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影无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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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影无痕- 第6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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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人身子一舒,喝道:“第二拳!”右拳仍是当胸直击,却比第一拳更快、更猛,拳缘隐隐夹杂着风雷之声,闪电般击到。冷三全身皆被拳势笼罩,不由得也动了杀气,喝道:“你找死!”抖腕拔刀,当头直劈。只见刀光划出一道弧芒,落在那人肩膀和胸口,却听得“当当”两声脆响,刀锋上火花激迸,竟如砍在钢板上一样,那人却毫发无损。
冷三大吃一惊,心思急转:“江湖中虽有金钟罩、铁布衫等横练功夫,却从未听过有人能够刀枪不入,这人难道练成了金刚不坏之躯?”这么微一迟疑,那人拳头已到胸前。冷三不及闪避,危急中一个“铁板桥”,身子向后平仰,背脊与地面相距不过一尺,跟着拧腰发力,身体仿佛装了钢簧一般,猛地向后弹出,一掠便是四五丈远。
这一招后仰弹身的功夫,端得匪夷所思。那人也不禁赞道:“好轻功!”冷三挺身站起,横刀虚劈三记,守住门户,跟着抱元守一,等着对方再度出拳。
那人点了点头,道:“江湖中接得住我两拳的人已经不多,你的功夫果然了得。可是我的第三拳更加厉害,你要小心!”
冷三见他左臂下垂,仿佛折了一般,右臂却如长出半尺,骨节劈劈啪啪连声作响,知道对方已将全身劲力都集中在右臂之上,这一击定有石破天惊之势。他哪敢懈怠,刀尖斜挑向上,对准那人的头颅,将心一横,想道:“你就是练得钢筋铁骨,脑袋总是肉长的。我拼着捱你一拳,也要把你的脑袋剖开!”
两人各运内力,相互对峙,四周的杀气越来越重。
便在一触即发之际,只听酒肆大门一响,狄梦庭走了出来,见此情形,微微一怔,说道:“魁叔,这是做什么?不得无礼!”
那人斜退半步,臂上劲力却丝毫不减,道:“公子爷,这儿没你的事。姓冷的目中无人,我要伸量伸量他。”
冷三随即喝道:“冷某目中无人,也非今日而始。狄公子既想伸量我,我奉陪到底。来吧!”
魁叔道:“姓冷的,我只是凌府的一个车夫,看不惯你的狂态,才要与你交手。咱们之间的梁子,与公子爷毫无关系。”
冷三嗤的一声冷笑,并不答话。
狄梦庭却叹了一口气,道:“魁叔,咱们同为凌府中人,你出手与我出手都是一样。”又转身对冷三道:“魁叔虽是一个车夫,我却从未以下人身份待他。三十年前,他也是江湖中威名赫赫的人物,如今归隐在凌府门下,我仍将他视为前辈。”
魁叔脸上一红,道:“三十年前的往事,不堪一提。今天收拾不下冷三,让公子爷笑话了。”
狄梦庭道:“冷先生远来是客,咱们岂能以武力相挟?魁叔,你回车上去,咱们走。”
魁叔兀自不动,道:“公子爷,你处处为冷三着想,他却不通情理。我从没见过哪人如此不给你面子。今日不教训教训他,我心里憋闷得紧。”
狄梦庭道:“你说什么话来?冷先生自有他的打算,人各有志,岂能强求?”
魁叔道:“既是这样,你何必费尽心力,去寻求‘紫芝龙胆’?又何必苦心配制良药……”
话未说完,冷三目中精光陡射,喝道:“你说什么?”
狄梦庭也沉下面孔,道:“你别说了!上车,走!”说罢,自行上了马车。
魁叔见公子爷板起了脸,便闭上了嘴,恨恨瞪了一眼冷三,上了车辕,打马飞奔而去。
夜雨在不知不觉间悄然而止,山间的冷风依然寒凉。马车出了小镇,沿官道一路向北,不多时,已驶出四五里地。
魁叔坐在车辕上,犹自愤愤不平,一边驾车,一边念叨:“公子爷,我真是替你觉得不值。你对冷三仁至义尽,他却毫不领情。早知如此,咱们犯不着穷极心力求得‘紫芝龙胆’,不远千里送到西北响刀阁去。”
狄梦庭坐在车中,道:“响刀阁俞九公病得奄奄一息,若无‘紫芝龙胆’续命,只怕活不过今年腊月。咱们虽然费了些心力,但比起救人一命来,又算得了什么?”
