕙的半句话:“你若要让爷爷信你……”

一定是胡侍中那里有什么特别的毛病,谢小横生怕云蕙反悔,拿个什么条件句住她,日后也不怕了,

采霞来阖房门,云华只能走了,去见云舟等姐妹们,说会儿话,云舟又有体己礼物给云华,云华也有还礼,并备了云波与云岭的份。云波坐在旁边,又恢复了从前那安安静静、默默的样子,想是对云华死心了。

云华将回余府时,谢小横来送她,神情欣然,想是云蕙遂了他的意。也是云蕙自投死路,人家拉都拉不得的。云华至此也只有作个顺水人情,道:“华儿真高兴今天能来帮上爷爷……”转而又笑道,“还有位妹妹,八妹妹云波,论起来今年也要及笄了呢!婚事不知是否叫爷爷为难了。”

谢小横立刻接口道:“可不为难!凭波儿的人品,璞玉一块,人家当是顽石。现在三钱不着两钱的送掉,太可惜了。且让我替她雕出来再说。”

云华高兴道:“爷爷你看她是璞玉哪?”

谢小横道:“对!不管人家怎么说,我看那脖子上一点是无所谓的。出身更不要紧了。你还不是庶出。”

云华听到这里,抿嘴笑笑,谢小横继续道:“问题是她自己太自卑了,谁也没办法。我要把她接到道观里调养调养开导开导。”

云华这边欣然去了。她给云波留下的礼物,连及笄礼都预赠在里头,是重的,料来姐妹情过得去了,回余府,给金子又递一份礼物。

乃是云岭着云华给金子带的。难得这小家伙,倒有情,跟云华切切问了金子,托云华带个小匣子去。

那是个红绫子包的方匣子,金子好奇打开,却见匣子里放着一块糖。

连云华都奇:以云岭如今被管制的程度,一块糖真比金玉还贵重,以之来送金子,实是重礼了。

金子将糖拿起来,端详一番,却是假的,想了想,了悟,将糖捂在心窝,欢喜道:“她说,等我回来,她还要请我吃糖。”

已经被谢小横罚成这样,仍然雄心壮志,终有一日还想吃糖,云华对她放心了。

一时万事俱备,只待明日开拔,晚上快安寝时,丫头们忽然紧张来报:“邱妈妈痰厥了!”

云华顿时搁下手头一切,披了件衣服赶过去,余府常请的大夫已在,救之无效,已叫准备后事了。刘晨寂眼见无法,书上看的东西也权且用用,试着下针,一柱香工夫,邱妈妈悠悠醒来,死门关上打了个转,险得抹汗。

云华见邱妈妈醒来,在她头边连声呼唤。邱妈妈缓缓展目,见到云华,嗐声道:“姑娘,老身已是不中用了……”

云华正要反对,邱妈妈阻止她:“我也看开了。姑娘啊,你万里西去,老身不能跟随了,烦把我送回锦城去,也算埋骨故乡了。”

言之恳切,云华含泪答应了,去向余夫人讨情,余夫人也戚然,道:“行程在即,你明日且去,我照顾邱妈妈,看她身体缓过来一点,与你爷爷商量怎么将她送回去。”

不移时,玉兔暗堕,红日东升,云华与阿逝启程了,云舟、云波、云岭三姐妹又来相送,并七王爷、朱樱、郭离澈、栋勋将军等人,夹在那么多送行的亲友中,已说不得什么体己话儿,唯挥手示意而已。

正文 第八十章 故人已辞黄鹤楼

再往西南边,远远的锦城,方三姨娘原想着女儿要嫁王爷了,喜得合不拢嘴,忽闻婚事变卦,一惊,再闻嫁给世子,想想也是好的,专心专意等女儿回门来,多么光鲜。云书离家后,二太太灰头土脸,方三姨娘仗着云华争气,竟成了二房里头一位得意的,二老爷都对她另眼相看,丫头们也格外奉承她,她这辈子也没这么露脸过,想着女儿回门来后,一发鲜花着锦、热闹称意了,不料忽闻京城戒严、并锦城也搜了一通奸细,兴味大减,再等等,女儿不回门,却要赴远疆去了,真似晴天一个霹雳,作声不得,半晌,自己宽解道:“闺女嫁的是大将军大英雄的世子么,大英雄都要建功立业的,到那边是建功立业去的啦!建了功业,回来圣上奖赏,那更光宗耀祖啦!”

旁人听了,笑笑,问她:“姨娘,六姑娘有信跟你说这事?”

真没有!也有家书,只是在问候父亲母亲等等长辈之后,顺带着问候一下“姨娘”,至于私信,是没有的。

方三姨娘也了解姑娘守规矩,可是……可是悄悄送点私信没关系的吧?这丫头片子如今攀得这样高了,能耐了,送个私信而已难道做不到吗?!