魁叔道:“你救了俞九公的命,为什么执意不留姓名?”
狄梦庭道:“虽然俞九公与我只是神交,从来没见过面,我极是却钦佩他硬朗的骨气。当年他为了徒弟冷三,得罪了江湖各大门派,被逼得自废武功。他身遭如此惨创,却未对江湖各派说过一个‘服’字,也未对冷三说过一个‘怨’字,这样一条铮铮硬汉,我若留下姓名,令他感恩图报,未免太踞蹐了。”
魁叔听了这番话,心中怒气渐消,反替冷三师徒叹了口气,道:“俞九公算是一条有骨气、有血性的硬汉子,可惜落得身败名裂。冷三继承了师父的秉性,只怕这股宁折不弯的脾气,最终会害了他。”
狄梦庭道:“常言道:江山易改,秉性难移。我看冷三这付旁若无人的气概,倒有几分你当年的影子。”
魁叔道:“是么?”
狄梦庭道:“当年你为了一对素不相识的渔家母女,找鄱阳五龙讨还公道,五龙慑你神威,先后恳求十四位江湖名士说情,都被你断然拒绝。你不惜得罪黑白两道,直至追杀八百里,将五龙一一伏法。经此一役,十几家门派与你反目成仇。江湖中人人说你不识时务,只知一意孤行,你却漫不在乎。”
魁叔哈哈一笑,道:“那时候血气方刚,脑袋热了起来,便将事态后果全不放在心上。”
狄梦庭也是一笑,道:“你现在的脾气是老而弥辣,并不比年轻时逊色多少。”
两人说着话,马车穿过一片黑莽莽的松树林,拐上一条小路。这条道路从两山之间穿过,路旁两侧皆是陡峭的崖壁,笔立千刃,甚是险峻。
魁叔不再说话,仔细驾车。隆隆的车轮声不时惊起几只宿鸟,扑棱着翅膀从车顶飞过。
正当马车从一棵大松树下行过,突然间,一个人影从树枝上疾扑而下,挡在马车之前。魁叔猝不及防,待想拉住缰绳,已然迟了,驾马直向那人撞去。那人竟然不躲,单臂挥出,闪电般抓住马笼头,往下一勒,沉声喝道:“站住!”
那马这一冲不下数百斤之力,但被那人一勒,顿时倒退了几步,唏聿聿一声长嘶,站了下来。
魁叔吃了一惊,心道:“好强的膂力!”定睛一看,见那人不是别人,正是鬼刀冷三,当下喝道:“冷三是你?你来干什么?”
冷三没有理睬魁叔的喝问,径自走到车前,隔着车门对狄梦庭说道:“狄公子,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狄梦庭打开车门,反问道:“告诉你什么?”
冷三郑重说道:“俞九公是我的授业恩师,待我情同父子!只恨冷三无用,连累恩师惨遭荼毒,如今他老人家病入膏肓,唯有‘紫芝龙胆’才能救命。两年以来,我踏遍天下寻求良药,却徒劳无获。眼见恩师病趋沉重,我真恨不能割己肉、洒己血,换取他的康复。”说到这里,他神情激动,道:“想不到狄公子仗义援手,救了恩师的性命。你为什么不早将此事告诉我?”
狄梦庭道:“早告诉你,那又如何?”
冷三正色道:“但有所命,愿供驱策。决不辜负狄公子这片好心!”
狄梦庭淡淡一笑,道:“如果我是为了要你卖命,那便不算是好心了。我是敬佩俞九公的刚硬骨气,才救他性命。我是欣赏你独来独往的傲气,才想与你交个朋友。”
冷三脸上一红,朗声道:“你待我如此义气,我也不说‘谢’字。冷三闯荡江湖,除了恩师之外,再没有一个肝胆相照的人。今天你我虽是初次相见,却倾盖如故,冷三没啥说的,愿交狄公子这个朋友!”说罢,他大步走到路边。此时正值暴雨初歇,山间涧水饱涨,轰轰隆隆冲将下来,竟似潮水一般。冷三双手掬了一捧涧水,跟着咬破中指,任鲜血溶入水中,道:“旷野之中,不能与你豪饮,便以水代酒,歃血为誓!”将涧水一口气喝尽。
狄梦庭见他如此豪迈,心中也是热血一涌,击掌赞道:“好汉子!好兄弟!”
冷三放声长啸,道:“从今以后,冷三也有了朋友,从此飘荡江湖,再不觉得孤独。”
见此情形,魁叔忍不住一拍车辕,大声道:“好!冷三,看不出你也是一条热血汉子。从前我只道你冷酷无情,看来是错怪你了。”
冷三转头望着魁叔,道:“如果我没有走眼,你就是昔年威震江北的‘金甲神魔,巨灵天尊’燕天魁!”
魁叔一怔,说道:“想不到时隔三十年,还有人记得‘金甲神魔’这四个字。”语毕,他双手抓住衣襟,往外一分,只听得“劈劈啪啪”一阵声响,衣扣袍带皆尽拉断,露出一身金光璀璨的甲胄。这付甲胄通体竟为黄金打铸,上面布满凹凸的金刃疤痕,足见身经百战。魁叔二指一弹金甲,发出“当当”的脆响,道:“你的眼力不错,我就是昔年被天下各派点名狙杀的燕天魁。嘿,燕某几度死里逃生,总算活到现在。”
冷三一听,肃然起敬,道:“果然是你!我原道天下除了‘巨灵天尊’的开山神力之外,再无第二人有如此雄浑的拳劲。”
燕天魁哈哈一笑,道:“你的刀法也厉害得很。”
冷三又道:“可惜今天我只接了两拳,远没过瘾。有朝一日,咱们再比划比划,看我能不能接得住你的第三拳。”
燕天魁毫气陡升,道:“好啊!江湖传说你的刀比风还快,我也早想试试这柄鬼刀是不是名副其实。”
冷三道:“只要冷三不死,一定满足你的心愿。”
燕天魁道:“我还听说你的酒量惊人,能饮千杯不醉。我便第一个不服,定要与你较量较量。”
闻听此言,冷三冷峻的脸上微微露出一丝笑容,道:“一言为定!到时候不喝得人仰马翻,我决不放过你!”
两人相互一望,胸口热血都是一荡,不约而同涌起英雄重英雄、好汉惜好汉之情。
冷三不再言语,向二人抱了抱拳,大步离去,片刻间消失在夜色之中。
燕天魁望着他的背影,对狄梦庭道:“公子爷,那年我被天下各派追杀,你冒险收留了我,当时我只对你说过一句话,你还记得么?”
狄梦庭回想往事,幽幽说道:“你说士为知己者死!”
燕天魁重重点了点头,道:“冷三这样的男儿,也会为朋友去死!”说罢,他大喝一声,猛抖缰绳,打马飞奔而去。
十天之后,狄梦庭与燕天魁进入陕南境内。这里是铁衣山庄的势力范围,每一处城市镇甸,都有铁衣山庄开设的堂口。狄梦庭不愿被人察觉行踪,免得多生事端,便转向东行,不过数日,来到汉水之畔。两人改行水道,雇了一艘乌蓬船,沿江南下,预拟到得武昌后,避开了铁衣山庄的众多眼线,那时再舍船登陆,折向临安,回归凌府。
这一日来到中原重镇武昌,船泊黄鹤楼下。此地是天下四大名镇之一,汉水与长江在此交汇,古有“却月城”与“夏口城”隔江而立,古迹遍布江岸,甚是繁华。狄梦庭与燕天魁多次到过这里,都已失了游兴,因此没有下船,吃过晚饭后,便早早歇息了。
两人乘坐的江船甚大,分为前后两舱。狄梦庭一人睡在前舱,燕天魁则在后舱与梢公水手同宿。睡到半夜,忽听船尾传来一阵打水的声音,与江浪声颇为不同,动静本来极轻,但燕天魁内力深厚,耳音随之极强,稍闻异响,立即从睡梦中觉醒,知是有人从水下翻上船来,心想:“我只道行动够是小心谨慎,想不到还是被发现了踪迹。不知何人如此大胆,居然欺上门来,索性暗中把他料理了,免得惊动公子爷。”
这些日来,他随时随刻注视水面上的动静,防人偷袭。这时敌人上了船,心中丝毫不惧,轻轻推开舷窗,飞身跃上舱顶,跟着两个起落,便到了船尾,隐约看到船板上趴着一个人,手扒后梢,一动不动。
燕天魁慢慢欺近,星月微光之下,只见此人浑身湿漉漉的,胸前系着一个包袱,头颈低垂,似已昏厥过去。燕天魁大奇,上前一搭脉搏,只觉此人脉象混乱,乃是受了极重的内伤,心中急想:“这事儿蹊跷。不管此人是敌是友,先救活再说。”他虽是这样想,但能不能救活对方,却是一点儿把握都没有,当即右掌抵住那人的“灵台穴”,以雄厚内力注入其体。片刻间,那人身体一动,苏醒过来,看见燕天魁,嘴唇蠕动半天,才说出话来:“你……凌府……狄公子……”
燕天魁听出他的意思,点头道:“我是凌府的人,狄公子也在船上。”
那人想要解下胸前的包袱,但力气已竭,只道:“今夜丑时,蛇山……狄……救……救命……”话语未完,口鼻双耳都涌出鲜血,两腿蹬了蹬,便即气绝而死。
燕天魁迷惑不解,望着此人的尸体,正自无计可施,忽听背后有人说道:“把他的包袱打开,或可看出端倪。”
燕天魁微微一惊,心道:“公子爷何时到了背后,我竟没知晓。”随即解下包袱,小心打开,往里一看,顿时脸色一变,道:“啊!是人手!”