这让方三姨娘觉得很没脸。

听说云华离京了,方三姨娘坐在门口北望,心里一发凄凉。姑娘跑远了哎!这已经不是她的姑娘了。风筝上了天,跑走了!

热热闹闹的送礼来。云华自己不能回锦城,临出发前,以余府的名义,送了一批厚礼。

按照礼数,这些厚礼也是送给老太太等正经尊长了,老太太喜上眉梢。念方三姨娘生育有功,从礼物中额外分了一份给方三姨娘。大太太却看礼物里有个对好人参,喜道:“正好搭我前儿送老太太的嫩鹿茸,一发的强身健体益寿延年了。”

其实老太太开春来身体越发的坏了,倒也没什么明显的疼痛,只是时时烦闷气喘,胃口也不好,谢小横道她是懒在榻上懒出来的,秋来硬拉她学了一段五禽戏,嘱她日日演练一遭。可以增强筋骨,又道时时去山中散散步,呼吸新鲜空气。也是好的。老太太就住进了山中别院里,过了一段,天气太冷,山上万木凋疏,望之郁心。再加谢小横又回京都照应,她乐得搬回本宅里。那五禽戏,当时她就学得荒腔走样,心里抱着抵触情绪,想女子以贞静为要,张牙舞爪本就遗人笑柄。何况她现在老都老了,还虎形鹿形的,干什么?难道是彩衣娱亲吗!她猫冬了。不练了。碧玉倒还劝她走走,她歪在云华送的椅袱上,适意得很,只想叫小姑娘说些笑话逗她,不想走。大太太是越来越孝顺了。将自己身边极伶俐能说几本大书的小丫头送给老太太消遣,又调各种好吃的给老太太调胃口。老太太痰重头晕。大太太满城延医,请到个好医生,把了几次脉,说老太太身体太弱,要好好休养、进些补品调理,厨房里就给老太太见天儿的换药膳滋补,老太太发福了,身体更沉重,碧玉劝老太太忌口,老太太不听,反与碧玉疏远了。私下同封嫂道:“碧玉这丫头不如以前有眼力见儿呢!”封嫂道:“丫头大了,或者有心事了。”

老太太因冷眼察看。碧玉性格极朗利不过的,做事时与小厮、仆从不得不有来往,也不晓得隔数道藩篱来避忌,来往多了,也自然对其中某几个人感情好些,有时传递些节礼什么的,老太太以为是了,心里道:“我还没死呢!死前,总替你的终身设法的,你急什么?”念在她多年侍奉有功,并未说出口来,但待碧玉的态度便不同了。

碧玉也知冷暖,自念一介婢子,怎敌得过大太太?老太太清楚时还好,却眼见越老越糊涂,不容易说得了,为避祸见,自请去照料山上别院。老太太准了,这宅子里,一发是大太太做主,朝昏定省却更殷勤、汇报请示极频繁,老太太还以为大小事务仍然出自于她咧!

方三姨娘其他不懂,大房坐大是感觉得到的,见云华送来的礼,又被大太太借去卖好,也不肯争竞,讪笑两声,骨突着嘴回自己屋子,体己丫头扛了个箱子来:“姨奶奶,礼物!”

“什么礼?”方三姨娘甩过去一句:“偷赃来了?”

“不是呀,”丫头道,“六姑娘的礼呀。”

却原来云华私底下有个礼,密嘱押送的人暗自给了方三姨娘的丫头。

方三姨娘这才喜欢,看那箱子,不是很大,倒有点份量,想:“总不会全是金砖银条吧?”慌叫打开了,看时,顿时阴了脸,但见半箱都是纸簿子,怪道沉重呢!乃是云华练的字,拣好的订成册子,央亲娘收着。又有几身锦缎衣服裙子,也有广袖撮晕缬衫,也有窄袖撮花衫、也有大摆12幅曳地长裙、也有圆弧下摆多褶高腰裙,好看是好看,方三姨娘啐道:“谁缺你几件衣服穿!”再看时,却还有个信封,打开,里面实打实一张银票,上面数字真不少。

方三姨娘攥着银票,忽的就滑下两行泪来,对体己丫头道:“你看,我姑娘心眼最良善最实诚了,专能疼人,她自己还要去那么远,我还没什么东西能送她呢!”

丫头连连点头称是。

方三姨娘遥望窗外,想那未城,千里万里,纵健壮男儿汉去戌边,也是千辛万苦,她那打小体弱的女儿,跟个傻姑爷,远远的去了,要怎么过日子?想到这里,触动愁肠,真的伤心起来,握着帕子扑到床上,哽咽不住。丫头反复劝解:“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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