狄梦庭借着月光望去,只见包袱中裹的竟是三柄短剑、三只手掌,三只手掌均是齐腕而断,血渍早干,为了不使腐烂,断口处洒满了药物和石灰。狄梦庭沉吟片刻,道:“这三柄短剑我见过,是剑宗的执法短剑。这三只断掌,料想便是剑宗三老的。”
燕天魁道:“你的意思是……?”
狄梦庭道:“此人定是剑宗三老的门人,带着法剑断掌向我求援。看来剑宗三老得罪了铁衣山庄,日子定然极不好过,不然的话,也不会从剑门巴巴赶到这里。”
燕天魁哼了一声,道:“他们自作自受,现在发觉走错了路,已经晚了。”
狄梦庭却摇了摇头,道:“人到绝境,其心也善。他们虽然做错了事,毕竟不是罪不容赦。况且三人也算得是敢作敢当的汉子,若要我见死不救,终是于心不忍。”
燕天魁道:“这么说,你打算去赴蛇山之约?”
狄梦庭道:“对,我想给他们找一个隐秘的所在,先避避风头再说。将来如有可能,再规劝周正方,让他们重列剑宗门墙。”
燕天魁道:“剑宗三老若明白你这番苦心,定然感激涕淋,后悔当初贪图富贵,上了铁衣山庄的贼船。”
狄梦庭淡淡说道:“已经做过的事,后悔是没有用处的。我也并不想要他们感激,只是觉得人生一世,须得让良心平安,能够救人不死,总是活着的好。”说到这里,他望了望月影,道:“时辰不早了。你留在船上等我,把那人的尸体处理掉,我在天亮前一定回来。”
燕天魁道:“我还是随你一起去吧,身边多一个人,左右是个照应。”
狄梦庭摆了摆手。燕天魁知道他一旦决定的事,再不更改,便不勉强同去,蹲下身,将那具尸体连同断手一齐沉入江中,不留一点痕迹。待做完这些事,他抬起头来,见狄梦庭已经飘身而去,消失在江岸上。
狄梦庭离开江岸不久,便来到蛇山脚下。蛇山地势不高,却绵亘蜿蜒,形似伏蛇,头临大江,尾插东城。狄梦庭信步上山,经过黄鹤楼、静春台、留云阁,往后山行去。此时已值丑时,天上寒月微星,山间莽苍苍一片,除了风声之外,再无半分声响,实是安静之极。
他沿着山间的石径走进一片松林,只见松林深处有一座石亭,亭檐上挂着四盏碧纱灯笼,绿光摇颤,冷冷冥冥,在黑沉沉的静夜中望去大是鬼气森森,待走到亭前,看见台阶上站着一个人,正是王鑫然。狄梦庭抱拳道:“凌府狄梦庭应邀拜访。”王鑫然僵立不动,对他毫不理睬。
他暗觉奇怪,上前借着灯光一看,不禁倒吸一口冷气。只见王鑫然双目空洞无神,脸上肌肉僵硬,早已死去多时。他轻轻拍了拍王鑫然的肩膀,虽然知道王鑫然已死,然而死人竟然僵立不倒,黑夜中陡然见到,也禁不住吃了一惊。他走进亭中,见柱子后又僵卧两人,侧面向外的乃是吴鑫貌,他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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